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恺南的思想似乎比他想象中成熟许多,起码比三十出头还将自己的恶言归咎于酒精的沈皓强一些。
詹子延自知理亏,败下阵来:“你说的对,好人就算喝了酒也不会干坏事,和酒没关系。我只是……为你好而已。”
这句话骆恺南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几乎是骆老头的口头禅:“爸是为你好啊!”
他每回听都觉得烦不胜烦,恨不得捂住耳朵逃离这个星球。
但詹子延的语气很温和,声音很干净,像这喧嚣市井中穿过的一条清泉,润泽了他心里的毛躁。
没遇到过这样的老师,就……挺特别的。
特别的人应当特殊对待。
“你先改正自己吃饭不规律的毛病吧。”骆恺南最终说,“九点多才吃,比我还晚。”
詹子延点头,额前的发丝随着动作晃了晃:“嗯,我在改了。”
挺乖的。
让人很想穿过屏幕去摸摸他柔软的头发。
一定是因为这张脸看起来太年轻了,没有辈分感,所以才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
通话结束,骆恺南回到烧烤摊,继续撸串。
乔怀清朝他挤眉弄眼:“谁啊谁啊?是不是上回酒吧那个男人?”
骆恺南懒得辩驳,随口“嗯”了声。
乔怀清顿时更来劲儿了:“我靠,还真是?你不是一直把游戏当老婆吗?他到底长得多好看啊,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让他给我当裸模行不行?”
吴迪瞥见骆恺南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拼命朝乔怀清使眼色。
乔怀清仍在接着作死:“最好你也上阵,最近画色图总觉得不够色,看片都没感觉,要是你们能在我眼前做……唔唔!”
一块烤馒头片突然堵住了他的嘴,塞得满满当当。
骆恺南的筷子死死压着,不让他吐出来:“禁言一小时。”
吴迪哭笑不得。
好家伙,物理禁言啊。
他举起啤酒瓶,给唔唔乱叫的乔怀清解围:“骆哥,别理他,咱们喝。”
骆恺南早就习惯了乔怀清这张没羞没臊的嘴,告诫了一下就松开了筷子,随手去拿桌上的啤酒瓶。
指尖触到微凉的瓶身,忽然就想起了刚才詹子延清冽的嗓音。
“……不喝了。”他缩回了手。
到夜宵结束都没再碰过。
这顿夜宵是吴迪请客,结账时,其他朋友调侃了一句:“骆哥,今天怎么不抢着付钱了?”
骆恺南以前出手大方,每次朋友聚会都是主动买单,最近落魄了,只有别人请客的饭局才出来。
这位朋友不知道他被限制了开销,瞎猜道:“是不是因为要攒钱给你爸买礼物啊?下周三不是教师节吗。”
吴迪大笑:“骆哥能给他爸送什么礼物?氧气瓶吗?还是速效救心丸?”
骆恺南转着先前喝完的空瓶子,说:“不给我爸送,给我老师送。”
吴迪惊讶:“哪个老师?”
“那个教授。”
“啊?你不是很烦他吗……哦,我懂了,恶作剧是不是?”
“没,真送。”骆恺南心想,送他个对象。
原以为詹子延清心寡欲,没那么着急。
现在看来,似乎挺急的。
以他那矜持的性子,除了喝醉酒的情况之外,根本不会主动出击。
得有人推他一把,走出失恋的阴霾。
换做别人,骆恺南懒得管,但詹子延不一样。
或许是他们相识的节点与众不同,他看到了这个男人平静表象下的易碎,也看到了这个男人冷淡面容下的渴望。
从詹子延对Kent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第一个发现这些秘密的人。
在科学中,新事物的发现者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从此与该事物产生密不可分的关系,比如某些星星。
同理,骆直男此刻也认为,自己既然发现了詹子延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就与詹子延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关系,得负起一定的责任。
哪怕他的星星并不知情。
他上回提过帮詹子延介绍,詹子拒绝了,或许是怕他察觉自己的性取向。
既然如此,若想知道答案,只能换另一个身份问了。
晚上十点,詹子延收拾好了床上的狼藉,洗完澡,准备再看会儿书就睡。这时,手机收到了消息:
Kent:「Janson,我觉得需要有人来提醒你好好吃饭,你喜欢什么类型?我有朋友是这个圈子的,有很多渠道,我让他给你介绍吧。」
最近怎么这么多人热衷于帮他找对象?
詹子延不禁对自己的形象产生了怀疑:难道我看起来真的很空虚寂寞?
他本想回绝,但转念一想,自己总这么封闭下去也不是个头。
就算不谈恋爱,认识些新朋友,多一些像Kent这样包容他、开导他的知己,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于是他问:「有什么渠道?」
Kent:「很多,你先说你喜欢什么类型?有什么要求?」
詹子延想了想:「人品好就行,没别的要求。」
骆恺南暂停了开发程序,靠着书房的椅背,皱起眉头。
这不等于没要求吗?
詹子延是博士、在编大学教授、长得好看、性格温和,放在相亲市场上绝对被抢破头,怎么能这么随便。
他无法接受这个回答,循循善诱道:「你说具体点,比如希望对方身高多少?收入如何?兴趣爱好是什么?」
然而詹子延依旧十分佛系:「都没关系,人品好就行。」
骆恺南不甘心,换了种方式:「这样吧,我来问,你选择就行——喜欢年纪比你大的还是小的?不准说都可以,必须选一个。」
詹子延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大概是苦思冥想了很久:「大的吧。」成熟一点比较好沟通。
「胖的瘦的?」
「瘦一点,不要有肌肉。」沈皓发脾气摔东西的时候他挡都不敢挡,生怕自己也遭殃,实在不想再经历那种可怕的场面了。
「内向的外向的?」
「内向的。」外向的人,应该会觉得他无趣吧。
骆恺南问完一连串问题,在纸上记下了一列答案,随后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所以你最喜欢的类型,是比你年纪大、又瘦又内向、收入稳定、爱看书、不喝酒、不爱玩、物欲低、孝顺父母的男人?」
詹子延:「嗯,差不多。」
“……”
怎么每一条都与他截然相反?
骆恺南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所以……他其实是詹子延最讨厌的类型?
詹子延其实完全没意识到教师节将近这回事儿。
每天照旧忙着备课上课、做研究写文章、带研究生……直到十号早上,叶颖慧和朱宵来办公室给他送花,他才反应过来,今天校门口的电子屏上似乎滚动着“教师节快乐”五个大字。
叶颖慧一如既往地不爱说话,送上康乃馨花束之后,便退到了朱宵身后。
朱宵则大大方方地祝福:“詹老师,祝您教师节快乐!未来三年就麻烦您了!”
这是个深谙人情世故的学生,将来踏入工作应该也会很吃得开,不用太操心。倒是叶颖慧,有点儿像年轻时候的他。
这个社会总是偏爱外向多于内向,他知道这样的性格有多吃亏。
两名学生送完礼离开后,他单独给叶颖慧发了消息,问了她一些无关痛痒的琐碎问题,比如食堂的饭菜吃得惯吗,宿舍的室友相处愉快吗。
叶颖慧乖乖回答了,字数比当面聊天要多,看来是面对面的时候,他不苟言笑的样子给本就不善言辞的小姑娘造成压力了。
詹子延能理解她的心情,他自己也是,与Kent在线上聊天时就能说很多话,前两天晚上还探讨了理想型。
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以前的他根本不敢对外人吐露自己的取向,更别说聊这种话题。
就连沈皓也不是他主动坦白的。
那会儿他与沈皓当了几个月的朋友,虽有好感,但没到喜欢的程度,况且沈皓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直男,以前也交过女友,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后来某一次,他去沈皓宿舍玩,宿舍里没外人,沈皓拉他一起看片,男生拒绝这种事会显得有些奇怪,他只能同意。
可生理反应实在装不出来,看完男女主热辣的表演后,他完全无动于衷。
正亢奋的沈皓看见他淡漠的神色,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啊?”
当时他一下子慌了,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落在沈皓眼里是什么样的光景,沈皓的眼神逐渐变得微妙,待他反应过来时,瘦弱的他已经被压在了宿舍的床上。
“突然发现你其实长得还行……既然喜欢男的,跟我试试呗?”
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他咽下唾沫,颤抖着脱了衣服,紧张得浑身僵硬,心理却升起了奇异的期待与欣喜,以为会有拥抱、亲吻……
然而这些都没发生。
沈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脱衣服干嘛?”
他茫然地回看。
“别让我看到,要萎了。”沈皓扯过被子罩住了他彼时干瘦的身体,抓过他的手,按到自己下面。见他顺从不反抗,笑道:“这么乖?干脆当我对象得了。”
他立刻用力点头,仿佛即将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破木板,有就很好,无暇考虑这木板能撑多久。
沈皓很快,大约三分钟就完事了,然后就打发他回去了。
整个过程谈不上多愉悦,但他从未体验过这般亲密,依然激动得不得了。
那一天之后,他们就开始了“交往”。
初期的沈皓对他谈不上温柔体贴,与普通朋友间的相处模式没有区别,但在发消息的时候,会用很亲昵的语气,比如“子延,你在干嘛呢”、“晚上来找我啊,需要你”、“你的手真软啊”。
人类的语言真是种奇妙而强大的工具,光是这些初期的甜言蜜语,就支撑他走过了七年。
即便沈皓之后的几年没再说过这样的情话,他也总记着这人曾经对他的包容。
毕竟,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对待过他。
詹子延尽量用温和的语气与叶颖慧聊天,慢慢地,小姑娘也放松了下来,坦白说:[谢谢詹老师,我父母其实不希望我读这个专业,觉得不赚钱……想让我退学重新考研来着,搞得我也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但是,跟您聊过之后,我觉得我能坚持下去。]
这应该是今天最好的教师节礼物了,詹子延欣慰地想。
能给站在人生交叉口的迷茫学生带来这样积极正面的影响,也是他当老师的初衷之一。
他接着与叶颖慧聊了几句,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骆恺南打着哈欠进来,没规没矩地喊了声:“早。”
“你又晚到了。”詹子延对他这周三天上午的缺勤颇有微词,将桌上打包的早餐递给他,“早饭都凉掉了,自己去微波炉那儿热一热。”
骆恺南不客气地接过:“周一到周三你上午没课,我来做什么?吃早饭了吗?”
“吃了。”
骆恺南每天都要问这个问题,詹子延感觉自己才是被管教的学生。
不过有赖于骆恺南的频繁提醒,最近他吃饭时间比以前规律多了,食量也增加了。
骆恺南热了早饭,两三口吃完,回来时,看见詹子延拆开了花束的丝带和包装纸,修剪枝叶后,往玻璃花瓶里插。
“就几朵康乃馨和向日葵,又不值钱,枯了就扔了吧。”
詹子延摇头:“心意怎么能用值不值钱来衡量?一年也就收这一次花,尽量多保存几天吧。”
一年就收一次花,还是学生送的。
那位前任可以去死了。
骆恺南默不作声,眼神盯着詹子延正在插花的细长手指。
明知道这双手曾经摸过什么地方,他依然觉得很干净,像它们的主人一样干净。
詹子延值得更好的。
多了鲜花的点缀,沉闷乏味的办公室登时添了几分色彩和生机。
詹子延将玻璃花瓶放在阳光能照到的窗台上,反射出的水光剔透耀眼,又映到他脸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辉。
很圣洁的画面。
骆恺南却又回想起那晚,暖黄色的台灯光映在詹子延身上的样子。
胸膛上没几两肉,看起来倒是挺软。
他莫名口干,随手拧开包里的矿泉水,沁凉的水流顺喉而下,舒坦了些。
“你看我干什么?”詹子延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找问题,低头检查了遍衣服,很干净没有污渍,抬头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骆恺南放下水瓶,舔去唇边水渍:“没,我忘了今天是教师节,回头给你补上礼物。”
詹子延一脸意外,想问你居然会给老师送礼物?不是还揍过老师吗?
然而高旭的警告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俩目前算不上熟稔,如果他贸然问出这个问题,恐怕会冒犯骆恺南。
詹子延决定明哲保身,平静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道:“不用,你能好好旁听完这学期的课,找到人生方向,就是给我的礼物了。”
比起我的人生方向,你先找到自己的对象吧。骆恺南心想。
只要詹子延有了对象,应该就没时间管他了,他就不用来听课了。
而且有人照顾詹子延,他也能安心去做游戏,否则心里总不踏实。
毕竟这人能干出什么傻事,他亲眼目睹过。
骆恺南往自己的位子上一坐,开始行动,先给对面人发消用的另一个账号。
Kent:[Janson,我把你喜欢的类型告诉我朋友了,他正好认识一个符合你要求的,今晚有没有空见一面?]
对面的詹子延很快看到了消息,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咬着嘴唇很为难的样子,纠结半天,最终回他:
[有空的,谢谢你。]
见面地点约在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格调高雅,氛围浪漫。
詹子延走进去的时候,听到舒缓的钢琴曲,心中的紧张感稍缓。
但攥紧的手心里依然全是汗,比在全院系的领导面前做汇报更心慌。
Kent太热心了,特意为他拜托了朋友,他怎好意思拒绝,况且心底其实也有小小的期待,或许……真的能遇到不错的呢?
服务生听了他报的桌号,领着他往里走,来到窗边的一张双人桌前。
对方已经到了,贴心地点了餐前小食,这样等上菜的时候,两个人不会太尴尬。
仅凭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詹子延心里就生出了许多好感。
男人名叫任绍辉,比他大两岁,完全符合他对Kent提的所有要求:长得不算英气逼人,但也端正耐看,身材偏瘦,没有夸张的肌肉,目前在一家出版社当主编,平时爱看书,或者说看书就是他的工作,下班后从不去灯红酒绿的地方,基本就是回家给父母做饭。
最让詹子延惊讶的是,任绍辉居然已经对家里出柜了,并且没被赶出去。
“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比较开明。”任绍辉推了推眼镜,朴实地笑了笑,“年纪大了,二老也希望我找个人尽快安定下来,但这个圈子吧……有点乱,我遇到的大多数人,都不是能好好过日子的类型,加上我对另一半的要求也比较高,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不过我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见到教授级别的,实在是我高攀了。无论今天结果如何,能和你吃这顿饭,我已经感到很荣幸了,你别有负担。”
詹子延摆手:“过奖了。”
任绍辉的谈吐素养很好,态度也相当真诚,最重要的是,家里人不反对,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加分项。
Kent的人脉好广,居然能找到如此适配他的相亲对象。
如果能成的话,一定要请Kent吃顿饭。
西餐厅对面是家快餐店,进出的客人大多是年轻学生。
骆恺南戴着耳机,坐在靠窗的座位,目光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落在詹子延削瘦清俊的侧脸上。
两个人似乎聊得挺投机,嘴巴一直开开合合。
不枉他屈尊请教了乔怀清,然后费尽心思打入同性交友论坛,再发帖征友,并与符合要求的男士一一聊天摸底。
三个晚上都在干这事儿,还得熬夜做游戏,导致这三天早上都爬不起来,只能晚到学校。
詹子延要是不喜欢任绍辉,他手里还有七八个候选人,都是他验证过真实条件、聊下来感觉人品可以的。
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多受欢迎,他发的帖子就写了几项基本条件:年龄、身高、学历、职业等,没透露隐私和照片,结果一晚上就有上百条留言,好多人都说:这条件还单身?晋城的gay都是瞎子吗?
别人瞎不瞎,骆恺南不知道,但詹子延肯定是被前任蒙蔽了双眼。
就凭对方酒后会骂他这点就该分手了,詹子延居然还挽留对方,那位前任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莫非……长得特别帅?
玻璃上倒映出了自己的脸,骆恺南看着看着,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该不会比我帅吧?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这番比较,就是越想越不爽。
一杯可乐吸到了底,对面仍未聊完,这一顿饭估计要吃挺久。
骆恺南的笔记本快没电了,写不了程序,耽误进度,于是背起包,打算走了。
走之前,他最后望了对面一眼。
却突然观察到,詹子延坐下后,两条腿的姿势始终没变,特别僵硬。
说明仍在紧张。
不是已经谈了七年恋爱吗?怎么跟男人聊天还紧张?
这一眼就没能走成。
骆恺南叹气,自认倒霉,从包里拿了本书,占了个座,接着去收银员那儿点自己的晚餐。
对面吃的是西冷牛排,他只能点牛肉汉堡,再加份鸡腿和薯条,勉强吃个半饱,就这点东西居然要了他五十,晋城的物价真是离谱到令人发指。
骆恺南看着自己电子钱包内所剩无几的余额,有点后悔。
早知道就在学校食堂吃晚饭了,蹭詹子延的饭卡、吃完了再来视察情况。
等餐的队伍有些长,他无事可做,登陆了平台,点开游戏介绍界面,翻看底下的最新评论。
抢先体验版已经发售一年了,距离当初承诺正式版上架的日子越来越近,玩家的催更频率也越来越高:
「许愿提前发售,拜托制作组看到!」
「快上架吧!我愿意奉上我的钱包!」
「我说一个数,明天就上架!」
各国语言的评论都有。
除此之外,提意见的也不少,但凡是有建设性的,骆恺南都截了图,存进相册里,回去再细看。
大多数购买EA版的玩家都是游戏老饕,其实他也想找些新手测评游戏,最好从没玩过游戏,感受应该会很不一样,提意见的角度也会不一样。
詹子延就很适合作为样本。
不知道那家伙同不同意,搞不好会像骆老头一样斥责他不务正业。
毕竟詹子延脾气再好,也是位老师。老师对“沉迷游戏”的学生是什么看法,他领教过太多回了。
十分钟后,服务员终于叫到了他的号码。
骆恺南端着餐盘回到座位,撕开了汉堡的包装,塞进嘴里的同时,抬头继续监督——
任绍辉依然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而他的对面……嗯?没有人?
詹子延不见了?
骆恺南放下递到嘴边的汉堡,左右张望,没找到那道身影。
难道是去卫生间了?
这时,手机突然一震,任绍辉发来了语音:“哥们儿,你朋友有对象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闹得我好尴尬。”
骆恺南奇怪:“他是单身,哪儿来的对象?”
任绍辉:“谁说没有,刚我们正准备吃饭,突然来了个男人,说是他男朋友,对着他一通骂,骂完就把他拖走了,他也没反抗,哎,旁边客人都以为我是小三呢。”
骆恺南瞳孔一缩,猜到是谁了,忙问:“他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好像出门往南走了。这年头找个正经对象怎么这么难啊,我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呢……”
骆恺南没再往下听,抓起自己的背包就奔了出去。
詹子延当然老实。
就是因为太老实了,才会为一个渣男荒废这么多年青春。
他根本不知道正常的恋爱是怎么谈的。
必须有人教会他才行。
第14章 别怕(双更)
晚上七点,晋城的大街小巷正热闹,一道人影被人拽着,踉踉跄跄地朝前走。
詹子延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沈皓。
沈皓的确经常来市中心的餐厅吃饭,多数是应酬,偶尔也和朋友聚餐,一般不会带他,因为他们的关系是对外保密的。
可市中心这么大,餐厅这么多,怎么这么巧呢?
直到被沈皓拽着走出一条街,看到熟悉的办公大楼,他才发觉,原来刚才那家西餐厅,离沈皓的公司不远。
沈皓估计是下班去坐地铁的时候路过,恰好看见了坐在窗边的他与任绍辉,一下子火从心起,冲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他破口大骂:“詹子延,你他妈无缝衔接是吧?还是早就出轨了?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任绍辉见他表情凶神恶煞,脸上露出了一抹怯意,不敢插嘴。
詹子延看见了,心里方才累积的好感统统烟消云散。
他还是想找个能保护他的人。
但这想法很任性,先不提任绍辉才与他认识不到一小时,选择自保无可厚非。哪怕是结婚几十年的夫妻,也没有义务牺牲自己去保护别人。
就如同克尔凯郭尔的那段话: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所面对的世界都与他人不同,因此,每个人只能靠自己孤独地活在这世界上,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也只能自己进行思考抉择。
他在理性上认同这点,但在感性上……他不想活在这种孤独中,不想面对这种无助的困境,很希望有个人,能在此时此刻,站出来阻拦沈皓。
可他心里明白,没有人会为他这么做。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应该也不会有。
这顿饭眼看着搞砸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詹子延怀着歉意,仓促地对任绍辉说了声“对不起我会转你饭钱的”,就被盛怒之下的沈皓拽出了餐厅。
商店餐厅集中在北街,越往南越冷清,许多小店都已打烊,路灯唯有自己的阴影作伴。
骆恺南朝着任绍辉指的方向一路狂奔,终于,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处听见了争执声。
本以为会撞见两个人争吵,可他越靠近越发现,似乎只是詹子延前男友单方面的输出发泄:
“我们才分手一周!詹子延!”
“那个男人是谁?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他了?”
“难怪你没来找我,原来有备胎啊。”
“跟他到哪一步了?睡过了吗?住进你家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