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乌憬误会了他的意思。
乌憬反应过来后,霎时呼吸都烫了起来,听见宁轻鸿温声细语地问他,“乌乌怎么被哥哥教得这么乖?”
先前只是亲密地抱着,亲亲发尾,现下亲到眼尾了,也是乖乖承受着,并且很快就记住,学以致用。
一步一步……怕是之后做了真正出格的事,都不会有什么抗拒的情绪,就像被丝丝缕缕的浮金靥缠住了,变得晕乎乎的,意识迷蒙地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又听话地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宁轻鸿半笑地看着乌憬,
像在思虑着些什么。
像是某些小动物生来就具有对危险来临的敏锐雷达一般,乌憬下意识被他瞧得毛骨悚然,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只能硬着头皮小声说,“乌乌等下就喝了。”
少年乖得不行,还试图扯着宁轻鸿的袖角温吞解释,“它苦苦的……乌乌会喝的。”
害怕也不敢逃走,
只会哀哀地蹭着人小声叫唤。
乌憬虽然是在故作懵懂,但也算实话实说,这药膳真的很难喝,他是能逃多远就多远。
想了一会儿,才发觉宁轻鸿在意味不明地抚着自己的眼尾,又笑着低喃,“怪怜人的。”
仅短短几字。
宁轻鸿说了一遍昨日说过的话,下一瞬,又静静微叹了一下,“罢了。”
语气似有不舍。
“这次就饶了乌乌一回。”宁轻鸿话中有话般,“只不过午膳得吃完。”
乌憬眼睛亮了下,点点头,但想到药膳的难喝又蔫了下去,昨日没有上那道药膳,他还以为不用再吃了。
宁轻鸿将那张白纸又放回原位,“练个十遍,乌乌便能去玩。”他挽袖,提笔写了乌憬自己的名字,让人慢慢去练。
这十遍乌憬写了一早上,宁轻鸿说的轻易,但他写得歪歪扭扭根本不像个字的,都不包含在这十遍内。
最后宁轻鸿折子都批完了,
乌憬还没写完。
最后实在瞧不过眼,握着人的手,帮乌憬一笔一划地练完,宁轻鸿才带人去吃了午膳。
即使换到宁府用膳,膳房上的饮食依旧清淡。
虽然是素食,但也好吃得让人掉舌头。
只是还是比不过荤腥。
午膳过后,便像往常在宫内一样,同宁轻鸿去亭内吹吹风,只有乌憬在无聊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吹风。
宁轻鸿在煮茶温酒,把玩着新得的一棋盘,若是平日,可能还会请个说书先生,念些杂书。
直到拂尘捧着什么物什上来,“爷,做好了。”
宁轻鸿道,“放着罢。”
乌憬好奇地看过去,发现那是一用白竹条编制的小球,打磨得光滑,通体雪白,还上了层漆,成年人拳头大小,很是精致小巧,上头还挂着一个会响的小铃铛。
这是干什么的?
乌憬有些不解。
宁轻鸿拿起那小球,把玩了两下,便用手指虚虚握着,呈到了一旁坐着的乌憬眼前。
乌憬的眼神不由地跟着转动,困惑地看着它。
给他的?
他要这个干什么?
宁轻鸿晃了两下,垂着的金桐铃铛便“铛铛”作响,似是在催促。
乌憬便乖觉地伸手去拿,只是他将将碰到,宁轻鸿又将手稍稍一偏。
他动作很慢,但乌憬还是扑了个空。
少年不解地仰脸看了眼人。
宁轻鸿笑了下,“是给乌乌的。”
乌憬便又去拿,然后再次扑空,循环往复三次,后知后觉,自己被人跟小猫小狗一样逗着玩了。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
乌憬气得不行,只觉得自己一定要拿到,等第四次稳稳当当地抱进了自己怀里,才展眉弯了下眼睛,很神气似的。
只是宁轻鸿还未松手,见此,不由笑了下,“好了,哥哥就同乌乌玩一会儿。”
他又将那小球收回来。
宁轻鸿起身,带还没玩尽兴的乌憬来到亭边,他们正在宁府浅池旁的凉亭内,池水只有脚踝高,里面有一些仅手指大小的小鱼,争相踊跃地吃着鱼食。
乌憬上一世见过这种鱼,好像是可以帮人做足部按摩的,想想就很舒服。
“先前哥哥填了乌乌的池子,这次便给乌乌补回来?”宁轻鸿猝不及防地提起此事,反而让快将此事忘了的乌憬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乌乌的池子?”
宁轻鸿不提还好,他一提乌憬就想起来当时的委屈,好不容易找到个吃的,第二日就被填平了。
但现下是让他下去玩的意思吗?
乌憬看了眼光滑的池底,跃跃欲试。
宁轻鸿微微俯身,他指尖一松,手中的小球就滑落到池子里,漂浮到水面上,又被秋风吹远。
莫名的,乌憬看着这一幕,有一种宁轻鸿在逗他玩一般将球扔远,等他去拿回来。
只是对方放小球的动作都是温柔的。
乌憬试探地问,“乌乌去捡?”
宁轻鸿笑,“去玩吧。”
乌憬又看了宁轻鸿好几眼,才慢慢去踢自己的鞋袜,最后一步三回头地向池边走去,只是他下阶梯时还是小心翼翼的,最后越走越快,小跑地下了水,赤裸的双脚就溅了一片小水花。
触碰到池底铺着的暖玉,这池水居然也是温温的,并不冰凉,从四周的竹管内慢慢往下灌着水流,又从池底流出。
瞧上去清风惬意,实际上奢靡得不行。
只是做好之后,宁轻鸿也只是偶尔路过,喂一下鱼食,倒是让乌憬成了第一个享受的人。
少年天子似乎被鱼群啄痒,四处躲着,只是他一躲,荡出了水圈,水面上的小球漂得也就越远。
午后的暖阳清冷冷照在水面上。
乌憬追着球玩,脚边还有鱼群追逐着他,玩得尽兴了,连半湿的衣衫都顾不上了,等总算把那个小球抱进怀里,才开开心心地扬起了笑脸。
迫不及待地回身,想炫耀着什么似的,朝站在亭边陪着他玩的宁轻鸿看过去,对上人的视线后,下意识将手里湿淋淋的小球抛了回去,“乌乌给哥哥。”
高高兴兴的。
只是下一瞬,在见到那小球砸到宁轻鸿身上,溅了人一身水,甚至眉眼都滴落下水珠后,霎时呆住了。
他隐约记得,宁轻鸿是有洁癖的。
乌憬反应过来后,有些慌张地赤着脚往岸上跑。
宁轻鸿只阖了阖眸,缓缓睁开,下一瞬,就见少年人就小跑着向他而来。
乌憬停在他面前,慌里慌张地想用手给宁轻鸿擦干净,只是他忘了自己的手还是湿的,反而将人的眼下都弄得一片脏。
宁轻鸿静静瞧着人,他一低眸,便是乌憬仰着脸,又无措又想补救,只是越补救越糟糕,就越无措的神情。
最后低着脑袋,一副任罚的泄气样子。
好半响,宁轻鸿似被逗到,低低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9k:被可爱到
第46章 习惯 什么医书
乌憬听到他的轻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按道理来说,对方在他将水溅到人身上时,宁轻鸿不就应该生气了吗?
但是现下却跟过去一点都不一样。
乌憬仰脸看人,有些不解,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跟宁轻鸿半笑的双眸对上,听见对方温声道,“乌乌帮哥哥擦干净?”
亭内的下人在陛下将那小球砸向千岁爷时,几乎瞬间跪了一地。
拂尘捧着个帕子,不知该上前还是退后,听见主子此话,晓得千岁爷不曾生气,才识趣地上前将帕子呈到陛下面前。
只是乌憬仍有些惶惶不安,拿到帕子就下意识往宁轻鸿脸上沾,被大惊失色的拂尘连声提醒,“陛下——!”
宁轻鸿笑,“乌乌先擦手。”
乌憬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还脏着,低头认认真真把手擦干净后,手里又被换了新帕子上来。
少年这才仰脸,小心地抬手,去给宁轻鸿擦脸上的水渍。
为了让人好上手些,宁轻鸿还微微垂首。
他今日回府后便换了常服,是一身缕金的檀色大袖披衫,尾摆绣着云式的蝶纹,料子是南边极好的软烟罗,因为入了秋,外罩一件稍薄的墨绿色刻丝鹤氅。
墨发半披着,似笑非笑地阖着眸。
乌憬穿得跟他大差不离,只是尺寸稍显小,他下水前将那鹤氅脱了,此时衣裳上的檀色被水浸湿后,成了异样的红。
但也显得他多了几分颜色。
宁轻鸿似乎能驾驭住任何颜色的衣裳,衣品也是极好的,尽管是红配绿,配出来的都是能让人人皆夸一句的巧思。
自从乌憬的衣食住行变好后,就再没穿过不合身还粗糙磨皮的丑衣裳了。
乌憬手在给宁轻鸿擦着,却忍不住偷偷看着人,下意识问,“哥哥不生气?”
宁轻鸿笑,附和着他说,“不生气。”
但他不是有洁癖吗?
乌憬有些迷蒙,“哥哥脸脏了。”翻译过来就是,他将宁轻鸿的脸都弄脏了,为什么他会不生气。
宁轻鸿只轻声,“不脏,擦干净便好。”
乌憬愈发困惑了,只觉得面前人不太像记忆里让人不小心将茶水泼到衣角后,一言不发就将对方吓得不停磕头的九千岁了。
宁轻鸿又问,“乌乌可擦好了?”
他嗓音温和,语气里是乌憬都能听出来的纵容。
乌憬愣了一下,才点头,收了手,但还是止不住地悄悄看宁轻鸿几眼,又低下眼,像是在冥思苦想着什么。
带着一种不太相信的感觉。
总不能是因为他吧?
太奇怪了。
乌憬正出神,就发现宁轻鸿俯下身,捡起先前滚到地上,此时沾了层土的小球,并且因为带着水痕,那土也是湿淋的泥土。
让人看着就会觉得不想去碰。
但宁轻鸿偏偏徒手拿了起来,指尖沾上污秽后也没投去半分视线,只淡淡放到一旁下人端着的木盘上,让人拿下去洗干净。
再不紧不慢地用干净帕子拭着手。
他察觉到乌憬追随者他动作的眼神,笑,“乌乌可玩高兴了?”
乌憬点头。
其实也还好,但对比起待在一旁发呆,无事可做的样子,算得上很有趣了。
乌憬甚至还想着回湖里踩踩水,泡泡脚,让小鱼给他来一个足部按摩。
下一瞬就听见宁轻鸿道,“既然高兴了,便去换身衣裳,乌乌早上的字,午后也得练。”
乌憬才开心没多久的情绪瞬间跑没了,被下人带走时,还暗自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吐槽。
他确实想认字,但一直认两个他早就记住的字,也太过无聊,宁轻鸿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毛笔字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
乌憬在心里忿忿不平,他之前又没写过毛笔字,字丑一点怎么了?!
他被下人带去泡了个热汤子,说来也怪,宁轻鸿府中的下人跟宫里的不同,好像没有伺候主子沐浴的习惯,昨日也是,确认天子会自己洗澡,可以自己穿里衣后,就关上门自觉离开了,不用乌憬去赶。
等他从里头出来,才会给他擦干净湿发,披上外裳。
换的新衣裳也是宁轻鸿给他挑出来备着的,不好看的,就算被尚衣局做好呈上来,在宁轻鸿眼下过一番后,也会被拿去扔了。
乌憬被带回书房后,依旧是练那两个字,宁轻鸿坐在太师椅上,捧着卷书慢慢地看,手里静静把玩着两颗玉核桃,看久了,又会沉思些什么。
乌憬练得烦了,就会去观察着周围。
宁轻鸿手中那卷书是在书桌后的书架里抽的,他的书房摆了两三件大架子,黑檀木制成,一面用来放着文玩物件,高处甚至就摆着乌憬眼熟的那串用人骨做的佛珠。
一面摆着朝堂信件与公文,还有一面,分了上下,上头摆着书封都画着小人,做得极为有趣,让人一眼就瞧出可能是什么志怪的闲书。
下头摆着统一的蓝皮或黄皮包封的古朴书籍,书封只用大字竖着写了些乌憬看不懂的书名。
上面的闲书对乌憬来说已然很多了,但跟下面对比起来,都能称得上算少。
那些古朴的书籍就能算得上密密麻麻地堆在一处,让人瞧着就觉着心里头怪不舒服。
宁轻鸿手中拿着的便是那古朴的书籍,在慢条斯理地看着。
到了晚膳前,才备了马车,
说是要带乌憬回宫用膳。
毕竟是天子,乌憬不能在宫外待得太久,宁轻鸿便是不太在意,但做个样子,也得装出个几分让朝臣百官同民间百姓看到,他对皇位还是有两分崇敬的。
乌憬走时还有些念念不舍,觉着没玩够,他路过上次来这去的那个小院子,发现廊下挂着的鸟笼换了个新的,瞧着好像是只小麻雀,虽然鸟种很普通,但看着比先前那个臭鹦鹉可爱多了。
心想下次来,他一定得摸个尽兴。
马车特地绕了道,经过坊间的闹市,让乌憬趴在车窗旁,开开心心地看了个够,还买了些小零嘴上来,慢慢地吃。
宁轻鸿手中仍拿着那卷书,似是没看完,便先带着,此时正闭目养神。
他身旁伺候的下人看出了千岁爷对陛下的态度,乌憬要什么,便买来了什么,甚至还买了个刚从土窑子挖出来的烧鸡,泥土荷叶都被清理干净了,剔了骨头,剪碎了,用油纸包了其来,再让充当马夫的太监送进了马车内。
香味诱人得乌憬口水都要止不住。
也让宁轻鸿睁了眸,微蹙眉,去瞧乌憬让人买了些什么,看见是荤腥后,只吐出二字,“乌乌?”
语气虽温柔,却能让人听出几分训斥。
经过下午那一遭,乌憬的胆子已经大了一点了,他口舌生津,实在忍不住。
买都买了,总不能让他干看着不吃吧。
乌憬捧给宁轻鸿,巴巴地看着人,“哥哥吃。”
宁轻鸿失笑,问,“哥哥若吃了——”
乌憬抢答,“乌乌吃!”
他这个做表率的都吃了,
总不能还管着他吧。
宁轻鸿慢条斯理,“那哥哥不吃了。”
乌憬显然没想到还有人肉都捧到嘴边上了,还能忍住不吃,一下子蔫吧下去。
实在可怜。
宁轻鸿轻叹,“可以吃一些,不能多吃。”
乌憬又开心起来,他听话得很,当真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转移注意力,又转脸看向车马窗外。
马车一路行到了宫门口,因为并非是能乘进宫的轿子,随行的拂尘从袖中拿了个令牌,呈给守着南门的皇城卫看后,一行人再低调地入了宫。
进宫后,那令牌就被拂尘递给了马夫,那面白无须的小太监再恭恭敬敬地递回马车内,被宁轻鸿随手搁在案桌上。
随后,便换乘了宫内的步辇。
一路回了养心殿,用过膳后,便去了御书房,那捧卷书在千岁爷忙时,一直被拂尘捧着,现下又到了宁轻鸿手上。
乌憬被带去沐浴,换了就寝用的衣裳。
但因为宁轻鸿还未曾歇下,也到了御书房陪他,没过多时,就昏昏欲睡。
乌憬趴在桌面上,看着在烛灯下极为专注的宁轻鸿。
好像他真的如人口中所说一般,时常只会呆呆地看着宁轻鸿在做什么,等乌憬“啪”地砸在桌面上时,才让宁轻鸿因这声响,投过来视线。
乌憬捂着额,见身旁人垂首看过来,一时不太好意思,但实在困意上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宁轻鸿问,“乌乌困了?”
乌憬一手捂额,一手捂嘴,打完哈欠后,忙得空不出手跟嘴去回答,眼尾都晕出湿意,他披着宁轻鸿白天披的那件墨绿色刻丝鹤氅取暖,里头穿的是就寝前的轻薄里衣,就这么,下意识地仰起脸,极为自然又熟练地在宁轻鸿的眼角碰了下。
就好像在说,他困了。
只不过三两次,乌憬就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宁轻鸿教他的方式,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宁轻鸿笑,“那便去睡罢。”
拂尘上前,准备将陛下带回寝殿歇息,又停下来,问,“爷您看了一日,不若也跟陛下一起去歇下?”
宁轻鸿淡淡应了一下,起身,“将这医书放好,勿碰乱了。”
医书?什么医书?
乌憬下意识看过去,看着宫人正把那本蓝色书封的卷书捧到御书房的架子上,小心翼翼的,一页都不敢翻,只保持着原样呈进去。
宁轻鸿要走,乌憬下意识去牵他的手指,圈住了,再跟在人身后一起走。
但他还未回过神,只在心里不由地想,
那半面墙密密麻麻堆着的,也全是宁轻鸿看过的医书吗?
一闪而过的念头终究抵不过困意。
躺在自己熟悉又温暖的被窝后,乌憬很快就沉沉睡过去,因为已经习惯身旁睡着人,即使睡熟后,也迷迷蒙蒙地滚过去,八爪鱼一样将人缠上。
连平时最受宠的布老虎都被他抛在了一边,乌憬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身旁人不轻不重地微叹一口气,抬手将被他踢掉的被褥重新盖上类。
他埋在人颈间,呼吸时都是浮金靥郁郁沉沉的香,将他拖进愈深愈轻的梦乡里,让乌憬不停地往里陷去。
连带着在他不安地颤着眼睑,对方安抚地轻拍着他背部时,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就好像一个让人不断沉溺的温柔乡,
让人害怕梦醒。
乌憬更加依赖地收紧了双臂,但是今夜不知为何,他睡得并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好,反而觉得比平日热很多。
睡得并不安稳,觉也轻。
昏昏沉沉间,身旁人一有动作,乌憬便迷迷蒙蒙地醒了,只是他还很困,在宁轻鸿把他的手轻轻放到一边时,还耍赖一般重新缠了上去。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刚醒过来,微哑的轻笑,宁轻鸿哄他,“乌乌?松手。”
乌憬又黏糊了一会儿才听话地松开,翻到另一边,准备抱着被褥继续睡了。
但还是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的声响,屏风后守夜的宫人听到动静,跪下来给起身的主子行礼,神色见怪不怪,压低声音,“见过爷。”
能守夜的宫人都是在内卫府伺候了千岁爷多年,值得信赖之人,自然晓得自家主子的习惯。
千岁爷觉浅,一夜睡不到两三个时辰已是常事,只有心绪稳定时,才能睡久些。
宁轻鸿轻声问,“几时了?”
宫人答,“刚至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了。”
宁轻鸿淡淡应了一声。
乌憬听到对方又轻声说了句,“动作轻些,莫要将陛下吵醒了。”随后便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他等了一会儿,才翻了个身,有些困顿地朝外看去,等了一小会,慢慢地困意全无。
好奇对方大半夜要去哪里?
磨磨蹭蹭一会儿,乌憬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帘帐外,往漆黑地四周看了看,屏风外倒是燃着烛火。
他不是半夜会因为好奇就跟出去看的性子,更大的可能是往被褥里缩回去,翻个身继续能不能睡着,如果是别人……
乌憬下了榻,踩上木屐,因为深更半夜,有些害怕,他还回头翻了翻,找到了自己的布老虎,抱在怀里,有些迷茫地往外走去。
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寝殿内除了他一个人都没。
屏风后的守夜宫人已经跟着宁轻鸿走了,等乌憬悄悄推开殿门的一个小缝,探出去看时,很快就瞧见了远处长廊下提着灯的宫人,跟在披着件外衫,静静走在夜色中的宁轻鸿的身后。
几个在殿外守着的宫人也跟在后头,提着宫灯,光亮将深夜的漆黑驱散。
看路线是往御书房的方向去的。
乌憬茫然地跟了上去,他无端地好奇,对方要去做什么?等跟了上去,才发现跟平日并无不同。
九千岁在夜色中走走停停,偶尔会在廊下驻足,他似乎突然间对任何事都有了兴致,总会停下来看两眼,而后又慢慢地走着。
像是再睡不着,又无事做,打发着空闲。
宫人低声细语地汇报着什么,千岁爷偶尔才眉目不动地应一声,注意力并不放在这,但他们的禀报也不能停。
众人也早已习惯。
但即便这样,乌憬也跟得踉踉跄跄的,他走得慢,好不容易到了地,宫人似乎都退了下去,只余下大开着殿门的御书房。
乌憬想过去,又不太敢,恨不得抱着柱子把自己缩在后面,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走到御书房前,趴在门边上向里看。
倒是不怕会有人发现他,不知道是胆子大了,还是因为谁的纵容,只是乌憬心里头还是有几分做贼心虚的不安。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向里头张望着,第一眼就瞧见在昏暗中背对着他,长身玉立的宁轻鸿。
宁轻鸿正垂着眸,漫不经心地用精致小巧的灯剔挑着油灯里的芯,等火光在殿内摇曳后,又去煮茶烹茗。
他姿势很闲适也很熟练,似乎以前做习惯了,现下也会用这些小事来消磨时辰,摒去了宫人的伺候。
煮完茶,才走到架子前指尖先碰上了放着的公文,顿了顿,又移开,抽出了那卷医书。
他静静站着,慢慢翻看。
莫名的,乌憬觉着对方此时心情应该是不太好的,他胡思乱想着,宁轻鸿身为一个奸佞权臣……好吧,好像也没有那么奸佞。
乌憬想起平日里他发呆时,宁轻鸿都在处理着朝事,简直就像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周天子。
他以为宁轻鸿已经够忙了,完全想不到对方还有精力去研究那满架子的医书,为什么要去看医书?宫里不是有很多太医吗?
乌憬有些迷茫,想起前些日子宁轻鸿好端端地吃起了药,这些时日停了药,药膳依旧不断,还得让他跟着一起吃。
会不会是得了什么太医也治不好的病?
对方生病了吗?
宁轻鸿不知站了多久,他倒映在玉砖上的背影拉得极长,光是瞧着,就让乌憬忍不住想自己还要不要再偷看下去。
明明对方的一举一措都格外闲适。
乌憬站得脚酸,忍不住想晃晃腿,可他忘了脚上踩得是木屐,一换姿势,就发出了声响,他立即心惊胆颤地顿住,小心抱紧了怀里的布老虎,寻求安慰一般。
等了好久,没听见动静,向里头看去,发现宁轻鸿似乎没有听到,姿势依旧未变。
乌憬小心翼翼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卡到一半,就听见对方的一声轻笑。
宁轻鸿不疾不徐地问,“还躲着?”他笑,“过来。”也不想想宫中戒备森严,他是怎么跟着自己那般久的,御书房又为何一个守门的宫人都没有。
等乌憬走到跟前了,宁轻鸿才将少年怀里的布老虎抽出来,漫不经心地在手里把玩了两下,问,“乌乌不困了?”
乌憬试探地摇摇头,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被抢走的布老虎一会儿,才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宁轻鸿身上,装作咿呀学语般,重复人的话,“哥哥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