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还是个心理状态岌岌可危的患者呢,却还细心又周全地关照着别人。
怎么这么乖呢?
乖的,他都忍不住……
无意识往前挪了两寸的脚尖顿住,江平野蜷了蜷略微僵硬的手指,失忆了一般拧眉回想,自己忍不住什么?
面前的本子晃了晃,他舒眉回神,仿佛刚才只是在想要去哪儿,很快调整了状态,一时兴起般说到:“去林医生跟你提过的琴房吧,别的地方我都逛过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儿还有个琴房。”
缪仓毫无怀疑,林医生说过,每一段正常的人际关系,都是相互的。
虽然开始的狼狈,但现在,江平野帮自己治疗,自己也应该帮对方的。
【走吧,我带你去。】
缪仓拨弄了几下额前的碎发,暖橙色的夕阳映在他显出笑意的杏眼中,除了体态不符,简直跟每天喂着的那只橘猫一模一样。
缪仓先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回过头看向江平野,歪头疑惑。
跟平时拉住缪仓一样,江平野笑着拽上他衣袖的一角,只是两个人位置调换,带路的成了缪仓。
娱乐室一楼的角落,大概是得了什么人的吩咐,琴房大门并没有上锁,缪仓担心里面有人,长长吸了一口气后才搭上了门把手上。
未等他用力,旁边江平野就用胳膊肘抵开了门。
“空间还挺大。”
近两百平的空间内,只在窗边摆了两架钢琴,还有一些大中小不同的提琴、吉他之类的挂在墙上。
江平野反拉着缪仓走到墙边,随手划拉过琴弦,沉闷闷的声音响过,他撇撇嘴,不知道这些乐器有什么好玩的。
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房间正前方的幕布后钻出来一个人。
“你们要用琴房?”
人声出现的突然,缪仓条件反射般往江平野身后一躲,动作急促,额头都磕在了对方肩上。
身前的人背过手,把缪仓挡了个严严实实。
“林清语医生说,我们可以用这儿的钢琴。”
“噢,林医生啊,我就是过来收拾的,你们用吧。”说罢,抱起地上的清洁用品笑呵呵出了门。
江平野偏头,正对上缪仓看向门口的眼神,拽了拽手里的袖子,缪仓抬头,两个人的距离几乎只有几厘米。
然而先一步躲开的却不是排斥与别人近距离接触的缪仓,反倒是江平野转移了视线,清了清嗓子看向刚才故意跳过的钢琴,拉着人走了过去。
抬起钢琴盖,眼神里又带上了四十五度向下的忧郁,他状似无意道:“说了要用钢琴,那……用一用?”
缪仓许久不曾弹琴,此时虽然也觉得江平野提的要求顺理成章到突兀,但看着跟他曾经用过的钢琴同一品牌的琴,心里的怀念超过了那几分不对劲,不自觉抚上了黑白键。
腿弯被轻轻撞了一下,身后摆上了一个琴凳,距离刚好。
三米以外的缪仓身后,同样摆上了一个琴凳。
“不看着你,你随便弹,就当是……安慰我一下?”
江平野撒谎撒得自然,缪仓傻乎乎信得更自然,刚才的一丝突兀散了个一干二净,卷起半截衣袖坐在了琴凳上。
细瘦的手指落在黑白之间,不需要舞台的聚光灯,窗边的暖黄色天光打在琴盖上,穿过缪仓的发丝和睫毛,在铺了红地毯的地面上落下一个浅色的人影。
中央空调轻声运作着,人造冷气中,他坐着的地方却好像暖融融的。
简单试音后,缪仓右手稍稍抬起,偏头看向侧后方的江平野,得到了一个鼓励的微笑,他抿着唇回过头,却没想到耳尖的热度已经暴露了羞意。
手腕松弛,指尖毫不费力地按下,轻缓的前奏响起,在空旷的钢琴房里带出回响,是外行人也能听出的清耳悦心。
明明是近乎相同的重复旋律,偏江平野听入了迷,下意识抽出口袋里的本子,摹画着这一曲《Always with you》。
窗边的光线逐渐下滑,缪仓被光影覆上的一圈融光跟着旋律暗下,被虚化的边缘却并没有变得清晰,反而在半明半暗中,更显得不似人间凡物。
“缪斯……”
江平野喃喃,不由自主起身上前,探手将将要抓住仿佛正在融化的人。
最后一道音节落下,缪仓眉眼弯弯地再次抚过琴键,而后回头,正对上江平野半蜷着的手指。
缪斯抬头的刹那,江平野猛然回神,探出去的手落在琴架一角,手指间夹着的圆珠笔一下下敲在琴箱上。
缪仓没看出他方才的恍惚,但对方手里的本子收慢了几秒,正好被他瞄到半截新画的人影。
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零碎的几声琴音后,缪仓举起了自己的本子。
【你在画我?】
江平野手里的笔还没放进口袋,下意识在缪仓这句话后面添了两个字。
【我没】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缪仓看看本子又看看他,嘴唇微张,少见地露出几分傻气,半晌后才腾挪着笔尖,翻页新写下一句话。
【我看到了,是新画的。】
江平野作势又要添两个字上去,下一秒,面前的本子就被缪仓抱进了怀里,颇有一种江平野玷污了小本子清白的感觉……
失笑着收回笔,江平野从口袋里摸出块儿巧克力的功夫,缪仓已经翻出了上次写得“在我同意之前,不可以再画”。
被抓了个正着,借口都想不出,这时候再编瞎话,就太不像话了。
“我错了。”江平野斜倚在钢琴上,话说得可怜,却又带了笑意,像是……在撒娇。
铝箔纸被慢慢撕开,他在昏暗光线中泄出几分直白的真心。
“我错了,刚刚真的是看入迷了,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撕掉,不过不能给你看,”江平野两指揭开本子,略带夸张地感叹,“真的很漂亮,你舍得我都舍不得啊……”
觑一眼站在旁边的人,缪仓垂着睫毛,手里的本子放下举起几次,最终被他收了起来,抬眼直直看着江平野。
无声无息的,明明是埋怨,却仿佛比江平野刚才话里的撒娇意味更浓,看的他胸口涨涨的。
“想吃这个吗?”江平野生硬地转移话题,倒也没想着对方会接茬,已然拿起了巧克力要塞进自己嘴里。
然而他正思索着该怎么把小缪斯拉回病房的时候,余光里,缪仓却点了点头。
“想吃?”他语气诧异地再次确认。
缪仓没再点头,只是看着那块儿刚刚打开的巧克力,片刻后伸手,像是想自己去拿。
还没等他接触到被剥下来的铝箔纸边缘,盯着的巧克力也自己动了。
指尖微微用力,江平野把巧克力抵在了缪仓唇边,轻松道:“看来以后的奖励还是换成这个吧,起码你会吃,而不只是存在罐子里。”
探出一点舌尖,巧克力瞬间从铝箔纸转移到了缪仓口中,醇厚的味道漫开,他抿着唇随意按上钢琴白键,手指跃动几下,没再提方才还很在意的话题。
从没交过朋友的缪斯真的很好哄,一句夸奖,一块巧克力,就可以抵掉对方半真半假的一次谎话。
而成为缪斯的朋友也真的很简单,真心的关照,再加上一段相似的经历,立刻就能收买人心。
静谧半晌,巧克力化开,大脑摄入糖分,方才模糊的几分突兀也清晰了起来。缪仓翻出本子,用指尖蹭了蹭跟自己字迹不同的两个字。
【你故意的。】
江平野仍怔愣着摩挲指尖透过铝箔沾染上的温热,没反应过来这是说他玷污了本子,还是明明已经答应却又画了对方的人像。
不过不明白也不妨碍他信口开河,先行否定:“我没……”
【故意带我来琴房。】
江平野的否定停下。
【其实是想让我答应林医生的治疗要求吧。】
嗯……江平野撑着手臂摸上下巴,这个应该否定,还是承认呢?
“唔……”
看着缪仓黑白分明的双眸,江平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音节,既没否认,也没认同,而后转移视线看向外面突然阴沉下来的天气:“可能要下雨了,明天再来?”
语言艺术家江平野,即便是被点破的此时,也要发扬说话的艺术,留下个显而易见的破绽,等着缪斯撞上来。
明天再来?意思不就是要按照林医生说的,为年中活动练习吗?
低头划过琴键上的两个音域,缪仓抠弄着黑白键中间的那道缝隙,迟迟做不出决定。
“只是练习,”江平野一手抓住缪仓搭在琴键上的两个手腕,缓缓放下琴盖,“我陪着你,就当是……为我解忧?”
合格的谎话大师,不仅要牢记自己说过的每一个谎,还要精于前后贯通,将其融会成一套完整的逻辑,哪里需要哪里搬。
果不其然,缪仓轻踢了两下凳脚后,就被“明明自己也很难过,但仍然在帮助别人治疗”的江平野哄得答应了下来,末了还添上一句“谢谢你”,真真是被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绷着嘴角摸了摸鼻尖,江平野自己也没想到这招这么好使,刚崩了个火星子就把火给点燃了。
他拖着琴凳放回原位,心虚似的匆忙把人推出了琴房,嘴上说的是要下雨了,其实是在躲避自己难得觉醒的良心。
左肩被搭上了一条手臂,隔着两层布料,将热意传到了缪仓肩颈。他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平时总是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一双比自己更适合弹钢琴的手。
大约是因为被自己直白点破了而羞赧,江平野头一次忘了在拉近自己的同时保持距离。
背后躯干将触未触的暖热隔开了室内空调的湿凉,缪仓并未觉得惊惶害怕,反而像是被一只比他还大的猫给圈了起来,连心脏也被包进了毛绒绒里。
无声呢喃出两个字,缪仓扬起一个幅度轻浅的笑。
这层毛绒绒的确太像只猫。
只是,喂熟的猫尚且会在某些时候让他心梗,更不用说这只还没喂熟的……
暴雨挨着两人的脚后跟落下,很快在天地间瓢泼出一片巨大的雨幕,本还残留着的些微天光也被昏昏沉沉地压进了地平线以下。
响着轻微水声的室内,缪仓如往常般画着之前接下的商单,但闷雷一道接着一道,画出来的线条时不时就被吓得拐弯儿。
漫长的一声惊雷过后,他略显烦躁地换了一个新图层,拿着触控笔在数位板上涂出了一个大黑点,几乎占满了屏幕的那种。
而后从平板的收藏里,翻出了一张长脖子瓶画的大图,默默感慨一句太太都快两个月没出新图了后,照着这张图认真临摹了起来。
缪仓个人平心静气小技巧,用后立即见效的那种。
在笔尖细小的嗑哒声中,房间里的水声停了下来,须臾后连续的嗡嗡声响起。
卫生间里的水汽漫出来一瞬,又被江平野关了回去。
抓着半干不湿的头发,他毫不见外地站在缪仓身后,看起了平板上一左一右两幅图。
右边的是个半成品,左边的……
“又在画你喜欢的太太的图啊。”
专心临摹的缪仓并没有理他,甚至还微微前倾了下,想躲开身后人似的。
江平野瞬时不乐意了,3D版的太太就在身后,怎么还不如一幅不完美的画受欢迎。
双手撑在缪仓身侧,他故意靠近了看着屏幕上的画,煞有介事地评价道:“你这幅虽然还没有完成,但整体的氛围和人物情感比他这个细腻多了,他这个只是元素和色彩堆积罢了。”
缪仓捏紧了笔,拉着椅子往前挪了十几厘米,但身后薄荷味儿的人得寸进尺,也跟着往前挪。
“你看这个小孩儿,他本来是想画个哭丧脸的,但看着怨气太多、淘气不足,跟个被堕胎的怨灵似的,你这个就……”
撑在桌边的指骨被狠敲了一下,江平野及时住口,缪仓仰头看着他,眼睛里的怨气比他刚说的怨灵只多不少。
江平野自知说得略微夸张了一点儿,揉着手指往旁边退了两步,临了看着缪仓又低下了头,不见棺材不落泪似的又加上了一句实话:“他在插画上的氛围感和情绪描绘确实不如你。”
缪仓绷直了嘴角,头都没抬地拽住了想往回撤的江平野,眼神把对方钉在原地后,拿出本子一笔一画地写出了自己太太这幅画的亮点,让江平野一字一句读过。
大概是什么偶像效应,江平野自己画的时候都没想这么多,此时自己吹了自己一波彩虹屁,读到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被缪仓皱着眉推进了床帐里。
歪歪斜斜靠在床角,江平野回想着方才念过的东西,眼里是缪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心下越发觉得缪仓天真的可爱,憋不住从鼻尖哼出了两声笑。
缪仓深呼吸几下,吸进来的却都是恼人的薄荷味儿。
平心静气小技巧第一次失效,他撇着嘴角放下笔,回头正对上江平野的视线。
【不准笑!也不准诋毁我喜欢的太太!】
举着本子站在江平野床帐外,缪仓生气的感叹号连同指尖一起用力。
江平野缓过了刚才那一阵儿,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点点头,心里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个小本子偷到手,就见窗外被闪电照亮了几秒后,面前表情严肃的缪仓就在惊雷中反射性打了个哆嗦。
刚刚绷住的认真脸瞬间破防,笑声冲破他没咬住的下唇,在室内飘荡起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快乐气息……
等他重新从“冷脸兔子受惊蹬腿”的联想中平静下来,兔子本兔已经钻回了自己窝里。
他蹲在缪仓床帐外敲了两下,说出了熟悉的道歉,声音里还带着笑出来的沙哑:“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你喜欢的太太坏话了。”
憋回去一声差点儿溢出来的笑,他语气里又加了几分真诚:“是不是怕打雷?不然我就蹲这儿陪着你?给你……讲个故事?我想想,有什么教人自谦的……”
床帐拉链被轻轻拉开一个缝,片刻后挤出来一个小本子。
【该睡觉了。】
“不生气了?”
本子被收了回去,拉链被重新拉上,半晌都没别的动静。
“我找找……有个什么夜莺的故事好像是教人自谦的……说是,从前,森林里有一只夜莺,唱歌唱得特别好……”
听着外面人的声音,飘进来的一丝薄荷味儿又起到了清心的作用,缪仓捏着鱼七蹭了蹭枕头,心里再聚不起半分火气。
指尖划在床帐上,三心二意讲故事的人瞬间注意到了。
江平野把手掌压在面前的布料上,里面的指尖一顿,然后一笔一画写出了四个字。
嘴角轻提,眼尾微弯,大约是刚讲完睡前故事的缘故,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像是真的在哄人睡觉:“不生气了就好,雷声已经远了,晚安。”
掌心里又泛起了痒意,是对方回给他的晚安。
撑着膝盖起身,关个灯的功夫,江平野心里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两分柔情散干净了。
失笑着摇头,他心想如今真是世风日下,好不容易自谦一回,还被别人批评了,看来以后还是得骄傲一点儿,毕竟,连缪斯都不允许他谦虚。
后半夜雷声渐渐停了,伴着雨滴敲在玻璃上的声音,缪仓一夜好眠,少见的没有早醒,在起床铃声中有些迷茫地走到了阳台。
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泥土味道,正对着窗户的柳树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带进来一缕草木香气。
缪仓趴在窗边吸了吸鼻子,靠着窗沿闭上了眼。
阳光透过眼皮,在脑中倒映出一片暖光,盛夏里难得的清风拂过鼻尖,连带着纾解了开始新一天的郁闷。
侧头探出手臂,缪仓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再应激性回头。
如果每天都像此刻一样,那生存的确是一件美好的事。
“今天起晚了,”江平野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喑哑,吐字含糊,“先去吃饭,中午再去喂猫?”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另一扇打开的窗户前,跟缪仓一样探出一只手臂,趴在了窗沿上。
隔着一道窗棱,看着对面人长长的睫毛暗影和鼻尖那颗小痣,江平野手指轻弹,却不是在脑中的画布上落笔,而是想象自己的指尖,正摸过他卷翘的睫毛。
沐浴在阳光里的缪斯睁了眼,大抵是被光直射了太久,视线好一会儿才聚焦。
眼前的人背着光,太阳斜斜照过来,为他披上了一层光影,是像昨天一样,毛绒绒的感觉。
睫毛轻颤,江平野眼里的人笑着点头,先一步进了卫生间。
江平野曲起手臂,指尖落在方才缪仓鼻尖痣所在的位置,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好像看到这个人,先前三年的郁郁不得志,都能就此揭过了。
顺着鼻尖,描摹出薄唇,然后是,下颌线……江平野长长叹出一口气。
漂亮是真漂亮,可爱是真可爱,就是这二两肉,什么时候才能长起来啊……
第19章 养成协议第14天
虽然多睡了一会儿,整个人都软塌塌的松弛,但晚起的后果就是,一天中的所有事务都要跟着往后挪。
拖拖拉拉到午饭后,缪仓才拿着猫粮袋和罐头去了楼角,就见平时听到袋子摩擦声才会出来的猫们已经在空地处打转了
他把角落里猫碗中的雨水倒干净,猫粮还未来得及倒,脚边的狸花就咬住了他裤子的一角,往灌木丛的方向拖了拖,满盆的猫粮都吸引不了它的注意力。
点了点围着猫碗的几只猫,缪仓找到了狸花猫不安分的原因。
少了两只,两只长毛狸花的半大崽子。
“干什么去?”
身后江平野喊了一声,缪仓摆摆手示意没事,跟着狸花猫穿过灌木丛,腿上沾了一大片湿迹。
从侧边绕到楼后,他几乎立刻就听到了猫崽子细细的咪呜声。
院墙角落,立着几个简陋搭起来的小木棚,大约是本就经历了很久的风吹日晒,在昨晚的一场大暴雨下变得残破不堪。
其中保存最好的一个,勉强还留着四面墙和一个屋顶,就是平时进出的小门,被不知哪儿掉下来的木头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原来有个窝啊,还以为你们都从这儿逃出疗养中心了……
缪仓抬起这一大长条木头解救出小猫,被围着蹭了好几圈之后,任由狸花猫叼着它们去抢食了。
打量一眼周围,他这才发现病房楼另一侧的狭小缝隙里,居然零星立着几根三四米长的厚木条,方才挡着门的就是其中之一。
看看猫木屋,再看看木条,缪仓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蹲下身从木屋废墟里挑挑拣拣了几块儿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结构,开始了就着榫卯结构拼拼凑凑的手工活动。
也不知道这初始猫屋是哪位大神做的,木片之间居然都能完全拼合。
缪仓做手工做得兴起,等在灌木丛外的江平野却焦躁了起来。
眼看着方才把缪仓拖进去的狸花猫都进完食甩着尾巴逗崽子了,他都怀疑这楼后是不是有一道通往猫星的大门。
未免小缪斯真的一去猫星乐不思蜀,他艰难从另一边更高的灌木丛跨进去,绕过楼侧,隔着老远看到了缪仓蹲着的背影。
“缪仓!干嘛呢?”
总不会是那儿真有个猫洞吧。
缪仓听到声音,侧过身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木头。
猫洞没有,猫屋倒是有好几个。
江平野脚下踌躇,犹豫了半分钟,还是选择了先把缪仓喊回来:“你别弄了,马上到午睡时间了,下午治疗结束了再过来。”
细胳膊瘦腿儿的,万一再砸一下又得少吃几口饭……
缪仓清点了一遍拼凑出来的东西,虽然部分结构还可以用,但目前尚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迷你小屋,只得拍拍手出去。
未等他走到楼后的出口,隔着一道灌木丛的江平野就先行退了出去。他抬起胳膊嗅了嗅,隐约闻到一股热烘烘的猫味儿,具体一些就是……那道狭小缝隙里猫们排泄物的味道。
吸吸鼻子,缪仓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隔着三米跟前面倒退着走的江平野眼神交流。
需要这么嫌弃吗?
江平野严肃点头,需要,十分需要。
并且在缪仓处理猫毛的时候,隔着公共卫生间的门用喷壶把人给喷了个遍……
下午的心理治疗中,林清语如愿收到了缪仓愿意尝试钢琴伴奏的消息,在江平野插队进来“做汇报”的时候,难得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本子上记得如上周一样认真,看得出江平野并不是一时兴起。
略过那些他个人的主观评价,可以明显看出,缪仓的情况比之前好了很多。
纸张翻到下一页,林清语忽然皱了眉。
原本懒散坐着的江平野以为她看出了什么毛病,忙直起身趴了过去。
而后看到了自己画的缪仓弹琴图。
“忘了撕下来了。”
之前画在本子里的图,为了防止缪仓看到,他都撕下来另放了,唯独前一晚的没来得及。
想起昨天缪仓划在自己掌心的那几个字,他语气里又带上了笑意。
“好看吧,就是纸不专业,笔也不专业,不然我能……”
“他允许你画了?”
林清语声音里不仅有意外,还有几分责备,不像是问话,倒像是谴责:“他说过不让画的吧。”
江平野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烦躁,像是某个他和缪仓秘密达成的默契被第三个人捅破了。
“他默认了,再说我也没让他看见,不会引起应激的。”
沉默半晌,林清语合上本子递还给了江平野,而后靠在椅背上认真注视着眼前的人,在对方眉头越皱越紧想先一步打破安静时开了口。
“知道他为什么不让别人画他吗?”
“差不多能想象出来,”江平野随手收起本子,眉头放松,眼神里重又变成了散漫,“你不是说过他之前比较胖吗,大概就是被别人画了什么嘲笑了?所以有心理阴影。”
林清语一瞬不瞬看着对面的人,想找出他身上让缪仓放下顾忌的点。
沙漏瓶子被她翻了个个儿,指尖在瓶身上点了几下,半闭着眼回忆起了什么。
“我大概是一年前第一次见到的缪仓……”
当时的缪仓还不想现在这么皮包骨头,但体重也绝称不上正常。
一个人坐在就诊床上,宽大的T恤更显得人瘦弱,他父亲把人送进来后,就打着电话出了门。林清语废了好大功夫才撬开了缪仓的嘴。
对,虽然声音低哑,但当时缪仓还能够正常跟人交流。
“你也是学画画的,应该知道画室里偶尔的人物素描,是由学生按顺序当模特的吧。”
江平野搭在扶手上的双手在小腹处交叉,脸上已经不见了散漫。
“知道,所以,缪仓当模特的时候……”
虽然当时缪仓声音颤抖,说出来的话几乎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林清语还是拼凑出了事件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