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泥泞的地面经过,那身洁白的皮毛上也不免粘到了几处脏污,只是一个灵活的跳跃,就准确地接住了美树沙耶香抛过来的悲叹之种,并把它给吞了下去。
夏油杰瞥了眼丘比,在见到它的那刻起,无数念头浮现于心中。
夏油杰忽然回忆起丘比挑选和它签订契约的目标条件,有着极强正义感、能体会到他人苦难、可以为了帮助别人而奋不顾身的少女。
难道说,现在沙耶香所做的,也有可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吗?
夏油杰惊觉,立刻看向美树沙耶香,与对方坚定的目光正对上。
“至于那些咒灵,它们想来就来好了,我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美树沙耶香说着,向夏油杰扯出一个虚无的笑容来:“不会痛,也不会死,这具像僵尸一样的身体,用来祓除咒灵不是再适合不过了吗?”
“原本我对自己一直没有实感,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便利的条件。”
“知道了不会死这一点,所有事情都变得很简单了嘛。”
美树沙耶香不在意地说:“不会疲惫,也不会死掉,可以像机器一样不用休息地一直继续运转下去。”
“沙耶香!”夏油杰听不下去地打断到。
没办法再继续听着她说下去了。
像是对待工具一般,完全不在乎身体的口吻……
其中暗示着的更是美树沙耶香舍弃了最后的自我,选择了和人类身份的切割来成为“正义无私的魔法少女”。
美树沙耶香侧过头:“杰,难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错。”夏油杰吐了口气,肯定道。
“沙耶香说的,我完全不能认同,就算有咒力保持着身体不会疲惫,但精神也是需要休息的,把自己当做机器一样看待,绝对不可行。”
美树沙耶香沉默一会儿,就当夏油杰以为少女被说服的时候,她重新开口:
“……如果我没有和丘比签订契约,跟杰作为同样的咒术师,杰根本不会和我成为朋友吧?”
夏油杰怔然地看着突兀地转变话题的美树沙耶香,那些在学校内外收服咒灵的记忆里,抱着球棒坚持着跟在他周围的身影,似乎也随着他转入高专后,逐渐被淡忘。
起码只有在被近乎质问的当下,他才回想到这份记忆。
“说什么‘把自己当做机器一样看待不可行’,这样的身体,我怎么可能……”
夏油杰定定地望向美树沙耶香:“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减轻一点沙耶香的痛苦呢?”
“……”
美树沙耶香沉默两秒,撇过头,看向丘比的位置,冷淡地说,“那杰也和丘比许愿好了。”
丘比也很配合地歪着头,等待着夏油杰的反应。
“说到底,想让我好受一点,那就成为我的同伴啊。”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会成为现在僵尸的样子啊?”
美树沙耶香故作不在意地摊开手,向夏油杰举例:“杰要比我有才能的多吧?那就让灰原活过来啊,还有天内。”
“是杰的话,这种程度也是可以做得到的吧?毕竟杰可是拥有着万中无一天赋的资质啊。”
美树沙耶香抿了下唇,微垂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明显被震住的夏油杰脸上移开,清晰地一字一句说到。
“如果真的想体会到我的感受……”
分明是没有实质重量的视线,其中蕴含着的审视意味能让不知情的人望而却步。
夏油杰就看着美树沙耶香定定地凝视着他,在阴沉无光的环境下,能轻易使人联想到海面的透彻瞳色也变得晦暗起来。
原本充满活力的声调不住地上扬,给人一种正在被厉声质问的错觉。
美树沙耶香扯了下嘴角,轻声吐出能让她不再因为脱离人类身份而痛苦的解决办法。
她直勾勾地望着夏油杰,有几缕灰蓝的发丝凌乱粘在眼前,也没能吸引美树沙耶香抬手将其拨开。
此时美树沙耶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夏油杰的身上。
“……想要帮助我的话,先和我站到同一立场上啊。”
越是说着,美树沙耶香沉重压抑的语调也逐渐变得轻快。
甚至带着隐隐的迫切,像往常希望得到朋友肯定那样,不断追问。
仿佛不得到心中所想的答案就不会罢休的架势,其中携带着或许连美树沙耶香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压迫感,朝着夏油杰逼近。
“否则再怎么说,那也只是杰作为旁观者,所以才可以轻飘飘地说出那些宽慰的话罢了。”
没有会在战斗里死亡的风险,如果只是单单听到这样诱人的条件,想必会有无数咒术师争先抢后为了得到能做到轻易扭转战局的强悍力量。
可当这样的情况真正降临在身上,以脱离了人类身份为代价,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些“便利”的条件还如原本那么美妙。
哪怕是发自内心对于朋友的担忧,也始终无法感同身受美树沙耶香的心情。
“说到底,没有切身体会过,又怎么可能真的理解我们的感受啊?”
她的嗓音低了下去,语气里没有指向任何人。
“只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些不会改变任何事的风凉话而已。”
“我现在已经完全、完全……不会再感觉到痛了啊。”
顿涩字音被她艰难说出,夏油杰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听见类似哽咽的声音,美树沙耶香不见异色的表情也能证明这一点。
或许短时间里接收到连续的冲击,终于让夏油杰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产生了疲惫。
在周围到处是雨水落在地上激起的杂乱响声里,自他耳边清晰出现的泣音让夏油杰无端地晃了下神。
“因为得到的术式类型是和许下的愿望内容,以及当时期盼的情绪是息息相关的嘛。”
从现身以来就没有表现出过多存在感的丘比突然加入到他们的交谈中,态度自然地像是丝毫不清楚自己不受在场任何人的欢迎。
美树沙耶香没有把注意分给它,丘比继续顶着夏油杰冷漠的凝视,自顾自地说下去:
“想要作为守护弱小的一方而战斗的迫切心情让沙耶香拥有能斩断一切的术式,而希望事态变好的愿望也体现在沙耶香的自愈力上。”
“不过,像沙耶香这样,能完全屏蔽掉痛感的孩子也是很少见的呢。”
丘比规规矩矩地乖巧坐在原地,坦然地和夏油杰对视:“虽然不会对实力有明显的提升,但是只要失去了痛觉,反而要比沙耶香原先的情况要好很多。”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巴麻美那样敢于和咒灵战斗,多数的孩子还是会因为恐惧而选择拒绝。”
“为此我也感到非常苦恼,毕竟我的立场是不可以逼迫大家必须去祓除咒灵的嘛。”
“原本还担心没有了巴麻美的引导,沙耶香你也会选择和其他孩子一样放弃继续作为在暗中保护大家平安的咒术师呢。”
丘比活泼的话音一转,暗红色的眼瞳移到美树沙耶香的身上。
无视注意到它的动作后立刻做出防备姿态的夏油杰,丘比继续说下去:“这种才能对沙耶香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但凡是具有意识的生物,本能会让它们避开一切会导致自身痛苦的来源。”
“就像草食动物面对肉食动物会选择逃跑。”
夏油杰又一次想到丘比之前说起过的,用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来比喻咒术师跟咒灵天然对立的概念。
他克制地没有选择当着美树沙耶香的面对丘比动手。
不知道是清楚夏油杰有所顾忌,不会在美树沙耶香也在场的情况下发动杀招,又或是根本不在乎一个躯壳再次被摧毁。
“沙耶香现在的状态就十分理想,只要没有痛觉。就不会畏惧受伤,从而在战斗里做出退缩的举动,能有更冷静的思维去找出咒灵的弱点,这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丘比合适地不再言语,夏油杰却已经听出了它话里没有明确表露出来的意思。
就像美树沙耶香说的那样,不会真正死去,现在连对痛觉的感知也被从身上彻底地剥离。
受到致命伤也可以重新站起来,所以哪怕胜利的希望极其渺茫,只要还活着,放弃战斗就被从选项中永久的抹去了。
在身体损坏会被咒力修复完整的前提下,失去了痛觉,以美树沙耶香目前的精神状态,再遇到像先前那样无法应对的咒灵,绝对会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不顾及自己受到的伤害,把消灭面前敌人作为唯一的目标。
这样的话……就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祓除诅咒的便捷工具。
而美树沙耶香没有对丘比的话做出任何的反应,唯有在对方提到巴麻美名字的时候,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是啊,只需要摆脱掉某些累赘,反而比日复一日的训练更有效果。”
美树沙耶香瞳孔不断颤动着,抬眼间流露出令人心惊的执拗,仿佛想要向夏油杰证明什么那样,被雨水冲刷干净的五指缓缓做出一个虚握的动作。
迟缓的、脱力导致仍在细微颤抖的手在夏油杰面前攥住,他如同被扼住了心脏般屏住呼吸。
胸膛里跳动的频率也不再清晰,在这一刻夏油杰失去了一直能为他做出最明确判断的敏锐感官。
一切能使得夏油杰感受到外界的途径统统背离了他的意愿,做不出任何能安抚美树沙耶香的行为,只能被动地听着美树沙耶香平静中隐藏着几分疯狂的嗓音不断响起。
漠然到称得上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完全以一种旁观者的语气来描述她目前的身体状态。
无法忽视的异样感充斥在美树沙耶香周身,偏偏她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割裂,头微微倾斜着,看不出具体聚焦的空茫视线朝着夏油杰的方向。
“只要我想,所有的痛苦都是可以避免的啊,这样难道不是再好不过了吗。”美树沙耶香这次没有在末尾加上询问的语气。
“……”夏油杰微张的嘴唇无力地抿紧,对美树沙耶香的连续质问,首先在心中升起的情绪并不明晰。
复杂的、无法用简洁言语彻底概括的……
夏油杰的视线不断颤动、轻移,最终落在美树沙耶香不再与他对视而微微向下垂着的眼睫上。
“就算有了能祓除咒灵的能力,我和天生就是咒术师的杰也是不同的啊。”
与生俱来的才能和许愿以后形成的代价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异于常人的体质也在不断强调着二者的不同。
“变成了这副样子,现在的我,除了祓除咒灵以外,只是个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小石子。”
“让死去的身体动起来,假装成还活着的模样自欺欺人,只是想想就觉得没意义。”
“假如实现期望的目标就会得到幸福的话,我会带着灰原的理念,将眼前的咒灵当作是唯一的目标。”
不断地追逐祓除咒灵这一结果。
这就是,她的幸福。
夏油杰从中体会到了美树沙耶香的未尽之言。
美树沙耶香全程都没有提及到“才能”或“资质”之类的话题,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曾提起就代表着有意规避。
夏油杰无法分辨出美树沙耶香现在的神态究竟是该被称为埋怨,或是落寞更准确。
“杰的话,跟本不能理解我们这样没才能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美树沙耶香撇开脸,语气里的温度冷淡下来,只能听见她略显沉闷的声音传来。
“只有变得和我一样,我们才算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同类’吧?”
“……”
陷进固定思维模式里的美树沙耶香听不进除了同意与拒绝的其他答案,几乎没给出夏油杰考虑的时间,就连声质问道。
“杰不愿意吧?”
美树沙耶香脸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却无端让夏油杰感到了嘲讽的意思,他极力克制住想要把眼神主动闪躲开的欲望。
夏油杰仿佛被定身似的站在原地。
按照目前特级咒术师的水平,即使和丘比签订了契约,实力被固定在一个区域内,也很难遇到强于他的特级咒灵。
也不会陷入到得不到悲叹之种的困境。
即便这样,也不能充当为放弃人类身份的理由。
“说到底,谁会为了这样的我能够幸福,选择去和丘比签订契约啊?”
“这样的话,沙耶香真的会幸福吗?”
美树沙耶香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人会因为同情而放弃做人类的。”
美树沙耶香转身,仿佛能提前预知到夏油杰即将的动作,头也不回地冷声留下一句。
“不要跟过来。”
第84章 八十四个马甲
作为高专里唯二的特级咒术师,仅次于五条悟的强者,夏油杰被派发的祓除任务,哪怕比起身为最强的挚友,数量也相差不离。
即使处于盛夏,正是诅咒爆发式滋生的时期,特级咒灵也不会频繁出现在人前。
一旦当“帐”检测出特级咒灵的踪迹,所有人也一致地倾向于委派五条悟去解决。
身为公认的“最强”,五条悟本身就可以作为一道绝对安全的保障。
没有弱点的印象深刻印在全部人的认知里,另外有“苍”能进行高速移动的便利性,导致五条悟能短时间内连续地出现在不同的任务地点。
五条悟的存在,一定程度上有效控制住了咒灵在大众之间的讨论度。
寻常咒术师无可奈何的咒灵,也会在五条悟强横的咒力下凐灭。
而分到夏油杰头上需要负责的任务,对于已经通过特级咒术师评级的夏油杰来说,大多数都是些过分简单,不需要认真去对待轻易就能解决的诅咒。
繁琐却也枯燥任务里能让夏油杰见识到了人性各式各样的黑暗面。
有时甚至不是咒灵所为,人类的贪欲犯下的恶果降临到了他们身上。
这荒诞的一幕时常让夏油杰感到一阵嘲意,在心中不断询问自己“真的要守护这种人吗?”,动摇的正论无法开口给予他答案。
虽然美树沙耶香为他分担了一部分要负责的任务,派来的任务仍然像雪花般交到夏油杰手中。
这也使得在和友人的会面里,夏油杰不得不经常作为最先离开的那个人。
繁重的工作和用术式收服咒灵时难以忍耐的弊端带给夏油杰的双重压力,让他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想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夏油杰首次见到了美树沙耶香率先离去的背影。
这次没有欲言又止,到最后又开朗地挥挥手让他放心离开。
只能看见对方疲惫到连脚步都迈得极慢,挺直的脊背却不见颓态,始终没有做出回头或停下的倾向,只身朝着看不真切的雨幕里走去。
被留下的夏油杰会怎么想不在神谷银示考虑范围之内。
神谷银示会把夏油杰和五条悟作为接近的第一目标,其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看中了他们身上的傲慢,绝不会做出和“丘比”许愿的行为来。
至于伏黑甚尔,按照神谷银示对这个男人的性格侧写,他不可能会为了其他人而去许下愿望,更别提明知道存在着无法扭转后果的前提下。
或许会为失去一个好用的帮手感到可惜,神谷银示不认为伏黑甚尔对巴麻美有多么深厚的同伴情谊。
虽然后面有一次,神谷银示披着丘比的躯壳穿梭在街头,巧合似的被伏黑甚尔拦下。
神谷银示以为伏黑甚尔也像夏油杰和五条悟一样,想杀了丘比泄愤,正意欲操纵着距离最近的其他丘比来回收碎片。
不料伏黑甚尔只是没什么精神地敛着眼,随意地问了丘比一句,有没有复活巴麻美的方法。
丘比在各方面都只是普通动物的水准,这一点本应该是伏黑甚尔在见到丘比的第一眼就知晓的信息。
还会这么问,那就只有“奇迹”能做到了。
刚好,丘比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正是贩卖奇迹的生物。
让巴麻美“活”过来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再放出一个有着“巴麻美”的脸的马甲就可以了。
至于灵魂和性格,始终都是受到神谷银示的指示而做出相应的行为。
如果能在伏黑甚尔身上取得好处,神谷银示不介意再让巴麻美“复活”,毕竟作为祓除咒灵的帮手,伏黑甚尔实在能算是一个比较趁手的搭档。
但伏黑甚尔是0咒力的“天与咒缚”这一点,注定了束缚无法在他身上成立,神谷银示也不想在这上面平白浪费精力。
巴麻美已经完美地发挥出了她最后的价值。
她不再被需要了。
除晓美焰以外,其他马甲只是迟早要舍弃掉的累赘,为之后做出的铺垫罢了。
和笃定夏油杰二人不会许愿不同,沉在烂泥里的男人不会拒绝唾手可及的好处。
神谷银示为了防止伏黑甚尔会真的许下无法实现的愿望,早就准备好了另一套只能用在伏黑甚尔身上的说辞。
如实地转告他,0咒力被排斥在普通人和咒术师二者之外,不能判定成可以许愿的人选。
经过丘比雀跃的声线,也没有改善提醒他不被双方接受的这一事实。
不会再对别人评价他天与咒缚身份而升起多余的情绪在神谷银示的意料之中,但伏黑甚尔似乎想到什么短促地哼笑两声。
不像是恼怒,反而带着轻快的愉悦,让神谷银示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笑声很短暂,随后气氛又恢复成原本的紧绷,仅对于“丘比”而言。
伏黑甚尔平淡地“啊”了一声,又斜瞥着丘比,问:“让有咒力的人来许愿就可以了吧?”
神谷银示不知道伏黑甚尔要做什么,才会在丘比回复愿望会按照许愿人最真实的想法来实现后若有所思地说出“所以得让他们真心实意啊。”这样的话来。
神谷银示早该在行踪神出鬼没的丘比能被伏黑甚尔拦下后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次的相遇绝非巧合。
再次否定伏黑甚尔的想法以后,神谷银示便没有受到阻拦的顺利离开。
选择出不会轻易被感性操控的人选接近,也就不会让丘比万能许愿机的设定有被揭穿的那一天。
夏油杰,你还是不要追上来比较好。
坚定自己的选择吧。
不要跟过来。
虽然夏油杰身上也有少年人的傲气和隐藏在温和下的狂妄,心思相比起五条悟还是较为体贴细腻的,他会选择给“美树沙耶香”留出自己冷静的几率在七海建人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下大大提高。
后辈还没有得到妥善治疗,神谷银示笃定夏油杰不会留下七海建人一个人而朝美树沙耶香追上来。
因此他放心地操控着美树沙耶香远离了会让他感到呼吸困难的场地。
“美树沙耶香”身体的伤势已经全部在咒力的修复下自愈,按理说神谷银示不应该会感受到任何的不适。
只能是神谷银示自身的问题。
就当是雨天会影响人的心情吧。他想着。
连在出行不便、会有被淋湿风险的雨天也会觉得很美好的人终究是少数。
神谷银示没让美树沙耶香走的很快,因此在不久之后就觉察到身后有咒力波动在朝着她接近。
那是只过于弱小的咒灵。
即使是美树沙耶香,对上它也没有危险。
如果不是没落下在夏油杰附近的丘比的注意力,神谷银示说不定会让美树沙耶香随手祓除掉它。
在丘比的视角里,夏油杰沉默地放出了这只和他特级咒术师身份极为不符、几乎不可能在对战里起到作用的贫弱咒灵,让它跟上了美树沙耶香。
神谷银示努力回忆了下,最终在他认为不重要的记忆里找到了对它的浅淡印象,似乎是夏油杰入学高专,留在美树沙耶香身边的那只诅咒。
被夏油杰收服的咒灵实力不会再有成长,连当时能让夏油杰及时得知美树沙耶香附近存在危险的方式都是让这只咒灵自爆,显然不具备能传递声音和画面的能力。
知道这点以后,神谷银示也不在意它跟上来。
感受到腿上绑着的布料逐渐向下滑落,神谷银示把它解了下来。
经过数小时的战斗,原本绑紧的力道也在不间断的跑动下逐渐变得松弛。
被充当着绷带止血的校服来自灰原雄。
神谷银示向灰原雄强调加深美树沙耶香受到的伤也会很快愈合的印象,灰原雄在埋头简单包扎好她腿上的伤以后才抬起头,没听到似的歪了下头。
分明要比美树沙耶香大上几岁,纯粹的笑容冲淡了年龄的差距,正和咒灵激烈对抗的情势容不得他们有多余的交谈,连回复也来不及,灰原雄便朝着和土地神咒灵交手的七海建人支援了上去。
美树沙耶香:“……”
在决定让灰原雄按照原本轨迹死去,促使“美树沙耶香”后面的心态转变合理化。
可当一切不出意料的进展下去。
神谷银示心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如果他没有因为灰原雄的死而触动,就达不到在夏油杰面前表现出“美树沙耶香”见到同期死去后的痛苦的真情流露。
神谷银示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才能感到独属于人性的弧光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我真是……我真是、”
和神谷银示意识相连、受他灵魂驱使行动的马甲低着头,握着灵魂宝石的手紧攥,直到细微的颤抖。
“我简直是……无可救药!”
站在顶楼,与站在咒灵群之中冷静和它对视的五条悟隔空相望,对方墨镜下的漠然与再清晰不过的杀意尽数被神谷银示捕捉。
想必在发觉“丘比”的存在后,结合后辈们遇难,他则是被反常地扎堆出现,对其他咒术师来说十分棘手的诅咒拖住脚步。
五条悟绝对会对接连发生的状况的巧合性有所怀疑。
至于五条悟会怎么理解灰原雄的死,又会如何对待“丘比”,是神谷银示完全没有在意过的事情。
没有幕后黑手,没有人被欺骗,不会有谁真正死去。
所以,短暂地睡上一会儿吧,灰原。
比夜色更沉郁的暗红色眼瞳里倒映出整个城市的缩影,如同无机质宝石般的剔透眼珠冷漠注视着远方。
“今天……就要走了吗?”
美树沙耶香和七海建人一同坐在草地上,两人身边整齐堆放着轻便的行李,从严谨的风格上就能看出这是属于谁的物品。
因为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下意识发出询问声音的来源出自美树沙耶香,她随后不太自在地补充:“不、我是说,这么快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哦哦,夜蛾校长也同意了啊……”她的嗓音又弱了下去。
换掉了高专校服,换上常服的七海建人要比平常看起来放松一些,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褪去了压抑着的锁链,他的嘴角仍然紧抿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