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现在这样,认为自己是恶魔也?好,践行着神的法则也?好,你还是以人的意志去行事?的,信仰是你的手段,不是目的。别人不也?是这样吗?”
约书亚叹了口气。
“或许你说的对,”他喃喃道,“神与恶魔都不重要。恶魔屈服于我,神也?不曾在我面前?为自己正名。我不需要去在意这些,只要按我的意愿……就好。”
“但有时我也?会想,神真?的存在吗?”
拉斐尔惊奇地看着他,又觉得这一切在意料之?中了。神之?子都觉得自己是恶魔那边的人了,还不能说明他不信仰神明吗?不信仰神明,又如何不会质疑祂的存在?
约书亚垂眸迎向拉斐尔的视线,扬起一个浅淡的微笑:“我想我们是一样的,看见了人间随处可见的罪恶。”
“倘若神明存在,如何能看着祂爱的人相互倾压,弱者匍匐在地上,强者高扬着头?颅?或者说,神的确存在,但祂并不爱人。”
拉斐尔晃晃脑袋,在约书亚面前?露出一个堪称邪恶的微笑:“你还漏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神真?的爱人,一视平等的爱,让神也?爱恶人呢。”
他清楚地看到约书亚温柔的面孔上出现了裂痕,瞳孔都显露着震撼。
像是怕这话不够颠覆约书亚的三观,拉斐尔继续贴心?地、温柔地说:“说不准还因为那恶意,他们几乎没有原则,无?限制地驱使着自己的同类,以至于他们能得到更多,看起来更被?神所爱。”
“你看一些神父、希伯来王,他们可称不上善人吧?但他们得到了那么多的一切,荣耀、财产,在万人钦佩中得以善终,怎么不是被?神所爱呢?”
在这样温柔的提点中,约书亚恍恍惚惚地领着拉斐尔回到了家,关上门。
拉斐尔给自己找了个板凳,坐在桌前?托着下巴,好整以瑕地看着传闻中的神之?子。
过了许久,天色都有些黯淡了,约书亚才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喃喃道:“你是说,神不光明,也?不正义?神爱……邪恶……之?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拉斐尔喜欢这个反应,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是神之?子嘛,发现自己不那么光明,宁愿接受自己恶魔的身份、质疑神的存在,都要撇开邪恶与神的关系。
“嗨,嗨。没关系的。”拉斐尔一支手从桌边站起来,迈着轻快的步伐缓步走到约书亚身边,状似怜惜地拥住他的肩膀,用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背脊。
“你可是恶魔至高无?上的父啊,神的堕落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嘛?看!祂也?没那么正义!”
约书亚迷茫地抬起头?,湿漉漉的黑瞳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拉斐尔顺从本心?地揉了揉他的黑发。
“不……我什么也?不是……我不该考虑这些……”约书亚摇摇头?,将脸埋到了拉斐尔怀里,闷声闷气地说,“神魔都与我无?关……”
“起来。”拉斐尔面无?表情地揉揉他的头?,“你现在已经是个大个子了,很重。”
约书亚利落地起了身,还点了屋里的灯,拿出橱柜里的零食来招待他久未谋面的朋友。
是糖,拉斐尔只看了一眼,就了无?兴趣地别开了头?。小孩子才爱吃糖,陶瓷人不爱。
客人这么不给面子,约书亚耸了耸肩,燃起了厅里的炉子,又从院里的井中打?了些水,在水壶中煮起茶叶。
闻到茶香,拉斐尔一怔,因为意图看热闹而?显得诡谲的面色也?缓和了下来。
“晚上吃些什么呢?”约书亚翻出个小板凳,坐在炉子边,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讨好,“地窖里有些存粮,但你来我家做客,我该请你吃新鲜的食物?的!早知道回来时就顺路抓两条鱼了。”
他说着说着,又羞惭地抿了抿唇:“河鱼的刺很多,不方?便吃。”
“我去抓几条海鱼,再打?点鹿、兔子好不好?”他突然凑近了拉斐尔,在陶瓷人耳边小声,“我会跑得很快的,你只要等我一小下下就好哦。”
拉斐尔微微侧头?,迎着约书亚亮晶晶的双眸,听着他的烦恼,拉斐尔突然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变得软软的。
男人果然还是摆脱那种神神叨叨的状态后,有一点生活气息,才会变得有魅力一些,拉斐尔想。
“不好。”他笑着拒绝了约书亚的提议。
约书亚的眼眸顿时黯淡了下来。
“我不喜欢等人。”拉斐尔揉揉他的头?发,“一起去吧?让我看看是怎样的力量,让曾经的那个小不点儿自称为恶魔之?父的?”
约书亚明亮起的双眼又瞬间熄灭了,他痛苦地皱着眉。拉斐尔成功地把?神魔变成了他的禁忌词。
也?不知道明天他该怎么宣扬神的博爱?拉斐尔轻轻一笑,又揉了揉他的头?。
说来也?奇怪,约书亚小时候,头?发明明是那样得光滑、顺直,长大了反倒变得有些卷曲、毛躁了。
摸起来的手感倒更可爱了一些,拉斐尔看着自己手掌移开后,约书亚头?上翘起的那一撮卷毛,鬼使神差地想。
在他呆愣的这片刻,约书亚跃起身,一把?抓着他就熟练地朝一个地方?跑去。
拉斐尔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被?什么东西?托浮着,让他们的速度变得如此之?快的,是风的护佑,那是比莉莉丝还隐秘而?迅速的力量。
只过了一会儿,拉斐尔还没掏出工具,测测这其中的魔力浓度,他的身边就浮过来了几只动物?,是鹿和羔羊,还有两只兔子。
脖子被?风刃割了几道,血液已经止住了,是利落干净、毫无?痛苦的死法。
看来神之?子不怎么爱动物?,拉斐尔想。
身边又凭空出现了几条奇形怪状的丑鱼,断了气,水珠湿漉漉地往下淌着。
看着那一排排、凹着嘴露出锯齿牙的半人长鱼,拉斐尔沉默了半晌。
“你吃鲨鱼啊?”他面色复杂地问。
“他们的鱼鳍很好吃哦。”约书亚用手指蹭了蹭他拉斐尔的手指。
或许是刚抓完鱼,约书亚的手也?湿漉漉的,拉斐尔察觉到有一串水珠从他指尖落下。
约书亚想了想,打?了个响指,再出现在拉斐尔眼前?的,就不再是那有些吓人的丑鱼了,而?是更吓人的、泛着血的鱼鳍。
“我把?剩下的又丢回水里啦!”约书亚欢快地说,“这样也?能让其他的鱼把?我们不吃的东西?啃光,一点都没有浪费哦!”
拉斐尔沉默半晌,看着约书亚点开厨房的油灯,升起炉灶,哼着歌儿剥皮剁肉,再把?他不吃的内脏又不知扔到哪里。
可能是喂给其他野生动物?吧,不浪费食材。
“你还挺会过日子的。”拉斐尔抹了抹脸,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约书亚双眼一亮,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也?可以跟我一起住哦。”约书亚欢快地说,“我很擅长做饭,一定会喂饱你的!”
拉斐尔一愣,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
“这么大人了,撒什么娇?”
约书亚耸了耸肩,无?所谓一般地继续忙碌着他的饭局。
拉斐尔先忍不住了,他几次欲言又止,还是低声问了出来:“为什么邀请我一起住?”
约书亚疑惑地抬起头?,像是在讶异他为什么问这种明知道结果的问题。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坏了!糟了!被?人表白了!拉斐尔毛孔直立,每一个泥土微粒似乎都在叫嚣着快逃。原来不养孩子也?会被?表白啊?迷迷糊糊中,他错愕地想。
“你是这个世界上,与我的思想最为接近的人。”约书亚轻轻地笑着,“虽然你……还有一点我无?法掌控的东西?,有时候会让我有些苦恼。”
“但这么特别的人,还是应该在我身边,我喜欢跟你聊天,也?喜欢……看你微笑、烦恼,那都很有趣,不是吗?”约书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现在的我,甚至可以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一切。”
“你还想要力量,想要审判一切罪恶吗?”约书亚歪着头?,有些不情愿地叹息道,“虽然我不太喜欢那种东西?聚集起来后弥漫着的罪恶,但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帮你更好地建立审判场哦?”
“你可以审判一切,包括罗马的奥古斯都,罗马会与你通商,不再封锁到你这里的道路,会有源源不断的罪者到你这里来,期待你的审判。”
“跟我一起住吧?我喜欢当你的观众。”约书亚不再用那些撒着娇的语气词,平白直叙地说出想法后,倒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好像也?不是告白,拉斐尔平静了下来,沉默地想,像是在豢养宠物?。
第127章
在这种有些窒息的对视中, 约书亚一拍脑袋,迅速地给他的鳕鱼排翻了个面,油立刻滋啦作响。
鱼香味散出来?些许, 约书亚又蹲到另一处煽火放柴, 把简单腌制过的兽肉放到架子上烤。
气氛缓和了。
拉斐尔本该松懈下来?的,但神之子这轻而易举的让步却让他愈发警惕。怎么会有人拥有随心所欲的力量, 却仍好声好气地像个普通人那样地生活?
一顿饭有什么好急的?拉斐尔抱着肩膀怀疑地看着神之子忙前忙后。
看了半晌, 拉斐尔忽然?问约书亚:“这小?屋似乎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母亲呢?”
约书亚一顿,惊讶地抬起头看他,表情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她当然?是在自己的家中。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拉斐尔庄重地点点头,觉得问到了神之子的一点私人讯息, 这让他扳回一局。
或许是有感于过于生活化的对话,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那么片刻,一本正经地说:“在想你是不是太?孤单了,有些缺爱,才造成那样极端的性格。”
“极端?”约书亚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轻哼了两声, 火焰翻滚得更旺盛了, “我可是这附近性格最稳定、待人最温和的、神的传教?者!”
“不知?道帮多?少陷入迷茫的人重燃起对生的渴望呢!从哪儿都看不出极端吧?”
约书亚叹了口气,摇摇头:“更何况,哪个成年人会在这个年龄还?缺乏母爱的?独居是成熟的标志, 不是你想象中迫不得已的孤独。我是一个成熟而可靠的男性!”
他着重强调着后一句话,让拉斐尔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个爱撒娇的人会是个成熟的男性吗?拉斐尔歪歪头, 若有所思地想,或许是, 约书亚不笑时太?咄咄逼人了,撒娇会让他们间的矛盾显得不那么尖锐。
从这个方面?来?看,拉斐尔有些惭愧地想,他好像才是他们间那个总是激化矛盾、不成熟的人。
“我并不觉得缺爱会让一个开始怨恨世界,变得极端而暴虐。”约书亚又说。
“但你这么在意,难道你才是那个缺爱而走入极端的人?”约书亚微笑着,像是漫不经心地问。
拉斐尔眯起了双眼,看起来?有些凶恶。
“如果你一个人度过了漫漫千年,一定会因此?而陷入孤独吧?”
约书亚说着,微笑渐落,手指抚向?他的脸庞。
拉斐尔侧脸错开了约书亚的手指,冷冷地指出:“用刚处理过食物的手去抚摸别人的脸,这就是你的礼貌吗?”
约书亚笑着一叹,耸了耸肩。
“我的灵魂可是成年了许久,比你的时间多?多?了!”拉斐尔说,“成熟的成年人是不会因为缺爱而黑化的!”
“如果我出现某种极端的倾向?,那绝不是缺因为爱。”拉斐尔喃喃道,“而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它不成熟,在把人逼疯。”
“好吧好吧。”约书亚慢条斯理地洗净了手,用鞣制好的毛巾擦干,这才拍了拍拉斐尔的肩膀,宽慰着说,“或许我们不是与众不同,是世界跟我们大不相同。”
拉斐尔没有搭话,自顾自地把约书亚还?没来?得及放到烤架上的兔子放在了灶台庞的铁板上,抽起大砍刀磨了磨,就眼疾手快地将剥了皮的兔子剁成了块儿。
他手法娴熟,血液与碎末不曾喷溅到脸上,约书亚都忍不住给他鼓了个掌。
拉斐尔长舒口气,矜持一笑:“你家里有辣椒没,我想做个干锅兔。”
约书亚默契地没再提起让他们不快的话题,只顺着拉斐尔的需求说:“辣椒?”
他摇摇头,却没有遗憾,反倒带了三分笑意:“这个地方没有。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我会为你带回来?的。”
风吹开了门,约书亚在离开前,庄重地把他的灶炉与菜肴交给了拉斐尔。
“维持这么大的火焰,及时添柴、翻面?,别让烤架上的烤糊了,你比我多?拥有千年的做饭经验,我想你一定比我更明白如何发挥出它们最大的美味!”
还?有那已经盛出、放至温热的鳕鱼排,约书亚给它们摆了个整齐的盘,搬了副小?桌椅放在拉斐尔附近。
“饭前小?食?”约书亚轻轻地问,“你看样子不太?喜欢甜点。”
拉斐尔似笑非笑地看着神之子,一个人是没办法一边烧火、一边翻烤,还?一边吃东西的。
风带走了约书亚的身影,但不过片刻,拉斐尔还?没走近灶炉、碰到他的烧烤架,他又重新回到了房内,风带上了门,还?送来?一股辛辣的气息。
“我回来?啦!”约书亚愉快地宣布道。
拉斐尔欲言又止,没有指责神之子的无用之功。
他能看出,约书亚是欢快的。无论是出门嘱咐,还?是回家的告知?,虽然?有些表演的成分,但约书亚的眼中的确是又兴奋又满意。
约书亚或许真的有些孤独,拉斐尔看着约书亚去外面?打了些水,认真地把他带来?的辣椒清洗干净,然?后快乐地把那红彤彤的长条形果子呈到自己面?前。
跟拉斐尔见过的不同,但大约也?是可以?用的。
“你真的能做到一切。”拉斐尔看着约书亚期待的表情,鬼使神差地赞美说,“我在野外游历了千年,都没找到辣椒生长的痕迹。但你,只出去了这么短短一瞬间,就像是知?晓了我心中所想一般,找到了它们的痕迹。”
约书亚的眼中立刻闪耀出极其灿烂的光辉,他努力矜持地点点头:“只要这个世界存在的,你说出它的名?字,我都可以?带来?给你。”
“那么我还?想要一些青椒、大蒜,花椒、麻椒,八角、桂皮,谢谢。”拉斐尔立刻说道。
约书亚眼中的光好像熄灭了,他低低地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打开门,在他背后,拉斐尔轻扬了一瞬间的嘴角。
得益于万能的寻宝者约书亚,他们今天的晚饭异常丰盛。
只是……
“邀请我留下的人,”酒足饭饱之后,拉斐尔拉着长腔,托腮看着约书亚,“家里居然?只有一间卧室。”
“好没有诚意哦,神之子。”
神之子?约书亚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看到那双充满戏谑的眼睛后,又迅速地眨了眨眼,掩饰住眼底的失望。
“或许我是在请求你跟我一起睡吧。”约书亚沮丧地说。
终有一天,他会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让拉斐尔不由自主地承认,他是真正的、光明与至善的化身!沮丧的约书亚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没有认识到他人格魅力的拉斐尔缓缓靠近他,鼻尖都要逼近了,却只是捏住他的脸,长叹一声:“你小?时候可没这么讨人厌。”
约书亚垂下眸:“拉斐尔讨厌我吗?”
“但是我不讨厌拉斐尔哦。”约书亚抬起眼,轻轻地注视着拉斐尔,在他的挤捏下艰难地绽出一个微笑。
又来?了,拉斐尔的手微微松懈,泄气地想,狡诈的神之子又开始了他的撒娇。
他小?时候有这么喜欢撒娇吗?拉斐尔困惑地想。
但这种撒娇的确是有用的,拉斐尔清晰地知?道自己被约书亚表现出的假象迷惑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约书亚真的是个可怜的、孤独的、有一些微任性的孩……男性。
约书亚只是生来?不同,需要有个人陪陪他而已,拉斐尔这样宽容地想。
“如果你的床够大。”拉斐尔忽然?说,“可以?容纳得下我们两个人。”
他没有说后半截,但两个人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约书亚哇地一声跳了起来?,直直扑向?了他,拉斐尔本想呵斥这种冲力对一位陶瓷人的不道德行为。
但约书亚实在是太?快了,他那么开心地拥上来?。拉斐尔只能在笑意还?没淡下去时微微地抱住他。
在经历了一场简短的消食夜游后,约书亚为拉斐尔翻找出了一套洗漱后的睡衣。
氤氲的水汽散去,他们并排躺在了床上。
约书亚的床很大,被褥也?十分柔软,拉斐尔躺在上面?时,总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沉溺感。
他用手背盖住了自己的眼,享受地将侧脸埋在了被褥里。
月已高升,是万物休寂的时间了,可还?有一个不识趣的家伙在那里喋喋不休。
“其实我小?时候有过幻想哦。”约书亚突然?翻过身,环保住拉斐尔,如果不是被子太?柔软,拉斐尔就要掀着神之子的领口,把他投掷到地上了。
“我想,如果那时你跟我们一起走了,那我是不是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觉,把头埋在你怀里,或许还?能抓着你的头发。我喜欢你的发质,柔软又坚韧。当然?,我会轻轻的,一定不会像讨厌的小?男孩那样,让你的发根感受到疼意……”
今晚的约书亚没有将他下午的演讲复述给拉斐尔,爱的宣言不曾带着阳光帮助拉斐尔助眠。
只有一个唠唠叨叨、在回忆童年的大朋友,在他遗憾的畅想中,拉斐尔就那样陷入了柔软的梦中。
暂且留下来?看看吧,拉斐尔在这种柔软的情绪中想,神之子的同住邀请并不会持续太?久,毕竟……这位神之子即将走向?十字架了。
他该搭把手的,拉斐尔睡意朦胧中,回报住了身边热热闹闹的青年,不只是为了阻止人类的毁灭,有许多?奇思妙想的青年也?不该那么早的就……离开他身边。
青年的声音变小?了,那声音似乎变得更加柔和、更富有旋律。有什么东西抵在了拉斐尔额头上,低音的歌声从他头上方传来?。
他似乎也?这么哄过别人入眠,拉斐尔突然?怅惘地想。柔软的梦都轻微地颤了一下。
拉斐尔跟在约书亚身后, 开始了以马内利的观察记录。
约书亚对自己的工作十分乐此不疲,每天早晨起?床时他都?像是叽叽喳喳的幼鸟一般,麻利地从?床上跳起?来, 飞速地准备好一切的行程, 在拉斐尔还在残留的梦境中迷茫时,顺手?把他的洗漱跟早餐解决掉, 极其富有朝气。
世界上真的存在从?不赖床的人吗?拉斐尔总是被约书亚轻快地拉出门, 猛灌一口?新鲜空气,在一路上都?陷入了这样的怀疑之中。
然后又会在约书亚那极富有感染力的声音中,彻底清醒过?来。
或许是因为食物的获取对约书亚来说太过?轻易,他像是个闲散人士一般,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场爱与?平等的宣讲会。
每天的观众都?不太相同,但内容却?是大?差不差的, 无非就?是神明?平等地爱着每一位地上的生灵, 他们从?不需要仰视别人。
拉斐尔起?初觉得,在奴隶社会宣扬这种观念十分?荒谬,但旁观的时间久了,他发现, 许多原本不信约书亚这一套、只是为了其他目的来的人, 竟也隐隐约约地对当?地的贵族失去畏惧了。
尤其明?显的是那些只是为了蹭约书亚演讲小零食——原本是各类甜品, 拉斐尔来后已经变成了材料稀奇古怪的肉条,来的人,他们生活算不上富足, 但能抽出时间蹭这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吃喝,自?然也说不上是多么艰难, 是平民中过?得好的范例了。
他们原本是离贵族很远的人,但在约书亚这么日复一日地鼓舞下, 竟然也觉得贵族出身的人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都?是神之下的子民、只有一双眼睛一张嘴巴,凭什么生来就?占有大?片的土地、数不尽的财宝,还有那高人一等、与?众不同的身份?他们愤愤不平地失去了敬畏之心。
就?拉斐尔在演讲会上所听闻的,这边近些年来变得民风彪悍,常常与?贵族相抗也不落下风,那是罗马许久都?未曾见过?的景象了。
在共和国建立之初,平民们联合起?来驱逐国王、拒绝服从?贵族的命令时,在贵族向?平民妥协、《十二铜表法》熠熠生辉时,他们也曾为捍卫自?己的权利而不轻易妥协过?,但现在已经是帝国了,共和的没落必然也伴随着平民的落寞。
平民开始活得……比以前差些?但总归是比奴隶们好的,他们拥有自?由的灵魂。
现在不一样了,拉斐尔看到,一些平民开始不满足于他们只比奴隶高那么一些、又随时可能因为天灾、人祸、贫穷沦为奴隶的地位,他们妄想与?贵族同等。
一句平等就?真的影响有那么大?吗?拉斐尔困惑地想。
他不明?白,如果平等的威力如此之大?,那么为什么罗马的平民几乎从?未同情过?比他们更低的奴隶?
要论洗脑程度,是,从?约书亚开始演讲的那一天到如今,近十年日复一日的宣传会让谎言也像真理一样印刻在人的记忆中。
但罗马的奴隶起?义,又何止百年了?
百年的抗争都?不曾激起?波涛,没道理十年温和的宣传就?让平民重燃起?对立的信念了。
除非……那是一个拉斐尔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过?去平民也曾获利于畜养奴隶的产业,而伴随着奴隶被敲骨吸髓的越来越深,贵族攫取了更多的利益,落到平民手?里的少了,不仅如此,上面的人欲望是会越来越浓重的,这种欲望延伸出的奴隶困境会渐渐漫延到平民身上。
他看到的平民并不无辜,并不只是被贵族欺压的悲愤者,还是欺压奴隶的……
拉斐尔揉揉脑袋,叹息着想,还是审判不公的好,怜悯可能会对无辜者的不无辜愕然,但审判可从?来不会出错,再可怜、深情、卑微的,都?掩盖不了他犯下的过?错。
约书亚又在那里聚众赦免罪责了,拉斐尔抱着手?臂,远远地看着。
先是个病重时没有按时祈祷耶和华的希伯来人,他睡了几天,病似乎好了,但身体却?愈发虚弱,周围的人都?斥责他的不敬,认为这是耶和华的惩罚,他该去找个神父好好忏悔。
但病重过?的男人几乎花费了全部的积蓄,拜访了各地知名的神父、愈发虔诚地在教堂祷告,身体依旧未见好转。
他没有办法了,这才找到这位在希伯来人之中被称为“异端”的祭祀。
虽然是异端,但他们信仰的是同一位神明?!濒死的男人眼异常的明?亮,紧紧地攥着约书亚的袍角。
“你没有罪。”听了他的忏悔,约书亚始终保持着微笑,怜悯地摸了摸跪趴在地上的男人头颅,“神是不会为这么一件事惩罚他的信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