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日主角是温三伢与穆秋山,钱夫人说了几句开场的话,便坐到一旁饮茶去了。
她见温野菜和温二妞坐在那里颇为拘束,便把他俩招呼过来和自己一道坐,也好说些家常话。
尤其是温野菜怀了身子,她作为过来人,能说得也多些。
“算着日子,也该有四个月了,这孩子可闹人?”
温野菜摸了摸肚子,无奈道:“大体上乖觉,可到底是和没身子时比不得了。”
钱夫人赞成道:“怀胎十月,最是辛苦,不过等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温野菜点点头,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这孩子呱呱落地的模样了。
敞轩另一头,则是温三伢由喻商枝陪着,听穆秋山问话。
穆秋山执教多年,见过的学子数不胜数,像温三伢这般年纪的也并非没有。
毕竟五六岁的光景,若是家境不差,大都已送去开蒙。
说实话,他此番来这一趟,实则还是看在钱府的面子上。
对于钱夫人所称的什么神童之语,并不多么在意。
过去他所见一些被家中长辈夸上天的“神童”,无非就是背诗利索一点罢了。
因而只想着,若是这小小少年有几分天资,愿意入自家学塾,也算成了一桩好事。
毕竟那乡野村塾,夫子的水平着实是差了些。
不过这些大人之间的计较,不必说与孩子听。
方才他见温三伢举手投足,已有文人清贵之气,乍见自己,礼数周全,不卑不亢,已是隐隐多了几分好感。
“三伢,你今年年岁几何,读过多久的书?”
穆秋山说罢,温三伢便恭敬答道:“回夫子的话,晚辈今年六岁,曾在村塾上过半年的学。”
穆秋山颔首,这与钱夫人所说的倒是不差。
“我听钱夫人讲,你敏而好学,即使体弱多病,不堪出入村塾,在家中也从未搁下书本,那么你便说一说,平日里都读过什么书?”
温三伢遂报出几个书名,喻商枝在旁听着,却发现这小子实则还是有保留了。
他所说的,不过是一些童生必读的典籍,诸如四书和对应的集注,以及一些诗文、古文集子,隐去了先前钱云礼给的那一箱子书里,全然超出他目前水平的部分。
但看穆秋山的神情,显然是不相信一个只上过半年村塾的孩子,能靠自学,将以上所说看明白。
他当即开口,择了四书中《大学》一个文段,令温三伢背诵。
按照古代的教育形式,讲究“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孩童入学塾,都是从摇头晃脑地背书吟诵开始。
这背书偏偏是温三伢最得心应手的环节,当即半点停顿都无,利落地背完,直把一旁围观的钱云礼看得眼睛瞪圆。
要知道他过去背四书,背的夫子和亲爹的手板、藤条都打断了好几根,该记不住的还是记不住!
穆秋山眉峰微挑,又让他背了几段,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能看得出你确实刻苦,孺子可教也。”
此时他意识到,自己怕是小看这小娃娃了。
喻商枝觑着穆秋山的反应,便知温三伢在他这里,成功过了第一关。
但见穆秋山又沉吟片刻,请钱府的下人送上来笔墨纸砚,执笔蘸饱墨后,竟是写下一串题目。
没想到这夫子竟还当面给温三伢出题,就连温野菜都不禁坐直了些,抻长脖子想去看。
钱夫人见他这个做大哥的着急,细声安抚道:“这说明穆夫子重视三伢,旁的小童进他的学塾,能记得几首诗便是不错了。”
温野菜浅浅笑道:“我只是识得几个大字,也不懂什么学问,唯独知道三伢从小爱看书,至于爱得都是什么,这心里还真没数,好在有商枝在,偶尔还能指点上两句。”
钱夫人不禁问道:“就是不知为何喻郎中没去试试考取功名?”
温野菜自不能说这个喻商枝是换了芯子的,顿了一刻,简单道:“他一心从医,志不在此。”
这理由放在喻商枝身上也说得通,一时无人有异议。
穆夫子运笔不停,没多久就写好了一张试卷。
“此处共有三道题目,限你一个时辰之内答完上交。”
他自桌案前让开,示意温三伢上前答题。
钱夫人的贴身丫鬟适时退出敞轩,很快手持一个制作精美的沙漏回来,置于桌上。
这沙漏倒转,至全部漏完便是一个时辰的时长。
孩子要答题,他们也不好都在此陪着,钱夫人率先起身,说是带余下的人去逛逛院子。
临走时又嘱咐下人把敞轩的门关上几扇,这春风虽柔缓,可若吹皱了纸张,总是不妥。
钱府的园子是请了江南的工匠设计,就连假山都是从南方千里迢迢运来,移步换景,还是有不少可看之处。
走了一阵子,钱夫人自觉有些乏了,遂先行离开,留下钱云书和钱云礼作陪。
长辈不在,钱云礼便又撒开欢了,让进宝去取了几个纸鸢来,说要在园子里放着玩。
钱云书很是无奈,“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放纸鸢?”
钱云礼不服道:“谁规定只有小娃娃能放纸鸢?”
两姐弟一顿拌嘴,最后纸鸢还是拿来了,一共有三个。
钱云书选了一个燕子的,带着温二妞一起去玩,钱云礼选了自己最喜欢的老鹰,和进宝一同放,余下一个蝴蝶的,则落在了喻商枝手里。
喻商枝都忘记多久没玩过这东西了,他轻轻抖了抖手中的蝴蝶纸鸢,突然也起了兴致。
温野菜也拿过纸鸢,细细欣赏,这钱府的纸鸢,果然比他们自己扎的,或是从大集上买的精致多了。
“走,咱们也去放放看。”
喻商枝被温野菜一把牵起手,朝着前面园子上的开阔之地走去。
他微微一怔,旋即含笑跟上,同时嘱咐道:“你小心些,一会儿不要跑动。”
他们几个人里除了温二妞,也都老大不小了,却乐呵呵地在园子里玩了个痛快。
喻商枝一直走动不停地放纸鸢,温野菜看见他领口一圈都沁了薄汗,掏出手帕替他拭了拭。
这边刚把飘荡空中的纸鸢收回来没多久,就有守在敞轩那边的丫鬟来报,说是温小公子已经写完了题目,交给了穆夫子,竟是提前了不少时间。
几人面带惊喜,连忙把纸鸢递给了府中下人,结伴往回走。
再度回到敞轩时,就见穆夫子已经手执温三伢的试卷,认真地看起来。
钱云礼看到这幅场景,就觉得腿肚子转筋,以前他跟着穆夫子念书的时候,常常是一边等待批阅,一边伸着手等着挨板子。
他不禁往喻商枝的方向挪了几步,小声道:“恩公,你别看这老夫子慈眉善目,实则心狠着呢!若是三伢答得不如他意,怕是还要骂人!”
钱云书恰好听到这一句,轻飘飘道:“你当谁都和你一般,不学无术。”
“你!”钱云礼气得直哼哼。
温家三人则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这般相处模式,在一旁见怪不怪地沉默。
温三伢则因为终于又看到家里人,不禁抬头微微一笑。
穆夫子此时也看到了后半部分,末了,将纸张放回桌上,连声感叹,“极好!极好!”
钱云礼一哆嗦,他怕不是耳朵出毛病了,竟然听到穆夫子这般夸一个人!
以前他大姐那般优秀,最多也就得过类似“尚可”“不错”的评价罢了。
穆秋山此时还沉浸在对于温三伢天资的惊叹之中,“你当真只在村塾中读过半年的书?”
再次得到确认后,他将喻商枝夫夫叫上前来,直截了当地问道:“对于这个孩子,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喻商枝与温野菜对视一眼,示意温野菜这个长兄来回答。
温野菜定了定神,答道:“我们自是依着三伢的想法来,他若想念书、科举,我们便一路供下去。不求他日后金榜题名、飞黄腾达,只求莫要留下遗憾。”
穆秋山深深点头,又道:“我知你们是有意将他送入青衿书院念书,只是你们家在乡下,他年岁小不说,身子骨也不如寻常孩童硬朗,你们可舍得让他独自去县城入学?”
喻商枝道:“先生放心,我们一家实则也有迁居县城的打算,不过最迟也要再过上半年的光景。”
得知这小两口日后打算在县城开医馆,另外再做些别的营生后,穆秋山放下心来。
他现在是见才心喜,甚至当场便替温三伢规划起来。
“三伢聪敏、早慧,只需稍微点拨,足以一通百通,就是这一笔字,尚需打磨。依老夫看,你们迁居县城之前,便先让他入我的学塾,正一正底子,日后你们若要往县城去,老夫亲自给青衿书院写一封举荐信便可。”
他久未遇见如此优秀的学子,还只是这般年岁。
就算寒窗苦读十年,也不过十五六岁罢了,可谓是羡煞旁人。
说到最后,穆秋山也有些激动。
“明年二月县试,我觉得你们家三伢,可以下场一试!”
科举考试中的童生试,指的是接连通过县试、府试两层考核的学子,又有“生员”之称。
与通过即获秀才功名,三年两次的院试不同,县试、府试两场考试每年都会举行。
但即使童生试不限年龄,温三伢绝对也算其中年龄最幼的一批考生了。
如今有条件供孩子读书的人家,大多开蒙的年岁也都选在五岁左右,这还多是书香门第,之后学上几年,基本十岁上下才会下场初试。
面对穆秋山的提议,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愕然,唯有温三伢看起来颇为淡定。
就连素来格外沉得住气的钱大娘子钱云书,都忍不住问道:“夫子,三伢便是明年也不过七岁,是否……有些太早了?”
穆秋山摆摆手,在他看来,既有天资,就该发挥出来。
这并非揠苗助长,而是人与人生来便不同。
有些人学到四五十岁,还考不上一个童生功名,有些人少年便天纵英才。
老天爷赏的饭,谁也夺不走。
经穆秋山的一番解释,喻商枝和温野菜最终认可了明年二月,令温三伢下场参加县试的说法,不过同时也与穆秋山讲明了温三伢的身体状况。
“先生,这孩子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先前一年里有半年是卧病在床的,冷不得,热不得,吹阵风都能倒。还是我相公为他调养了大半年,总算见了起色,不过到底是比不上寻常孩子体魄强健,日后进学之时,还要劳驾您多多费心。”
都说长兄如父,温野菜说罢朝穆秋山深深一揖,穆秋山叹道:“做长辈的,谁不是如此,你们的苦心,我是明白的。”
因人都来了,穆秋山对温三伢又甚是满意,便商量着就此回学塾认个门。
至于拜师礼,正式来上课那日再行也来得及。
走前温家人与穆秋山前去同钱夫人辞行,后者同样勉励了温三伢几句,又以钱府的名义,赠了一套文房四宝。
出了钱府,由元宝巷转去另一条叫做同里巷的地方,穆秋山家的宅子就坐落此处,学塾就设在与家中宅院相连的院落。
院落分隔成相通的两边,一边是男子上课的地方,一边则是女子与哥儿。
镇上讲究多,总归还是要避嫌。
路上喻商枝他们得知,穆秋山膝下共有一个儿子,一个小哥儿。
儿子多次春闱不中,幸而赶上寿安县衙官位有缺,便领了个正八品的小官,于衙门里兢兢业业地干着。
小哥儿自幼随他治学,即使早就嫁人生子,平日里亦会于学塾中向姐儿与哥儿授课讲学,是学塾中的另一位夫子。
看得出穆秋山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很是满意,喻商枝也感慨,幸而这凉溪镇还有穆秋山一家,这经年累月,不知能为这文韵平庸之地,培养出多少人才。
等马车载着一家人到了地方,在穆宅门口停下,很快宅中有门房迎出来,将马车寻地方栓好。
穆秋山在前面带路,温三伢亦步亦趋跟在其后。
“我这边在准备考取童生的,如今共有六人,年纪最大的已有十五,最小的也有十岁了。不过近日学塾放了假,他们基本都是住在镇子上的,已各回各家了。除此之外,每隔一日还有一个蒙学小班,都是和三伢差不多年岁的娃娃。”
虽未行拜师礼,穆秋山显然已将温三伢视作自己的弟子。
他亲自领着温三伢进了教室,又指挥在这边做事的小厮,去库房里搬一套新的桌椅出来。
温三伢许久没进过学塾了,这会儿看向屋内的情形,眼神里都迸发出向往的光彩。
任谁看了,都能感受到他热切的求学之心。
等看过瘾了,来上学的日子也定下了。
四月初一那日正式来上课,顺道行拜师礼。
穆秋山亲自把他们送出门,目送马车离去后,转身就见他家兰哥儿自学塾的院子里出来。
“父亲,您何时回来的?方才那马车里是何人?”
穆秋山意味深长道:“是你一个年方六岁的小师弟。”
兰哥儿有些意外,复而一想道:“莫非就是钱夫人介绍的那名聪颖孩童?”
他觑着父亲的神色,忖度片刻,浅笑道:“看来父亲您对他甚是满意。”
穆秋山何止是满意,他站在原地背起手,朗声一笑道:“咱们且看吧,此子未来,不可估量!”
温三伢拜得良师,于温家也是天大的喜事,都来了镇上,也少不得再去朱家食肆坐坐,吃上一顿,庆贺一番。
正好除了收一收近期的分利,喻商枝也另有澡豆的生意要与朱童商谈。
在雅间吃了一顿好饭好菜,席后小二端上茶点和干果,其中还有一盘子点心,是从南方传过来的做法。
小二得了嘱咐,特地介绍道:“这碟子叫状元糕。”
一家人都让温三伢先拿第一块,看他吃得嘴角都沾上白白的糯米粉,笑声不断。
略坐一会儿,喻商枝独自起身,跟随朱童去了他在店中的书房。
这火锅的生意,从去年十月算起,往后一直到二月份,喻商枝分到手的红利基本都是在六十至八十两之间。
而三月起,天气回暖,吃火锅的客人便不如冬日里那般多。
朱童向喻商枝说了自己的困扰,喻商枝想了想,建议他变换一下锅底的样式。
上回他给朱童的锅底,主要是骨汤和麻辣两个口味。
吃了一冬,不说大家有些腻了,便是这两个味道听起来不够清爽。
可惜他记下的锅底配方也有限,只好提个意见,让朱家食肆的大厨去琢磨。
思索一番,说出来的无非两个,一个是雨季来临,山上菌子一茬又一茬,正好可以加一道菌菇汤底。
再过一阵入了盛夏,柿子开始成熟,番茄汤底也是一道经典,老少皆宜。
朱童想了想那般滋味,他身为食肆掌柜,都要开始犯馋了,何况那些食客!
“喻郎中,幸好你一心开医馆,若是回头也开个食肆,老夫我可真真是自愧不如了。”
喻商枝听了这话,难免有些尴尬。
他为了之后去县城的生计,还真打算开食肆养家糊口,不过面向的客群并不一致。
之前听朱童的打算,去了县城后,对方显然是想放手一搏,最好有生之年也挣出来一个聚贤饭庄那级别的大酒楼 。
而他为温野菜打算的营生,还比不上现在所处的这家食肆,而更像一个小小的“社区食堂”。
两人当了许久的合作伙伴了,有些事不说明白,日后说不准会成了嫌隙。
喻商枝开诚布公,后者听罢,双目放空了一瞬。
自己开食肆开了半辈子,竟还从来没想过钱还能这么挣。
他惊叹于喻商枝肚子里的生意经,出于彼此的交情,还友好地建议,若是到时攒的钱足够,最好还是莫要将医馆与食肆窗口混在一处。
“哪怕墙砌得再严实,饭香和药香难免混在一起,若真如此,就算医馆的病患不介意,食肆的客人说不准也会介意。食肆与医馆的道理一样,想要生意好,都得靠口碑的日积月累。”
两人就着食肆的生意聊了个畅快,最后回归眼下的另一个正题——澡豆生意。
朱童与人合作,素来诚意十足,上来就将女儿那铺子的意向说得明明白白。
“在咱们镇上卖的那种几百文一盒的,县城里也卖得,不过若有品质更佳的,则更好。县城里的人钱袋子鼓,就是普通人家,想买了去姐儿、哥儿面前讨个好的,咬咬牙一二两银子也掏得起。”
喻商枝不缺澡豆的配方,若要提升品质,只需从添加的药材、香料乃至花粉中入手。
正好现在是春花争艳的时节,他可以采上不少干花回来,慢慢使用。
这般说定,只剩下等喻商枝做出新的澡豆,送来几盒样品,再谈订购事宜。
想到自家做澡豆的人手有限,喻商枝提前问了一声,县城的铺子一个月能吃下多少货量。
朱童严谨道:“多了不敢说,百盒左右,定是卖得掉的。”
一听这个数字,喻商枝就有数了。
按照一百盒算,加上镇上胭脂铺的货量,单靠他们家人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遑论现在三伢要去学塾念书、温野菜也有了身孕。
两个小徒弟过去也能帮把手,现在一个苦学医术,一个苦练打猎,都打扰不得。
看起来,终于到了在村里雇人做工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朋友们!~
田间的麦子已经抽穗完毕,风拂过时荡出一片绿色的青波。
今年清明后的倒春寒延续地时间久了一些,许百富特地嘱咐各家不要急着下水田插秧。
拖拖拉拉的, 过了谷雨才陆续有人家开始忙活。
一大早,喻商枝把背着书包的温三伢送去了镇上学塾, 赶回来后就马不停蹄地换了一件旧衣裳,带着温二妞和两个小徒弟下地去插秧。
温野菜准备好了两大壶水,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他们家已迁进了新宅子, 院子里的石板地干干净净的, 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爽。
就是院子更大了些, 从堂屋走到门口比原来距离更远。
“晌午时我去给你们送饭,昨天挖了不少新鲜春菜, 我剁了肉馅,用荤油烙几个春菜饼子。”
喻商枝跺了跺脚,紧了紧脚上的草鞋道:“你不用忙, 地头离这边又不远,我们走回来吃就是。”
温野菜坚持道:“我又不是几步路都走不得了,来回也累,你们就好生在地头等着。出门时有大旺和二旺跟着我,出不了什么事。”
喻商枝只好说道:“那好, 家里没人,你干活时要紧小心。”
温野菜摆出一副嫌弃他啰嗦的架势, 把他给推出了门。
喻商枝落在最后,刚下台阶, 就看到家里的院门在身后无情关闭。
喻商枝:……
走出好几步, 温二妞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孔麦芽和付岳还是矜持的, 但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显然也在忍笑。
喻商枝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问道:“我当真很啰嗦不成?”
温二妞故意咳了两声才道:“还好,只是啰嗦,没有很啰嗦。”
若在场但凡有个小子,喻商枝还能说一句,等你们成家了就知道了。
奈何望去,两个姐儿一个哥儿,这话是说不出口了,只能自己个咽回肚子里。
由于两边的地离得远,他们赶了牛车。
秧苗都育在旧的那亩水田里,拔出来后再运到后得的三亩地里。
满打满算四亩地,他们四个一起也得忙活上两日。
今年的喻商枝比起去年,干这活时已经熟练多了。
因为拔下来的秧苗当天就在插上,所以他们也没兵分两路,而是紧着一亩先干起来。
人多力量大,一上午已经完成了一亩地,日头也升了起来。
虽是初夏,还没那么毒辣,可累了一上午,还是觉得从里到外都要被烤焦了。
一起从水田里上去喝了点水,喻商枝逡巡一圈,想要找个阴凉地歇歇。
还没能寻到一片合适的树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狗叫声。
一道黑影嗖地一下窜到面前,险些撞到喻商枝的腿,比起二旺,大旺就稳重多了,除了尾巴摇得欢实,本身还是跟在温野菜的身后,一步也不错。
“都饿了吧,赶紧来吃饭,我带了一罐子清水和皂角,你们也好洗洗手。”
温野菜左手提一个食盒,右手提水罐,几人见了连忙接过来。
“你吃了没?”
喻商枝第一个冲干净手,牵起温野菜去找吃饭的地方。
“还没吃,想着过来和你们一起吃。”
不得不说,以前家里再冷清,也总有个三伢在。
如今搬到新家,家里宅院变大了,人也全出门了,温野菜看着菜饼子也没了胃口。
找到合适的阴凉地后,一群人铺了旧被单,在上面坐下来。
温二妞头一个揭开食盒,春菜饼子的咸香味顿时涌出来,灌了一鼻子。
食盒底下还有些裁剪好的油纸,正好包着菜饼子吃,不至于弄得满手油。
他们一人分了一个,温野菜还往自己那个上面塞了满满一勺的辣椒。
温二妞也爱吃辣,可也不敢加这么多,看着都觉得嗓子冒烟。
“喻大哥,人家都说爱吃酸生小子,爱吃辣就生姐儿,爱吃甜就生哥儿,这话准不准?”
喻商枝摇头:“这种俗话做不得准,好些人前几个月爱吃辣,后几个月爱吃酸,这要怎么算?”
温二妞想了想,也是。
其实以喻商枝的本事,是能通过把脉看出孩子性别的。
但他和温野菜商量过了,不去理会这种事,越不知道,反而越有盼头。
至于小娃娃的衣服,为图喜庆,好多都是以红色为主,谁都能穿。
这一顿午食,温野菜带来的十几个菜饼子一个都没剩。
空了的食盒和水罐就轻快多了,喻商枝提着把温野菜送出去半段路,才叫了大旺和二旺继续跟上,他自己转身回了地头。
两天的劳作,四亩水田都完成了插秧。
由于每天早晨还要赶马车送温三伢去镇上,第三日不用下地时,喻商枝从镇上回来,忍不住又睡了个回笼觉。
他在睡梦里便察觉到丝丝凉风,扎扎实实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才发现,原来是温野菜一直坐在旁边,时不时给他摇两下蒲扇。
“天还没那么热,受这个累做什么。”
他坐起身,把蒲扇接到手,反过来给温野菜扇了两下。
那木头的四叶风扇其实已经做好了,不过用起来时声音太大,所以睡觉时候是用不成的。
“外头有风没太阳的时候你觉得不热,这屋子里就闷一些。我看你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凉快了以后才安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