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遗书内容,两个汉子都眼眶发红,扭开头抹了一把眼泪。
“三弟的钱我们不能要。”贺北海道,他看了看雁南楼,征求意见道,“等这次送他回去,我们找钱庄把银票拿出来,找个机会捐了吧。”
雁南楼想了想:“三弟膝下无子,但他以前就很喜欢孩子,不如捐给慈幼局,帮助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样也好。”苗笙点头道,“东篱兄应该会感到安慰。”
游萧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若是捐款的话,这么一大笔钱,还是别一次性捐出,免得被人中饱私囊。”
“楼主说得是,我们把钱分成几份,多捐几家,回头常去查看。”贺北海道。
游萧点了点头,接着看向苗笙,温声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苗笙向贺、雁二人拱手道:“预祝两位仁兄一路顺风,平安带东篱兄返回家乡。”
“陆大哥,以前我对你态度不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平小红也很伤心,摸了摸盖在棺材上的篷布,红着眼圈低声道,“要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将来托梦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完成,望你在九泉之下安息。”
照雪站在她身边,也对棺材挥了挥小手:“陆大叔再见。”
随后顾夜峰、晏秋帆和谢青枫都对贺北海及雁南楼道了别,目送两人跳上车辕,驾着马车逐渐远去。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天际,是灿烂而热烈的红,像是给这场最后的告别留下了一个浓墨重彩的落幕。
这一幕取代了陆东篱死去时凄惨悲伤的画面,赶走了那无尽的悲意,让苗笙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他望着天边红霞,默默叹息——东篱兄,一路走好。
第二天,谢青枫和晏秋帆一家也要离开,他们在这边待了一个月,时间已经不短,游萧也就没多挽留。
“多谢两位大哥。”大门口告别时,他拱手道,“将来有什么需要,我也义不容辞。”
晏秋帆抱着照雪,笑呵呵地说:“我们俩以后就是带孩子教孩子,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了。”他目光落在苗笙的肚子上,“倒是你俩,过几个月是不是还得我们帮忙?”
“秋帆。”这话说得太直白,谢青枫连忙阻止。
游萧淡笑道:“都是一家人,无妨的。”他揽过苗笙的肩膀,“我们还没商定在哪儿生产,若是定下了地点,少不得要麻烦你们跑一趟。”
苗笙点头道:“相信不久后就会再见面。”
平小红抱着小兔子,跟照雪挥手:“小雪,有时间了姐姐去碧山谷看你。”
“欢迎姐姐来做客!”照雪学着大人模样抱了个拳,奶声奶气地说,“小雪一定好好招待你。”
既然过几个月还能见,大家也就没那么不舍,谢青枫和晏秋帆抱着照雪翻身上马,冲游萧几人一点头,拉动马缰绳飞驰而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平小红感叹道:“都走了,又剩下我们几个,师父,咱们接下来也要走吗?去哪儿?”
游萧拢着苗笙的肩膀进了大门,往院中走去:“笙儿你说呢?”
“要不我们……也动身吧。”苗笙偏头看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再不走,我怕我很快就走不动路了。”
游萧摸了摸他隆起的小腹:“好,那我们走,你想去哪?”
“去五陵渡,我不是最后在那儿落脚的么。”苗笙惦记着自己此前经历的“谜团”,盯着他的表情,“回到终点看一看。”
游萧面色如常,垂眸道:“瞎说,什么终点,你当时只是昏迷了而已。”
“小红呢?”苗笙回头看女侠,“你觉得如何?”
平小红蹦蹦跳跳,很是激动:“好啊!我们会留在五陵渡过年吗?听说那里过年特别热闹!”
“从这儿过去,绕过凌云府,到五陵渡至少也得半个月二十天,到了就得腊月了,可以直接坐船回汀洲,留下过年也成,到时候再看。”游萧道。
苗笙勾唇笑了笑:“不用回家陪着阿闲他们?”
“两个爹爹黏糊得很,不需要我在旁边,再说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他们且不会寂寞。”游萧想起家里人,脸上露出笑意。
“成,那我们今天就开始收拾。”进了主院,苗笙环顾这住了一个月的地方,心中生出些许不舍,看到陆东篱曾经住过的房间,更添一抹哀伤。
平小红高兴地跑向自己的房间:“我这就去准备!”
游萧牵着苗笙的手,先进了书房那边去整理。
现下阳光不错,屋里炭炉烧得也暖和,他便打开了窗,让屋里的那些盆栽都晒晒太阳。
兰花们开得争奇斗艳,满屋淡淡馨香,转身又看到一个漂亮的大美人,楼主心情好了不少。
苗笙腹部渐显,穿的衣裳也越发宽松,幸好是冬日,一层层地套了六七件也不会热,还能挡住凸起的肚子。
今天他穿了件浅灰色的道袍,外边罩了层深湖绿色的梭织氅衣,却因着身体瘦削,丝毫不显臃肿;一头乌发全都束了起来,用一根白玉发簪别住,露出了修长的后颈,肤色被衣裳衬得更加白皙,玉一般剔透;脚上没穿靴子,而是穿了双云头鞋,配上儒雅的一身衣裳,整个人显得仙风道骨,浑似谪仙。
他站在书桌边,动作轻缓地整理着自己的那些文稿,袖子宽大有些碍事,他时不时地往上捋一下,举手投足落在游萧眼里,越看越好看。
“我来吧。”他走到苗笙身边,一个没忍住,低头在对方露出的后颈上轻轻一吻,“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苗笙被温热的嘴唇这么一贴,本能一耸肩,恼火道:“光天化日的,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啊。”游萧假装无辜,“方才见你脖子上有根头发,替你摘掉罢了。”
鬼才信!苗笙心想。
年轻人愿意干活,他这个“长辈”乐得在一旁指点,于是他靠在桌边袖起手来,观赏着楼主的一举一动。
游萧仍是一身黑色劲装,简单利索,显得腰窄腿长,充满了少年人的力量感。
苗笙偏头打量他,眼神疑惑,主动走到他身边,抬手比划了一下:“你是不是长高了?”
“我也觉得是,之前跟你说,你都没理我。”游萧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站直了身体,发觉苗笙是又显得矮了一点点,原来在自己额角下方,现在只到太阳穴了,“真是长高了,但也没有半寸。”
苗笙嫉妒坏了:“半寸还不行?!我还想长呢。”
臭小子还不到十九,估计个头还能窜,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显得太矮?
“长太高也不好。”游萧看他掩饰不住的沮丧,安慰道,“天塌下来还得我们个儿高的顶着。”
苗笙撇撇嘴,想起聂云汉那大个子,小声嘟囔:“明明不是你聂爹爹亲生的,身高倒是随了他。”
“可能我那亲生爹个头也不矮吧。”游萧随口道,他低头看着手里一摞信笺,“无锋那话本写完了?”
“嗯,写完了,但还没取名,等你来想。”
游萧一页页翻着,捋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那等我认真拜读之后,好好想一个。”
这手稿很珍贵,他在旁边册子堆里翻了翻,想找出一个什么东西把它们都装起来,突然一本册子里掉落出了一张纸,飘飘扬扬地要落地,被他一手抓住。
“这是什么?”游萧把那张纸翻过来看,登时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扭头看向苗笙,眼睛弯成两弯新月,“是你画的我吗?”
想起这一出,苗笙的脸立刻红了,伸手就夺了过来,藏在身后:“还不是因为有人说十天回来,却消失了快一个月,我是画来寻人用的。”
这显然是托词,游萧也不说破,高兴地抿着嘴乐,继续收拾东西,好半天嘴角都没落下来。
这两天他们还没什么机会闲谈,趁着这会儿功夫,苗笙问起了他在北岩府的事。
游萧简略地讲了讲,剿匪的事也说了。
苗笙听得心惊肉跳,但看到人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就没有再斥责他不顾危险什么的,毕竟楼主能成就这番事业,该怎么做他心中有数,不需要自己再多说教。
游萧紧张地觑了他一眼,见他垂着双眸,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有些放心,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笙儿到底是担心我还是不担心呢?若是担心,又有多担心?
他不怀疑自己的魅力,也不怀疑苗笙对他的那还没有宣之于口的感情,只是人有时候难免有些小计较。
哪怕精明强干的唤笙楼主也不能免俗。
毕竟剥去这层外壳,他也只是个怀春少年。
他此生所有的牵挂、不确定和小心翼翼,都维系在了眼前人身上。
游萧正琢磨着,便觉察到苗笙向他挪了两步,下一刻,两条修长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腰,软软的身体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唔,凸起的孕肚也很有存在感。
“游萧……”苗笙侧脸靠着他的后颈,低声道,“你以后,多多注意安全,能不跟人动手就别动手。”
说完这句,他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又不想收回,便只好抿唇不语。
陆东篱和厉涛飞的大战还历历在目,两个人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苗笙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战局之中的那个人是游萧该怎么办,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难以呼吸。
游萧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到怀里抱着,温声道:“我惜命着呢,不然怎么跟你白头到老。”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苗笙听着欢喜,嘴上却又不肯承认了。
游萧属实无奈,只能主动问道:“前日你说有话要和我说,是什么?现在能说了吗?”
“我……”苗笙仰头,看着他那双充满期待的深邃眼睛,突然又有些说不出口,心跳骤然加快,最后轻轻推开他,垂下睫毛挡住慌乱的眼神,“晚上再说。”
游萧轻笑一声,眸色沉了沉,意味深长地问:“什么话白天不能说,还得晚上?是只能用动作‘说’的话吗?”
苗笙一怔,想起昨晚两人的“动作”,登时红了脸。
“那么大一个楼主,你要点脸吧,说什么荤话!快点收拾!”他佯装愠怒,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游萧望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还得给他营造一个合适的氛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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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爱你在心口难开。
游萧:等我拿生蚝刀来撬一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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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曜参考明制,明朝道袍也算是寻常男子服饰。
上夹前不压字数啦,毕竟倒了几十万字,省这几千字也没啥用哈哈,排名在哪儿都没关系,对我来说能V就是胜利,嘿嘿~
之后日常更新还是在晚上六点钟,除非有特殊情况会提前。
接下来很快开启最后一个支线剧情,作用就是让苗总发现自己此前的真实经历~接着我们的崽崽就要降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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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百零六盘问
之后还是会马车上路, 两人能带走的东西不多,搬进来的时候采买的家具用品,就只能按照当初游萧设想的, 留在宅院里一起卖了。
苗笙环视屋里的摆设, 竟生出浓浓不舍。
这好像是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尽管只拥有了一个月的时间, 但这里有爱人和朋友,也足够热闹,令他无比怀念。
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一个同样的“家”,让他能够安逸地生活。
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大的宅院, 有游萧就够了。
短短一个月的分别, 让苗笙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回想刚刚苏醒时的迷茫、没有方向感的痛苦、被人单方面爱着的压力, 还有突然怀胎的震惊, 那些都在日渐滋长的爱意中尽数消弭, 反倒是滋生出无穷的信心和希望。
一个“人”字,游萧是一撇, 自己做那一捺, 两人在一起, 自然就能站得牢固。
他不是不再怕这份爱会消失,而是觉得自己可以为此努力, 让它绵延下去。
至于游萧会不会变,感情上而言, 苗笙觉得不会, 这人是他见过最果决、坚毅的人, “善变”二字与对方毫无关系;从理智上考虑,就算对方会变, 自己也可能会变,这段关系仍会是他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算将来真的会分开,也会好聚好散,不至于像他此前担心的那样,天崩地裂一片荒芜。
尽在掌控的生活也很无趣,不是吗?他默默地想,为什么不大胆尝试一次呢?
游萧值得,我也值得。
“笙儿。”游萧从屋外进来,唤着他的名字,“累不累,要不去休息?”
苗笙忍不住笑:“事全都是小厮和你在做,我什么都没干,怎么会累。”
“但你一直在费心,不是吗?”游萧拉着他的手,带他进了卧房,“睡会儿吧,半个时辰之后我叫醒你。”
苗笙虽说不累,但他的身子骨确实时时刻刻觉得乏力,再加上孕肚已经大了不少,更觉得身子沉甸甸的,躺下闭上眼就能迷瞪过去。
而且明后天就要上路,恐怕得过好久才能再睡这么舒服的床铺,且睡且珍惜吧。
其实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先停下来,找个地方住下,或者就是这里,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再继续上路,但想想又觉得不妥。
生完孩子之后,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活着也是个未知数,就算侥幸活下来,肚子上要切开一个口子,这伤什么时候能复原也不好说。
还是先把身世经历的事情了结掉更好,之后就没什么牵挂的事了。
苗笙钻进被窝,任游萧帮自己把被子盖好,一直盯着他看,突然冒出来一句:“那日我去了红玉楼的旧址,有人把我认错成别人了。”
“嗯,我知道,小红跟我说了。”游萧坐在床边,面色丝毫不改,目光半点不闪躲,“不是那人始终没说把你认成谁了么?要不要我去帮你查查?”
他表情看着还挺真挚的,但苗笙真不信他愿意查,而且结局肯定是没什么结果,不是那人“抵死不肯回答”,就是那人“突然辞工不做,离开了万山府”。
还是别为难别人了。
苗笙现在倒是不怎么介意游萧在这件事上隐瞒自己,反倒生出了一些猜谜解密的兴致。
唤笙楼主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收买所有认识自己的人,总会有遗漏,而且彻底撒谎骗人他也做不到,毕竟聂云汉和卓应闲不支持这个做法。
因此,苗笙推断,对方告诉自己的事情,一些大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应当没有问题,只会在细节上有所出入。
显然游萧骗他的细节也不算多,经常用来搪塞的借口就是“不知道”。
唤笙楼虽然是了不起的情报机构,但是追溯过往情况还是有困难,游萧当年才还只是个幼童,很多事不清楚也实属正常,这两个理由便成了他最好的挡箭牌。
“不知道”这个回答简直不要太好用,毕竟编织故事还是容易有纰漏,或者撞上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导致谎言不攻自破——比如上次在锦丘遇到秋寒云。
借口只能阻挡一时,苗笙寻找身世经历的决心已定,游萧只能陪他上路。
实际上楼主应当没有看起来那么气定神闲,毕竟真相很有可能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跳出来。
想到这里,苗笙就越发觉得有趣,楼主这就是典型的作茧自缚,外加死鸭子嘴硬,聪明如他,其实也只是在跟命运打赌罢了。
于是苗笙就想代表命运跟游萧赌一把,同时也折磨折磨对方,谁叫这人故意隐瞒知情不报呢。
但想到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他心又是软的,于是埋怨去了大半,只剩下你瞒我猜、互相较劲的趣味。
“对了,听说红玉楼之前有个特别有名的小唱,叫仙音公子,许多人为了听他高歌一曲甘愿一掷千金,后来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苗笙躺在枕头上,一双桃花眼透出些许好奇,眼巴巴地看着游萧。
他算准这件事对方不能撒谎,毕竟当初是楼主亲自料理的红玉楼,人员去向他应当清楚。
谁知游萧淡淡一笑,捏了捏他的鼻尖:“你的情报不够准确,仙音公子那时早就离开红玉楼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可不是有个叫梨云儿的小唱,是跟他学的么?”
“五年前梨云儿已经是红玉楼的红人,他跟仙音公子学唱应当是更早之前的事。”
苗笙失望地“哦”了一声。
“为什么对仙音公子感兴趣?”游萧面色仍是如常,只是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一些好奇。
苗笙觉得头皮疼,便摘掉发簪,散了发髻,如云一般的黑发散落在枕上,更衬得他一张脸白里透红,配上那慵懒的神情,当真好看得紧。
他懒洋洋地说:“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想见识见识被人一掷千金的嗓子罢了,还想知道这人样貌如何,能留在南风馆的,应当不错。”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也没听过。”游萧垂眸,漫不经心地说,“据说他向来蒙着面纱献唱,见过他真容的人不多。”
听到这话,苗笙怔了怔,当即想到那日自己正是蒙着面纱才被人认错,等摘下面纱之后,对方反倒说不认得。
所以……
不不,他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般生拉硬拽到一起,实在太牵强了。
况且自己唱起曲来嗓音是偏哑的,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仙音”。
但他又不甘心地问:“仙音公子什么时候离开的红玉楼?他若那么红,红玉楼怎么舍得放他走?”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赎身的银子给得足够,红玉楼自然就会放人。”游萧低头在他额上一吻,打算结束谈话,“让你休息的,怎么还废起心神琢磨这个了?你跟红玉楼毫无关系,不必多想。”
苗笙抓住游萧的袖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我是怎么去红玉楼把你带走的?”
“当时我才五岁,怎么记得住这些。”游萧无奈道。
“那倒未必。”苗笙眸光闪烁,意味深长道,“若说是两三岁没有记忆,或许还能说得过去,可你八岁就能做生意,五岁定然也是个机灵鬼,那么生死攸关的时刻,你不可能不记得。”
“而且你怎么可能随便会跟陌生人离开?除非你当时非常信任我,若能让你信任,要么我是那里的常客,要么……我在那里做事,或许是红玉楼的乐工。”
游萧沉默片刻,才叹道:“你想多了,我不需要去信任谁,谁肯带我离开那个魔窟,我就会跟谁走,哪怕在街上流浪也比在那里长大强。当时我只是一个孩子,就算聪明,也难免莽撞。”
午后的光线没有那么强,尽数被窗纸挡在了外边,卧房里偏阴暗,更衬得他一张俊脸神情低落,眉心红痣都失去了光彩,那声音更显得可怜。
苗笙立刻心软,舍不得再让他去回忆不堪的往事,拍拍他的手:“反正现在一切都好了,那就不想了,你去忙吧,我睡会儿。”
游萧冲他勾唇笑了笑,将被角替他掖好,起身离开,把卧房的门关严。
苗笙脑子里还在下意识地想着自己被认错的那件事,一会儿觉得跟自己有关,一会儿又觉得这有些荒谬,脑子里像是长了藤条,很快攒成了一团乱麻,解不开理不清,他也终于心力交瘁地沉沉睡去。
睡着前他说服了自己——算了,万山府这边要是有线索,肯定早就有发现,接着去五陵渡,我在那里住了三年,总会有人记得我的。
睡梦中时间过得飞快,等苗笙被游萧温柔地摇醒时,发现房间里已经掌了灯,窗户外面光线也暗了下来,应当是夕阳西下了。
“不是只睡半个时辰么?”他揉了揉眼,声音微哑道,“现在什么时间了?”
游萧拿来旁边的外袍给他披上:“看你睡得香,不忍吵你,其实也没睡多久,现在天黑得早,刚过酉时罢了。”
苗笙穿好衣服,外边还是加了那层氅衣,散落长发随便挽起,用发簪固定住。
出了卧房,他看到厅里和书房空了不少,一问才知有些家具被搬去了唤笙楼分舵。
“咱们明天就上路吗?”他问道。
游萧扶着他在桌边坐下:“嗯,要处理事没多少,连这套宅院都交给夜峰哥去找庄宅牙人出售,秦嬷嬷他们自然是想恢复民籍,明日咱们离开,他们也就各自散了。有的想留在分舵那里谋差事,就让他们去跟夜峰哥去谈。”
短短一个月的相聚,就到此为止了,苗笙心中叹道。
“笙儿若是不舍,等将来我们寻了稳定住处,也可以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过来做事。”游萧觑着他脸上的表情,温声问道。
苗笙轻轻摇了摇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师父!”平小红抱着小兔子,推开厅房大门蹦进来,看到他俩坐着,笑眯眯地打招呼,“公子也醒啦!”
苗笙点点头:“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我没多少东西,早就弄得差不多了。”平小红坐在他旁边,把白兔往他怀里塞,“娥影想你了,你陪它玩一会儿吧!”
小兔子其实一直是她在照顾,现在跟苗笙和游萧都不算亲,被硬塞到别人怀里,转头就往平小红身上蹦。
“哎!”女侠连忙伸手接住它,无奈道,“兔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苗笙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笑了笑。
游萧站起身:“小红,走,跟我端饭菜去。”
“师父今天亲自下厨,晚上有口福喽!”平小红兴奋道,把兔子放在桌上,“公子你陪它一会儿吧。”
等两人离开,苗笙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娥影背上的毛,自言自语道:“心都是肉长的,和谁多相处,就会和谁亲,对吧?”
小兔子自然不会回答,它在桌上蹦蹦跳跳,四下张望,见到处都是“悬崖”,无路可逃,就认命地原地一趴,任人摆布。
片刻后,游萧和平小红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过来,只有他们三个人吃饭,花样并不算多,四个热菜一个凉菜,配了粥和好消化的窝头,看上去也算丰盛。
饭桌边少了谢青枫一家,少了陆东篱,冷清许多,苗笙心中沉甸甸的有些难受,但不想让别人跟着自己悲伤,便挤出一副笑容来:“开饭吧。”
说罢接着拿起筷子去夹菜,一一品尝过后,对游萧的手艺不吝夸奖,希望对方能够觉得开心。
其实这份失落和哀伤无需传染,平小红完全能感同身受,一向活泼开朗的她吃饭的时候明显话少,很快吃饱了,抱着娥影提前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