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微喘着气,领口被风吹得更开了一些,裸露出的胸膛线条清隽,从脖颈喉结一路延伸,随着胸膛的起伏而稍颤。
宋庭誉问完这一句,眼神就不由从他的面孔下移,最后又归回了当初的幽怨:那时便应该好好督促这厮,用两块布把他的皮肉都遮起来——
堂堂大塍帝王,穿的这么露骨,像个什么样子?
“带你见个人。”邢遮尽将他的神色看了个完全,却忽略他眼中的变化,只悄无声息地又靠近了一点,而后重新牵住他的手。
宋庭誉很喜欢对方牵住自己手感觉。
邢遮尽的手总是很烫,每一次牵手,他都会想起他们初见之时——邢遮尽就是用这么一只手,把他落汤鸡一样的人从阴霾中拉了出来。
初见即惊鸿,宋庭誉永远也不会忘。
破败的府邸被推开,扑面而来一阵尘灰,前方很快拂过一面广袖,挡住了他。
宋庭誉还没来得及自己遮住口鼻,就被邢遮尽护了个严实。
这一个动作,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已经……不怕水了。”
“可你刚才还是抖了一下。”邢遮尽旋即接话。
宋庭誉眼中微微波动,转首看向了他,只看见邢遮尽稍加凌乱的发梢。
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些乱了。
邢遮尽却在下一刻发出一声闷笑,继而抬手,一把摸上了宋庭誉的头,后者没有防备,被一下子扯住,落下了两撮碎发。
“……邢遮尽!你干什么呢?!”一腔暖流被倏而打散,在礼事之前,宋庭誉打理这头发打理了不知多久,当即便像一只炸毛的猫被点燃。
罪魁祸首却对着他五官乱飞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至此,宋庭誉的温意全部消失干净,手握成拳便要向他袭去,只是下一刻,屋内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宋庭誉的手立时僵住,多年武将的机敏让他嘘声,一瞬不瞬地盯着声音发出的地方。
“……谁?”
“谁在那里?”
府邸里处,传来一道熟悉的人声。
宋庭誉在听到这问话的瞬间,便听出了它的主人——果不其然,几息以后,屋门被打开,颢砀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他们的站立的地方是一处偏角,被巨石挡着,颢砀并没有立时找到,站在不远处四下摸索着。
这位昔日的帝王在短短数日里消瘦了许多,两颊凹陷,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除却一个名头,怕是没人能看出他昔日的辉煌……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过辉煌之时。
宋庭誉在看见他出现在面前的一瞬间,眼底便彻底变样,汇聚出了滔天的恨意。
——他从来没有忘记,边疆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他的平安、被尖刀贯穿身体的平安。
……凭什么罪恶的人,还可以活在这个世上?
“阿誉,手痒么?”
耳边,邢遮尽的声音忽然落下,他的手轻轻收紧,捏了一下宋庭誉的指腹。
宋庭誉倏而回过神,眼珠还有些未褪的红色,泛着腥光。
很快,他就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他看见邢遮尽冲他弯了弯眼睛,而后倏而脱身,捻起一块飞石,狠狠砸向了颢砀的后脑。
“唔……!”后者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头弯下腰,就在他背过身的一刻里,一个黑色的麻袋从后方袭来,牢牢地罩住他的头首。
“……你,你……刺客,是刺客……!”眼前的天光一瞬消失,只余下了无尽的黑暗。
颢砀惊惧地瞪大眼睛,疯狂地窜动,然而他的手却被一根绳索捆绑住,如何也挣不开。
宋庭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场景。
下一刻里,他看见邢遮尽抬起头,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眼神交替,千言万语,如在心间。
心中有一团火,在这一刹那里狠狠燃烧起来。
他看懂了邢遮尽想要做什么。
——先皇再昏聩无道,也是先皇。他们没有办法将他直接杀死,只能将他幽禁在这深宫之中,暗无天日直至最后。
可这并不能抚慰那些无辜死去的人,颢砀没有遭受该有的报应。
身在帝王家,人间凡事,有许多事情不能够随心而为。
宋庭誉理解邢遮尽的身不由己,所以没有就此事一直逼迫于他,可邢遮尽却将之一直放在心上,而策划了今日的这场大礼——
他选定了他们的大喜之日,在这一天,套住颢砀的头,反绑住他的双手,让他彻底丧失反抗能力,而后带着最有资格代表边疆子民的人来到他的面前……
迟来的报应,终将会应验到他的身上。
宋庭誉闭了闭眼,看见了无数惨死在帝王昏聩尖刀下的子民,最前面的平安肉着脸,向他露出两排白牙,甜腻腻地开口:
“宋哥哥……平安,好想你……”
“——啊……!!”
腹部猛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颢砀爆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地痉挛。
而后又是一脚、又是一拳、又是一脚……
星星点点的拳脚落到了他身上的每一处,他的骨头被折断,口中溢出鲜血,蜷缩在地上像一只恶心的蠕虫,求饶求救的嗓音嘶哑难听,暴打却半分没有停止。
“别打了……别打了……!”
“来人啊,救驾……皇叔,皇叔……!”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耳边也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也没有得到拯救。
在最为痛苦的时候,他想到竟然还是邢遮尽。
他的心中竟然奇迹般地生起一股悲凉,分明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
只是在这悲凉生起的后一刻,他就再没了生息。
宋庭誉打红了眼,直到最后,手腕被人扼住,他才急喘地抬起头,“你干什么?!”
他吼出了声,大口大口喘气,血红着眼对上邢遮尽担忧的神情,然而脑海中却已乱麻一片找不回神志。
邢遮尽一把将他捞了过来,亲吻上他的嘴唇。
宋庭誉从刚开始的抗拒,到随着深吻一步步地安抚,最后两颊微凉,被松开时蛮横地抹了一把眼睛。
“没事了……”上方,邢遮尽轻声,曲起指节擦伤了他的眼角。
宋庭誉哽了哽喉结,而后偏过头。
“他怎么办?”他最后踹了一脚地上的人,哑声问。
“随便怎么办了。”邢遮尽随意接话。
宋庭誉稍顿,看向他。
他的眼睫上还带着一点晶莹,没有完全落下,邢遮尽便弯下腰,轻轻吻了吻。
宋庭誉被蹭地眼睛眯起。
“……随便怎么办了?”他低低重复一遍。
“嗯。”邢遮尽回道,长臂伸出,一把揽住了他的腰。
宋庭誉便感到重心不稳,膝弯便被抄了起来。
“随便怎么办——是生是死,自生自灭。”
邢遮尽启唇,说出这几字时声音冷若寒风。
颢砀被打得半残,无人照料,让他独自一人,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那么一条路。
宋庭誉感受到抱住自己的手臂紧了些。
最后的最后里,他闭了闭眼睛,耳边还是平安在甜腻腻地叫。
【宋哥哥……】
【宋哥哥……】
【平安亲手做的平安符,你一定要收好哦。】
“不要把它,再弄丢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