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也不代表着夏油杰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美树沙耶香此刻的心情,他只是觉得,一定要抓住美树沙耶香。
在灰原已经牺牲了的情况下,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不幸的消息降临了。
夏油杰执着地紧紧握着对方淋着大雨,又结束一场苦战之后依旧温热的手,隐含担忧地询问:“沙耶香,你……”
到这个时候,他还能问些什么呢?
是意识到了巴麻美当时遭遇过的、无法再欺骗自己身体的变化,清楚地感受到残缺的肢体再生、遭受到致命的重创又会在咒力的治愈下恢复如初……
直面这样崩坏的景象,夏油杰想象不出在如此的恶劣打击下,美树沙耶香是以怎样的心情挡在七海建人身前,正面拦下对抗的咒灵的。
丘比简直把被它所欺骗少女们都改造成了能无休止祓除咒灵的不死机器。
或许在丘比的思维里,它做这些还是为了能让少女们能更好的在和诅咒的战斗中存活下来而做出的合理应对。
那家伙,最可恶的地方就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做下的恶。
明明感受不到人类的情感,反而经常摆出一副“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的做派。
打着不知真假,维持咒术师和咒灵平衡的“大义”,做出的行为让夏油杰感到作呕。
“啊啊,没什么关系,毕竟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美树沙耶香任由自己的手被夏油杰攥着,也不挣脱,只是垂着眼说:“应该要感谢这具身体才对。”
“如果没有我对咒灵的吸引力,咒灵选择七海作为攻击目标的话,那样就糟糕了。”
“被打倒也会重新站起来,不管遭受了怎样的攻击,仍能继续战斗下去,或许这就是我这种没才能的人,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吧?”美树沙耶香发出短促的气音,似乎在嘲讽,又听不见笑声,只是生硬地向上提了提嘴角。
夏油杰想说,你的作用不止是重当一个吸引咒灵注意的靶子,你代表着“美树沙耶香”这个人的存在。
但在夏油杰说出这些以前,美树沙耶香不回避地对上他的目光,能在其中同时感受到不断沸腾的情绪,以及一切燃烧殆尽的死寂。
“可是啊……”
“杰你说过是‘帐’的失误,将一级咒灵识别成了二级咒灵。”
“那其他的咒灵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
美树沙耶香的话音里没有询问或是疑惑的情绪,从她平静的表情里,夏油杰看出了美树沙耶香要表达的意思。
因为美树沙耶香在,咒灵才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促使了灰原雄的死亡。
绝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在夏油杰心头浮现出这个念头的第一时间,他就做出了行动。
“沙耶香,这一切的发生不是任何人的错,也包括你。”
夏油杰略带急促地说:“灰原是被土地神咒灵杀死的,异常的咒灵会主动避开其他人,就算站到它面前也不会做出攻击的行为,对咒术师也是一样。”
夏油杰让自己缓了口气。
“它只会袭击和丘比签订过契约的人,还记得吗?”
夏油杰简直不知道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出这样一长串的话,他的大脑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不让自己的嘴停下来,想到什么就一股脑地说出去。
仿佛只要他稍微停顿,美树沙耶香就会重新陷入到刚才的思维之中那样。
“如果真的是会掉落悲叹之种的诅咒,应该不会选择袭击灰原的。”
夏油杰一边对美树沙耶香说着宽慰的话,同时心头对灰原雄的死泛起强烈的不真实感。
现实和内心所想的真实念头让夏油杰感到一种荒谬的割裂,仿佛是上演了凌晨两点档的二流漫才,不止内容枯燥,并且离奇且荒诞。
现在他居然在用后辈的死因,去洗刷掉另一个濒临崩溃边缘的友人的负罪感。
这让夏油杰腾升一股莫名的唾弃,对于他自己。
不过,必须这么做。
一旦沙耶香把灰原的死归全部到她的身上……绝对是不行的。
“啊,杰。”
如同落下了最终的宣判,美树沙耶香回避了夏油杰的眼神,轻声说道。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逝去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挽回。
“事到如今,我总算深刻地意识到了,我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
连神谷银示也不免对马甲的恢复力感到惊讶,出现的咒灵能力要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对付,居然能坚持等到夏油杰来到。
“只要有这个东西,无论受了再严重的伤,也不会真正的死去。”
美树沙耶香向夏油杰摊开手,解除了变身以后,蓝色的灵魂宝石正待在她的掌心,里面因为消耗了过多的咒力,已经蔓延上浑浊的颜色,不再清透。
夏油杰先是被美树沙耶香手中灵魂宝石的污秽和巴麻美那枚重叠起来的印象短暂失语,在反应过来以后立刻拿出刚从那只被他解决的咒灵掉落的悲叹之种。
夏油杰有些庆幸地想着,太好了。
悲叹之种被递到美树沙耶香手中,夏油杰刚松开手,那枚悲叹之种就直接掉到了地上,夏油杰一愣。
不存在侮辱人的意思,也没有想让谁难堪的意图。
只是无力再攥住一枚小小的咒力核心。
美树沙耶香俯下上身,做出伸手要去捡起悲叹之种的动作,夏油杰先她一步蹲下,将悲叹之种递给了美树沙耶香。
少女的上半张脸隐在灰蓝发丝遮出的阴影中,让夏油杰看不清美树沙耶香此时的神色,只能听见对方平淡的嗓音。
“杰就是一直这么体贴,才会让我感觉困扰啊。”
“难道是把我当成任何事都需要别人来帮忙的小婴儿一样照顾了吗?”
还维持着半蹲姿势的夏油杰相较美树沙耶香,处于一个偏低的位置。
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夏油杰稍一愣神,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去。
美树沙耶香脊背挺直站在夏油杰面前,被雨淋湿垂下来的额发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让夏油杰看到美树沙耶香几近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形。
从他主动弯腰去捡悲叹之种后,美树沙耶香便收起了同样俯身前倾的动作。
二人在角度上的原因,使美树沙耶香比平常看起来更给人一种陌生的、居高临下俯视的压迫感。
一高一低的站位天然地会营造出强弱的区分,夏油杰自然的动作冲淡的这种差异性,又在美树沙耶香平淡的嗓音下重新凸显出来。
夏油杰本能对自己有隐隐被压制的情势感到不喜。
虽说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或损失,只是类似于被挑衅示威的行为,就会激起强者生出“领地”被侵犯的战斗欲望。
而夏油杰现在面对的是美树沙耶香,明显不属于敌人的范围。
“……沙耶香?”夏油杰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美树沙耶香在说完那些话,便再次沉默下去,任由雨水落在身上也不做动弹,如同一尊石像般伫立在原地。
尚未过去的阴云落下的细雨平等地浇在两个人身上,雨水浸满后又不断顺着美树沙耶香的发尾滑落,恰巧滴到正仰头看向她的夏油杰脸侧。
夏油杰又从附近闻见了浅淡的血腥气息,原本能被嗅到的刺鼻气味早已被雨压下,现在他闻到的是混在雨水里的、来自美树沙耶香的血。
他怔然地望着美树沙耶香,即使以夏油杰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少女目前的表情,他也微眯着眼,避免雨水模糊住视线,仿佛在搁着黑暗与美树沙耶香对视。
已经捡起了悲叹之种,不适合还保持着蹲下的动作,夏油杰却一直没有站起身。
不做出任何会引起美树沙耶香感觉被威胁到的举动,夏油杰就着现在的姿势来与美树沙耶香交谈。
不亚于将自己放在了一举一动都会被观察到的聚光灯下,任由对方能不暴露自身情绪而在暗中打量他。
“抱歉,沙耶香,或许我的某些行为没有站在沙耶香的角度,去考虑到你的心情。”
在第一时间没能理解到美树沙耶香的意思,也可以从他刚才做出的行动去分析原因。
是不希望成为被照顾的一方吗?
夏油杰只是觉得,在经历了令人疲惫的战斗后,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需要美树沙耶香亲自去做。
帮忙捡起悲叹之种,对夏油杰来说也只是随手而为的小忙罢了。
“杰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美树沙耶香嗓音低沉,向后撤了一步,避开夏油杰放出虹龙为二人挡雨的行为,“说到底……”
“杰真的有把我当成是朋友来对待吗?”
美树沙耶香的问话明显超过了安全范围,甚至触及到了朋友关系之间那条不可轻易触及的红线。
作为和美树沙耶香相处时间最久的人,从他亲身了解到的沙耶香,夏油杰不觉得美树沙耶香的性格会无缘无故地说起这个话题。
“不、我……”
“否则为什么杰不像和五条悟相处时那样对待我啊?”
美树沙耶香一反常态,接连打断夏油杰的话音,她不断地追问着,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很难做到吧?会觉得很困扰吧?”
距离上的拉近,终于能让夏油杰看到美树沙耶香此时的神态,不再被动地依靠猜测来琢磨,也让夏油杰看清楚了涌动着莫名情绪的晦涩眼神,正直勾勾地紧盯着他。
美树沙耶香的目光一寸寸从夏油杰脸庞上扫过,仿佛在审视着他,又像是想确认些什么信息一样。
陌生,且极具攻击性。
这是美树沙耶香不曾显露过的一面。
在夏油杰被美树沙耶香突如其来的发难给震到无言时,少女原本外放的气势一滞,嘴唇克制地向下抿紧。
就是这些需要人时刻注意才能发觉的脆弱神态,让夏油杰原本要说的话都随着逐渐下沉的心情一同沉默。
矛盾不是一瞬间就出现的。
是种种他没及时留意到的“小事”,不断叠加累积埋下隐患,衍生出现在的矛盾爆发。
夏油杰听到美树沙耶香用着几乎被杂乱的雨音掩埋住的细微声调,说:
“因为我很弱啊,连这样的请求都像是在故意为难人一样。”
在训练时夏油杰会拦下美其名曰“帮助后辈提前感受社会险恶”的五条悟和美树沙耶香一对一训练,他本人也不会加入到美树沙耶香的陪练当中。
虽然也有同级生的七海、灰原等人可以和她一起磨合,但美树沙耶香之后就只在实战里提升战斗经验了。
了解到美树沙耶香目前状态以后,夏油杰便明白了,对于沙耶香而言,训练这种行为,只是无意义地浪费咒力。
并且悟也不是会怜香惜玉的类型,隔绝他和沙耶香对练,能减少对美树沙耶香持有的咒力的损耗。
本身美树沙耶香就表现出了不希望夏油杰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帮助她获取悲叹之种的意愿。
结果反而让沙耶香感受到被区别对待。
“被这样保护起来,难道我是什么脆弱的玻璃制品吗,还是什么一摔就碎的宝石?”
从美树沙耶香的指缝里,混沌的灵魂宝石透过缝隙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瞬间被夏油杰捕捉到。
“等一下,沙耶香,快用悲叹之种把灵魂宝石里的污秽消除掉。”
夏油杰忽然想到,灵魂宝石过度使用累积的污秽会影响到持有人的情绪。
巴麻美先前的激进态度还历历在目,这也让美树沙耶香的反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眼前最紧迫的事就是要把美树沙耶香灵魂宝石里的污秽给净化,避免美树沙耶加的情绪继续被负面因素给扩大。
美树沙耶香接过悲叹之种,生疏地在手里转动了下,用拇指抵住悲叹之种针尖般尖锐的尾部,丝毫看不出有要把它贴在灵魂宝石上的倾向。
就在夏油杰不解美树沙耶香为什么停下的时候,听见了美树沙耶香和他确认的声音。
“……悲叹之种,其实也是应该由我自己需要负责的事情才对吧?”
“为什么杰看见特级咒灵要选择祓除啊,也不一定会得到悲叹之种不是吗?”
在不知道悲叹之种是由少女们祓除后二次诞生的咒灵才会掉落的时候,每只特级咒灵都有会出现悲叹之种的可能性。
也使得夏油杰接到特级咒灵的任务,都会一味地选择祓除,导致他和五条悟之间的差距逐渐拉大。
到五条悟领悟反转术式,更是直接拉开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放弃收服咒灵来做这样的事情,被落下的感觉绝对很不好受吧?”美树沙耶香侧过头,问道。
夏油杰和她的视线相对的瞬间,一种被看透内心的后背发凉感涌上心头,只是转眼便如错觉般烟消云散。
夏油杰瞳仁不明显地颤动,看着挚友前进的方向越走越远,复杂的心情经常会让夏油杰唾弃自己,难道是在嫉妒自己的朋友吗?
现在显然不是深想这些的时间,美树沙耶香的情绪处于危险的边缘,如果不加以干预,夏油杰担心会……
“因为我们是朋友。”
尽管听上去很无力,夏油杰仍然重复着,他的目光不曾迟疑,直直地看向美树沙耶香,希望能让她感受到此刻真挚的情感。
“你是我的朋友,沙耶香。”
他们是朋友,所以夏油杰愿意去付出一些力所能及的行动,去帮助美树沙耶香稳定她的情况。
在尚不知晓悲叹之种对于少女们的重要性时,夏油杰就开始为美树沙耶香注意悲叹之种的原因是:
自从得知美树沙耶香是想要不被朋友抛下才会选择成为咒术师的,夏油杰感觉他对美树沙耶香有一种无形的责任。
要保护她,不在咒灵的手下丧生。
虽然二者都是他的友人,比起五条悟,夏油杰对美树沙耶香的重点则放在了不同的位置。
“难道杰也觉得我没办法赢过那些咒灵吗?”
美树沙耶香勉强在刘海发尾不间断地往下滴落水珠的情况下睁着双眼,尽量直视着夏油杰,只是仍然会被涩意刺激到频繁眨眼。
“这样是绝对不行的。”夏油杰确信地说。
虽然美树沙耶加可以依靠她的“不死之身”,用咒力去修复身体,再反复重新加入战斗中去消磨掉诅咒的计划或许可行。
毕竟只需要保护好灵魂宝石不受到伤害,美树沙耶香的身体早就不会真正死亡了。
这一点夏油杰心知肚明。
即便这样,他也不希望美树沙耶香会经历死亡,一次次重复死亡的过程,人的精神迟早也会崩溃掉的。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死掉就好了啊!”美树沙耶香干脆地喊到。
夏油杰被美树沙耶香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的答案震在原地。
“我不会因为怕死而选择逃避,也不会畏惧和谁战斗。”
“难道杰以为我的觉悟就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吗?”
美树沙耶香紧紧攥着灵魂宝石,坚定的气势仿佛让人看到了她双手持刀的耀眼姿态。
不见犹豫与迟疑,一往无前地直奔目标,再以能破开任何事物的锋锐,斩断眼前阻碍她的一切。
这就是夏油杰感受到的,属于美树沙耶香的觉悟。
“从和丘比许下愿望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会在和咒灵的战斗里死掉的准备了啊。”
这不是一件能把全部责任具体归到某一个人身上的事情。
假如执着地想找出是谁的“错误”,就会陷入到无尽的埋怨和责怪中。
至于巴麻美的激进理念,夏油杰无法笃定地说是对方过错之类的话来。
在真相还未被丘比揭开前,巴麻美是作为一个保护普通人、去帮助他人的“正义的魔法少女”来存在的。
哪怕在丘比有预谋地揭露真相,巴麻美第一时间做出的应对也是想要从根源上彻底解决掉诅咒,来规避丘比再有和其他人签订契约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巴麻美的理念能够实现的前提是对原本的朋友刀剑相向……
这就能认为是巴麻美的错误吗?
一切都是由那只绝对理性的东西引起的,少女们也只是丘比手中的棋子罢了。
虽然还没搞清丘比为什么会选择主动舍弃掉实力强悍的巴麻美,晓美焰身上又有着怎样的奇特之处。
能够确信的是,少女们是无辜的,她们只是不幸地被丘比选中了。
至于灰原的死……
回想到刚刚将闭着眼睛的黑发学弟收捡起来的那一幕,让夏油杰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
“帐”的判断错误的确和阴谋或者是哪一环节出现了失误无关,没办法怪罪到任何人的身上。
这仅仅是一个巧合,就像他和美树沙耶香说的那样,没人会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
灰原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夏油杰不得不让自己接受了这个结果。
但是这样的原因,现在的美树沙耶香绝对是听不进去的。
对认定的结果坚持且毫不动摇的品格在某些时刻也会和“固执”、“听不进人话”重叠。
显然美树沙耶香就同时拥有着这样的性格。
这次算不上愉快,甚至可以称为他们之间难得不和谐的对话也让夏油杰透过平和的假象,窥见了美树沙耶香其实一直都没有从当时的“星浆体”事件里走出来。
不止是美树沙耶香,偶尔在空闲下来夏油杰也会不自觉回想起那天的经历。
只是直到现在夏油杰才惊觉,自己居然从来没有看出美树沙耶香真实的想法。
在事情发生以后,一直以来美树沙耶香在他们面前表现的都和往常无二,夏油杰还会暗中嘲笑自己,沙耶香居然要比他坚强的多。
结果他一味地沉溺在没有保护好天内理子,导致对方死在诅咒师的暗箭下的挫败感里,又被夏季到来随之接踵而至的繁重任务分走了所有注意。
几乎每天睁开眼就有无数的琐碎任务交到夏油杰的手里,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分给美树沙耶香的关心自然而然地便减少了份量。
所以才没能在不对的迹象刚刚显现出来的时候就留意到友人的反常,被压抑着的情绪直到遇见了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在目睹了灰原雄的死亡之后,爆发了。
即便如此,美树沙耶香的质问依然是迷茫的,不知道究竟要向谁去索要答案才能得到一个合理的令她能成功说服自己去接受灰原雄死亡这一结果的答复。
仿佛被困在牢笼之中不断踱步、暴怒吼叫的野兽,看上去危险可怖,实际上陷入困境的焦躁已经将它的颓势完全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现在的美树沙耶香,就是这样的状态。
具有危险性的同时,又有着矛盾的脆弱内在。
“至于这个……”
美树沙耶香抬手,从悲叹之种上下的尖端拿住它,举在面前,将悲叹之种放在一个两个人都能看清的位置上。
“本来就是杰祓除特级咒灵以后得到的战利品。”
美树沙耶香朝他歪了下头,伸出的手一直没有收回,那枚漆黑的悲叹之种正对着夏油杰,沉默注视着他的目光似乎也在无声地催促他取走。
夏油杰没有接过悲叹之种,伸出的手托住美树沙耶香的手指,让她做出了向内握紧的动作,将悲叹之种收进手里。
“收下吧,沙耶香。”
夏油杰劝说道:“你需要悲叹之种来补充咒力,否则你会不自觉被负面情绪给影响到的。”
他没有主动提起的是,美树沙耶香的情绪或许已经被灵魂宝石里累积的污秽给煽动、扩大了。
美树沙耶香没有挣脱,而是就着这个被夏油杰牵住手的姿势,疑惑地问:“杰是在看低我吗?”
是觉得她没办法凭借自己的实力来获得悲叹之种。
还是自以为的保护,实则完完全全将美树沙耶香护在夏油杰认为的安全区域里?
习惯性地做出了跟往常相同的指示,夏油杰这次却收到了美树沙耶香拒绝的回复。
“像我们这样没才能的人,和杰就是不一样的啊。”
美树沙耶香的目光似乎是在往虹龙的方向看去,只听见她用一种隐隐约约的飘忽声线说:“灰原有一点说的没错。”
“有才能的人和没有才能的人,他们的作用是没办法重叠的。”
天赋像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正如他想追逐上五条悟的脚步,又总会得到无力的结果。
在他身后的沙耶香也是怀着与他相同的复杂心情吗。
美树沙耶香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她把悲叹之种和灵魂宝石放在相邻、又没有真正挨到一起的位置上。
“因为我们的祓除,才会产生悲叹之种,对吧?”
她指的是和丘比许愿,同样情况的咒术师们。
不需要得到夏油杰的回复,美树沙耶香仿佛早就有了判断,因此她流畅地、没有丝毫停顿地继续说:“每个人都在忍受着被诅咒一直追着不放的不便,我却因为有杰的帮助,轻轻松松就能拿到悲叹之种。”
“这种不公平的行为,根本就是在作弊嘛。”向外吐气的尾音,给人一种说话的人带着笑意的感觉,可当目光落在美树沙耶香面无表情的脸上,从上面看不出一丝轻松。
“我不会和某些自私的家伙一样,只为了能让自己的咒力保持充裕,就去和别人争夺悲叹之种。”
夏油杰有种诡异的直觉。
美树沙耶香不会再接受他的“好意”了。
“我也不想参与到咒术师之间的战斗里,毕竟,无论如何我们也是同类。”
“同类”而非“同伴”的称呼让夏油杰无意识地在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美树沙耶香将半握着的双手归拢在胸前,缓缓说:“我呢,只是不希望自己怀着一种罪恶感去贯彻我的正确性。”
夏油杰明白了美树沙耶香想要表达的理念。
一旦接受了他给予的悲叹之种,就代表着对其他同样需要悲叹之种的咒术师的不公平性。
夏油杰不会去反驳美树沙耶香,更不会选择用“不是每个人都会遵守这一规则”之类的话去试图说服友人。
美树沙耶香真的会不知道这一点吗?
几乎不可能。
依然选择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直观。
少女大可以选择接受他的帮助,但沙耶香真的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吗?
某个瞬间,美树沙耶香借着垂眼来掩饰她晦涩的目光,和巴麻美居高临下俯视他们所有人时,那张带有浓烈的悲悯神态重合在了一起。
身处在不同时间、没有丝毫相像之处的二者,独属于人性的弧光在她们身上降临。
美树沙耶香缓声说到:“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在夏油杰沉默的注视下,美树沙耶香垂着眼看着悲叹之种,随后把它丢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丘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