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即便在某些温情时刻,也没有很亲密。
江月白总是会侧过脸,或是用小臂遮住眼睛。
穆离渊也很知趣地不会出声。
他知道江月白不会因为这种事窘迫,只是不想看见面前的人不是想要的人。
空闲的时候穆离渊会在院子里做些小玩意。
江月白身体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醒走出来时,偶尔会问一句:“你在做什么。”
穆离渊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机巧玩具,有会飞的小木鸟、还有会在雪地里一瘸一拐行走的小鸭子。
“幼不幼稚。”江月白靠在廊下,瞧着满地的小动物,轻笑道,“你多大了。”
看到江月白笑,穆离渊也不由跟着弯起唇角。
“是给主人的孩子做的。”
虽然那是江月白与别人的孩子,但是一想到那个孩子是江月白身体孕育出来的,就觉得有种别样的柔情和温暖,不受控制地对那个生命充满了爱意。
江月白闻言不笑了。
语气淡漠地说:“别做了。”
穆离渊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冒犯到了江月白,赶忙解释:“我没有要取代主人什么人的意思......只是想陪着主人,将来也可以陪着主人与孩子,如果主人愿意的话......”
“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江月白忽然说。
穆离渊微怔了一下:“什么......”
“我会让他一直留在我体内。”江月白又补了两个字,“永远。”
穆离渊僵在了原地。
让这个生命一直停留在体内,意味着要持续不断地耗费自己的身体供养。
难道因为太爱那个人,所以即便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也不想让对方唯一剩下的爱意离开自己的身体吗?
难道江月白对那人的感情竟然刻骨铭心到这种程度了吗?!
“那怎么行!”穆离渊脱口而出。
江月白抬起眼睫看着他。
穆离渊抿住唇,放低了声音:“......对不起。”
“只是,不论他......”穆离渊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不论他有多好,他都已经不再是主人的爱人了,也不再会陪着主人了,他不配主人这样惦念.....”
“你怎么知道他不配。”江月白话音有点冷。
穆离渊知道自己不该在江月白面前贬低江月白爱的人,但他实在替江月白不值得。
“如果主人实在忘不了他,”穆离渊鼓起勇气把想说的话全说了,“就多想想他的缺点,总念着他的好,是在伤害自己......”
在江月白之前的形容里,那人是个完美的爱人——但他总觉得江月白只是不想多讲,所以才用几个夸赞的词来敷衍他们这些事多的追求者。
“还是说,他真的完美到一点缺点都没有吗。”穆离渊的笑有点像苦笑。
沉默许久,江月白才开口:“他当然有缺点。”
“用尽了肮脏的手段吸取榨干其他生灵的生命,踩着白骨和鲜血走到了高位,”江月白缓慢地说着,“他残暴、傲慢、自私、喜欢猜忌、疑神疑鬼、不相信任何人。”
这是与之前的形容完全不一样的一面。
听得穆离渊心惊肉跳。
“那主人为什么会爱他?”穆离渊忍不住道。
“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一部分。”江月白说,“我爱他的全部。”
这句话说得很随意自然,但越是自然就显得这份爱无比真实——似乎已经自然到成了江月白的习惯。
穆离渊张口还想说什么。
“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江月白嗓音是温和的,但口吻是告诫的,“要做个听话的仆从。”
穆离渊不再问了。
......
深冬的天气越来越冷,一连几日天色从早到晚都阴沉沉的。庭院四处寂静,没有半点生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生命在消耗灵脉的缘故,江月白身体更虚弱了,整个人都很没精神,有时能躺在床上睡一整天。
穆离渊从来不会打扰江月白休息,只默默在旁边守着,或者在外面悄声做事。
雪小那日的傍晚,穆离渊第一次叫醒了江月白。
江月白睡觉时总喜欢把自己埋进厚重的被褥里。穆离渊轻手轻脚拨开被子一角,俯身轻声喊:“主人......”
江月白似乎很困倦,懒得睁眼,只慢腾腾地转过了身。
穆离渊微弯唇角:“我带主人去看星海。”
......
气温寒冷,湖水冻成了坚冰。
不少孩童在上面嬉戏滑行,冰湖上到处欢声笑语。
忽然一个小孩突兀地停了下来。
“快看!”他仰起头,指着天边,“你们快看!火鸟!”
身后滑行的孩童撞在他身上,在冰面摔倒一片。
大家四脚八叉地躺在冰湖上,看到天边飞来一只着火的大鸟。
“是风筝吧!”
“不是!它的翅膀会动耶!”
形状像是一个巨大的风筝,可扇动着的巨大翅膀和拖着的长尾巴又像画本上玄鸟,燃烧着赤红的火焰,翱翔旋转,飞向夜空。
越来越多的人都抬起头,尖叫着:“好多呀!好多着火的鸟呀!”
火色的飞鸟风筝从四面八风升起,交错盘旋着,而后在空中炸开——
迸溅出无数闪烁的光点。
天空飘散开奇异的金色星星。
悬浮着,跳动着,起伏闪烁......
密布的乌云被燃烧的烈火驱散了,露出了苍穹真正的银色星星。
金色的星辰与银色的星河交错闪耀着,虚虚实实,似幻似真,仿佛用夜空做幕的一幅巨画,无比震撼。
脚下冰湖映出了漫天火色的星辰。
天上是闪烁的星辰,地面也是闪烁的星辰。
如同星河倒转,所有人浸泡在星海里滑行。
孩童们都欢呼起来:“好漂亮!好漂亮哇!”
“是星星的海呀!”
“星星融化了!掉下来了!”
“下星星雨啦!”
燃烧着的金色星星从天边坠落,一道接着一道,流星划过一般。
落在冰湖上绽开金色的碎屑,随风上下翻舞着。
到处都是星光。
江月白站在冰湖边,微微仰头望着跳动的光点。
星辰的光璀璨却不灼热,是温柔的,给江月白的侧影也涂上温柔的颜色。
“好美的星星。”江月白转头看向穆离渊,“你做的么。”
星光点点里,江月白在笑。
笑得很开心。
穆离渊很少见到江月白这样轻松快乐的笑——眼睛都弯起了弧度。
周围的喧嚣吵闹人影错落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穆离渊感觉这一刻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怔了好一会儿,穆离渊才回神。
“是我做的,”穆离渊看着江月白的笑颜,也不由跟着笑,“星星风筝。”
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太热烈,这句话说出口就被嘈杂淹没了。
江月白在嘈杂中说:“你怎么会做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穆离渊笑着说:“我还会做很多很多,我从小就做......”
江月白下半张脸埋在毛领里,弯着眼睛瞧他:“你不是说你从小跟着师父练剑吗。”
“但我不是个好学生,每天光想着怎么玩了,”穆离渊的话音被孩童们的欢笑声吵得断断续续,“......小时候我说想飞起来,我的师兄就给我做了个很大的风筝,把我绑在风筝上,飞起来的时候感觉快要碰到月亮了,我高兴得不行,可惜师兄做的风筝很不结实,刚飞没一会儿就散架了......”
“那你掉下来了吗?”江月白问。
奔跑着的小孩把他们两个当藏身的柱子,绕着他们的腿跑来追去,笑着闹着,追逐时拽着穆离渊的衣摆,拉得他有点站不稳。
“掉到山下,胳膊都摔骨折了。”穆离渊低头看了眼两人腿边的孩童,“还没养好,师兄就又带我飞了一次,第二次摔得腿也断了。”
“那你之后肯定不敢再飞了。”江月白被一个小孩拉住了手。
“你抓不到我了吧!”小孩躲在他身后,冲穆离渊腿边的另一个小孩喊,“来呀!”
“没有,”穆离渊说,“之后我就不靠别人了,自己潜心研究怎么做风筝了。我做的风筝能带我飞很远,从一个山头飞到另一个。”
江月白说:“你能活着长大真是不容易。”
小孩揪着穆离渊的衣摆转圈,揪得他往前踉跄了两步。
“我命很硬的,”穆离渊急忙止住脚步,才没撞上江月白,半开玩笑地说,“小时候师父给了我一个长命锁,所以我有惊无险长大了,凡事都能逢凶化吉......”
江月白很自然地扶住了他被孩童们撞得站不稳的身子,握住了他的手:“这么灵验么。”
“是啊,很灵验的......因为......”穆离渊微微吸了口气,话音有些发颤,“长命锁上有仙人的祝福......”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东西了。
距离很近,两人呼吸的白雾交融在了一起。
江月白轻声说:“那你该去拜一拜仙人,还还愿。”
雪越来越大,落在江月白的眼睫。
又化成细微的水。
水波在眸底映出星光。
他很久没有这样近地看江月白的笑容了......
雪花随风斜着擦过江月白脸,有的落在唇边。
江月白舔了一下唇。
穆离渊差点忍不住,想直接搂紧江月白用力吻过去。
但还是深吸口气忍住了。
只把江月白的手反握进了自己掌心。
与心上人在大雪里白头,这是曾经做梦才有的场景。
“对......”他低喃着说,“我应该去还愿。”
......
余州城郊外有一座道观。
穆离渊独自来过这里很多次了。
每次出门办事、上街采买,他都会顺路来此处一趟。
因为这里有北辰仙君的神像。
雕像俊美,但远不及江月白本人半分。
江月白本就不喜欢别人给自己画像,如今几千年过去,更没有任何北辰仙君的画像流传下来,所有神像都是后人根据想象雕刻的。
虽然不如本人好看,但每次穆离渊来这里的时候,仍然能看神看像很久。
看许许多多的人恭敬地、爱慕地、可望不可即地......跪拜着他的心上人。
和江月白一起来的这日,大雪停了,天气很好。
穆离渊一路都很忐忑。
江月白愿意陪他来这么远的地方,他受宠若惊,但也心怀不安——事出反常,总是让患得患失的人更加患得患失。
年节将至,来燃香拜神的人很多。
道观山门的两边偏门被挤得水泄不通,但纵使人山人海,每个人依然表情严肃动作谨慎,迈入门槛时个个抬高了脚,小心翼翼,生怕哪一点犯了忌讳,惹了神明不悦。
进这道门前需沐浴更衣,进了这道门后便将所有尘俗污秽都抛在外面,只带着一颗虔诚敬慕的纯心走向神明,一道极高的门槛“尽挡红尘污秽,得入玄境九天”。
人们排着队向前,不少人进了门便双手合抱,一路躬身行礼向前。
穆离渊也跟着一起,左手包右手,内掐子午诀,先举手后躬身,行了很规整的拜礼。
江月白说:“规矩会得不少啊。”
小时候这些规矩是江月白教的,可这个时候江月白却调侃起了这些规矩。
“心诚则灵......”穆离渊停顿一下,小声说,“都是讨好仙人的方式,仙人开心了,就能帮我圆心愿了。”
人群拥挤着,摩肩接踵。
“你的锁找这位神仙祈的愿?”江月白似乎被挤得有点热,脸侧泛着轻微的淡红。
“对啊,”穆离渊在人声鼎沸和香火缭绕里介绍着,“北辰仙君是最尊贵、最厉害、最无所不能的仙......”
“那你不该找他啊。”江月白打断了穆离渊的话。
穆离渊道:“为什么。”
“他那么尊贵,”江月白瞧着远处的神像,用淡淡的嗓音说了句调侃,“贵人多忘事么,你许什么愿他都忘了啊。”
穆离渊笑起来。觉得江月白调侃自己的模样有种莫名的可爱。
“忘了更好......”汹涌人潮把他们挤在一起,紧贴时穆离渊很想不顾一切当着千百人把江月白揽进怀里狠狠吻......他压抑着吻的冲动,在江月白耳边说,“那样我就有理由每天跪在他身前说一遍,日复一日,直到他再也忘不了......”
前方忽然传来奇怪的哭声。
人们都转头循声望去。一个老妇人跪在神像下念念叨叨,说着“神明在上,宿愿得偿......”
周围十里八乡都认得她。她儿子死后,宅里夜夜鬼哭,邻里都传是她儿子冤魂向她诉苦。如今真凶落网,她来向神明还愿,说这几日再没梦到过儿子对她哭泣,感慨故人魂魄可以放心离去了。
可走出来的时候,她脸上仍然带着泪。
人们悄声议论纷纷:
“了却心事,为何还哭呢......”
“怎么感觉找到了真凶,她却更憔悴了......”
有孩子的妇人却很理解,感慨道:
“儿子的怨念散去了,她也就再见不到儿子了啊。”
热闹喧嚣里,悲伤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个跪拜神像的人又笑容洋溢着说起了自己的开心事......
等两人排到神像前时,外面天色有些黑了。
殿内点起了成排的灯烛。火光映着黄昏的雪色,有种别样的温暖。
江月白轻声说了句每个来此拜神之人都会说的:“神明在上,虔诚一点。去吧。”
语气仿佛在鼓励一个没勇气的孩童。
穆离渊在神像前点燃香,左右摆灭了明火,双手举香与额相齐,默念了心愿。
而后屈膝跪地。
江月白站在他身后,全程都没有说话。
穆离渊跪地伏身的时候闻到了一阵寒冷的血腥味。
随着耳中一阵呼啸轰鸣——
周围从喧嚣变成了死寂......死寂中却隐约有凄厉的惨叫哀嚎。
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
起身抬起头时,周围又变回了热闹的人声鼎沸。
但那种寒冷苍凉的气息没有消散。血腥混在香火里,成了诡异的味道。
他感到了剧烈的地动山摇。
甚至听到了房屋接连崩裂倾塌的可怕声响!
可环视周围,仍然是祥和的欢声笑语。
难道是灵力场在此处凝结出的隐秘空间......?
周围的空气中不仅有灵息,还有有浓郁的杀气——似乎隐形的结界场里正上演着可怖的厮杀。
穆离渊心神不宁地将香插好,转过身。
江月白还站在原地,面色平静地瞧着他。
他朝着江月白走近了几步。
闻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
这些日子他察觉出的所有不对劲这一瞬间全部接连闪过脑海——
他总觉得江月白身体如此虚弱,不仅仅是有了身孕,似乎还在因为别的什么事损耗......
“主人......”穆离渊莫名有些不安。
“你许了什么愿。”江月白嗓音温和地问。
穆离渊停顿片刻,抿唇笑了一下:“这是我和北辰仙君之间的秘密。”
江月白微挑眉梢。
穆离渊犹豫着:“主人,我感觉这里好像......”
江月白转身向外走,随意地说了句:“再耽搁,糯米糕的铺子就收摊了。”
见江月白如此明显地回避他的问题,他也不敢再问什么了,跟在江月白身后出了门。
冬日傍晚,雪雾未散,灯笼的光晕在雾霭里显得柔和朦胧。
院中几棵参天大树上挂满了红绸和同心锁。
似乎不论何地的道观里,古树都要承载着这种浪漫期许。
穆离渊仰头望了眼树上飘扬着的红绸。
难得与心上人共同来一次,就算没资格把心上人的名字写在这些红绸上,在心里想一想也好。
“你想挂同心锁?”江月白问。
穆离渊回过神,故作轻松笑笑,装作不懂的样子:“我看看,觉得有趣......”
“难得来一次,”江月白从树下的架子上取了根红绸带,“想做的事一起做完吧。”
架子旁的桌上摆着蘸满金色颜料的笔,专门写名字用的。
江月白把笔递给他。
可穆离渊接过笔,不知该怎么写。
江月白道:“你不会写字吗?”
穆离渊握紧了笔杆:“我会写的......”
穆离渊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在红绸的右边空位里缓慢地写了一个“渊”。
而后停笔不动了。
江月白站在他斜后方,垂眼看着他写的字,没说话,似乎在等他把另一边填写名字的空位也写完。
穆离渊的食指摩挲着笔杆,不知道另一个名字该怎么写。
提腕悬着的手在抖。
他前几日还说不奢求代替谁,现在总不能又这么直接暴露自己的僭越念头......
而且也许江月白只是想让他挂根红带玩玩,写下点小愿望,没让他写什么眷侣情长......
天色渐晚,人少了些。
冷风吹过时,满树铜锁晃荡,气氛显得寂静。
无言许久,江月白轻问:“不知道我的名字?”
穆离渊动作一僵。
心跳骤停。
江月白直接在他身后拿过了他手里笔,把他圈在怀里俯身蘸墨。
穆离渊的确不清楚江月白的假名字是什么,只隐约听过好像是“岱”字开头的,但不知道后面的字是什么......
江月白落笔纸上。
第一笔并不是从右向左的撇,而是自左向右的一点......
ЙàΝf
渊抿紧了唇,停了的心跳又瞬间急促如擂鼓。
因为江月白写的不是其他假名字。
是他一直想写却不敢写的三个字——
江,月,白。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这回一次更完,后面还有~
感谢在2023-10-19 22:33:38~2023-10-26 01:3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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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星海的神殿恢弘壮丽。
墨蓝的星光铺满了大地, 苍穹是旋转流淌的星河,仿佛无数旋转着的螺纹巨眼,四处冷色星光荡漾。
洁白的纱幔飘扬着, 被染上了星光瑰丽的颜色,如梦似幻。
最高处的神明穿着洁白的长袍, 面纱雪雾一般, 隐去了大半面容。
“他还留下什么东西了么。”江月白斜靠在宝座,两指很随意地夹着一枚闪烁星光的戒指。微勾指尖时, 戒指顺着手指下滑,沉重的宝石掉转在下, 轻微晃荡着。
有人颤巍巍地回答道:“这已经是主人的全部......”
戒指上的星海宝石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冰蓝色的光映在王座里的人眸底。
满殿侍从守卫都垂着头不敢对视。
圣殿高处的人有着与此处格格不入的,儒雅优美如诗的一个名字——江月白。
模样生得如同古画里, 惹得众生心神荡漾的美人。
可这样俊美的人, 却是这个世界最手段残酷的神。
不止是世上所有生灵, 即便是近身的侍从, 也无比畏惧。
“你就算有了星海之匙......”一个嘶哑的声音高喊, “也打不开界域之门......那是天神元魂才能打开的锁!”
凄厉的声音在巨大的圣殿内回音层叠。
所有人都攥紧了手指。
“天神。”
江月白重复这两个字, 坠着珠子的面纱下的唇动朦胧:“他是个愚蠢的东西。与我做了一辈子的对手,最后却妄想要这个可恶的对手做他的王后。”江月白轻笑着, “那他只好做我的手下败将了......”
“你卑鄙无耻!”那人怒吼。
“是他递给我的刀, ”江月白缓缓说, “爱恨情仇是最好用的刀,盛情难却, 我何乐不为。”
披头散发的血人冲进了圣殿!
立刻被守卫们拦住按在地上。
短短三天, 江月白已经杀光了所有旧天神的忠诚部下。
仅仅留下了几个年老体弱的, 要他们去遥远的边境度过余生, 可他们不愿意离开,一定要见一见主人的遗骸。
“他把自己最珍贵的灵元融进了我体内。我即是他,他即是我,”江月白远远地垂望下来,嗓音很冷,“如果还有谁忘不掉他,跪在我脚下就是了。”
圣殿鸦雀无声。
旧天神是手段残忍的邪神,数千年间吸取了无数生灵的能量,找到了这片能通往更高层的世界的星海,用毕生神力炼制出了能打开界域之门的星海之匙。
可面前这位新神吸取霸占了邪神的灵元,而今不仅仅能取代天神,甚至更强大——想要杀掉哪个碍眼的,连手都不用动。
四下无人敢接话。
只有急促的呼吸和衣衫瑟瑟抖动的声响。
“连他本人都对我下跪过无数次,你们跪一跪又如何呢。”
江月白眼带笑意,一字一句说着,
“还是说,你们至今还不愿相信他已经死了。”
“可惜的是,他直到死前还跪在我面前,可怜地乞求着我的爱。”
恐怖的威压瞬间从圣殿高处席卷而下!
所有人感到迎面的凶狠一击!眼前漆黑一片又逐渐变得血红——脑海中都被迫回放出了那幅鲜血淋漓的弑神画面。
“咚”一声。
原先叫喊最激烈的人率先跪了地。
旧神凄惨的死状散发出诡异的血腥味道,味道化作了锁链,缠绕得他们头晕腿软。
第一声膝落之后,随之缓慢地响起了更多衣衫落地的声响。
接二连三,从错乱到整齐,从圣殿内、到长阶下、再到更远的远方。
轻微的声响叠加,一层又一层,变作了震撼的轰鸣。跪地的人影仿佛海浪起伏,浩荡壮观。
他们不想再步后尘。
“冻结星海,”江月白说,“我要开启界域之门。”
......
众神按吩咐前往星海边界的天柱布设结界,准备迎接通往更高层世界的大门开启。
圣殿内空旷,只留下了忠诚的侍卫。
江月白靠在宽大的宝座里,将星海之匙做成的戒指戴在了手指。
最近的阶下站着两个邪神留给他的、最忠诚的护卫——他们陪伴过曾经的高贵天神出生入死,后来被注入神血,要他们效忠天神的爱人。
他们望着江月白手上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