恶魔邻居的名头出来,榛子的气焰终于被稍稍压下。可就在这时,又一波精神攻击来了。
这一波更加恐怖,强烈的耳鸣如同脉冲,让队友瞬间失神,眼睛里、耳朵里流出了温热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雪面上,触目惊心。
旁边的榛子更是直接趴下了,但他趴得快,所以状态反而要比队友好一些。鬼头鬼脑地探起半个头来,看到天上黑雾翻涌,一条黑色的大触手凌空甩下,直达内城。
“救命救命救命——”榛子不敢看了,连忙抱头把自己埋进雪里。
飓风呼啸。
雪花漫天。
榛子拼命往雪里钻,队友却终于找回了片刻的清醒,咬住自己的舌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阎飞推入屏幕。
“咔——”没有了榛子的帮忙,屏幕因为他强行塞人的动作出现了裂痕,但他不敢停,也根本分不出手去拽榛子了。
“咔——”更大的碎裂声出现,却是从头顶响起的。
巨大的黑色触手击打在风筝上,风筝应声断裂,坠落于擂鼓台。狐狸却没有因此获得自由,它的身体随着风筝一起碎成了无数的碎片,张了张嘴,似乎有一句无声的话飘落在风中。
没有人听到狐狸说了什么,可真相因此发疯了。
原本只是一条黑色的大触手凌空挥下,砸碎了风筝,可现在,相的身影在翻涌的黑雾中愈发清晰。偶有那抬头遥望的人,借着乍现的天光,可以看到无数黑色的扭曲的触手、触手上长着的诡异的眼睛,还有那奇形怪状的在蠕动的身躯。
“真丑啊。”樱雪琉璃收回视线,喃喃自语。她扶着窗框而立,礼帽上垂下的黑纱遮住了眼睛,但依旧不足以抵挡真相的威压。
只是一眼,她就感觉到了渎神带来的后果。那丑陋的东西仿佛在压迫着她,强迫她低头,让她重新回到所谓的正轨上去。
可到底什么是正轨呢?
继续像从前无数次的重生一样,失去所有自尊、伤害自己的身体,而后换来所谓的爱情吗?
樱雪琉璃转过身,抬手擦掉唇边的血迹,走起路来,身体里的骨头已经在嘎吱作响,一如怪奇小屋里的玩偶。
可越是这样,她走得越快,回到桌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微微发狠,将杯子用力摔下。
“咔!”杯子应声碎裂,樱雪琉璃捡起其中最大的一块玻璃,用手帕包裹着攥在手里。紧接着她打开门出去,问:“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樱雪小姐。”助理恭敬作答,而这时,又有人从走廊尽头急匆匆跑来,“樱雪小姐,不好了,播音室突然闯进来一个外乡人!”
樱雪琉璃微微蹙眉,但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道:“不用管他,按原计划执行。”
与此同时,老三也终于带着粉色小香猪赶到了胡地电视台。
虽然世界末日了,但电视台还在正常运转中,所有工作人员行色匆匆,看到老三也没有阻拦,因为老三目前来说仍是电视台的新晋主播。
老三是冲着樱雪琉璃来的,作为SB剧情的女主角,她的存在至关重要。而且电视台掌握着信息传播的渠道,他在这里,总能给黎铮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可就在他奔向电梯时,距离他最近的楼道里的广播响了,“不要坐电梯,走东侧楼道,快。”
老三霍然回头。他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判断出这广播似乎只针对他一个人,其他地方的广播都没有在响。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也陌生。
“抓紧时间,阎飞被送到了播音室,你去晚一步他可能就死了。”那声音在催促,却没什么紧张感,而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指点。
老三隐约猜到点她的身份,也不再多废话,立刻赶往东侧楼道。小香猪则被他放在了背包里,哼哧哼哧地想要爬出来,又被他按回去。
“该死的猪,回去就把你烤了……”老三气喘吁吁,播音室在最高层,十几层楼的高度,跑得他肺都快炸了。
好不容易到了,那女生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左转,别停。那不是正确的楼层,穿过走廊去西边楼道,快。”
另一边,播音室里已经乱做一团。
突然出现的阎飞引起了骚乱,而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从半空掉下来时,他却又像凭空抓住了什么,吊在了那里。
仔细看,被他抓住的是一只手,一只还在淌血的手。
“抓紧!”阎飞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手的主人。可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了,好像隔着一个屏幕,屏幕又被风雪掩盖,声音都快要被屏蔽。
时间稍稍倒退,也许是相的攻击反而刺激了阎飞的大脑,他在被塞入屏幕时倏然惊醒,睁开眼看到队友那张煞白的流着血的脸庞,凭着本能反过来拽住了队友的手。
此时此刻,他们就像在悬崖上挂着的两个人,队友是在悬崖上的那个,而阎飞即将掉下悬崖。可他们的结局又是反的,掉下悬崖的人不会死,因为脚下就是温暖的播音室。
留在悬崖上的人却会面临无边的风雪和真相的威压。
短短几秒钟,队友就做了最后的决定。他用另一只手拔出刀来,狠狠地朝自己的手臂扎去,如果阎飞硬要拖着他,那也只能带走一条胳膊。
他也真的扎了,鲜血溅在屏幕上,却像洒在了阎飞的眼里,滚烫、刺目。阎飞被迫松手,在一片哗然中坠落于播音室。
“天呐,外乡人——”
“他从哪里过来的?”
“他的眼睛怎么红了,好可怕……”
“保安?保安!”
大门被推开。
樱雪琉璃带着人进来,与此同时,老三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三方会面,老三一看播音室里这情形就觉得头大,第一时间把背包里的小香猪放出去吸引火力,自己则趁乱来到阎飞身边,把他扶起来。
“你这情况有够糟啊。”老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吐槽。
阎飞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心头沉甸甸的,所以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所以深吸一口气,很快又强行镇定下来,冷冽的眸光越过人群,直接对上了樱雪琉璃。
美丽的樱雪小姐在笑,她抬起手,“啪、啪”两声,似一个信号。
阎飞全神戒备,但没有妄动。他没有从樱雪琉璃身上感到明显的恶意,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只见又有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从门口走了进来,他们手里还拖着一个人。那人嘴上被贴了胶布,挣扎着,眼神中有愤怒、有羞恼,但唯独没有恐惧。
沙波G,樱雪琉璃的官配,SB的男主角。
“就放那儿吧,镜头都准备好了吗?”樱雪琉璃笑盈盈地上前去,纤手一指,沙波G就被架到了播音室中央的红色花纹地毯上。
他跪在那里,头和肩膀都被摁着。挣扎着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樱雪琉璃,眼神里满是被背叛的痛苦,还有深情。
是的,即便是现在,他的眼神里也依旧有满满的爱意,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他的深情。如果眼睛会说话,那就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缀满星河,深情不悔。
狗血剧情里的男主角总是这样的,他总会爱她,虽然过程曲折,可他爱她,不就足够了么?
樱雪琉璃也用同样深情的目光看着他,她走到他的面前,用那只戴着纯白手套的手,弯腰轻抚着他的脸颊。
“即便是现在,我也依旧爱你,亲爱的沙波先生。我曾试图否定过这份爱意,但最后我发现,否定它,也等于否定我自己。”
沙波G的眼神顿时柔软起来,那眼里仿佛沉着一汪深邃却温柔的水,他望着樱雪琉璃摇摇头,似乎想宽慰他。
樱雪琉璃看着他的目光也愈发温柔,“是的,我爱你,我无可救药地爱你。即便我憎恨你身上的某些东西,也依旧爱着另一部分的你。也许这就是爱情。”
沙波G不由挣扎着,想要靠她更近一些。
樱雪琉璃没有阻止他的靠近,两人耳鬓厮磨,似在说着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慢慢地,那只白手套从他的脸颊一直抚摸到他的耳垂,又停留在他的脖颈上,樱雪琉璃也走到了他的身后,从身后半拥着他,红唇轻启,“所以我杀了你,也是可以的吧?毕竟你那么爱我,你最后总会发现你那么爱我,说愿意为我去死,是吗?”
沙波G陡然色变,震惊、错愕,想要转头去看她,却被她的手牢牢扼住脖颈,动弹不得。而此时,摁着沙波G的保镖已经自动退到后面,那张华丽的红地毯上,只剩下了樱雪琉璃和沙波G两人。
那是他们的秀场,是爱情的秀场。所有镜头对准,直播打开,胡地电视台的节目就从全员抓住变成了沙波风云。
樱雪琉璃拿出了那块碎玻璃,说:“这一次,我不用你再来证明你有多爱我了。胡地的火葬场已经烧了,故事也终于要结束了。”
沙波G:“唔、唔唔!”
樱雪琉璃:“你想要说话?”
沙波G:“唔!”
樱雪琉璃:“你不是说,你其实心里很爱我,从前种种都是误会,你只是阴差阳错、没有能够直白地表达吗?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必说了,我会带着你的爱意,继承你全部的财产。”
闻言,沙波G双目瞪圆,拼命摇着头,却无济于事。樱雪琉璃已经把碎玻璃放到了他的脖颈上,笑语盈盈地问他:“你看到我今天的打扮了吗?像不像一个年轻但富有的寡妇?”
沙波G不敢动了,玻璃碎片划破皮肤的刺痛感让他僵直了身体,只有眼泪潸然落下。可樱雪琉璃不为所动,下一秒,那玻璃就干脆利落地划破了大动脉。
鲜血喷溅在红色的地毯上,如同梅花散落。
她这才松开手,缓缓站起来,而沙波G软软瘫倒在地,眼神逐渐涣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望着樱雪琉璃,好像在质问她为什么。
可回答他的只有樱雪琉璃脱下来的染血的白手套,还有她的反问:“喜欢吗?”
现场所有人噤若寒蝉,连猪都被吓得不哼哼了。它觉得太可怕了,被嘎的那个可是他的堂弟,身为堂哥,焉能不逃?
奈何小香猪的腿实在太短了,它没跑几步就被地上的电线绊倒,发出声响。
沉默被打破。
樱雪琉璃缓缓转过头去,四目相对,小香猪被吓得屁滚尿流。一时间,整个播音室都回荡着杀猪般的叫声,直到樱雪琉璃叫人把它抓起来,吊在了灯箱上。
“至于你们……”樱雪琉璃这才有空看向阎飞和老三,眼神里透着几丝玩味,“怎么不跑呢?我可没答应过唐小姐,要对你们外乡人网开一面。外乡的男人也是男人,我现在不是很喜欢这个物种。”
老三想说自己是要跑的,但阎飞不让。这位搜救部的大兄弟是真的很能扛,他伸手扶过去的时候,都能摸到断裂的肋骨了,就这还能硬撑呢。
“樱雪小姐,你不打算离开这里,去外乡看一看吗?”阎飞忍着痛,尽力保持声音的平稳。那双锐利的眸子直视樱雪琉璃,礼貌但也直白。
“如果在外乡,我刚才的行为判几年?”樱雪琉璃一句话,把阎飞堵得语塞。
她复又笑笑,轻描淡写,“所以外乡不是我的温柔乡,而在这里,我可以杀了沙波G,也能杀了你们所有人。”
阎飞心头一跳,“我们是鹬,真相是蚌,你是渔翁?”
樱雪琉璃但笑不语。
阎飞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了,骨折、失血,再加上长时间在风雪中行走,以及相的精神攻击,如同叠buff一般让他的生机迅速流失,可他还想赌。
“你想要当渔翁,就得确保真相还活着。只有它存在,胡地才会存在,你才能当这里的无冕之王。可是——你允许它继续存在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却也愈发锋利,“你站起来了,还跪得下去?”
闻言,樱雪琉璃嘴角的微笑开始变味了。她审视着阎飞,缓缓地迈开步伐,向着他走去,每走一步,那些潜藏的野心与决心、不甘与恨意,就多显露一分。
老三看得心惊,眼前这位刚刚才杀夫证道,手正热着呢,他可不想拖着一个病号逃命,于是赶紧出声,“你还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阎飞蹙眉,樱雪琉璃的脚步也顿住。两人齐齐看向老三,老三暗自瞪了阎飞一眼,又急急喊道:“我知道是你。”
“我是谁?”一个女声突兀响起。
“草莓果农。”老三只记得这个代号,但不记得她的真实姓名了。
“不。”
“这个时候撒谎没有意义。”
“你又错了。”女声清了清嗓子,道:“我曾经是草莓果农,后来变成了赛博幽灵,而现在,我是樱雪琉璃的重生虐渣系统。”
老三:“……”
系统充满怨念,“怎么来的是你不是黎铮,他忽悠我潜入SB的时候,可没告诉我还有这种可能。”
第287章 胡来之地(三十九)
“黎铮不来,而我被迫面对SB的傻逼NPC,还得给我的宿主发任务,走剧情。没办法,我只好跟她一起,把SB全灭了。”
“惊喜吗?”
郁莘说得阴阳怪气,老三听得心里服气。他就说这次SB的剧情怎么像脱缰的野马,原来托的不止是樱雪琉璃和唐小姐的福。
这是大家都使了点力,然后剧情就全面崩盘了的结果。别人拯救世界,是饱和式救援,她们是饱和式灭杀。
阎飞知道她的身份后,倒是松了口气。这位草莓果农嘴硬心软,要真的对人类无情,就不会答应黎铮到SB来了。可这一松懈下来,他强撑着的身体就开始垮塌,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溢出鲜血。
“你没事吧?”老三急忙扶住他,掏出特制的药丸来给他服下。甭管有没有用,先保住一条命再说。
阎飞却还能开玩笑,“至少比苏洄之那个见天儿吐血的要命长。”
老三:“你可闭嘴吧!”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阎飞又倏然正色,看向樱雪琉璃,“如果可以,我还有一个队友被困在城墙上,请救救他。”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外面已经变天了。
真相的身影愈发清晰,原本模糊的影子有了轮廓,黑雾也逐渐变得凝实。它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重得天都快兜不住它了,于是开始下沉。
“天塌了!”
“天真的要塌了!”
动感的音乐声还在继续,Q塔虽然没时间打碟了,但胡地各处的音乐都开得震天响。NPC们一边还在开派对醉生梦死,一边又因为看见了真相,设定开始出现问题。
一如榛子,在恶童的设定上拔足狂奔。
一如樱雪琉璃,再也回不去她既定的虐恋轨道。
有的NPC突然抱着头,说自己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要立刻坐船逃离,一个说他还得继续留在胡地,打得他脑壳疼。
有的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居住的地方,说胡地原来只有这么大。
离开了歪楼的Y先生,独自撑着伞走在风雪中,可当他放下伞时,天上并没有下起雨来。这违反了他身为雨人的设定。
可这就不下了吗?那他过去困在歪楼的那么多年,又算什么?
Y先生一时陷入了迷茫。
他抬起伞沿,冒着直视真相的风险往天上看,只见一个银白色的飞碟在狂飙。他认识那个飞碟,它的全名叫全知全能空间站。
可是这玩意儿的飞行路线,怎么跟放了气的气球一样,到处乱窜?
为什么呢?
因为开飞碟的人终于变成了唐乔。
唐乔的人生,主打的就是一个“试试”。要拯救世界吗?试一试吧;要开飞碟吗?试一试吧。
“人生是不会重来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试试就逝世!”Q塔紧紧抓着安全带,但因为体积太小无法将自己绑定,撞到椅子扶手上,又弹回来,眼冒金星。
“你没看到那些触手甩过来了吗?”唐乔飞了一个眼刀过去,“再说了,你这个从火葬场转生炉里出来的Q\\Q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大哥不笑二哥,这是国际惯例。
拥有着一头法式大波浪的唐小姐,越战损越美丽。她丝毫不介意头发乱了,鞋子丢了,甚至在看到那些胡乱挥舞的诡异大触手时,突然很想吃炭烤小章鱼。
配点冰镇啤酒就再好不过了。
Q塔不想理这个疯子了,他松开安全带,任自己被飙驰的飞碟甩到瓜皮接线员的身上,紧急发问:“你们就没有探测到什么关于真相的规则吗?”
老是天塌了天塌了,这还要你们说?
瓜皮们用束带把自己绑在墙上,一个个贴墙挂着,比遗照还安分。听到Q塔的质问,他们也很冤。
“说出来我会炸的!”
“你听过夏天西瓜成熟之后自然炸开的声音吗?啪!”
Q塔不由自主地被带偏,“你们这个瓜是西瓜的瓜吗?”
散会卧底呱呱吐槽:“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在这儿卧底那么久也没见他们真的探听到什么关于真相的秘密,他们就爱听点家长里短还有那些该听不该听的……”
瓜皮们羞愤恼怒,却无从反驳。
Q塔就知道对这群瓜皮不能抱有太大的期待,而这时,他明显感觉到飞碟的颠簸没有那么强烈了,来自于相的威压也为之一松。
“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荒原上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在信徒们虔诚的祷告声中,猫猫神与旧日阴影的交锋再度占据了整片天空。旧日阴影是相被幻树照出来的影子,它的影子被猫猫神拖住了,战力自然下降。
与此同时,新晋使徒董晓音自称得到神谕,要前往那上方之城传教。
伟大的猫猫神需要更多的信徒,这片荒原,需要更多的新生力量,就现在、立刻、马上,回去摇人。
你绝望吗?
你痛苦吗?
来加入猫猫神教吧,伟大的猫猫神,会赐予你崭新的人生。
这边还在摇人的路上,那边的浮林路56号,已经人满为患。
有闻人景事先提醒,再加上胡地钟声,进入浮林路的搜救队员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影子,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但是任务目标已经不见了,所有被运送进来的资料都在进入56号的刹那,消失无踪。
有人隐约记起自己在“失忆”前,看到过发光的蝴蝶,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于是大家都推断是不是那些资料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紧接着,又有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记得你……好像不长这样啊。”一个搜救队员看着另一个,大家都穿着橙红色制服,但因为分属于不同的队伍,平日里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络。
在这位搜救队员的印象里,叫做“小李”的搜救队员长着很明显的单眼皮。可眼前这个,却是双眼皮。
细小的差别瞒不过搜救队员的眼睛,可那位小李同样错愕,“是不是你记错了,我一直就长这样啊。”
记忆出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大家忙活到现在,多多少少都犯了规,意识、认知出现些许的错乱,很正常。可当这个消息传开,大家都回忆起自己记忆中小李的模样时,却发现记忆出现了模糊。
小李到底长什么样?
“不对。”郝芳一锤定音,“找回来的影子不对。”
闻人景年纪小,还是向导,属于重点保护对象,所以一直跟在郝芳身边。他一下就想起了那些已经坐着灵车去往上方城的“鬼”,在他们出发来56号之前,上方城里已经发现了“居民性情大变、疑似人设出现变化”的异常现象。
所以原作者警告他们销毁资料,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
那自己呢?还是那个自己吗?
闻人景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影子,看起来好像跟从前没有任何的不同。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头上也没有长角,就像他最爱看的动画片《神奇小龙人》那样的角。
他突然有点遗憾,蓦地,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扯过他将他塞入桌子底下,“小心!”
闻人景看着那抹橙红色的背影,缩在桌底下悄悄往外看,只见鬼王的宴饮之所,已经狼藉一片。
没办法,鬼王的性格阴晴不定,也许是鼓声震得他胸闷气短,也许是李燃的唢呐吹得太过刺耳,他一脚踹翻了桌子,要给这些不乖乖做鬼的外乡人一点颜色瞧瞧。
大战一触即发。
打着打着,他们又发现找回来的影子有问题,于是就到了现在。闻人景钻在桌子底下,看到了李燃,看到了不远处英勇无敌的学姐阙歌,甚至看到了昂丁,但他老师呢?
那么大一个老师呢,他怎么总是不见?
“喵。”叫做大美的流浪猫突然出现,不知从哪儿跳过来,落在闻人景头顶的桌子上。一只酒瓶砸来,它又灵活地从桌子上跳下,出现在闻人景的眼前。
它回头看了闻人景一眼,喵了一声,继续往前跑。
闻人景狐疑,直觉告诉他,大美好像是要给他引路。可他环视一周,大家都忙着呢,打得热火朝天。
该怎么办?如果他大声呼喊,声张出去了,是不是也会坏事?
眼看大美已经跑远,闻人景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手脚并用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去。他躲过了一根从头顶呼啸而过的哭丧棒,翻过了倒塌的屏风,一路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离战场越来越远,离灯光也越来越远。
就在他即将步入黑暗时,大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喵?”它的眼中似有疑惑。
闻人景也疑惑地歪了歪头,突然,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的影子形状有点奇怪,他的腿什么时候变这么短了?
刹那间,闻人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意识到,不是他的腿变短了,而是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之后,就一直在爬啊!
他在爬!
完全忘了他是用两条腿走路的!
闻人景的精神如遭重击,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有点口渴。这种感觉毛骨悚然,他得多心大、多缺根弦,才能在这么紧张、这么刺激的情况下,去想口不口渴的问题?
可是在这个瞬间,想要喝水的意念确确实实在他的大脑中占据上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
闻人景当即把自己用四肢行走的异状抛诸脑后,重新潜伏,拨开草丛往回看。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他在那些搜救队员的脸上也看到了异样。
要么是突然蹙眉,要么是突然失手,是什么让他们在战斗中失去分寸?是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口渴的感觉。
“噗通、噗通……”
闻人景的心跳加快,隐约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双眼死死地盯着战场。下一秒,属于宴饮的丝竹之声再次响起。
两列穿着白衣的鬼仆出现,前面的鬼执着纸扎的宫灯,后面的鬼端着酒菜,从黑暗的走廊两侧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