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落圈—— by忘了下鹽

作者:忘了下鹽  录入:10-26

今天的拍摄工作顺畅,提早下班,一群人到餐厅聚餐。全炁已经被王蕊和余有年带到能跟其他人闲聊一两句的程度,大家又都喜欢他,就一个个举著酒杯跟他喝。纵使酒量好,喝多了也会醉,余有年见全炁已经醉到趴桌子上了,便留着点肚子不再喝。小乔下班后先回酒店没跟过来,余有年得想办法把全炁运回去。
大伙明天还有工作,不敢玩太晚,三个主演先走。他们仨坐王蕊的车,为了照顾软成一滩的全炁,余有年带着人坐后排。醒著的人老实规矩,醉了后反倒像蚯蚓一样不断小幅度挪动。
“坐好。”
余有年拍掉全炁揽到他腰上的手。被训斥后全炁把手端正放在膝盖上,但脑袋一歪撞上余有年的肩膀。余有年抬手就给那人两巴掌。
“小……疼……”全炁嘟嚷了一句。余有年没听清,凑近去听,那人说:“小鱼,疼。”
“你鱼在家。”
全炁声音大了些:“在这儿!”
“你哪只眼睛看见那条屁大的鱼了?”
全炁抬起头,明明醉了但动作很稳当地捧住余有年的脸:“在这儿。”
余有年又扇了那人两巴掌:“你骂谁呢!”
全炁醉了眼里有水光,加上声音软,一边摸自己脑袋一边说话,感觉特别委屈:“小余,我疼。”
原来疼的是人不是鱼。余有年听明白后意识到刚刚自己骂了自己。
“你喊谁呢,没大没小。”
全炁在睡过去之前喊了一声“有年哥哥”。
酒店停车场有后楼梯直达房间楼层,余有年不用丢人现眼又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把人扛上楼。
把人甩床上后,人就醒了,歪歪扭扭地坐在床上“小余”“小余”喊个没完,“你今晚睡这儿好不好?”
余有年虚着眼睛看醉汉,“你到底醉没醉?”
全炁露出一排小牙很肯定地说:“没醉。”
“那行,我走了。”
余有年一转身就听到身后的人说:“哥哥有海豚我没有海豚。”
余有年头也不回:“那我下去给你拿。”
“我不要海豚。”
余有年哭笑不得地回身,“那你要什么?”
全炁拍了拍蓬松的被子说:“我要小鱼。”
“你不要哺乳类的要鱼类?”
全炁伸手指著余有年:“我要小余,哺乳类。”
这人醉得还挺清醒。
“那我下去洗个澡。”
“不洗,会跑。”
余有年无可奈何,边叹气边脱外衣爬上床。“这是你说的,脏是脏了你的床。”
大冬天没出什么汗,其实也脏不到哪里去。他一躺下,全炁也赶紧钻进被窝里,手一伸就摸上他的腰。他正要呼人巴掌,就听见那人柔声问:“哥哥,疼不疼?”
比起疼,酸更多一些。
全炁密而细长的眼睫毛扇了扇,说:“以后都不掐你了。”
余有年质疑这话的可信度,于是语气飘忽地说了一句:“你他妈今晚──”话没说完腰上就被一只手掐得又酸又软。“你撒谎!”余有年指著全炁的鼻子骂。
刚刚被掐的地方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揉了揉。“对不起。”
余有年揪住全炁的耳朵:“道歉也没用。”
全炁的眼神一时慌了,余有年正打算哄人,那人却埋头进被子里,往下挪。余有年的衣服下摆被掀开,感受到腹部被全炁的发丝扫过,刚刚覆在腰侧的手移开了,接着两片有点干燥的唇瓣一点一点压上被掐过的地方。唇瓣离开前濡濡的舌尖舔湿一块拇指大小的皮肤。余有年不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没反应过来。
全炁钻出被子带着被闷出来的绯红说:“以后不掐,亲。”
余有年一个白眼翻过去差点没翻回来:“那还是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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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学会了吃豆腐

拍摄时常出意外,没出人命的都算小事。《他她他》拍到后期不是器材损坏了得花时间重新配置,就是大风大雪的恶劣天气被迫停工。这些时间都得赶回来,因此全组人员元旦跨年和春节都在组里过。除夕夜大伙聚一起吃团年饭,大家想跟全炁喝一杯都被拒绝了。全炁记忆力好,这好就好在喝醉后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天缠着余有年的事情够他羞耻个三年五载。
吃完饭后余有年偷偷塞了一个红包给全炁,让那人别说出去,他穷,发不了那么多红包。全炁拿着印有今年生肖的红包赖在余有年房间里,说是收了压岁钱就得给余有年守岁。
“得了吧你,就你那雷打不动的作息时间,没到11点就在梦里跨年了。”
全炁为了信守诺言,跑回自己房间带了一堆课业资料过来,坐在圆桌边上细细阅读。时间刚过凌晨一点,余有年就受不了了,把人抓进被窝里盖被子睡觉。
平时全炁在片场看剧本,余有年会作弄人,但如果全炁看的是学习材料,余有年则自己跑一边玩去。他没唸过大学,光是中学他就觉得很痛苦了。余有年总是在想像中神圣化大学而不自知。幸好他跟群演的关系处得不错,闲暇时甲乙丙丁都爱找他玩。
甲拿着一副朴克牌,身后跟着乙丙,找余有年凑局。四个人蹲在角落洗牌发牌,任谁看都不像是来拍戏的。
“一局五块钱啊,愿赌服输。”余有年在吆喝声中回到年少时,浑身散发著身经百战胜券在握的气势。
他们玩大老二,每人十三张牌,两只鬼牌被立在墙根当门神。余有年一边看牌出牌,一边观察每个人的赌博性格和习惯。有的人即便玩了上万遍仍是控制不住表情,拿到糟糕的牌时认定自己会输,一脸哭丧放弃挣扎,结果只能是输,就更加“印证”了牌差铁定输的想法。稍微精明一点的无论拿到什么牌,都会做出手气很走运的样子,能唬一个是一个。当然还有什么都不懂,只图个乐的。像余有年这种窃笑也好,哀嚎也好,只给别人看他们想看的反应,手中的牌实际上和他的演技不挂勾,属于老手。
第一盘余有年故意输得惨重,演出大的牌留着不敢出,小的牌没对没花又不好出的假象,最后手上还剩九张牌,连甲乙丙都笑他太菜太惨。
“谁说的!明明是你洗牌没洗好,把差的都给我了。牌给我,我来洗!”就是这样,余有年使计自然地接过牌洗了起来。一般赌局上让老千拿到洗牌权,别人也就不用玩了。
余有年快十几年没记过牌了,现在一下子记五十二张有点困难,但也比别人强,更何况他刻意逗甲乙丙聊天的时候已经把想要的牌扣起,随着看似手脚干净的洗牌动作,把自己的牌安排好穿插在五十二张牌之间。当他派完牌,拿起自己那十三张全设计好的硬纸片时,忍不住暗道宝刀未老。
余有年抬起头看着脸灰如丧家犬的甲,盛势凌人的乙,还有一个劲儿催人出牌的丙,悠悠抽出一张方块三甩到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玩到兴起的几个人动作越来越激动,地上的灰尘被他们噼噼啪啪扔纸片的动作扬到空中四处飘荡。
余有年手上有一副同花顺和一对3。他大概记得出过的牌,现在其余三人手上应该没有比他大的五张一个花。他邪魅一笑,抽出同花顺甩到地上,在众人喊“过”之前迤迤然放下一对3。角落里顿时鬼哭神嚎。余有年不会让自己持续赢,这样太明显了,他会赢两把输一把,有气势上的营造又不失真实性。十几盘下来没有人怀疑过他。
副导演过来喊他去拍戏,他把赢的一两百块钱放兜里站起来。在角落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刚刚四人打牌的位置,即使对上余有年的目光也没有退缩,反而变得更加锐利。
这人看了多久?是不是什么都看到了?余有年心里犯憷,像被老千同行给看破了,全身赤裸无处可藏。他伸手进兜里,准备要是被捅破了就立马把钱还人。可是直到他拍摄结束,甲乙丙也没有过来讨个说法。余有年惴惴不安地往导演的方向走,没走两步突然停下,赫然发现那个男人正站在导演身边,还跟导演相谈甚欢。那人看着四十来岁,笑起来一脸褶子。余有年撇过脸蹑手蹑脚往更衣的地方走,但他感觉到一股比射线穿透力还强的视线锁定在他身上,让他如履薄冰寸步难行。
全炁站在更衣室外等余有年,有些兴奋地跟对方说今天片场来了一个很有名的导演。余有年刹时觉得有人拿剑抵着他的背脊。
“就是他。”
顺着全炁指去的方向,余有年看见那个仍没把视线收回去的男人。
就是他,轻轻一瞥便让余有年双足回到沼泽地带,深陷泥泞。即使余有年把钱还给甲乙丙了,也没办法将肮脏的双脚从腥臭的泥浆里抽出来。
酒店的地毯是土黄色的,有像岩石断层一样层层起伏连绵,颜色渐变的暗纹,看上去奢华低调有质感,但余有年不喜欢,无论他碰见过多少次清洁工人打扫那一层绒布,他都觉得里面藏了很多脏东西。然而,他现在赤脚失神地在地毯上来回走动,拖鞋被遗忘在走廊上。余有年从床边走到圆桌前,从圆桌走到浴室,又从浴室走回圆桌前。他眼睛飘忽不定地瞟向桌面上的潘多拉盒子──一份几厘米厚的剧本,封面上印有名称,《活到死》。这不是他在街上捡到的,是范空亲手送到他手上的,那个在拍摄现场盯着他打牌盯了老半天的男人。
起初范空给余有年打电话说约谈剧本,余有年反手就把电话挂了,还感叹如今电话诈骗的手法变高超了。直到《他她他》的导演问他为什么挂了范空的电话,他才惊觉世界上的骗子没有想像中多。但要余有年拨电话回去,他又瑟瑟发抖,毕竟那男人的目光能把他外在的人皮扒清光。最后还是范空打来,跟他约了时间和地点。
余有年下戏后赶回酒店,范空已经等在他房门前。门卡硬是刷了三遍才刷成功。
范空一口烟嗓凉凉道:“我不是来睡你的。”
余有年在平坦的房间走廊上摔一跟头。
范空的言行像一个只会输入和输出指令的机器人。他指著圆桌旁的椅子说:“能直接坐吗?”
一早被余有年收拾干净的房间显得房间主人有洁癖。余有年慌慌张张,嘴上说著“请坐”,头却摇了两下。范空落坐。一份封存在牛皮纸文件袋里的剧本被端正放到桌面上,推到余有年眼前。
“我想找你演这个剧本的男主角。”范空输入输出一句话。
余有年没觉得自己愣了多久,但等到回过神来时,看见范空手表上的分针已经从一个数字滑过另一个相邻的数字。如果范空是带着警察来指证他非法聚赌,或者跟《他她他》的导演揭露他品行有问题,余有年都不至于这么如坐针毡。
“我、我把钱都还给别人了。”
“哦。”
“戏我有好好在拍,不会造成许导的困扰。”
“哦。”
余有年刚说话头都没有抬,听见两声语气平谈的回应才疑惑地抬眼。范空有一点点白头发,没染黑,毫不遮掩。眼窝很浅但眼神很深邃。
“你还做过别的比这更恶劣的事吗?”
有信仰的人整天说死后会接受神的审判,余有年不信但觉得自己快死了,不是说范空是神,而是那些肮脏的事情好像瞒不下去了。余有年的眼珠往下滚动,盯着自己快要被掏出来的心脏,徐徐点了点头。
“很好。”范空说。
余有年一颤,猛地抬起头去确认范空的表情──平淡,接近冷漠。
“我不需要干净的男主角。”
余有年警告自己不要发出那种又蠢又毫无意义的声音,但嘴巴和声带跟他作对,一声短促的“啊”顺着木然开启的两片唇逃跑了。
范空的五指短而粗,抵著剧本往前推。
接下来的两小时,余有年一目十行阅读剧本。随着剧情的展开,他的眉头互相牵引靠近。范空说的“男主角”还真是“男主角”,在剧本上对话前应该标有角色名字的地方,只标注著“男主角”三个字,没有姓没有名,倒是角色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取了上百个名字苟且偷生。
余有年指著剧本一个空了几格的地方问:“这里也空着?”
范空十指交扣放在膝盖上:“这里会是你的名字。”
余有年虽然没看过树被雷劈中瞬间破裂开来的画面,但他觉得此时自己就是那棵树,藏在树干里的养分被劈开曝露在空气中,顷刻蒸发,电流顺着水分子直窜树根,树根便也焦透了。
“这、这个我演不来。”余有年将剧本推回范空面前。
范空抬手挡住:“你在戏里不能露脸。”那根粗短的手指以余有年的脸为范围画圈:“不能是焦点。”
余有年没打算演,也就没问是不是要戴头套还是后期特效换脸。范空从文件袋里又掏出两份文件,一份是演出合同,另一份是保密协议。
“这次我是导演,编剧,总制片,我不希望在电影正式宣传之前有任何风声泄露出去,特别是你这张脸。”人人都喜欢的一张脸在范空嘴里却成了避之不及的障碍物。“你不能向任何人提及你的拍摄工作,协议里的细节写得很清楚。违约金的数额不小。”
余有年感觉自己有幻听,碎石稀里哗拉掉下悬崖的声音特别清楚,就连碰到杂草被反弹的声响也都能听见。
“你是主角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备案人员和化妆师知道。他们都签了保密协议。”
换而言之,只要情况泄露了从这几个人里抓就能抓住犯人。
余有年吞口水的声响特别大,把自己吓了一跳。他手垂在身侧握住椅子边沿说:“我不拍。”
范空展露出两人正式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似乎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下。“你不想看看自己离影子有多远吗?”
范空离开的时候脚步轻盈,余有年听见那人踩出来的水声,他再低头看自己,脚下的泥长了最柔软的牙齿,一点一点把他吃进泥里。
不想死就得自救。他把烫手的剧本和合同协议一并塞到枕头低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全炁回到酒店时看见房间门前蹲著个人。那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是余有年。全炁快步上前把人带进房里。
“怎么了?”全炁把人牵到床上坐下,鼻间一股绿茶沐浴乳的味道。
“你那天跟我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导演是怎样的?”余有年神情有些呆滞。
全炁只能用眼睛检视对方的状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拍的片子很奇怪,在国外比较有名,国内认识他的人比较少。”
余有年默默点头:“你有他的电影吗?”
“有,你想看?”
影碟都在家,全炁洗完澡抱着电脑到床上,在正规网络商店买下线上的片源和余有年一起看。遇到艰涩的地方全炁会给余有年讲解一些网络上的分析。余有年看着看着缩成一团,不自觉地咬嘴唇皮。全炁见靠在身上的人把嘴咬破了,血流到唇边也没知觉便把电影关了。余有年没反对,把头埋进全炁的肩窝:“我今晚睡这儿。”
全炁随手把电脑搁在床头柜上,回过身来搂紧余有年。
在入睡前余有年嚅嚅道:“你好像又长高了。”

春节过后的天气要凉不凉要暖不暖,时常出门得备好外套,热可脱冷可穿。
全炁今天一早醒来看见小卷毛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说毕业论文的提交日期改了,提早一个月,也就是这个月月中。饶是全炁这样未雨绸缪的也不可能在月中赶出来。他洗梳过后等到大部分人起床的时间,给导师拨去电话。全炁直说自己的论文无法在月中完成,问能不能宽限两三天。导师听了半天才说论文提交日期还是在五月,没改动过。全炁直接把小卷毛给捅了出去。导师笑着问全炁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全炁跑去看日历:四月一日。导师笑说转头去教训小卷毛,全炁如释重担地吁了好大一口气,为打扰老师道歉。
没过一会儿,小卷毛打电话来哭诉自己得到了导师的独宠:就小卷毛一个人的论文提前一个月交。没想到一个愚人节玩笑成了恶梦的开端,小卷毛让全炁去求情,被全炁拒绝了。小卷毛在电话里吼:“全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没有同学爱了!”全炁一个劲儿地笑,就是不答应小卷毛的请求。
一场闹剧结束,全炁还是有点后怕,于是带上电脑背上背包去学校图书馆看资料,写论文和准备答辩的材料。
《他她他》在一个月前杀青了,全炁和余有年都回复了清闲的生活模式。全炁每天送的小礼物一般是亲身送到余有年家里,或者快递上门。今天快递送的是一个加湿器。在拍摄《倘若有一天》时全炁跟余有年同房过一段时间,发现余有年有时候睡觉会张大嘴巴,天气干燥的话这样睡一晚上第二天醒来会喉咙疼。他跟余有年提过这个问题,但余有年改不过来,拍《他她他》喉咙就因为这个疼过好几次。有加湿器情况会好些。全炁挑了很久才挑到一款可以调节湿度,高度抗菌,又容易拆卸清洗。
余有年收到快递后给全炁传了一封电邮,里面有一张加湿器的照片,加湿器原本是直桶形,通体雪白,余有年拿筷子,胡萝卜和两块圆饼干,把加湿器打扮成一个小雪人。
“今天要不要见面啊?”余有年发短信来问。
全炁看着写了一半的论文,“晚上一起吃饭?我现在在图书馆赶论文。”
“我来陪你写论文好不好呀?”
全炁敲键盘的手登时像灌了铅一样重,他抬眼环顾自习室一圈,大家除了学习还是学习,那个问题无论他怎么回答都不妥。
“好。”一个字输送出去,全炁回来看了手机好几眼,生怕多打了一个“不”字。
半小时后余有年带着水和一些小饼干坐到全炁旁边,贼眉鼠眼的,活像进了银行钞票库。因为坐得近,全炁闻到对方风尘仆仆赶过来的一丝汗味,他掏出纸巾给人里里外外地擦汗。动作有点大,引来旁人的目光,余有年赧颜推拒。
他俩坐的位置正好对着一个挂墙式大风扇,戴着金属面罩两头摇摆,呼呼地吹着。
“会感冒。”全炁顾及环境轻声道。
余有年抢过纸巾,在全炁的监督下彻底把汗擦干。全炁这才回过头赶自己的论文。
两人午饭没出去吃,偷偷吃饼干解决的。全炁忙着看资料,余有年瞄到管理员低头的空档,赶紧往全炁嘴里塞吃的。饼干脆,一咬就“呱嚓”“呱嚓”响。余有年捂住全炁偷吃却不得要领的嘴巴,伏在耳边说:“你先含着,等饼干软了再嚼。”
全炁受教,一口饼干吃得颇艰难。这让余有年想起以前上学时有个精瘦的同学,每到上课就爱吃东西,什么样的都有,从泡面到油条。泡面怕有味道,那同学就只在纸盖子上挖一个小小的取食孔,每次撩起两三根面,吸进嘴里。油条脆又响,那同学就拿书挡住脸,把油条含在嘴里给含化了吃。余有年算是向同学偷师。
管理员低头的空档短,有几次余有年塞得急,被全炁咬到手指头,但全炁因为看书看得入神而没察觉。余有年只能憋痛憋红了脸。
全炁休息的时候往身边看,以为会看到余有年在打瞌睡或者玩手机,但没想到余有年在翻那些全炁放在一边的书,还掏出手机做笔记。墙上的风扇吹得余有年的短发一摆一摆,全炁没参与过的余有年的学生时光和样貌赫然展现在眼前,就像所有视影作品中被美化过的画面一样,有点不真实。
“会不会闷?”全炁小声地在余有年耳边问。
余有年诚实地点点头。
“那我加速。”
全炁又被塞进一块小饼干。
余有年要是实在太闷了,会看着全炁的侧脸发一会儿呆,拿便条纸画小人贴到全炁的书上,然后又回去看那些对他来说太艰涩的书。唸书的时候,余有年如非必要是不会踏进图书馆或者自习室之类的地方,有这样的时间他宁愿去赚钱,自然不懂得享受在宁静的环境下专注学习的氛围。那时候要是有个全炁在,他或许会对这种地方有一丁点的留恋。
冬天过去了,太阳傍晚得加班。自习室的人越来越少,有的完成学习目标走了,有的捧著空腹走了。全炁站在图书馆门口问余有年晚饭想吃什么。
“你等会儿就回家?”余有年问。
全炁点点头。
“那我们在饭堂吃吧,你今天看一天书也累了。”
饭堂人太多,两人打包好饭菜坐在学校广场吃。余有年时不时问全炁一些刚刚在看书时没看懂的地方,全炁边吃边讲解。
吃着吃着,全炁放下饭盒看余有年:“你今天怎么一直在看我?”
全炁在路灯的投射下显得鼻子特别挺拔,像平原中间立著一棵天外飞来的杉树。
“好看啊。”余有年今天进食得特别慢,像在拖延时间,但没有人察觉。
“别看我了,快吃,今天怎么吃得这么慢?”
噢,被发现了。余有年没听,还是就著全炁的脸下饭。眼睛没放在对的地方,饭菜时不时从筷子间自由下坠,余有年无所谓,掉了就夹起来再吃。全炁有点无奈,用余有年的勺子给人喂饭。余有年还挺应对自如的,张大嘴巴“啊”地嗷嗷待哺。这导致两人的进食时间加倍。
全炁的大学选址在一片僻静之处,但后来随着发展变得静中带闹,出校门就有一条美食街,交通也方便。全炁准备打车回家的时候被余有年在身后叫住。两人隔了两米,余有年笑得特别好看,是全炁从没在这张脸上见过如此动容的表情。余有年像是把四五岁前还没体会到因为讨生活而哭的笑容,原封不动地穿越时间搬了过来,不用调整肌肉就这么放肆地笑着。全炁喉结颤动,缓缓走近一步。
“全炁,”余有年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全炁从没预料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听见一个人坦白生日而产生落泪的冲动。余有年也上前一步,捧住那张既错愕又难掩高兴的脸,“哎哟祖宗你可千万别哭。”
全炁垂首,眼珠飞快地转动,再抬头时眼里流露出难以压抑的激动。
“跟我来!”
两人坐出租车来到一条灯火通明的购物街上。全炁把余有年带到一家正准备打烊的商店前,让人在店外等著。店里有许多瓶瓶罐罐,还有水龙头一样的东西,余有年看店名没能猜出这是什么店,一长串弯来弯去的蛇,看着不像英文。
全炁在店里急得上窜下跳,指著店外站着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店家有点为难,但最终还是延长了营业时间。余有年看着全炁像只猴子一样在店里转来转去,一会儿闻闻这个瓶子,一会儿跟店家交头接耳。经过一顿沟通后,店家取了几个小瓶子和一个大烧杯,把小瓶子里的液体倒进烧杯里,像在搞生化武器。最后混合的液体被倒进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落到全炁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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