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昀离眼底掠过些许温柔,“断了元长赢的念想,以及,给未愉一个名分。”
江闻序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不免笑了起来,“以你此时的身份,仙宗那些人哪会让你如愿,指不定你的师尊还会因此毁了你的修为,让你永世都见不到他。”
“不会。”傅昀离说得如此笃定,连江闻序都有些意外,“哦?”
傅昀离却勾起嘴角,看向了方才连未愉离开的方向,别有深意,“倘若仙宗能寻成仙之术,三界恩怨,算得了什么。”
江闻序望着面前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分明是自己的转世,但此时他却觉得这人无比陌生。
“自古化神向来艰难,而天劫便是棘手,如今灵力匮乏,那些人即便能化神,也未必能熬得住天劫。”
“既然天劫太难熬,那便不熬。”傅昀离眸色幽深,缓缓接下了话,“何不造天梯,一步登天。”
江闻序静默不语,他抬头看了看天,原本万里无云的天际不知为何掠过了乌云,遮挡了天日,有雷鸣而起,沉声而伺,好似只要傅昀离做出什么违抗天道的事,必定会落下天劫,以阻止这人的妄言。
连天道都在惧怕傅昀离的存在。
一想到这,江闻序便止不住笑了起来,“我倒不知,原来我还算是个疯子。”
傅昀离微微颔首,坦然接下了前世对自己的评价。
“看来你早有打算。”否则也不会说得如此轻巧,或许傅昀离所做的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多。
江闻序克制不住心头的翻腾,灵魂被困多年,在这一刻才好似重活一般,“所以,你想要做什么。”
傅昀离神色惬意,有一瞬间,江闻序好似在他身上看到了连未愉的影子,“我想要你的修为。”
他顿了顿,接下了话,“全部。”
江闻序,“……”
连未愉带着鬼无一同御剑去了珩山宗。
珩山宗向来主修雷法,比起权力地位,他们对雷法当真痴迷到了极致。传言其掌门曾为了习到早已失传的紫极雷法而走火入魔,连肖成若都救不回来。
最后却是有人使了一道独特的雷法,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掌门因此而回光返照,当真活了过来。
为了学到这雷法,珩山宗费尽心思,几乎掏空门派财产,才得以让对方将雷法传授。
而正是因为珩山宗上下一心修炼,因此仙宗便一致决定将至宝放在珩山宗保管,毕竟对他们来说,世间没有比雷法更为重要的。
而想要保住还阳丹,单靠雷法自然是行不通,必然是要加上无数的阵法,才能让心怀不轨的人无机可乘。
而所谓的符阵,大半是来自灭门的流岚宗,即便再如何改进,破阵的方法大差不差。
而鬼无的阵法造诣自然是比得连未愉,有他出手,几乎是轻易便破了阵,入了珩山宗楼阁。
那楼阁好似早已荒废,直至楼层也空无一物,叫来人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白费了心机。
但鬼无却毫无所觉,带着阴沉的脸色,目光随意一转,就直接找到了藏住还阳丹的阵法。
只是还没等鬼无破开阵眼,却有人先一步对两人动手。
黑暗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正在结印催动着四周的阵法,试图困住闯入者。
连未愉眯起眼,手中长剑微转,便是朝着黑暗刺去,来人没来得及反应,无端却已然穿过对方的心口,直接断了那人的气息。
连未愉还没收回剑,却觉得楼阁摇摇欲坠。
下一刻,几道刺眼的雷光从阁楼外没入,划破夜空,朝着楼中的两人追去。
连未愉原先还用无端挡了一下雷光,却觉得手臂被震得发麻僵硬,他敏捷地退开几步,才堪堪避过了无差别袭击的雷光。
但鬼无顾着破阵,无法分心抵挡雷光。
连未愉丝毫不犹豫,便再次出剑,替他引开了源源不断的雷光,鬼无好似有所觉,下意识抬头看向他,面容一贯麻木,可眼底却好似翻腾,诉说着什么。
连未愉差一些行岔,将剑抹上对方脖颈。
到底他还是忍住,好在不用多时,鬼无便破了阵法,将藏在当中的锦盒拿了出来。
盒子之中俨然是那颗仙宗至宝还阳丹。
连未愉接下了丹药,正欲与鬼无离开,却发现进来前特意留下的传送阵莫名被毁。
原先两人潜入珩山派时便早已在无人的地方刻下了传送阵,只要他们得到还阳丹,再画下另一道符阵,便能全身而退,按理说那地方甚为偏僻,且有连未愉设下的结界,哪怕是动物也无法靠近。
而此时阵法竟然被人破坏,不用细想,也知有人察觉了他们的行踪,想要彻底断了两人的退路,让他们死在珩山宗。
恐怕除了元长赢,其他人都未必能这般坚持不懈了。
连未愉冷嘲一声,也丝毫不犹豫,便带着鬼无直接跳下高楼,正欲御剑离开,但周遭雷法无数,全然朝着两人袭来。
鬼无抛出符箓,试图挡住雷法,连未愉趁势落下,握住银剑,将追来的修士所杀。
只是下一刻,黑暗中却多出几道身影,连未愉眯起眼看去,只见几个老者一般的人站成一排,手中握着古怪的符箓,结印施法,雷光之下,面容无比狠戾。
而在几人的身侧,有一个青年的模样正冷着脸望着,似乎正在寻机对连未愉下手。
果不其然,那人当真便是元长赢。
“还真是阴魂不散。”连未愉嘲讽一声,手中长剑一转,已然跃身而去,却是朝着几个老者下手,但他还没近身,雷光便迅速蔓延而来,落在他身前。
连未愉慢了片刻,手上挨了一道雷光,阴冷刺骨,顿时让他脸色苍白些许。
雷光之下的元长赢眼神凛起,正握着剑,还没动身,余光却瞥见有另一道身影穿过雷光而入,挡住了连未愉身侧的雷法。
随即那人揽住了连未愉的腰,将他带离几步。
元长赢脸色一僵,恶狠狠地看着来人。
但无人在意他的反应。
连未愉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可眼底又满是愉悦,但来人却将他拉向身后,御剑从容挡下四处袭来的雷法。
连未愉也不在意手上的疼痛,站在对方身后,顺势解决几个前来挡路的修士。
而来人似乎也不打算与珩山派那些老者动手。
他只微微勾起唇,不过几招便挡下了灵力和雷法,见他们又欲出手,他已然挥动手掌,轻轻一推,却见那些被挡下的雷法又重新而起,竟比他们方才所用还要强了不少,那些雷法窜出,朝着老者袭去。
几个老者脸色纷纷一变,连忙出手挡下了这些雷法,然而两者差距悬殊,那人的雷法竟是比他们要强上许多,丝毫挡不住,震得几人内腑都有些松动,一时忍不住,竟是吐出了一口血。
连站在一侧的元长赢也受了牵连,被震出了几步之远。
“走。”对方拉过了连未愉,便趁势跃身御剑离开,鬼无紧随其后,再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时,四周早无闯入者的身影。
“那个人的雷法……”一个老者连嘴角的血迹也未来得及擦去,颤颤巍巍地看着漆黑的天际,长叹着,似是震惊似是遗憾,“我从未见过,莫不成,真的是失传的紫极雷法?”
“紫极雷法?那是三百年前的法术,若是真的,那人是谁?”
“快,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个人。”
哪怕他是魔族的人,只要找到他,他们珩山宗就还有得救,一颗还阳丹算得了什么,只有那真正的五雷符,才能让他们珩山宗经久不衰。
四周喧闹异常,只有元长赢捂着心口,脸色惨白,看着方才的人离去的方向,眼底是藏不住的恨意和疯狂。
而离开珩山宗的几人很快便摆脱了其他修士的追捕,寻了处安全的地方的落脚。
傅昀离还没站稳,一旁的人身子骤然一软,朝着怀里倒入,他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人,却对上那人如星辰一般的眼。
跟在后面的鬼无撞见这副画面,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欲言又止,而后默默转身,去了另一处。
傅昀离扶着连未愉,问道,“如何?”
连未愉幽幽地笑着,“小场面,倒是你,不是说了要去越城,为何跟来?”
“我接到了幸川的消息,他察觉了清漪身子又有灵力波动,便猜他可能会来找你。”
果不其然,等傅昀离赶来时,当真看到了元长赢。
“但你现在出现,他必然发现了。”连未愉眯起眼,即便方才傅昀离伪装了身形和气息,但以元长赢的心思,未必会猜不到。
傅昀离点头,“我离开那么久,他应该早就怀疑了。”
只不过傅清漪还在玉泽之中,还有周幸川看着,必然不能轻易妄动。
但傅昀离却没因此而松懈半点,反而神色难得有些严肃,他望入连未愉眼中,沉声道,“我担心幸川他们,需要回去一趟。”
连未愉心下微动,脸上笑意却未褪去,他松开了傅昀离,站直了身子,“也好,那我就先……”
只是他还没说完,却被傅昀离握住了手腕。
夜色之下,那人轻笑着,眸色温柔,“你跟我一同回去吧。”
玉泽门中。
周幸川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散布在周遭的微弱灵力,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直勾勾地看着那躺在房中的少女。
那人面色一如最初虚弱,好像当真气若悬丝,可在不久前,这人分明动用过灵力,即便隐藏得再深,也还能让周幸川察觉。
他藏在暗处屏住气息,四周一片寂静,连风都不曾动过,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周幸川才动了动手指,随后缓缓朝着身后而退,直至没入黑暗时,他才彻底远离藏身之处。
即便傅昀离在此,也无法发现到他曾经出现在此处。
直到走入光明之处,周幸川这才敢做喘息,烛光映照之下,他面容严肃,目光深沉,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给傅昀离传去讯息。
傅清漪的修为远在周幸川之上,这在他借口看望那少女时察觉出的,哪怕那人躺在床上,毫无威胁之力,可周幸川一接近她,便莫名滋生了危机。
这种感觉是他曾与魔族交手时所有的,周幸川修为虽不如傅昀离,但却极其灵敏,往往比一般人能更快察觉危险。
而如今他却在一个瘦弱的女子身上察觉出这种异样,只是片刻,他便有了猜疑。
因此在之后的几日之中,周幸川都会极深隐藏气息,几乎时刻监视傅清漪,一发现对方有所古怪,便会给傅昀离传去消息。
等他做完这些,心思却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
他走在长廊上,眉头轻皱,回忆着傅昀离曾经所告知的一切。
倘若元长赢便是幕后之人,早在两百多年前就算计所有,不应该只是在傅昀离转世后,让寻常人家收养,多年之后才让傅昀离进入玉泽,成了仙门楷模。
以元长赢的修为,两百多年,足以让他随意扶持一个仙门闻名,哪至于绕了弯弯道道,最终还只敢藏身暗处,甚至到如今,两人还掺杂了恩怨。
若说情爱,却又不像,可说是仇恨,元长赢可恨不得傅昀离能成仙。
周幸川眸色微沉,如果元长赢只是想见傅昀离成仙,那勉强还能说得过去,毕竟成仙之道唯独自我,才能突破天劫,哪怕元长赢爱得再深,也断然不可能替傅昀离成仙。
可只是成为兄妹,一年所见次数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年长之后必然的避嫌,这又不太符合元长赢的心思。
除非,傅清漪只是当中一个身份。
周幸川心头骤然一跳,还没细想下去,抬头却看到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烛光之下,道骨仙风,仿佛他站在那处,便是神明。
周幸川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拱手行礼,“父亲。”
来的俨然是周岩。
他抬脚踏入烛光之中,那副悲悯众生的面容之中带着些许淡漠,听到周幸川的声音,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周幸川向来就与周岩疏离,但此刻见了,不免还是多关心了一句,“父亲这么晚还没睡,是来见师兄的妹妹吗?”
“那小姑娘伤势不轻,是要多照拂一番。”周岩看了他一眼,“你可知昀离的消息?”
周幸川垂眸,藏住了眼中的情绪,“白日师兄与我传了讯息,说是已然找了神医的下落,不日便会回仙门。”
“是吗?”周岩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是望着周幸川,别有深意,“幸川,你修为虽不如昀离,但比他刻苦些许,有些时候,不必为自己过分压力。”
周岩说着随意,好似当真关心周幸川,“也无需因为为父偏袒昀离而委屈,你既是我孩子,也是玉泽门生,一切都需要以大局为重。”
周幸川从前就知周岩向来在意傅昀离,也并不是没有生过嫉恨,但到底看破,不再在意,但如今又听到周岩这般开口,他眼中还是有些许受伤的神色。
“父亲说得是,孩儿自然会以玉泽为主,辅助师兄的。”
“你能这般所想,我便能放心。”周岩说着,却突然咳了出声,冬日夜风不轻,拂过衣裳,将他映照着有些单薄。
周幸川瞥见烛光下周岩微微疲倦的面色,不免关心起来,“父亲看着劳累,可是身体有碍?”
“无事。”周岩随意说着,又伸出手,抵住了嘴角咳了几声,听着气息,似是有些凌乱,不像是疲倦,反倒像是耗费心神,又受了重伤才会如此。
周幸川眉头微跳,正想再说什么,余光却瞥见周岩抬起的手上有几道若隐若现的伤痕,好似被什么利器所伤,无法痊愈,只能落下痕迹。
甚至还有些许伤痕略微熟悉。
周幸川怔了一下,以周岩的修为,能让他留下伤痕的法器并不多,况且能排得上名的法宝他都见过,大部分都是几个极其出门的掌门,自然不可能会伤了周岩。
而剩下的,也只有闵止鸣的照骨鞭,一旦被照骨鞭所伤,必然会肉绽骨裂,即便修为再好,也得费上不少时间修养,只是哪怕痊愈,也会落下蛇鳞形状的伤疤,永不消退。
而方才那一瞥,周幸川却莫名觉得那道伤口像极了蛇鳞。
这个念头刚起,他心脏跳动如雷,目光又不自觉盯着周岩的手笔,只是后者已经收回了手,不太自然地放下。
“怎么?”
察觉到他气息变化,周岩望着他,黑暗中眼神深沉,叫周幸川后背微微发凉。
但周幸川却极其迅速地藏住了心思,面色如常,“师兄来信,还让我替他备一抹丹药,等神医来时,便可以用上。”
周岩打量着他,见周幸川神色不变,便不疑有他,“难寻吗?”
周幸川平静道,“药房便有,只是需要花费时间炼制。”
周岩应了一声,便让周幸川好生去炼制,随后也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周幸川行礼送别,直至周岩的身影消散在转角处,他这才别过身,脸上神色依旧,只是藏在阴暗处的眸色如翻腾云涌。
那一瞬间,周幸川心头涌上了无尽的恐惧。
分明在刚刚的那一眼之中,他看到周岩手上除了照骨鞭的伤痕,还有傅昀离尾生剑所留下的剑伤。
第149章 师兄,不可以14
尾生剑顾名思义为苍生,是傅昀离当年在极寒之处破了阵法,才得以长剑认主。
他也是玉泽之中唯一一个无需仙门赋剑便拥有性命一体的佩剑。
极寒之剑入骨,能瞬间封住血脉,若是修为差些的人,便是转息死亡,不会有半点疼痛。
但修为越高,若被尾生所伤,必然要耗费更多的心神去抵挡冰寒刺骨之痛,筋脉亦会如黑色丝状一般蔓延伤口四周,哪怕伤势完全愈合,也会留下痕迹。
而周岩是玉泽的掌门,是三大世家之首,万人敬仰,是傅昀离所敬重的师尊,又怎么会留下那般明显的剑伤。
周幸川只觉得浑身冷汗,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上如过刀尖一般疼痛,还是竭力紧咬牙关,才没让自己的神色泄露。
如果傅昀离当真是几百年前唯一一个接近仙的人,而元长赢费尽心思为转世的他铺了前程,断然不可能只用那等常年不见一面的傅家作为媒介。
元长赢那般在意傅昀离,必定要无时无刻注视着,况且傅昀离再聪慧,转世后不过是一张白纸,如若无人费心教导,亦或者心术不正之人引诱,随时都可能会没入歪道。
引导傅昀离走上正轨,锋芒耀眼,成了世间仙门楷模,这人必然占据着极重的地位,而能充当这个角色的,只有傅昀离的师尊。
周幸川眼底早已布满了震撼和愕然,连带着紧握的手掌都止不住颤抖。
当时他在卿宁寺虽没能及时赶去,但后来在傅昀离口中得知他与闵止鸣联手,断了元长赢的手掌,还将他伤得不轻。
而就方才,周幸川无意瞥见了自家父亲手上的伤势,竟然同时出现了两种伤势,这种迹象只能说明一件事。
——周岩便是元长赢。
周幸川心跳得越发迅速,只恨不得立马离开此处,与傅昀离告知真相。
他脚步不受控制极快,拐过弯刚踏入光亮之处,抬头就看到何星礼正朝着他走来。
一看到他,何星礼毫无所觉地笑了笑,“二师兄,这么晚还没睡啊?”
周幸川眼眸微转,好似要跟面前的人说些什么,可他嘴唇才动了一下,身后便传来一道阴戾的冷意。
有黑影从暗处中蔓延而出,犹如干枯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接近了周幸川的脚边,而后攀爬而上,一点一点收紧。
冰冷入骨,在那一瞬间几乎让周幸川失去了知觉,四周声音瞬间淹没,分明他站在了烛光之下,可背后却是无尽的深渊。
“师兄,你怎么了?”
何星礼察觉到周幸川脸上的异样,不自觉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周幸川只觉得喉咙紧得发疼,连每一次呼吸都要撕裂他的血肉一般,藏于袖口的手狠狠捏住,指甲几乎没入掌心,落下几道狰狞的伤口。
好一会,他才勉强感觉有气息入鼻,得以喘了气,但周幸川却无比清楚,那人在无声威胁着他,一旦他说出什么,连带何星礼都极有可能丧命于此。
周幸川额间布满冷汗,面前的人见他如此,心生警惕,只要他往前半步,必然会发觉出异样。
几乎是在电光石火间,周幸川便做出了抉择,“星礼,大师兄让我去药房炼制丹药,不过我还有别的事情,你替我去做吧。”
何星礼怔了一下,没料到周幸川会突然如此开口,“二师兄你……”
周幸川突然弯起嘴角笑了笑,那张冷峻的脸上好似在一瞬有了亲切之感,而眼中却有一抹何星礼看不懂的神色。
“大师兄家中遭难,一切源头都在魔族,我们既然无法替师兄解忧,唯独多加修炼,才能对付魔族。”
周幸川说着,眼底不自觉柔和了些许,只是片刻,他便敛去了心思,不着痕迹地催促着何星礼,“去吧,早些替师兄炼好丹药。”
何星礼下意识点了点头,仍然多看了周幸川一眼,直觉让他猜疑古怪,忍不住又问道,“师兄你当真没事?”
周幸川垂眸,轻笑一声,笑意却随着冷风消散,“我在玉泽,能有什么事吗?”
见他这般开口,何星礼也没理由多追问,他留了心眼,但周幸川好似当真无事发生,何星礼心中有异,但最终还是只能应声离开。
直到何星礼的气息完全消散在四周,廊上烛火跳动,将暗处的身影拉得极长。
风声萧萧,犹如鬼魅一般哭泣。
“你倒是挺懂事的。”
身后有个沧桑的声音响起,从冬夜之中传来,如刺骨一般阴寒,“没自作主张说出太多。”
周幸川朝着身后瞥了一眼,自嘲一般,“倘若我多说一句,恐怕现在已然死在这处。”
周幸川不是没有想过暗中提醒何星礼,但他也明白,身后的人在紧盯着,他说得越多,破绽也越明显,还极有可能将何星礼也推入了绝境。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周幸川紧紧咬牙,即便他已然猜到大部分真相,但此刻的他却有些无法接受。
身后的人放轻了语气,像是年长者在安抚后辈一般,“你向来聪明,自然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周幸川眼底发红,连带着声音也颤抖着,“从前我不受您喜欢,只以为我修为不如师兄,原来并非如此,而是您心中,至始至终,都只有师兄一人。”
冷风又起,将地面上的身影摇曳着,周幸川就站在烛光之下,却好像跟世间隔绝。
好一会,黑暗中的人才缓缓开口,“他是世间最耀眼的存在,几百年前是如此,如今也一样。”
周幸川反问道,“那我呢?”
只是声音落下,周幸川也没有得到回应。
即便他本来就知道答案,可如今亲自面临这些,好像无数根银针一般,密密麻麻扎入他心口。
好似现实就该如此。
周幸川眼底的殷红已经褪去,呢喃着,“我的确,远不如师兄,可父亲您,可曾在意过我?”
“在不在意,如今很重要吗?”
周幸川突然笑了起来,他缓缓回过身,望着黑暗,神色幽深,还有一抹不见的恨意。
“是不重要,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父亲。”
话音刚落,四周一切寂静。
周幸川眼中满是冷意,警惕着看着黑暗,手指却缓缓地触碰上腰间的佩剑,声音阴狠,“你从来都不是周岩。”
周幸川并非从来没有得过周岩的爱,他那仅剩的记忆之中,是他父亲曾经满心欢喜抱着他的画面。
小心翼翼,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关注,即便在那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落在傅昀离身上,但那一刻,年幼的周幸川还是能感觉到属于父亲真正的爱。
倘若未曾得过温暖,又怎么会不甘冰冷。
所以在后面的岁月,周幸川才会那么在意周岩的偏袒,那是真正出现过的爱,哪里会消散得无影无踪,半点都不曾留下痕迹。
除非,从头到尾,他们都不属于同一个人。
“你杀了我父亲?”周幸川气息起伏,虽是质问,却又无比笃定,从元长赢身份揭开的那一刻开始,一切的反常都能逐渐说得通顺。
如果后来的周岩是真正的元长赢,那必然会更在意几百年前便动心的傅昀离,而不是他这个所谓的孩子。
黑暗中的人没有急着开口,周围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周幸川的喘息声,回荡在狭隘的空间之中,越发诡谲。
周幸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恨意而起,到底还是乱了他的心思,他正想再开口追问什么,抬头时,却瞥见黑暗之中有身影走出。
烛光映照而来,落在那人身上,却无法驱散他身上那股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