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绝:“鬼门提督?”
“对,就是那个给你们冥府看大门的。”
崔绝:“听起来你们关系不太好。”
“你是他的领导,不知道这家伙脾气有多坏吗?”千寻竹满腹苦水,“连那么温柔的大师兄都跟他聊不到一起去。”
崔绝心下了然,他对鬼门提督的做事风格略有耳闻,时常有鬼差投诉这位镇关大将性格乖张,但自己一直对其印象还不错,大概因为他曾让白无常惨亏,实在大快人心。
崔绝:“此事为什么会和鬼门提督有关?”
千寻竹:“因为他们每年都一起去祭拜老师,然后不欢而散,东方有雪回来后还会大骂鬼门提督是神经病。”
崔绝:“……”
“但今年东方有雪祭拜完老师却没有回来,说不定两人再次吵起来,鬼门提督一下子把他打死了呢。”
关系这么差为什么还非要一起去祭拜?
崔绝:“这只是你个人的猜测。”
“我有证据。”千寻竹掏出手机,找到聊天记录。
——你把大师兄怎么了?
——与你无关。
“这是……证据?这四个字?”崔绝讶然,手指又上下滑动了几下,发现再往前的记录已经是三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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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门提督没回。
崔绝一言难尽地看了千寻竹一眼,觉得这师兄弟的感情实在太过勉强。
“我二师兄脾气很坏,非常不合群,”千寻竹解释道,“整个师门里只有东方有雪跟他能聊两句。”
崔绝:“所以你想说……”
千寻竹握拳:“他一定与东方有雪的失踪脱不了干系。”
怎么看怎么像是公报私仇,但鬼门提督那个说法,也确实说明他知道东方有雪的下落。
除此之外,再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这个千寻竹说起话来如同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东拉西扯油腔滑调,听得阴天子不胜其烦,直接一掌击晕。
崔绝调了两个鬼差过来,将其押送回冥界审判。
城隍庙失去东方有雪一个多月,工作乱得一塌糊涂,崔绝召来庙中童子和下辖土地,一一安排分派好任务,才和阴天子离开。
外面已经天黑,鳞次栉比的仿古建筑亮起华灯,满街人声鼎沸,游人摩肩接踵。
崔绝喜静不喜闹,踏进这样乱糟糟的街道,迎面全是人,一时懵了,走不到一百米,被擦肩而过的路人撞了七八次。
阴天子伸开手臂,虚护在他身后。
崔绝浑然不觉,边走边思索刚才的事情,缓声问:“陛下觉得这个千寻竹怎么样?”
“我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我们。”
“那是他眼瞎。”
崔绝失笑:“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又不是冥币,凭什么让他喜欢?”
阴天子理直气壮地说:“整个冥府所有冥币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他不喜欢你,说明他不但眼瞎,而且耳聋和脑瘫,对世界没有基本的认知能力。”
“咳……”崔绝左脚绊到右脚,往前一个踉跄。
阴天子眼明手快地扶住他。
崔绝狼狈地稳住身形:“多谢。”
阴天子松开手:“走路小心。”
“是。”崔绝扶了扶眼镜,继续道:“你相信千寻竹的话吗?东方有雪不仅是城隍,还是他的师兄,师兄失踪了,不但不报案,还顶替了师兄的身份,这行为能不能用一句‘想做官’来解释清楚?”
“他是想坐牢。”
崔绝笑着横他一眼。
阴天子收敛玩笑心态,正色道:“庙里的童子说千寻竹经常来找他师兄喝酒,应该是有几分情谊的。”
“嗯。”崔绝点点头,“有情谊还这么做?”
“说不定他心里很清楚东方有雪现在没有危险,整件事情就是他自己策划的,即使不是,他也是知情者。”
崔绝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白无常发来的资料——
千寻竹,冥历6723年拜入阵门。师门关系极差,与二师兄互殴,误爆大师兄头;被小师弟咬伤,打恶鬼疫苗过敏;参加过6次鬼差考试,未进面试;当过3个月快递员,丢件90次;自主创办招魂工作室,招来恶灵;全职写网络小说,扑街。
下面还有个链接,点开,是千寻竹正在连载的作品:《死后我成为六个妖鬼恶魔的白月光》。
开篇第一章,鬼门提督就变成了凶灵。
第二章,凶灵被道士收了。
“他话里的真假不得而知,但至少……师门关系极差是真的。”崔绝收起手机,“就那张聊天记录来看,鬼门提督似乎也脱不了干系。”
阴天子:“他和东方有雪关系不一般。”
“是啊,每次见面都不欢而散,下次却仍然要一起,这样扭曲的兄弟情我只见过白无常对黑无常。”崔绝笑着吐槽,眼底却浮起一层阴霾:如果鬼门提督当真与这事有关……
鬼门关是冥府的大门,亡魂越过业海,首先面对的就是鬼门雄关,镇关大将的忠诚度至关重要。
即使东方有雪的失踪跟他没有关系,同为冥府官员,坐视一市城隍失踪而不上报,他在想什么?
崔绝:“去鬼门关看看吧。”
阴天子:“不急。”
阴天子看着眼前光影辉煌的建筑群,淡淡道:“鬼政司准备重新规划无相区商业街的建设,我认为这里可以作为参考,走,陪我转转。”
“是吗?”崔绝狐疑地看他,心里嘀咕:你还没亲政,鬼政司规划什么事情何须你参与?
“嗯。”阴天子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解释的意思。
两人将整条商业街都走了一遍,从华灯初上,走到灯火阑珊,最后坐在花坛边吃芋泥麻薯盒子。
崔绝:“与这里相比,我们的商业街还有很大发展空间。”
阴天子:“你已经打理得很好。”
崔绝:“好是没有上限的,冥界和人、妖两界比起来,环境恶劣、资源匮乏,如果没有格外突出的优渥条件,很难稳住民心。”
“冥界确实资源不足,”阴天子挖了一勺蜜豆,觉得太甜,系数拨进了崔绝的盒子里,“但是,子珏,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冥界有你,便是有了全世界最宝贵的资源,并且是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
崔绝咬着蜜豆,抿唇低笑。
不远处一阵清脆的音乐声响起,喷泉齐出。
两人转眼看去,见水柱映着灯光,璀璨夺目,很多情侣在音乐喷泉前甜蜜地拥吻。
“人间果然很好。”阴天子轻声说。
崔绝:“否则鬼魂们也不会千方百计想要重返阳间,甚至不惜偷渡,宁愿当一个没有身份的鬼,惧怕阳光、躲躲藏藏,也要留下来,因为这样繁华而又温暖的人间确实令人眷恋。”
“是吗?”
阴天子盯着水池中摇荡的细碎光影,喉头一阵发紧,过了一会儿,淡淡地出声:“你也会眷恋吗?”
崔绝了然地笑起来,含着一颗蜜豆慢慢咀嚼,腻甜的细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细细品味片刻,吊足了胃口,才笑着说:“我现在位高权重、志得意满,人间有什么能让我眷恋?”
是让人开心的答案。
阴天子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崔绝生得极为秀美,梨涡清浅、眼角弯弯,说话时眉眼含笑、语调轻缓,让听者十分舒服,不由得便被其说服。
崔绝看一眼时间:“不早了,走吧,去鬼门关。”
喷泉的水柱随着音乐节奏跳跃,灯光下流光溢彩。
水池边的移动冰激凌车旁,千寻竹舔着甜筒上的尖尖,仿佛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阴天子虚揽着崔绝,两人在人群里有说有笑,渐行渐远。
“崔瑾……”
地上光影凌乱,他伸出另一只手,模仿着阴天子的姿势,乐颠颠地走了几步,吃完甜筒,将最后一点蛋卷皮塞进嘴里,笑着滑进旁边的广场舞队伍里,跳得婀娜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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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浪水拍打堤岸,晚间最后一班渡船发出汽笛声,缓缓驶离堤岸。今日是七夕,很多鬼魂前往阳间过节,此时渡船上载满了回返的旅客,人声鼎沸。
崔绝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人间灯火。
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转过头,被一瓶冰镇啤酒贴在了脸上,冰得一个激灵,笑着伸手去接,却被塞了一瓶酸梅汤,还不加冰。
“凭你的酒量,这瓶下去,就该横着回府了。”
“这些年我有练的。”
“不信。”
阴天子拎着冰镇啤酒,和崔绝一起靠在栏杆上,望着满天繁星。
星河寥落、流云游走,空气中夹杂着海浪的潮气,两人都没多说话,一时间只有浪花拍打船舷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阴天子看向崔绝的笑靥,觉得他精气神比在冥府要好很多:“你该多出来走走。”
“工作怎么办?”
“你一天不工作,冥府倒闭不了。”
“可以交给白无常。”
崔绝失笑:“他吊死在阎罗殿门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阴天子想了想:“快乐?”
崔绝觉得他说得对。
渡船渐渐离开人界海域,驶入业海,层云遮蔽星空,浪潮汹涌,黑色的海水泛着隐隐的暗红色,夜风卷起浪头,夹杂一丝浅淡的血腥之气。
阴天子望着翻滚的海浪:“快中元节了。”
崔绝点头:“到时百鬼夜行,街上会非常热闹,陛下想参加的话,记得跟牛头公说一声,让他安排好警卫。”
阴天子喝一口冰镇啤酒,淡淡地问:“有什么值得参加的?”
“购物?观景?彻夜狂欢?”崔绝苦笑,“我没参加过,倒真给不了什么建议。”
各种节假日向来是崔绝疯狂加班的时候,每年百鬼夜行他都得在冥府坐镇,仔细算算,竟然一次都没亲身感受过那种狂欢。
“你今年可以……”
话说一半,阴天子蓦地转头,看向船舷之外。
海水似乎汹涌起来。
崔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见到浓云低垂,夜空下黑黢黢的海水一望无际。
渡船走的是有特殊结界护持的官方航道,按理不该如此颠簸,除非航道外的业海中出了状况。
崔绝:“那里有什么?”
“邮轮,亡魂,还有一股魔气。”
“魔气?邮轮?在航道外?怎么会?”崔绝拧起眉头,“航道外的安全难以保障,边防不会放邮轮出海,难道……”
阴天子:“怎么?”
“难道是那些偷渡的亡魂?”崔绝猛然想起那个偷渡案,“他们竟然要强渡业海,但业海中有无数凶兽恶灵,他们怎么渡过去?”
阴天子纵身跃上船舷:“我去看看,你去船舱里待着,保护好自己。”
“嗯,你自己小心,”崔绝迅速掏出手机,“这里靠近鬼门关,我立即通知鬼门提督前去调查……”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震耳轰响,渡船巨震。
崔绝一下没站稳,整个人飞了出去。
阴天子反应极快,一回身飞扑过来,伸手抓住崔绝的手,猛地往后一拉。
崔绝重重撞进他的怀中,狼狈地捂着脑门:“嘶……”
阴天子:“哪里受伤?”
“没事。”崔绝小小吸了两口凉气,是被他坚硬的胸膛撞得脑门疼。
阴天子松开手。
崔绝转头看向船舷外:“我的手机……”
阴天子:“管什么手机?”
“是。”崔绝往外退了一步,尴尬地离开他的怀抱。
轰……又是一下巨震。
阴天子一把搂住崔绝的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巨震惊醒旅客,人们冲到甲板上,惊惶:“出什么事了?触礁?海啸?海面怎么突然……”
广播中响起船长的声音:“各位旅客,渡船发生小故障,暂时无法前行,维修人员正在紧急处理,稍后即可复航,请各位稍安勿躁,不要慌张。”
人们情绪更加恐慌:“什么故障?船会翻吗?怎么会这样啊?天呐……那是什么?外面……”
崔绝定睛看向结界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远处海面上怒浪翻滚,数十只狰狞可怖的凶兽恶灵正咆哮着冲出水面,卷起滔天的巨浪。
这些凶兽恶灵被以特殊阵法囚禁在业海之中,怎会突然□□?
崔绝视力有限,无法看穿巨浪之后的情形。
而阴天子却看得清清楚楚。
——引诱凶兽恶灵发狂的,是一艘小型邮轮,此刻半个船身已经沉入海水,数不清的亡魂从倾斜的甲板上滑落海中,瞬间便被凶兽恶灵争而食之。
即将沉覆的邮轮顶端,立着一个红衣身影。
海怒云沉,巨浪滔天,红衣者抬起双手,十指翻飞,捏出一个诡异的指诀。
“这是……”阴天子心下一沉。
“出什么事了?”崔绝急问。
“小事,站到后面去。”阴天子轻描淡写地说,一个箭步踏到船头。
红衣者掌印结成,海浪陡然滔天,黑色巨浪直冲云霄。
海天同震,连有结界护持的航道都不能幸免。
巨震掀起骇浪,数百吨位的渡船被整个抛起,如同一片单薄的落叶。
“啊啊啊啊啊啊……”人们惊骇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阴天子张开双手,磅礴的死气喷涌而出,化作一只大手,稳稳托住险些翻覆的渡船,缓缓落回海面。
“我们……”人们死里逃生,几乎不敢相信,恍惚呢喃,“我们被救了?啊啊啊还没结束……”
阴天子反手一挥,死气沉入海面,迅速散开,犹如一张笼天罩地的巨网,将翻滚的海浪狠狠压了下去。
剧烈摇晃的渡船变得平稳。
“这是怎么一回事?”人们惊道,“为什么会这样?是谁救了我们?”
阴天子没有言语,转身扶住崔绝:“你怎么样?”
崔绝被晃得头晕眼花,一手抓住阴天子的手臂,一手揉着太阳穴,哑声:“没事。”
阴天子:“真没事?不许骗我。”
“真没事……好吧,有点被吓到。”
阴天子低笑了一声。
崔绝:“……”
所以你逼问我有没有事就为了嘲笑这一声吗?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会被这种阵仗吓到有什么好笑的?
“嗯?”阴天子忽然抬眼看向远处的海面。
巨浪已经平息。
海面下,一个庞然大物正缓缓浮出水面。
片刻之后,水花四溅,庞然大物在夜色中露出了全貌。
渡船上爆发出一阵惊呼:“潜艇???”
崔绝看不清,急问:“潜艇?什么潜艇?”
阴天子认出来:“冥鲲七号。”
冥鲲七号是冥府天工司自主研发的第七代业海巡游艇,承担海洋巡逻侦察任务,目前在鬼门关服役。
崔绝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知来的是哪位军官。”
冥鲲七号停在航道外,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挺拔身影缓步走出舰桥。
阴天子:“是鬼门提督。”
“嗯?”崔绝吃了一惊:鬼门关最高指挥官亲自前来,这件事莫非有什么隐情?
冥鲲七号和邮轮对峙,鬼门提督看向站在邮轮顶端的红衣者,漠然出声:“闹够了吗?”
“终于敢露面了?”红衣者的声音稚嫩空灵,犹如雏凤初鸣,却透着令人悚然的妖异。
鬼门提督似乎早已习惯他的刻薄语气,淡淡地说:“用300条亡魂引诱凶兽恶灵暴动,你不是只为了见我一面这么简单。”
“当然。”
“你还要怎样?”
红衣者声音一凛:“我要东方有雪为老师偿命。”
“与我何干?”
“不要装傻,我知道他在你的手里。”
鬼门提督沉默片刻,缓缓出声:“那又如何?”
“交出东方有雪。”
“不可能。”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回答,”红衣者抬手一震,一把散发着浓郁魔气的长枪出现在掌中,“那么,我将血洗航道。”
血洗航道。
崔绝微微蹙眉,这红衣者究竟是何方恶鬼,如此猖狂?
鬼门提督只应了一声:“请便。”
两个字一出,渡船上顿时一片哗然。
“请便?”红衣者讥讽地一笑,“你的意思是,在东方有雪和航道之间,你选东方有雪?”
“不错。”
“这样的觉悟也能做鬼门提督,你的上司是眼睛瞎了吗?”
崔绝:“……”这锅太冤了吧。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阴天子,发现阴天子正低头看着自己。
冷不丁四目相对,双方都一怔。
崔绝扶了一下单片眼镜:“这位说的倒也不差,我确实瞎……”
“胡说。”阴天子打断他。
“哎,”崔绝悻悻地解释,“开个玩笑。”
阴天子抬手,似要去触摸他的眼睛,指尖碰到冰冷的镜框,蓦地止住。
崔绝茫然。
阴天子手指抬在半空,僵了片刻,屈指在他脑门弹了一下,冷声道:“不许开玩笑。”
“……是。”崔绝脑门生疼,心道:突然抽什么风?
风中传来肃杀的气息。
说话间,红衣者扬起长枪,对鬼门提督冷笑:“你想保东方有雪,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
枪杆上散发着浓郁的黑气,犹如无数恶魔的影子在盘旋涌动。
“好一杆魔枪。”阴天子神情一凛,掌心死气积聚,似乎想要出手,却又按捺下来,眼神冷厉地看向前方。
在那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道结界,将航道与外侧隔离开,他若想出手,必须击碎结界。
是否值得?
一只微凉的手按在掌心。
阴天子:“嗯?”
“一介宵小,不配万鬼之主出手,”崔绝缓声道,“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嗯。”阴天子应了一声,收敛掌心的死气,抬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冥鲲七号上。
只见红衣者猖狂逼杀,鬼门提督却只是静静地站在潜艇舰桥上,身影笔直孤高,一动没动。
红衣者嘲道:“不准备还手吗?这副引颈就戮的模样,莫非你想替他抵命?”
鬼门提督:“不是。”
“那你……”红衣者话未说完,敏锐地察觉到危险,身形猛地一纵。
已经半沉的邮轮轰然炸开,掀起巨浪,一条索链从浪头蹿出,悍然击向他的背心。
变数极快。
然而红衣者反应更快。
他灵活地一翻,险险避过这记杀招,回身看去。
只见一个黑影从滔天的浪潮中飞冲而出,背后巨大黑色羽翼霍然张开,甩出漫天水珠,勾魂索赫然在手,一击不中,二击转瞬已至眼前。
红衣者挺枪格挡。
一阵剧烈撞击,枪杆和索链紧紧纠缠在一起。
红衣者恼怒:“谁坏我好事?”
“鬼差编号001,”黑无常漠然道,“为追查偷渡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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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以为你能带他们重返阳间,没想到却被你骗来献祭,只为了引动凶兽恶灵□□,逼使鬼门提督现身,你何其可恶?”
红衣者挑眉:“他们既选择冒险偷渡,就该有承受失败的决心。”
“伏诛吧。”
黑无常动怒,身上鬼炁暴涨。红衣者长枪脱手,整个人被凌空甩起,倒飞出去,跌向怒波翻滚的海面。
海潮涌动,散发出浓郁血腥。无数凶兽恶灵在水面下暴躁地盘旋,随时准备扑上去争食跌落海中的亡魂。
一只凶兽等不及,腾出水面。
红衣者重重一脚踩在其头顶,站稳脚跟。
凶兽暴怒,想要甩下他,却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禁锢住,无论怎么腾跃翻滚,都无法离开海面。
红衣者立在凶兽头顶,转头看向潜艇之上的鬼门提督:“这就是你不出手的原因?”
鬼门提督答非所问:“你脚下三千丈,是老师的葬魂之地。”
“不在老师面前杀你,是我最后的同门情谊。”
“哈,矫情什么?你站在这里看着,与你亲自动手有什么两样?”
“不一样,”鬼门提督平静地解释,“黑无常需要缉拿你回去审判,至少能留你残魂,而我亲自动手,你只会魂飞魄散。”
红衣者暴怒。
只见鬼门提督一手按在佩刀上,淡淡地说:“毕竟,我想清理门户很久了。”
红衣者突然笑起来:“不妨试试。”
语罢,他双掌相合,十指翻动。
与此同时,被勾魂索缠住的长枪腾空而起,仿佛有什么封印骤然解开,枪杆上的魔影发出一阵嘈杂尖戾的咆哮,齐齐攻向黑无常。
黑无常身上爆发出强大的威压,勾魂索挥舞,魔影纷纷被击碎成魂片。
随着魔影破碎,空气中的魔气浓郁起来,破碎的魔魂带着令人压抑的恐怖威压,落入翻滚着血腥气的海潮中。
充满罪孽的恶魔之魂,向来是凶兽恶灵最狂爱的美食。
业海之上顿时怒浪滔天,无数凶兽恶灵冲出海面,在魔魂的引诱下,渐渐失控。
红衣者双手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印。
鬼门提督认出那个手印,脸色骤变,抬手按在佩刀上,厉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
“航道结界是老师一生的心血!”
“那又怎样?我说我要血洗航道,就要血洗航道,老师也不能拦我,”红衣者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妖异的笑容,稚嫩的声音在血腥海风中微微颤抖,“谁叫……他先走了呢。”
说罢,他手印一翻,按向下方的海面。
法诀吐落,一阵震耳裂响,航道两侧的结界陡然爬满悚然裂纹。
鬼门提督掌心寒光一闪,弧刀出鞘,浓烈的孤寂肃杀之气泼天而来。
“阵灵圣印,镇。”
雪亮弧刀凌空腾起,化作一个法印从天而降。
然而在法印落下的前一秒,一个恐怖魔影乍然从红衣者身后浮现——他现出了恶魔相。
只听一声惊天巨响,结界轰然炸裂。
巨震掀起骇浪,怒涨的黑色海水冲入航道,裹挟着震慑人心的血腥味,失去结界的阻隔,渡船上满载的旅客彻底暴露。
航道不再安全。
整个业海都被新鲜的灵魂气息惊醒,无数凶兽恶灵浮出水面,发出昂扬的咆哮,狂乱地扑向渡船。
阴天子一把将崔绝拉到身后,翻手挥去,掌威浩荡,凶兽恶灵猝不及防,瞬间被拍成碎片。
他掌风未停,反手击向红衣者。
却见那人在阵灵圣印落下的一瞬间,纵身跳入海中。
震耳的海浪声中,红衣者空灵而又诡异的笑声清晰传来:“二师兄,多谢你的阵灵圣印,再会。”
鬼门提督蓦地反应过来被骗,刚要召回圣印。
海面骤然狂风大作,怒浪直冲云霄。
一个阴森恐怖的魔影驾着巨浪腾起,在空中张开血盆大口,将法印一口吞下,眨眼间落回大海。
随着魔影消失,海浪顷刻间平息。
崔绝扑到船边,抓着船舷使劲往海底看,却已经难觅红衣者的魔影。
背后传来羽翼扇动的声音。
黑无常落下来:“你们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