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源心里一酸,电话挂断后便?订了?后天的?机票。
去云南前,他回了?趟家。饭桌上父子俩喝了?些酒,便?开始推心置腹起?来。
姜一源终于向他爸坦白了?这两年的?经?历,说起?茶山上的?生活,起?早贪黑,手作茶叶。又说起?一辈子扎根在茶山的?老吴头,在鸡叫和狗叫中过?的?去年新年。他打开手机里的?照片,一应的?山间?景色、采茶做茶。
姜猛龙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听?得?连连点头:“你师父收留你,还教给你做茶的?技艺,他一个人在山上也?孤独,你早点回去帮他做茶,也?是?应该的?。”
姜一源又讲起?在F国的?画展,最后他拿出亲手做的?明前茶,道:“爸,你空了?尝尝,今年四月做的?,茶质很好?的?春茶。”
接过?茶叶盒,姜猛龙眯了?眯眼,直觉告诉他,无事献殷勤,一定有诈。
果然,姜一源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表情,道:“爸,去年夏天我跟你说过?,我失恋了?。现在,我和他又和好?了?。”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喜欢男人,不会改了?。等我做完秋茶回来,我再把他介绍给你。”
姜猛龙拿着茶叶盒,仿佛拿着个烫手山芋。儿子大老远地给他带茶回来,又哥俩好?地和他平心静气聊了?这么久,父子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过?了?。但这样就想?让他答应?门儿都没有!
他看着手里的?茶叶盒,感觉自己被这玩意儿道德绑架了?。
姜一源见?状,走过?去拥抱了?一下,道:“谢谢,爸。”
姜猛龙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给背过?气去,他从喉咙里冷硬地挤出来一句:“等你回来再说!”
第二天下午,姜一源往书包里装了?换洗衣服、手机充电器和身份证,拎着书包正要去机场,却听?见?沈书临接了?个电话。
他停下脚步:“你晚上有饭局?”
沈书临放下手机,道:“一个私人局。”
姜一源立刻把书包放下:“那?我要去接你。”
“有司机。”沈书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耽误了?飞机。”
姜一源不干了?,坚持道:“怎么不是?大事?等饭局结束,我送你回家,我再去机场。改签就行了?,这个才不是?大事。”
他还记得?前年这个时候,他在餐厅对面的?咖啡馆一直等待,街对面的?黑色保时捷却扬长而去,载走了?他等了?一夜的?人。他不想?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话间?,姜一源已经?在手机上办理了?改签,得?意地冲对面晃了?晃手机。
沈书临放下手里的?钢笔,道:“那?你到那?边,已经?是?凌晨了?,山路不好?走。”
姜一源在他身边坐下:“这有什么,那?些山路我熟悉得?很,再说了?,以前半夜睡不着,就经?常……”
他察觉自己说漏了?嘴,猛地打住,沈书临却已经?审视地望着他,目光凌厉。
“……经?常爬到门口的?树上去。真没事儿,哥,我眼睛好?,看得?清路。”姜一源迅速掩盖过?去,又道,“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去接你,是?分内之事,我不是?你的?专属司机嘛?”
沈书临望入他的?眼睛,看出了?他的?坚持,便?道:“好?。”
当晚,餐厅二楼的?靠街包间?,沈书临和国外回来的?朋友喝着酒聊着天,视线偶尔落在对街的?咖啡馆。咖啡馆灯光昏黄,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玩手机的?小年轻。
旧友是?在国外念书时的?同学,这次回国是?为了?探亲。两人聊起?念书时的?旧事和旧人,都喝得?多了?些。
沈书临应酬过?无数场酒局,永远都控制着量,保持着清醒。可今天或许是?老友相逢,太过?愉快,他罕见?地过?了?量。走出饭店,迎面一阵凉风,他觉得?自己微醺了?。
司机早已开着商务车过?来,在路边等候。
对面咖啡馆里的?姜一源看到人从餐厅出来,立刻跑了?过?来,眼神询问地望向沈书临。
“没事。”沈书临道,“飞机能赶上么?”
姜一源道:“能。我先?送你回家。”
朋友笑着问:“是?你的?秘书吗?小伙子真敬业啊,这么晚还加班。”
姜一源闻言,立刻期待地望向沈书临,急得?眼里冒火花。
沈书临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微笑地说:“不是?秘书,是?我对象。”
他又对朋友道:“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司机恭敬地拉开副驾车门,让朋友坐了?进去。
姜一源心里甜得?冒泡,也?不顾是?在大街上,就凑上去吻住了?那?沾满酒香的?嘴唇,沈书临稍微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好?了?。”
“哥,怎么不是?你一个朋友的?儿子了??”姜一源嘿嘿笑着问。
司机已经?坐在驾驶位等待着,沈书临慢吞吞地说:“有些醉了?,你不扶我么?”
姜一源立刻拉开后座车门,扶着他的?手肘让他坐进去,自己绕到另一边车门,开门进来挨着他坐下。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
朋友和司机是?老乡,已经?在前排唠嗑起?来,后排却是?一阵暧昧的?寂静。
姜一源凑上去,把沈书临的?领带结弄正,又帮他解了?两颗衬衫扣子,低声问:“哥,热不热?”
沈书临靠着椅背,微阖着眼睛,摇了?摇头。
姜一源凑得?更近了?,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真醉了?啊?”
沈书临慢慢睁开眼睛,没说话,在昏暗的?车内,眼神比平日更显三分直白。姜一源忍不住,凑上去和他嘴唇相贴。
酒香弥漫在唇齿间?,两人的?身体紧贴,喘息渐盛。吻从唇角滑到下颌,又落在滚动的?喉结,沈书临轻轻嘶了?一声,按住姜一源的?肩膀,低头咬着他的?耳骨道:“好?了?。”
前排的?朋友想?起?了?什么似的?:“哎,老沈,话说……”
他正要回头,司机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先?生,是?两个路口后右拐,对吗?”
“啊,不对,前面左拐,然后右拐。”
这么一打岔,朋友便?忘了?方才要说什么,又和司机唠起?嗑来。
后座,姜一源被制止后,也?不敢再有更过?分的?行为,只是?贴在沈书临的?耳边,一边吻着他的?下颌线,一边含糊地问道:“想?喝什么茶?我去摘鲜叶给你做。”
沈书临不时回应他一个吻,两人贴得?极近,耳鬓厮磨,说话声音低而黏糊。
“都可以。”
姜一源和他鼻尖相贴,眼睛在咫尺间?对视:“都可以是?什么意思?说一个最想?喝的?,我去亲手做出来,寄给你喝。再远的?山头都没关系。”
沈书临伸手抚了?抚他的?侧脸,慢慢地微笑起?来:“茶重要么?你说过?,做茶的?过?程,是?把阳光和云雾揉捻进去的?过?程,每一次的?揉捻都会进入茶叶。茶是?真心,重要的?,便?不是?茶。”
姜一源默默地听?他说完,笑了?起?来:“没醉嘛,这么清醒。”
沈书临揉了?揉额角,闭眼靠着椅背不说话了?。
姜一源挨紧他:“靠着我啊,哥。”
他伸手一揽,让沈书临靠在他肩膀上。沈书临可能是?酒劲上来了?,闭着眼睛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起?来。姜一源感受着喷洒在自己颈侧的?清浅呼吸,拉过?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司机先?把李先?生送到,又送沈书临回家。
下车时,沈书临身体微微一晃,扶住车门,却已经?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真醉了?啊,哥。”姜一源扶着他往屋里走,开门后按亮玄关灯,嘴里不停唠叨,“一开始你还不要我去接!说定了?啊,以后每一次我都要去接你,不许拒绝。我是?你的?对象,你要学会依赖我。”
沈书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我没事,你别误了?飞机。”
“不会。”
姜一源扶他上床躺着,又冲来一杯热蜂蜜水,看着他喝下,才起?身准备离开:“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沈书临道:“下飞机,记得?报平安。”
姜一源应下,关上卧室的?灯,拿起?沙发上的?书包,离开了?。
他去云南的?第二天,沈书临和姜猛龙约了?饭局。
这样的?饭局常有,也?只是?唠唠嗑,聊些生意上和生活上的?趣事。结账时,沈书临拿出皮夹,或许是?不小心,抽出会员卡的?同时,一个小金片被带得?掉了?出来。小金片是?圆形的?,用铁线篆刻着“福”字。
姜猛龙看到那?个小金片,有点眼熟。半晌后他想?起?了?,他也?有一个差不多的?,是?姜一源去年送给他的?,说是?在寺庙求的?护身符。
他的?那?个护身符和眼前这个,除了?刻字不同,其他的?一模一样。
一个想?法涌上脑海,姜猛龙惊愕地望过?去。
沈书临却已经?弯下腰,捡起?那?个小金片,不紧不慢地冲他一笑:“老哥,走吧。”
第五十六章
沈书临已经捡起小金片,向外走去,姜猛龙却还站在原地,兀自惊愕着,那个?猜测太出乎意料,他怀疑自己是脑子坏了。
他想起前年那一个?百分点的让利,想起沈书临莫名地对他说喜欢男人。对了,他儿子三番五次地从他这里?打听沈书临的消息,当时他觉得?奇怪,可若是眼下这个猜测成立,那便?一点也不奇怪了。走在前面的沈书临转过身,略为疑惑地道:“老哥?”
他神情从容,一派光风霁月。
姜猛龙摇了摇头,把那个?猜测晃了出去。仅凭一个?相同款式的小金片,就得?出这样的结论,太过武断。
当然,晚上一回家,他立刻拨了姜一源的电话,却始终没有接通。想到儿子在深山老林里?联系不上,他的猜测无从验证,简直是有气无处撒,憋得?大骂三声。
九月的一个?周末,家庭聚餐时,沈母问起了沈书临的感情生活。当母亲的都有直觉,听到沈书临说和之前那个?男孩子复合了,她一点也不惊讶。
饭后沈母和沈书临单独谈话,她还记得?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沈书临也同她谈起那个?男孩。但?那时,他是犹疑又?无奈的,话语间夹杂着淡淡的叹息。似乎两人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于是,沈母微笑着问道:“你们之间的问题解决了么?”
沈书临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两年前,他们谁都不肯吐露真心,不肯示弱,不肯放下尊严,不肯将?问题摆在台面上,一起寻求解决办法。
是人就有个?性,两人相处,矛盾是无法避免的。他性格强势,喜欢掌控一切,姜一源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哥,你能不能稍微依赖我?一点?”而在他看?来,姜一源有时太过幼稚和急躁,总是吃不合时宜的飞醋,或者缠着他讨要轻飘飘的情话。
矛盾是会有的。可有了那根戒尺,有了分别两年的苦楚,他们都和过去不同了。
沈书临回答她:“问题一直都会在,但?我?和他都在尽力解决。”
这话说得?平淡却真心,他的神情也从容安定,沈母便?知,两年前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
她道:“妈还是那句话,你们有年龄差距,你经?历过的他还没有经?历,他经?历的你可能已经?忘记,人和人相处,矛盾是无法避免的。我?和你爸过了一辈子,还不是天天吵架。”
她顿了顿,微笑着又?道:“但?只要心是在一起的,再怎么吵,也吵不散。”
听到她提起沈父,沈书临温言安慰了几句,最后道:“妈,我?知道的,谢谢您。”
沈母说:“等?有空,把他带来吃个?饭吧。”
和沈母谈完后,大姐自然也来问他,问是什?么时候复合的。
沈书临道:“三月在F国遇见了,他捧了一盏茶给我?。”
“一边是有目的地追去,一边是不期而遇,感情这事?,果然还是要看?缘分。”沈书琴显然也知道了许斌追去F国的事?情,便?打趣了一句。
从她嘴里?听到缘分二字,沈书临有点惊讶,笑道:“姐,你怎么也信缘分了。”
沈书琴了解他,知道他分手后最是利落,从不会吃回头草,这时便?有些好奇地问:“你们经?历过什?么,竟然能让你愿意去试第二次。”
“在318上飚过车。”沈书临笑笑,“在山路上骑过野摩托,还在凌晨吃过馄饨摊上的霸王餐。”
沈书琴看?着他的笑容。小时候在学校考了第一名,拿着红奖状回家时,弟弟的脸上就是这样的笑容,带着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喜欢飙车?”
她意识到,自己之前想错了。她以为年过三十后,沈书临喜欢的会是成熟稳重的同龄人,生活按部?就班,力求安定,所以她介绍了许斌。但?原来,他喜欢在狭窄的国道上飙车。
“平时是不飙车的,自驾的时候也很少飙车。”沈书临怕她训斥,面不改色地说。
见他扯谎,沈书琴笑得?更开怀了,露出脸颊上的梨涡:“你怕我?做什?么?你既已决定安定下来,自有别人来管你。”
她平日很少笑,更鲜少笑得?这么开怀。沈书临看?着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姐弟一起无忧无虑地打闹。
他也笑了。
沈书琴又?道:“但?他应该不会管你,他会和你一起飙车,对吗?”
沈书临说:“他比我?飙得?更野。”
姐弟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一同笑出声来。
九月中旬的时候,沈书临开始每天都收到快递。
王嫂把快递放在门廊下面的小柜子上面,沈书临每天傍晚开车回家,一眼就能看?到。
今天晚上,风吹过门廊下面的风铃,在悠扬清脆的声音中,沈书临拆开快递。
一份茶叶,一张纸条,一把香味浓郁的金黄桂花。
每天的茶都是不同山头的,都是叶底干净漂亮的谷花茶。每天的纸条上都写着不同的话,今天的是——中秋谁与共孤光。
沈书临轻笑着摇了摇头,之前的纸条上都写着暧昧肉麻的情话,今天却来了这么一句凄凉的诗,也不知道对方在网上搜了多久才搜到。
他把那一捧鲜桂花倒在手心,凑到鼻尖闻了闻,香味浓郁又?甜蜜,沁人心脾。主卧的阳台花架上摆了许多盆花,沈书临便?把桂花洒在花盆中,黑色的泥土点缀上了星点的金黄。
不只有桂花,随着信一同寄来的,有时是芙蓉花,有时是纯白的茉莉,还有不知名的野花,甚至有时候,是一片形状漂亮的树叶。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书临往加冰的玻璃杯里?倒了些红酒,刚端着酒杯来到阳台,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姜一源的声音:“哥,中秋快乐!”
沈书临撑着栏杆,抬眼望着天边的满月,轻啜了一口红酒,道:“你也快乐。”
“茶收到了吗?”姜一源语气愉快地说,“今年夏秋雨水多,茶质没有往年好,我?去其他各个?山头跑了一趟,选的是茶质较好的品种,应该还不错。你尝过了没有,好不好喝?”
沈书临看?着杯壁上的深红酒液,慢吞吞地道:“你不泡给我?喝么?”
“泡啊,当然泡。”姜一源想起了一茬,兴奋地道,“我?现在技术可纯熟了,老吴头之前说什?么一开始见山是山,最后见山仍是山,我?还当他是在瞎扯呢。但?现在,我?就是见山仍是山,泡茶技术炉火纯青。”
沈书临慢慢饮着红酒,在夜风中,听他讲着山上的趣事?。
他说到今年秋天茶客格外的多,老吴头院子里?的鸡都炖来吃光了,他就去山下买了许多小鸡仔,从小养起。Martin又?来了一趟,买下了他的一些画,还有一些茶客从其他山头慕名而来,也为了买他的画。
“当然了,我?最喜欢的画还留着,是要送给你的。”姜一源说。
沈书临静静地听他讲,不时问一两句。
从姜一源离开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两人每晚都会通话。有时他做茶忙得?晚了,电话会晚来,但?无论多晚,他总会挑着灯笼下山,到有信号的地方,打来电话。
沈书临知道他每晚会打来,总是倒上半杯红酒,喝完之前,电话总会到。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好了。”沈书临道,“夜里?山路不好走,早些回去休息。”
姜一源听话地说:“好,哥,你也早点休息,记得?睡前给我?发晚安。”
沈书临应下,他的视线向下,落在庭院的角落,那里?有几株移植来的寒兰。
他便?道:“院子里?的兰花快开了。”
姜一源了然:“是我?走之前,王嫂种的那几株寒兰吗?天儿越发凉了,是快开了。”
沈书临道:“寒兰开花的样子,画下来,该是很好看?的。”
姜一源满口应着,却突然一愣,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手机屏幕,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听着对面的清浅呼吸声。
他听懂了这句话。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一字不谈情,却比世间的所有情话都更动听。姜一源顿时觉得?,他从网上抄下来的那些句子都逊爆了,沈书临看?到那些纸条的时候,心里?不知道会怎么笑他。
他压抑住满心喜悦和激动,道:“哥,这边就快结束了,最多一个?星期,最快三四天,我?和老吴头把茶全部?做完,我?立刻就回来。我?给你带最好喝的茶,每天泡茶给你喝。”
电话挂断后,姜一源在漆黑的山路上站了一会儿,明白了什?么叫归心似箭。他往山上走去,走出一里?地才发现忘了拿灯笼,又?转身往回走,提溜起地上的竹灯笼。
他眼神很好,山路又?无比熟悉,本来不需要灯笼。可就算是多余,他也要拿着灯笼。
今年四月之前,灯笼是丢失的爱情,是痛苦的记忆。四月之后,灯笼变成了照亮夜路的萤火虫,变成了山路上的拥吻和情话。
无数个?山间日月,他在这条山路上自苦自虐,此时圆月当空,他提着灯笼,从未觉得?脚步如此轻快。
从前年的正?月初一到今年的清明,茶山是他的避难所,他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暇关?照四周。这大半个?月里?,他第一次认真感受了这片山林。
无声的皓月下,有金秋桂子,有野花成丛,更有风林凉爽,万物可亲可爱。
接下来的几天,姜一源几乎不睡觉,日日夜夜都在做茶。他虽然盼着早点回去A市,但?做茶时一点也不急,像过去一样耐心扎实。茶是真心,是匠心,是落叶的根,他永远不会玷污茶叶。
在山里?住的最后一晚,姜一源披着月色和鸟鸣,跑下山,坐在林间的木头桩上,给沈书临打了电话,告诉他明天傍晚到家。
沈书临应下,又?道:“那晚上一起吃饭吧,就在松涛园,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然后直接送你过去。”
姜一源听到松涛园便?兴奋了。对方后面还说了几句话,他完全没听见,只嘿嘿笑着道:“哥,你还记得?松涛园啊?咱们第二次偶遇就在顶层包厢,记得?不?我?爸中途去接电话,我?第一次给你点了烟,还记不记得?啊?”
沈书临笑了下,道:“我?倒是记得?,你开红酒挺娴熟。”
“那可不。”姜一源得?意道,“明天回去,晚上咱俩小喝两杯。”
第二天,姜一源下了飞机,司机已经?在出口等?候。
到了松涛园顶层,透过虚掩着的包厢门,姜一源眼尖地看?到,角落的衣帽架上挂着熟悉的西装。
二十多天的分别让他激动难抑,加快脚步走过去,边推门边道:“哎哟,哥啊,大宝贝儿,想死我?了,先抱一下,亲一……”
他猛地打住,见鬼似的睁大眼睛,惊愕地瞪着面前的人。
姜猛龙和他一样见鬼,眼睛瞪得?像铜铃,不认识似的盯着他。
姜一源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他和沈书临通电话时,对方告诉了他,今天和他爸一起吃顿饭。可是他一听到松涛园,便?选择性地忽视了后面的话。
咔嚓一声,卫生间的门开了,沈书临走了出来。两人齐齐地望向他。
沈书临察觉到气氛的怪异,和姜一源的眼神一接触,他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今晚本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他从容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姜一源的肩膀:“书包放下,先吃饭。”
一旁的姜猛龙终于回过神来,他瞪着眼睛问姜一源:“你叫谁大宝贝儿呢?”
“你叫谁大宝贝儿呢?”
话一问出来,姜猛龙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这屋里就三个人,儿子当然不可能是在叫他,那只能是在叫沈书临。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似乎是不经意间掉出来的小金片护身符,合同上?的一个百分点,还有那次饭桌上的欲言又止。
从看到那个小金片起,姜猛龙的思绪就没停过,他一面告诉自己不要疑神疑鬼,另一面,潜意识其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昨天沈书临打电话约这一顿饭,他心?里其实已经明了。但人总是要眼见为实。
姜一源经过刚才的震惊,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他大大方?方?地拉过沈书临的手,道?:“大宝贝儿当然是叫我男朋友啊,爸,我之前?说,等?我从云南回来,就把他介绍给你。但?你们也挺熟的,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正说着,门被推开,两个服务员过来上?菜,一桌子丰盛珍馐摆上?桌后,包间里又只?剩他们三个人。
沈书临轻轻捏了捏姜一源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他望向姜猛龙,出声打破了沉默:“老?哥,先吃饭吧。”
他又道?:“阿源,去给你爸倒酒。”
他态度从容不迫,拉开椅子坐下。
姜一源立刻应道?:“好嘞!”
今天的酒是白酒,姜一源倒了一个满满的分酒器,放到姜猛龙面前?。
姜猛龙见他这么听话,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像是不认识一样。
沈书临对着旁边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又说:“姜老?哥,请坐,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聊。”
姜猛龙的目光来回地在两人脸上?打转,憋了满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拉开椅子,闷声坐下。
姜一源又给沈书临倒上?酒,还贴心?地把分酒器中的酒倒入小酒杯中。
看着他的动作,姜猛龙终于说话了,骂道?:“兔崽子,你不给我倒?”
“别急啊,爸,这不来了吗。”姜一源拿起分酒器,又给他倒上?,倒了满满的一杯,差点就要溢出来。
姜猛龙找到个口子发泄,横眉道?:“你给我倒这么多?,给你沈哥就只?倒小半杯,你是看不起他呢,还是太看得起我?”
“不把你灌醉,怎么降低难度。”姜一源小声嘀咕。
“什么?”姜猛龙没听清,瞪着他道?。
“我说,您是老?酒鬼了,本来每顿都要来二两,多?喝点怎么了。”姜一源说,“我哥平时又不怎么喝酒,怎么能和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