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第六直觉告诉它,面前这人和那位新晋的魔主有着不小的关系。
狐狸忍不住多?了看了一眼师钰那非凡的容貌和气度,虽然他没有见?过魔主,但是想来?那也一定是一位体型壮硕、粗矿的狠人。
而这位病弱的修士虽然厉害,但是看着确实有些太?脆弱了。
这小身板,能经得起魔主折腾几次的?
师钰曾真的相信谢良是不会变成一个很坏的人。
哪怕这段时间他耳边有太多人都在诋毁谢良, 那些传言中的谢良残暴、冷酷,师钰无?法将那个影子和他记忆中谢良融合。
所以,他知道他自己必定是要走这一躺的。
在魔界, 师钰看到?无数魔族因为他的□□流离失所,他看到?谢良最新颁布的新法规, 那上面林列了?一条条敌对人族的法规条例。
那绝不平和,那上面的残忍、狠戾的条例, 譬如上面写到?悬赏水系修士元婴入药, 又譬如过段时间将在魔界开拓一个专门售卖人族修士灵丹、灵根的集市, 这些尚且只能说是残忍, 但是最让师钰心惊的是,他亲眼看到?了?整个魔界已经在有组织地行动起来,为下一次前往人间狩猎做准备。
魔界中人虽然惧怕魔主,也不少人因为那上面的残暴而暗自腹诽,但是至今整个魔界确又无?一个人真?正反对魔主,究其根源只有一个——传闻中魔主能够带领魔族走出结界, 师钰和荀玄徽来到?魔界之后也都看到?了?魔界的生?存环境有多?么恶劣, 若非人族在此?恐怕早就已经无?法存活的,但是魔族却在此?生?活了?千万年?之久,且还不知还要生?存多?久。
在路途之上, 师钰不时不会看到?因为得干渴症的老人或孩童,这种病症是这种恶劣的环境所独有的病症, 得了?这种病的人会因为逐渐枯萎而死,最后会变成一具干枯皱巴, 浑身好似缺少水分?一般, 患病的人会变得十分?容易口?渴,但是师钰和荀玄徽前去查探过, 这些人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喝水,他们真?正缺乏的是灵气。
这一切都是因为魔界的灵气实在太少了?。
体状的魔族尚且能够抵御地住,生?存在这里的魔族也早就有了?一套方法能够将其他元素变成灵气使用,虽然杯水车薪,但是也好歹能够维持生?存所需,不过这样的方法也并非对人人都有用,而且也并非人人都可以使用,体弱的人还是会患上这种干涸症,大多?数得了?这种病的人都无?法得到?灵泉的救治,最终只能一日日挨着?去死罢了?。
“来了?魔界才?知这世上竟还能有灵气如此?稀薄的地方。”荀玄徽也不由说道。
师钰道:“这些人渴求的能治愈百病的灵泉其实也不过是凡间一处随处可见的泉眼,凡间灵力稀薄,修士修行多?前往上街更为上佳的风水宝地。”
修士都知道凡间不适宜修行,灵气不足,但是对于魔界而言,他们这里的灵气稀薄到?几乎只有凡间的万分?之一,凡间虽然灵气稀薄不宜修行,但是却仍存有灵气足以维持生?灵孕养,但是显然灵气平均只有凡间灵气千万分?之一的魔界是难以维持生?灵持续存活的,这千年?来魔族只能说在此?苟延残喘罢了?。
“可见,当这里的魔族得知外界灵气是此?地千万倍的时候会有多?么疯狂。”荀玄徽说。
若是设身处地地想,魔族想要打破结界,侵占人界实在再?正常不过的了?。
荀玄徽见师钰一直看着?那个双颊干扁面色枯黄的小孩,若非那小孩藏在头发里的还有一对极小的似是发育不良一般的小角,这孩子看上去其实同凡人孩童没有什么不同。
“嘴唇干裂,他一直在喝水,这是干涸症初期的症状。”荀玄徽说。
师钰点了?点头,却已经看着?那个孩子没怎么说话。
“你想救他?”荀玄徽问。
师钰说:“我只是在想……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物竞者上天择之,那么抉择人族和魔族命运又是谁?”
荀玄徽隐约听出了?师钰背后的意思。
“走吧,我救不了?他。”师钰看了?一眼便又迈开了?脚步。
便是暂且用自身灵力让缓解了?干涸的症状,但只要魔界灵气稀缺的环境得不到?改变,他这个病症便一生?也无?法痊愈,不过一日挨一日罢了?。
整个魔族,唯有能抵抗灵气稀缺的环境的人才?能生?存下去,这得了?干涸症的一批魔族便是被天择筛选下去的一批。
魔界不允许弱小的生?存,在这里一切生?存的法则都被不断放大,都显得无?比□□。
在这里,弱小便是原罪。
因为荀玄徽和师钰两个人的外表较那些魔族而言显得太过脆弱,没有鳞甲也没有利爪,一路上师钰和荀玄徽被骚扰地不胜其烦,最终两个人都只能往自己身上披一层魔族的皮囊,这从某位魔族身上打劫得来的变形皮甚是好用。
但由于只有一块,师钰便和荀玄徽一人一半,两个人的魔族形态变换得都算不得很完整,但却也都和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现?在便是荀氏大长老站在荀玄徽面前也认不出他了?,师钰同样,再?熟悉他的认估计也都认不太出他了?。
好容易两个人总算来到?了?魔族的王都,为了?怕惹事,师钰又给自己和荀玄徽买了?一张满面獠牙的面具带上了?。
此?时是魔族一年?一度的金翎节,这原是庆祝从前妖族的一位金雀公主嫁入魔界的节日,听这名字和故事似乎都充满了?梦幻,但是实际上这个节日绝非如人间七夕那般婉约浪漫,传闻中的金雀公主也并非是心甘情愿嫁入魔界,那场堪称享誉三界的盛大婚礼背后却凝聚着?战败后无?数家破人亡的妖族的仇恨,魔族铁骑踏破了?无?数妖族的城墙,践踏了?数不清的田野,是当时尽数过半妖族王室的鲜血和眼泪才?换来的妥协。
那位妖族的公主含泪被迫送入了?魔界成婚。
这是场充斥着?仇恨、强制的婚礼,但是在魔界却从没有人在意那位战败方的金雀公主如何想的,魔族在意的只有她无?与伦比的美貌,以及他们的王最终还是娶到?了?她这样一位身份金贵的公主。
这代表着?魔族生?存的理?念,魔族不关注弱者,他们只赞誉强者,他们喜欢权利、暴力,他们骨子里是侵略性、暴虐的。
这场就算有着?男女双方求爱意义?的金领节,实际上会场上也从不少见争抢和战斗,鲜血、战斗这些都是能让他们兴奋起来的因素。
并没有男女双方互送香囊、巾帕一类的行为,在这里喜欢便要去争抢,要同其他魔族战斗,被粗鲁争抢的女子也不会生?气,有些女子也会参与争抢男性的行动中。
会场上带着?的面具也大都是凶神恶煞的鬼面,荀玄徽和师钰两个人戴着?这样的面具并不显得突兀。
只是这样的时节,他们两个人走在一处难免被人误会,那些魔族的女子对荀玄徽这一类似乎格外喜爱,两个人幻化?的魔形中,荀玄徽额上的犄角是一只金色一只黑色的,那些魔界女子不知为何都纷纷夸赞荀玄徽额上的角生?的十分?俊美。师钰当时化?形十分?不走心,他只化?出了?左边的角,那些魔族大都看一眼便嫌弃师钰这种残缺不全的魔了?,但见了?一旁的荀玄徽却又都纷纷凑过来。
师钰十分?不理?解这些魔族的审美,此?刻见荀玄徽又被几个魔族女子缠住了?,他索性对荀玄徽说:“此?处人多?,我先?去别处查探,你……我们届时城门口?见吧。”
说完便不管荀玄徽背后的呼唤,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人群中了?。
金翎节按理?来说是会有魔主游行的。
师钰打听清楚了?之后,索性在酒楼上找了?个好的位置,便坐在窗边等着?谢良出来了?。
只是他等了?许久,在师钰赶走了?第三波前来搭讪的人之后,远处才?终于缓缓迎来了?一顶辇轿。
金翎节有魔主游行。
师钰打听清楚了之后, 索性在酒楼上找了个好的位置,便坐在窗边等着谢良出来了。
只是他等了许久,在师钰赶走了第三波前来搭讪的人之后, 远处才终于缓缓迎来了一顶辇轿。
那辇轿由八头浮云火犀抬着,金色的?纱帘随风微拂, 那辇轿上坐着的?身影叫人看不分明,但偶尔有微风拂过, 显出一点那纱帘之后青年的相貌。
较之前相比, 谢良显得苍白了很多, 但是整个?人却又仿佛彻底褪去了身上那股清稚的?少?年气, 整个?人已经俨然是个?赫赫威严的?王者了。
很难想象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谢良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这种变化并非是相貌之上的?,而是那种说不分明的?气场上的?。
从前门派的?大师兄,谁人见了都会觉得清润如玉,与?人相处总是和煦宽厚的?,他脾气极好, 在门派不少?人都很喜欢他。但是现在任谁站在他面前都不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那种叫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变为了任谁看一眼都觉得悚然的?凌厉感。
从前师钰赠他刀,只因觉得他太过软弱宽柔,他只怕这样的?宽柔会害了他, 所以常叫他习刀之锋利。
但现在谢良已经全?然是一柄无比锋利的?染血屠龙刀了,乍一见只会叫人觉得锐利逼人, 叫人几乎不敢直视,再多看几眼更?会被其人身上那股威势所迫, 恨不能匍匐。
若说从前的?谢良是叫人愿意亲近的?, 那么现在的?谢良便是叫人完全?不敢靠近的?。
“这居然是谢良?”吞云十分惊讶。
它如今背后的?翅膀又多生出了一对,整只兽也非常长大了一圈, 据它自己说,它现在已经成功渡过幼年期,如今已然步入青年期了。
一句话就是,它现在可以说是长大了。
师钰这次特地把它带过来,不过前些?天它自己在空间里修炼,这些?天才闭关出来,刚好一出来就碰到了谢良游行?,吞云一看几乎全?然换了个?人的?谢良,十分诧异。
可以说现在的?谢良除了样貌和从前一样,其他地方已经完全?没有了什?么相似的?地方,几乎是换了个?人。
吞云都不敢信那个?它从前总喜欢扒拉他头发,偷偷窝在他脑袋顶上睡觉的?小修士现在居然成了这么一副……生人勿进……嗯怪吓人的?模样。
现在让吞云再去扒拉他头发,吞云都怀疑自己还没近身就要被噶了!
师钰都没来得及细看吞云这次修炼后的?变化,见吞云这样说,他自己颇盯着那不远处的?辇轿看了一会儿。
“他就是谢良。”
说着,不等吞云说什?么,他便一把将吞云藏在袖中,吞云很是反对了一阵子,这样实在太粗鲁了!但是师钰哪里有心听他埋怨,他自己已然轻点脚尖,追着谢良的?辇轿去了。
师钰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如此笃定,但是他觉得不论如何,要走近看看。
师钰最?后没有追去辇轿,他一人先去了王宫。
等到傍晚时分,魔主才终于巡幸归来。
师钰一路上听了不少?闲言碎语,无不是在说当今这位魔主有多么叫人害怕的?。
师钰去的?时候,一群宫娥还在清洗日前那场大屠杀留下的?血迹。
很显然,魔界也并非是铁板一块,谢良上位顺应时势,魔种降世,天上的?异相是做不得假的?,但是魔族从来桀骜,千百年来已经形成的?局势如今随着新的?魔主的?到来被改变,这自然会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
那些?宫娥说,这短短几个?月,这座宫殿已经经历了十几次的?袭击,近一个?月才好了些?,整个?魔界共有一百四十五大尊主,但是如今这些?尊主已经死了大半。
可见无论是人界还是魔界,新的?政权上位总是伴随着一阵腥风血雨。
但知道归知道,真?的?看到那浸染着鲜血的?地板,被清水冲洗过数次也依旧残留着洗不尽的?污渍,死在谢良手?中的?魔族不可计数,整个?上层死去大半,便是师钰也几乎无法辩驳宫人给谢良的?残暴名头。
要见到谢良也并没有那么容易,等师钰最?后总算见到谢良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这些?宫人都十分害怕谢良,所以到了夜里送晚膳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愿意去领这个?活。
师钰自然便顺水推舟成了给新晋魔主送晚膳的?人选。
“诶,你待会儿可小心点,把晚膳放在门口就可以了,魔主不喜欢宫人进去他的?房间!”管事颇有些?恐吓似地说道,“之前据说有人私自进了魔主的?寝宫被魔主下令丢进了烈焰地狱去了。”
师钰接过晚膳,不过几道清粥小菜。
按理说,谢良早已辟谷,不需进食。
但魔界和人间不同,这里灵气稀薄,于是便有人专门种植这些?灵谷养殖些?灵兽,通过这种方法补充灵力,所以魔界中人到似是凡间一般一日三?餐,魔主的?晚膳自然又是用?最?好的?灵物?做的?,乍一看不过一碗清粥几叠小菜,但是真?正拿着那靠近看便会发觉其中充裕的?灵气。
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又或者说保证充裕的?灵气,这些?灵食上都罩着一层保鲜的?屏障,所以只有靠近才能感受到期间充裕的?灵气。
凭借宫人的?指引,师钰拿着晚膳到了魔主的?寝宫。
其余诸人皆守在门口,管事又强调了一遍,放门口,千万别进去。
师钰点点头,这才独身一人跨进了寝宫大门。
宫殿广阔,庭院林立,师钰走到魔主的?房间可以说用?了不少?时间,他看到了门口那个?专门用?来放晚膳的?小台子。
但是师钰却并没有如宫人所言那般将晚膳放在外面,他想了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他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整个?寝宫寂静无声。
只有零星几盏铜灯在阴影中摇曳,发出细索的?噼啪声。
身着九色十二章玄色冕服的?魔主正只手?撑在小几上微阖着眼。
烛影摇曳,窗外树影婆娑起舞,珠帘闪烁,帘后人影朦胧,从门口处只能看见他冕服上纹饰着代表着王者的?繁杂纹饰,金丝银线针针线线上绣着的?是至高无上的?尊荣与?权位。
直叫人一眼便不敢靠近。
外人皆传新晋魔主如何残暴、阴戾,便是宫人误入寝宫都会被他处死,他孤僻又不近人情,整个?寝宫只有他一人,从不让外人进入,便是晚膳也只让放在外面。
但是师钰真?正踏进这寝宫,看到那珠帘之后阖眼小憩的?魔主,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谢良,他才明白为何魔主不让人靠近,为何会有外面那些?风评。
或许谢良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样的?名声下竟还有宫人敢闯入他的?寝宫,但他实在有些?累了,师钰刻意隐匿了气息,直至师钰踏入房门,谢良都还未发觉。
无他,虽然魔主归位,天生魔种修魔的?速度日进千里,但是不论怎么说,他也才不到二十岁,今年的?六月他才刚刚及冠,这样偌大的?魔界对他而言或许实在有些?沉重。
说到底,魔主暗弱,他归位仓促,便是他已然只身杀了大半尊主,但是整个?魔界对他虎视眈眈之辈已然存在。
弱肉强食之地,坏名的?用?处远胜于美?名。
在外让师钰感到陌生的?魔主,在这寝宫里,师钰又从那神态中看出几分隐秘的?熟悉感来。
师钰只才瞧了几眼,他手?中晚膳还未来得及放下,下一刻一阵凌厉的?掌风袭来,师钰立于原地,他不躲不闪,当即祭出了本命剑。
谢良发觉有人闯进了他宫殿,当即警觉。
两人过了大约十几招,师钰并未放水,他招招凌厉,甚至削去了谢良额间一缕发丝,他的?面颊被剑气划出一道血痕。
这一下,谢良才堪破了师钰伪装下的?本相。
师父……
他有些?狼狈地避过这凶狠一招。
师钰面上冷冷淡淡,看上去和往日一般,但是谢良却还是感受到现在的?师钰其实已经恼了。
如何不恼?
不过一段时间,谢良便背着他从了魔,成了为祸天下的?魔主。
他千方百计想要改变谢良的?命运,但是到来头他这些?年的?教养竟还是全?成了空。
若这样都不恼,那便不是师钰了。
但便是真?的?恼,师钰却也没有到对谢良狠下杀手?的?地步。
他千里迢迢来此,他只求一个?原因。
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谢良本不至于此。
而谢良在发现师钰的?时候其实已经方寸大乱。
这些?年的?相处他比谁都了解师钰,也自然敏锐发觉了师钰的?恼怒,但是这恼怒却并不让他十分难过,反而叫他心中酸涩中透露出一份隐秘的?喜悦。
他本以为他叛出师门,做出这样的?丑事,师钰定然已经同他形同陌路,再见之际说不定便是刀剑相向,性命相搏。
而如今师钰再见他却还只是恼怒,招招凌厉,却又并未真?的?狠下杀手?,这又何尝不是在说明谢良其实还并未被师父真?的?放弃呢?
是以,他并没有因为师钰方才那些?狠戾的?招式而对他心生怨怼,反而生出了几分隐秘的?喜悦。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他又如何不欢喜。
但是再欢喜谢良却也知道如今的?境况已经和从前全?然不同,是以他面上并不露分毫。
在魔界这些?时日,他做了很多事,他也已经学会了不回头去看。
无论如何,谢良都知道,他回不去了。
但师钰来此,却也只为了求他一个?原因。
烛光之下,二人对视。
师钰攥着剑的?手?一紧,
“为什?么?”
“为什?么要叛出仙界,为何入魔?”
“我是重?瞳畸骨,仙界我无法修炼,魔界才是我的归处。”
“只有在这里, 我才?能得到力量。”
师钰沉默了几瞬,而后道:“骗人。”
谢良有一瞬间哑然, 他很?想说,无论如何现在仙界也容不下他。
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用。
空气?静谧一瞬后, 谢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对师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师父这些年的教导, 我终究是辜负了。”
他只觉喉头发涩, 最终还?是用冷淡的语气?吐出一句:“……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谢良一时竟不敢去看师钰的双眼。
那一瞬间的躲闪让师钰上前抓住了谢良的手腕。
师钰死死看着他的双眼。
谢良果然不禁抬眼看他。
“我只问你,你是否有何不可说的内情?”
虽然师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抓着谢良手腕的力度却几乎让他感到了疼痛,而且谢良敏锐发觉了他手间的一点不为人知的轻颤。
“没有。”
“师父,没有人强迫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师父, 你还?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呢?”
“师父,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要我做济世救民的英雄,但谢良其实从没有那样高?尚,世人如何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我非圣人,我也有自?己私心。”
他所想所念, 他看到的终归也只有方寸之间的几人罢了。他看不到那样多人,他的心装不下整个?天下, 他只是个?自?私的人罢了。所以为了他心中私念, 哪怕他知道魔主归位定会天下大乱,不知又要起多少战乱, 亡多少性命,他还?是做了,且不悔。
师钰握着谢良手紧了又紧。
谢良这样的姿态让他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谢良,那个?执拗倔强的小孩。
一时无言。
半晌,师钰才?开口道:“你还?可以回头。”
不知为何,分明现在站在面?前的谢良表现的那样凌厉,好似一把只要开了刀鞘便不惜自?身也要往前厮杀的沾血屠刀,但是师钰心中最多的念头居然只是生气?。
他这样的姿态也太不爱惜自?己。
他一向知道有些东西他劝阻不了谢良,谢良这个?孩子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有时候当真是固执地叫人头疼。
索性师钰一时闭了嘴。
他心中怒火又起,只是那怒火却好似又参杂了许多他自?己也说不分明的情绪,但这一次,他却是当真决心要下狠手。
如此不听教诲,那便打到他听话。
他再出手,十?分力气?已?然使出了九分。
谢良躲过?。
他看清了师钰脸上的神色,他瞬间明白了师钰的想法。
从前他从没想到两人会有这样刀剑相向的一天的。
但入魔之后,这一幕他似乎又其实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早。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心绪。
他告诉自?己,回不了头了。
他也不能回头。
于是他敛去万千思绪,神色渐渐肃然,这一刻,他又是那个?冷漠阴戾的魔主了。
这世间若谁真敢小觑一位魔主那便是愚蠢。
谢良新归位,虽然暗弱,但是归位入魔后,魔种天性残暴狠戾,他做了很?多从前他无法想象会做的事,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他变得麻木,冷酷,他已?然深处深渊,近乎无法记起过?去。
这黑暗,他甘愿沉沦。
没人能阻止他。
便是师钰,也不可以。
谢良是魔主,是这偌大魔界的主人,是能叫那些凶残暴虐的魔族不甘愿也得被迫甘愿臣服的王。
师钰总是想要自?己忽略这一点,但是谢良那双比鲜血更显鲜红的双眼,他额间的妖魔印记,师钰又想起来之前那处被清洗数遍也无法洗净的地面?。
师钰在那双冷漠双眼中看到了自?己,那鲜红诡异的重?瞳闪烁着非人的,无机质似的光泽,让人想到藏在阴影中的怪物。
那不是人类的眼神,而是一种非人邪祟对生命的漠视。黑暗总叫人想到无数狰狞可怖的存在。
师钰的身影在他眼中只浅浅浮现,他再也看不透他的眼底。
下一刻,师钰不由?往后跄踉了一下。
鲜血自?他白衣之上渐渐晕染开。
这一次,便是师钰也不得不承认,谢良那个?他不愿提及的身份,魔主。
这个?位置他当之无愧。
谢良看了他一眼,他非人的外貌打斗过?后更添几分妖异。
但他甚至没有看师钰的伤处。
他只是用巾帕擦了擦自?己手间的血迹。
他说:“你走吧。”
没有再多的话了。
师钰和他似乎已?经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了。
师钰低头看了下自?己衣袂处晕染开的血迹,伤口并不很?深,但只要稍偏一寸,便是心脏。
看着在慢慢用巾帕擦拭自?己谢良,师钰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之前每日清晨谢良给自?己梳头的时候,他是何等小心翼翼,生怕扯落自?己哪怕一根头发。
偶尔不慎掉落了,他也会细心收集起来,不叫他们落在污处。
他又想起哪怕自?己早已?辟谷,太多人都觉得他好似无坚不摧,他似乎习惯了被仰望,却只有一个?谢良记得他不喜欢太烫的茶水,记得他最喜欢的酒酿小汤圆是芝麻而不是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