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张苗苗挎着竹篮快步上前,见左右无人,一把将张瑶瑶拉进了灶房,掀开竹篮上的布,“姐姐你快看!”
张瑶瑶顺着看去,只见竹篮里居然是两个瓷碗,里头一碗菜,一碗肉,还泛着油光!
她一把抓住张苗苗的胳膊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张苗苗把布盖回去,欢喜道:“是我们掌柜给的!明天食肆开张,今天掌柜的在家试菜,不止我有,章叔、章婶、常凌哥也有,只不过他们都是在东家家里吃饭,我是带回来的。”
隔着棉布,张瑶瑶都要闻到那股诱人的香味。
“这两碗菜,得卖不少钱呢,你们东家真大方。”
张苗苗与有荣焉地扬起下巴,“那可不,我们两个东家都是大善人,姐姐,你不知道,那食肆的菜,卖得可便宜了,十五文就能买到一菜一饭,还管饱。”
姐弟俩絮絮叨叨聊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张瑶瑶赶紧把锅里的鸡蛋盛出来,又把锅快速刷干净道:“咱们赶紧拿回屋里吃。”
他俩一个姐儿,一个哥儿,在大院里生存不易,偶尔吃点好的,都要惹人闲话。
哪知还是没躲过,刚出门,两人就和院内另一户住着的无赖撞了个正着。
尤四别的不行,吃喝最在行,他动了动狗鼻子,眼睛一亮,贼兮兮地笑道:“张小娘子,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说罢又色眯眯地打量一眼张瑶瑶,“看样子今天营生不错,挣了不少啊。”
这不是他第一次暗示张瑶瑶是在外头做皮肉生意了,把张瑶瑶恶心地像是踩了麻癞呱。
她不理会尤四,拉过张苗苗的手道:“阿苗,咱们走。”
她想绕过尤四,可尤四今天大概是吃了酒,竟不依不饶起来。
“哎呦,别走啊,什么好东西,也让小爷我尝一口!若是不成……尝点别的也行!”
“尤四!你给我滚开!我看你是喝了马尿又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也不知道撒一泡照照你自己!”
张瑶瑶上前伸手就想将尤四推开,却被尤四反手握住了腕子。
她惊呼一声,张苗苗也放下竹篮,上来对尤四又踢又打。
“混蛋尤四!你放开我姐姐!”
可惜尤四再怎么四体不勤,也是个汉子,任他俩怎么努力都甩不脱,还在这时候,院子外进来另一个人,见状高声呵斥道:“尤四!你又在犯什么浑!”
这一声让尤四有所忌惮,下意识朝声音来源方向看去。
下一刻,他就被一根扁担抽了腿!
尤四疼得大叫一声,当即跳到一旁,张瑶瑶往后踉跄一步,被张苗苗一把撑住。
“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张瑶瑶把苗哥儿揽在怀里,见来人还在继续用扁担抽尤四。
尤四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当即求爷爷告奶奶,“曹二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还不成么!”
一阵鸡飞狗跳后,尤四捂着屁股瘸着腿,从院子里跑掉了。
被叫做曹二的男人收了扁担,对着他的背影骂道:“不要脸的歹狗,再让我看见,打断你的腿!”
曹二一家新搬来没多久,听说是为了孩子的病来县城求医。
今日得人搭救,姐弟俩赶忙施礼道:“多谢曹二哥出手相帮。”
曹二收了扁担,“没什么可谢的,我本也看不惯尤四的德性。”
过了一会儿,屋里头的曹二媳妇也出来,见尤四已经被打跑了,也跟着安慰了张瑶瑶几句。
两家人因此拉近了距离,张瑶瑶不禁问道:“曹二哥,曹二嫂,孩子的病如何了?可在县城里寻到了合适的郎中?”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两口子都顿时满脸愁容。
“我们初来乍到,对县城也不熟,来时只听说仁生堂的郎中妙手回春,便带着孩子去了。哪知那里的大夫,只说了一句是小儿鼓胀,便开口要一两银子的诊金,我们咬牙给了,谁料接下来开药,竟足足开了十两银子的,还只够吃七日!”
曹二媳妇红着眼睛道:“我们这大半年里,带着孩子也看过不少郎中了,还头一回见药钱这么贵的医馆!孩他爹就问了一句,能不能拿着药方,去外头药铺抓药,结果仁生堂的郎中,直接就叫人把我们赶出来了,还说我们不舍得给孩子花钱看病,是黑心的爹娘!”
曹二摇摇头,“我们也没多少家底,此次来县城,满打满算就带了不到四十两银子,已经是家里这两年的全部积蓄了。在这又要赁屋,又要吃饭,哪里吃得起十两银子七天的药。我们本想出了仁生堂,换一家医馆瞧病,结果那些郎中听说我们去过仁生堂,也同样把我们赶了出来,说不收仁生堂的病患,这……这究竟是要我们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曹二一个高大的汉子,都不禁蹲下来抱着头沉默。
他已经不知道家里砸锅卖铁,带着孩子来县城看病,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孩子尚且在屋里睡着,并不知爹娘内心的煎熬。
张瑶瑶和张苗苗姐弟两个身子骨还算不错,这些年也没怎么去过医馆,有个小毛病,自行去药铺买点药就罢了。是以张瑶瑶虽是城里人,却没听说过有关仁生堂的弯弯绕绕,不禁柳眉一竖道:“这仁生堂是什么道理?亏得人人都说他家是老字号,悬壶济世,这!这怎么不去抢啊!”
张苗苗因为给温家做工,倒是听说得多一些,当即就把仁生堂的霸行给几人分辨了一通。
曹二夫妻顿感绝望,“苗哥儿,你的意思是,只要是花不起钱在仁生堂看病的,这城里其余的医馆,也概不会收了?”
张苗苗抿了下唇,艰难地点点头,“我东家老爷……是这么说的。”
眼看面前的夫妻俩有抱头痛哭之势,他迅速又补充道:“但是我东家老爷也说了,治病救人,哪里分是谁的病患,他也看不惯仁生堂的行径,这城里旁的医馆不敢收,但他敢!”
曹二夫妻对视一眼,都觉得柳暗花明,曹二媳妇激动地上前两步,带着哭腔道:“苗哥儿,你说的东家老爷,开的医馆在何处?”
张苗苗信手往北边一指道:“就在添福巷口,叫做喻氏医馆的!”
他拍拍胸脯道:“哥哥嫂嫂尽管去,我们东家老爷说了,为了做善事,明天开张,义诊一日,分文不取!”
曹二一下子站起来,满脸地难以置信。
敢收仁生堂的病患,还义诊一日,不收银钱?
这哪里是郎中,分明是菩萨下凡了!
夫妻二人激动地握住彼此的手,看来他们的孩儿,有救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挥爪)
1、麻癞呱,即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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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年不过六岁,但腹大如斗
腊月初八一早, 住在添福巷附近的人,都在一股子浓郁的粥香中醒来。
因为腊八按照惯例,家家都要熬粥, 所以心急的孩子闻着味儿就起了床,冲进灶房揭开锅盖——
下一秒却瘪了嘴。
“娘!咱家的腊八粥呢!我都闻到味儿了!”
当娘的妇人一巴掌拍上他屁股, “还喝腊八粥呢!米都要吃不起了!今儿没有腊八粥,只有大米粥,爱喝不喝!”
同时却也奇怪, 这粥香味到底是从谁家传出来的?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
巷子里出了名的大嗓门何花婶, 家家户户地宣扬道:“大家伙快去买粥咯!巷子口新开的小食肆, 腊八粥两文钱一竹筒!听说若是揭不开锅的贫苦人家,还能免费喝!”
一瞬间好多户人家都打开了门, 一个个朝外探出脑袋。
“何花婶子,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巷子口的食肆?咱们巷子口什么时候有食肆了?”
“我晓得,就是先前古家那个宅子, 不是卖出去了么?以前的杂货铺牌匾摘了,换成了个什么……什么来着?”
何花婶接茬道:“叫添福食堂!我也不知道食堂是个什么叫法,总之就是个小食肆,当家的是个年轻夫郎,今日卖粥是为了庆祝开张大吉, 往后午食、晚食卖盒饭,十五文钱就能吃饱!”
大家尚不关心盒饭是什么东西, 却对便宜的腊八粥热情高涨。
眼看这帮人还想再问,何花婶替他们着急道:“你们一个个的, 还不赶紧回家端碗去打粥!人家说了, 一天只熬两大锅, 卖完可就没了, 两文钱够干什么的?入了冬以后,连一个鸡蛋都买不着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大家伙才如梦方醒,一个个赶紧回家披衣端碗,遇见邻里邻居的,也没空寒暄搭讪了,若是去晚了,说不准就是你买得到,我买不到!
那刚打过孩子屁股的妇人,二话不说,也从家里端了两个海碗出门。
两文钱啊!按照现在的米价,她熬一锅白米稀粥,都不止这个价了!
必须买,多多地买!
眼看巷子里好些人呼啦一下全去了,何花婶才抿了抿鬓角,乐呵呵地回家了。
等她走到自家院门口时,见到儿媳妇紧赶慢赶地往外跑,手里还端了个大海碗。
“娘,我去巷子口打粥去,听说两文钱一碗腊八粥呢!”
何花一把将她拽回来,“我能不知道么,这信儿还是我替那开食肆的小夫郎传的!”
说罢她就掀开手里的竹篮,里面稳稳当当放了一个大碗,里面是满满的腊八粥。
她守寡多年,家中除了自己,只有儿子一家三口,这么一大碗,足够四人喝的了。
儿媳一边高兴,一边却忍不住道:“娘,我听说那食肆一天就卖两大锅,我还想去多买些,你告诉了邻居们,岂不咱们就买不着了!”
何花瞥了她一眼,“要么说你是个眼皮子浅的,你娘我能干那赔本生意么?”
说罢就旋身关上院门,把儿媳妇拉进了屋里,这才道:“我买的这一碗,人家没收钱!而且说了,只要我帮他们在附近宣扬食肆名声,今天晌午,他们还会送新鲜的盒饭,让咱家白吃!”
儿媳当即笑开了,“竟是没要钱?这夫郎倒是个敞亮的!对了娘,那盒饭是什么东西?”
何花其实也不知道,但不想在儿媳面前露怯,遂老神在在道:“到了晌午,你就知道了。”
等到在家喝完粥,何花婶又迫不及待地裹上棉衣出门了。
她可是寿安县土生土长的人,不仅在这添福巷,出门转悠一圈,认识的人多了去了。
既然今日因为自个儿勤快早起,白占了这么大个便宜,自然也要多寻一些人,告诉这好消息。
只要人多了,说不准那大方的夫郎,愿意再让自家白吃两份菜。
这厢食肆因为有了何花婶这么号人物的帮忙,热闹地连路过的都三两驻足,上前打听。
得知是个新开的食肆后,都露出怀疑的神情。
“你们这食肆,没桌子板凳,让人如何吃饭?”
温野菜忙着盛粥收钱,听了这问话,大声回应道:“这位大哥,我们家食肆不卖堂食,卖盒饭!十五文两个素菜,三十文一荤两素,馒头管饱,可以用我们店里的竹盒子盛了带走,也可以端着自家的碗过来打菜。”
县城中的人还是头一回听说“盒饭”这个概念,一时间七嘴八舌,都涌到前面去。
幸而无论温野菜兄妹俩,还是张苗苗,都是手上麻利,嘴皮子利索的,一时也算应付地过来。
几丈开外的地方,喻商枝远看着食肆那边的情形,见比预料之中的效果还好,便放下心来。
身后,常凌和今日来帮忙的孔麦芽,一起搬着一张桌案,放在医馆内靠近大门的地方,又在前后各放了一张长条板凳。
桌案前、大门外,立了一个木牌,上书四个大字:义诊。
城里识字的,总比乡下多写,所以这写字的招牌也是很重要的。
果然牌子一摆上,就有人上来问了。
“小郎君,你们这医馆是新开的?这义诊,可是不收诊金的意思?”
喻商枝循声看去,见是个老伯,后面还有几个好奇的路人,便莞尔道:“是了老伯,今日医馆开张,义诊期间,这诊金是分文不收。”
老伯又朝后看了看,打量这医馆内还挺像样,便道:“你们医馆里坐堂的郎中在何处,几时出来?”
还在从屋里往外搬东西的孔麦芽和常凌,闻言都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喻商枝。
却见喻商枝一脸淡然道:“老伯,在下就是这医馆的郎中。”
“你?”
老伯骇了一跳,退后一步,上下看了喻商枝几遍,仍旧一脸的不相信。
“你们这些年轻小子,最是爱诓我们老头子取乐,你才多大,如何能坐堂?”
喻商枝负手浅笑:“老伯,何时这做郎中还有年岁的要求了?有人因家学渊源,学医多年,出师得早些,也是有的。”
这位老伯却是个犟的,一脸不信地摇摇头道:“这可不是一码事,人家老郎中看了多少病患,你又看了几个?别人我是不管,反正老头子我,可不敢找你看诊!”
临走前还要瞅着那义诊的牌子,念叨一句,“怪不得不敢收银钱呢!”
“你这老汉,怎么说话的!”
常凌听了这话就来气,想上前和他理论,被喻商枝抬手拦住。
喻商枝深吸一口气,朝那老汉欠了欠身道:“伙计年幼,多有冒犯,还望老伯别跟他计较。”
那老汉见喻商枝颇为知礼,面色变了变,终究没再说什么,继续朝前走了。
常凌憋着一口气,冷着脸把文房四宝一一摆上桌,孔麦芽扶正脉枕,在心里叹气。
果然这在城里开医馆,没有在村里那么容易。
不过退一步讲,当初师父刚开始在村里行医时,也一样受过质疑。
如今,相当于是从头再来了。
“常凌。”喻商枝开口,声音清冷如雪,常凌从中听出一股子无形的威严。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意识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头顶。
可等了半晌,却没等到训斥,而是听见喻商枝道:“你下回再有这般无礼行径,拜师之事就休要再谈了。”
这一句话可是比直接骂他来得更令人惶恐,常凌一下子抬起头,想要说什么,但喻商枝没给他这个机会,直直走回了医馆。
孔麦芽看看喻商枝,又看看常凌,无奈地眨了眨眼。
虽然相处不多,但他看出师父对待自己,和对待常凌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用师父的话讲,常凌的性子太野,虽然有学医的底子,但若不好好磋磨,是成不了一个好郎中的。
就如今日,那老汉的质疑真论起来,也不是没有来由,可常凌那架势,却好像要冲上去和人家打一架了。
她作为还没走马上任的师姐,不由地安慰常凌道:“师父也是让你改改性子,咱们做郎中的,可不能动不动就急赤白脸。”
常凌握紧拳头,看向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未来的“大师姐”,脖颈一侧隐隐有一根青筋在跳。
“可是方才那人对掌柜无礼。”
孔麦芽温言道:“师父虽医术过人,可看起来的确年轻了些,相对而言,易受质疑,咱们要做的,是拿真才实学去证明,而非和人争吵。”
说罢她看了一眼医馆内,压低声音道:“你放心好了,师父只是告诫你罢了,一定也没真的同你生气。”
常凌沉默半晌,终究点了点头。
孔麦芽松了口气,看来这师姐,着实不太好当。
晚些时候,他们一家在城里认识的几位掌柜,都来这边略站了站,送上了贺礼。
他们都各有各的营生,未曾久留,约好下回再去广聚轩相聚,便或乘马车,或坐轿子的离开了。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相较于食肆那头的粥都快半卖半送出去一锅,医馆门前却是冷冷清清。
喻商枝见此也不着急,而是怀揣着手炉,趁此机会与孔麦芽一起探讨着几个病例。
常凌时不时出门左右张望,时不时又回来凑上前听一耳朵,却又担心喻商枝还在生自己的气,有问题也不敢问,咽回肚子里自己琢磨。
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喻商枝和孔麦芽听见常凌惊喜的声音。
“掌柜的,有人来看诊了!”
曹二夫妻带着孩子曹小庄来的时候,其实心里头还有点打鼓。
他们不知道这喻氏医馆的郎中,是否真的像张苗苗说的那样好。
其次,张苗苗也告诉他们,喻商枝很年轻,不过弱冠之年。
听闻是医术极好的,治愈了不少疑难杂症,就连镇上员外老爷的病,都是他治好的。
昨天夜里,两人关上门在床上商量了半晌。
郎中太年轻,他们的确是不太放心,带孩子四处求医这么久,这弱冠之龄的大多只能当跟班和学徒,哪里有本事给人看病。
但最后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过来试试看再说。
横竖人家不要诊金,就算觉得不靠谱,大不了不抓药就是了,自家又没什么损失。
若是这个郎中也看不好,那就只能抱着孩子回家,或是再回镇上找医馆碰碰运气。
因曹小庄得的是鼓胀之症,肚皮隆起,活像有孕数月一般。
近来愈发没力气走路,却也不能背着,所以曹二夫妻做了个小板车,到哪里都推着他走。
小板车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轧出一道水痕,喻商枝和孔麦芽出门接应。
看到这孩子第一眼,喻商枝便知,应当是早晨张苗苗来上工时,提过的自家邻居了。
当初张苗苗形容,那孩子年不过六岁,但腹大如斗。
先前去过仁生堂,得了个鼓胀的诊断。
此刻两方相见,喻商枝已是心中有数,而曹二和曹二媳妇看清喻商枝时,发觉这小郎中,简直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些。
但观周身,独有一份沉静雍容的气度,像极了在城里才会见到的大人物,反而令人不敢小觑。
到了门口,夫妻两个搁下板车,牵着艰难行路的孩子上前。
他们二人虽说年纪都不大,可已满脸都是为生活四处奔波的沧桑。
“您应该就是喻郎中了,不知苗哥儿有没有跟您提过,我们是他家邻居。”
喻商枝颔首,“想必是曹二哥和曹二嫂吧?外头天冷,快些带着孩子进屋。”
但因为医馆大门敞开,曹小庄的模样又引人注目,故而还是吸引了一部分人的视线。
添福食肆门口,第一锅腊八粥即将见底了。
此刻正在喝粥的人分为两拨,一拨是当真连件棉衣都没有的城中贫民,温野菜不收钱,要求是要在粥棚里喝完再走。
另外一拨则是来打两文钱粥的普通百姓,还有去而复返,直夸这粥熬得好喝,还想再买的。
不要钱的免费粥,是单独的另一锅,用料都是一样的,只是没和收钱的混在一起,免得被人早早抢光。
何花婶走街串巷,给自己认识的街坊亲戚都打了招呼后,便抓了一把瓜子,也守着食肆打量来往的人。
遇上那种故意换上旧衣裳,想来蹭粥喝的,她就直截了当地把人拆穿,也着实闹出不少乐子。
而不远处的医馆,起初是没几个人在意的,直到刚刚挺着大肚子的曹小庄进去,才有排队买粥的人彼此议论道:“方才那个小子你们瞧见没有,是个男娃,肚子大的嘞,像揣了个西瓜。”
“我从那边过来,还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呢,那孩子脸上蜡黄,一点生气都没有,我看啊,去医馆也是白花钱。”
“平常是不是白花钱咱不知道,今天倒不是,那医馆外头挂着义诊的牌子。”
“义诊?我以为只有仁生堂会在年节的庙会上开义诊呢。”
“说起来这地方原先不是个茶庄么,什么时候改成医馆了?”
这话题顺着队伍的末尾,一点点传到前头,终于被温野菜听见。
他打完这锅粥,就预备去后头灶房开始炒午食盒饭里的菜了,趁着这时候,状若无意道:“对面的医馆是我相公开的,从今日起往后三日都是义诊,不收诊金,街坊们身上若是有什么不爽利的,自可去找他瞧瞧。”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没想到这两口子如此有本事,一个在这头开食肆,一个在那头开医馆!
连何花婶都顾不上嗑瓜子了,她二话不说,把瓜子皮往不远处的树底下一扔,就抹了抹手,预备回家。
她也没多问什么郎中的医术如何,只觉得这家的夫郎能有这般做菜的手艺,心眼又实诚,夫君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有和她相熟的妇人见她要走,不禁问道:“何花婶子,这是要往家去了?”
何花应道:“欸!”
可没过一刻钟,众人便又见何花拖家带口地从巷子里出来了。
一问才知,她孙子咳嗽了小半月了都没好。
要说小孩子咳嗽,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谁家还没得过了,平日里不舍得花钱找郎中,
但这会儿,可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何花婶留下一句“义诊不要钱,不看白不看”,就抱着孙子领着儿媳妇往喻氏医馆去了。
搞得其余的人也陷入沉思。
听这道理,就算没什么大毛病,去找郎中把个脉,好像也不亏?
喻商枝不知正有一帮人,已在预备着来医馆体验一把义诊。
此时此刻,他正潜心查看曹小庄的情况。
“你叫小庄对不对?真乖,张开嘴,让叔叔看看你的舌头好不好?”
生病的小儿大都情绪不稳,需要耐心哄着才能配合。
而曹小庄这些年已经见多了郎中,大都是留着一把胡子,一身的药味,以至于现在见了差不多年岁的汉子都会躲。
喻商枝却与他们全然不同,说话也极有耐性。
倒是意外地令曹小庄放下了戒备,乖乖张开嘴,伸出舌头。
曹二夫妻俩都是第一次见自家儿子这般听郎中的话。
喻商枝看诊,孔麦芽则在一旁记录写病历,同时也带着常凌,让他跟着学。
常凌站在一旁,见喻商枝说一句,孔麦芽记一句。
“舌苔薄黄,呈稍腻之相。”这是舌象。
其后诊脉。
“滑脉,细数。”这是脉象。
喻商枝查看完曹小庄,让他坐着稍等,转而细细问了曹二夫妻好些问题,诸如过往病史,大便小便等。
夫妻俩挨个答过,几乎不需要回忆,足以可见,同样的话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