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前面还是无理取闹,说到这里,就是口出恶语了。
喻商枝眉头紧锁,起身拉过温野菜,把人挡到身后,冲那哥儿道:“这位哥儿,此地如你所说,乃是医馆,并非街边闹事,容不得你出言伤人,辱没在下的夫郎。你的病症,业已诊断完毕,若是没有异议,自可去柜台那边寻伙计抓药,没有旁的事,就请离开,把位子让给下一位病患。”
那哥儿见瞬息之间,喻商枝就不复方才的温声细语,只觉得这心口又开始疼了。
他姓萧名青棣,是城中商户萧家的嫡出哥儿。
因是嫡出,又生了副不错的好模样,他深知自己的婚事,一直是父母用来攀附上其他商贾大户的手段。
譬如最近,就听闻家中在一心钻营,想让他嫁给风头正盛的任家小少爷任欲晓。
任家原本只做医馆和药材生意,如今手伸得越来越长不说,背后还有县令撑腰。
任谁都看得出,攀附上任家,就能在县城横着走。
可他自幼娇生惯养着长大,无法接受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因而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替自己找个如意郎君。
今日萧青棣原本只是路过此地,听闻有新开的医馆正在义诊,里头的坐堂郎中弱冠之年,却颇有才华,遂起了好奇之心,进来一观。
只一眼,萧青棣就被喻商枝慑去心魂。
只觉得自己白长了十几岁,还从未见过如此容颜出挑,气质出尘的郎君。
年纪轻轻,便开了自己的医馆,这等条件也不差,配自己,虽是有下嫁之嫌,但也绰绰有余。
谁知他都谋算好了,要怎么和对方一点点拉近距离,半路居然杀出一个长得像个汉子一样的哥儿,声称是喻郎中的夫郎!
萧青棣浑然不觉得是自己贸然行事,冒犯了人家,反而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是明眼人更多。
尤其是排在他后面的,压根不想管这些弯弯绕绕,只想赶紧看诊,这都到饭点了,再排不上,难不成要等到下午去不成?
“喂,你若看完了就趁早让地方,后面可还有老人孩子在等。”
“就是,你这哥儿小小年纪,怎的一点家教都无,人家夫郎都来了,还巴巴地往前凑,我若是你爹娘,都觉得丢人!”
萧青棣哪里受过这委屈,他那随行的小厮也是个哥儿,同看客顶了两句,就被无地自容,觉得丢了大人的萧青棣一把拉走,两人活像被狗撵一样,快速消失在了医馆门外。
温野菜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察觉到温野菜默默把手从自己的掌心里抽走了。
“阿野……”
他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温野菜别是生气了吧。
哪知紧接着,就见他家夫郎看向自己,面露疑惑道:“还愣着干什么,我要去后面准备碗筷,你快些忙完,过来吃饭。”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啦~
1、“五谷为养、五畜为益、五菜为充、五果为助。”——《黄帝内经》感谢在2023-09-20 11:24:57~2023-09-21 11:0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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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巴不得告诉所有人,我夫郎有多好
要说温野菜对于萧青棣的出现, 没有半点情绪,那绝对是假的。
任哪个哥儿看见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号人,对着自家相公含情脉脉, 心里必定都会不舒服。
何况温野菜本就不是那种有话不说,憋在心里的人。
但考虑到医馆忙碌, 他最终还是没多余表现出什么,把饭菜替师徒三个准备好,就赶回食肆继续卖盒饭了。
喻商枝光顾着在前堂招待病患, 等他终于有空坐下吃午食时, 温野菜都走了好半天。
虽然明知温野菜是因为食肆的生意, 才不能在这边久留。
可喻商枝还是对着热腾腾的饭菜,叹了口气。
常凌和孔麦芽坐在一旁, 看似专心致志地夹菜,但显然都注意到了喻商枝的不寻常。
等到一顿午食吃罢,两人让喻商枝去小憩片刻, 在接来水一起刷碗的工夫里,凑在一起小声商量了好久。
对此喻商枝一概不知。
等到了下午,他才发觉自己的小徒弟和另外一个便宜徒弟,有点不对劲。
来看诊的病患什么人都有,既有萧青棣那样动不动就一见钟情的待嫁小哥儿, 也有为自家子女的婚事操碎了心的小伯小婶。
只见眼前的中年夫郎刚开了个头,问了一句喻商枝有没有婚配, 并打算顺势介绍一下自家年方十六的小哥儿,常凌就面无表情地突然出现, 往桌子上放了两块糕点, 还直愣愣地添上一句, “掌柜, 这是主夫特地主夫给您送来的,免得你光顾着看诊,耽误了吃饭。”
喻商枝微微一挑眉,就听面前的夫郎讪讪一笑,“喻郎中,您已经成亲了?看不出来啊。”
喻商枝顺势笑答:“到这个岁数,自也是早该成亲了,去年里孩子都有了。”
果然很快这位只是有点脾虚的中年夫郎就带着喻商枝给出的养生建议,悻悻而去,不仅如此,还好心同后面排队的人中,显然也与自己有同样目的的人说了一声:别想了,人家小郎中早就老婆孩子热炕头。
但挡过了一波,还有下一波。
喻商枝很快发现,但凡有人打听他的婚配情况,常凌和孔麦芽就会变出各种东西,声称是主夫、师母送来的。
不得不说,此方法略显蹩脚,却实在好用。
短短一个下午,来喻氏医馆的病患都知道了喻郎中有个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好夫郎。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医馆打烊。
三人关了门,坐在柜台后盘账。
孔麦芽噼里啪啦打算盘,把常凌看得眼睛都直了,很想知道他这个小师姐还有什么不会的。
最后孔麦芽得出结论,“师父,今天咱们入账三十二两。”
喻商枝点点头,这倒是和他预想中的差不多。
虽说不收诊金,但信得过他们医馆的,得了方子也都会在这里抓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接受别的治疗的。
今日少说也接诊了三四十号人,零零散散加在一起,撇去本钱,利润也有个几两银子了。
算完账,天色已晚,孔麦芽还要赶回家照顾孔意。
喻商枝的本意是让老章送她回村,结果一问才知他们晚了一步,章志东已经去书院接温三伢了。
孔麦芽听到这里,便预备自己去出钱雇个牛车回村,可喻商枝又怎么会放心。
正在他打算让孔麦芽再等一等老章时,常凌试探性地举起了手。
“师父,我也会赶车,不如我送麦芽师姐回去。”
家里还有一辆牛车,条件是比不上马车,不过孔麦芽赶时间,用一用也无妨。
眼看喻商枝点了头,孔麦芽想到自己明日还要来,便又提议道:“师父,天色不早,来回也浪费时间,不如就让常凌哥在村子里歇一晚?”
常凌这小子的眼神明显倏地亮了亮。
喻商枝看在眼里,犹豫了一瞬,却点头应了下来。
除了老章,的确只有让常凌跑这一趟,才是他最放心的。
送走两人,喻商枝回到医馆检查了一下前后门锁,发现没什么问题后,方转身回了自家宅子。
这会儿食肆的盒饭也卖完了,两边铺子的首日营业,都算是圆满收尾。
进到屋里时,喻商枝见温野菜正给年年擦屁屁,然后抹上喻商枝专门给孩子做的,添了药材的润肤霜,等到晾干了以后,才裹上干燥柔软的尿布。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天忙食肆的事,站了一日累着了,温野菜起身时明显有一个扶腰的动作。
喻商枝见状,赶忙快步走上前,撑了他一把。
温野菜刚刚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没留意身后的脚步声。
“吓我一跳。”
他吐出一口气,左右活动了一下腰。
“晚些时候我给你看看,别是扭着了。”
喻商枝让温野菜在一旁坐下歇息,自己坐在床边逗了逗年年。
他家小哥儿出落地愈发漂亮了,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衫子,雪肤乌发,让人看一眼就想亲一口。
而人前矜持清贵的喻商枝,下一秒也的确这么做了。
温野菜一边给自己倒水喝,一边笑道:“怕是二妞和三伢看了你这副样子,都要被吓一跳。”
喻商枝还沉浸在自家孩子的可爱中,“我总算明白为何有‘掌上明珠’这个说法。”
这么可爱的小娃娃,与自己血脉相连,怎能不把一切最好的都捧出来给他?
等到温野菜也坐到身边时,喻商枝索性一把将自家夫郎也揽在了怀里。
整整一日,两人都难免有些疲惫。
可是在看到孩子的一瞬间,似乎又觉得多辛苦也值了。
喻商枝把下巴搁在温野菜的肩窝里,想到下午常凌和孔麦芽两人做的事,忍不住勾起唇角,也同温野菜讲了一番。
果不其然,温野菜也乐得笑了好半天。
“这两个孩子真够有主意的。”
说罢又若有所指地说道:“你这当师父的,还没有徒弟脑子活泛。”
喻商枝咳了两声,知道温野菜是在指今天白日里的那个小哥儿。
果然这一遭还是躲不过。
他尴尬道:“我当真没多看他一眼,更不知道他是存了什么心思,只当是个普通的病患来着。”
温野菜语气幽幽道:“可惜了,若你多看一眼,就会发现那小哥儿出落得姿色过人,保准让你看一眼,就后悔当初娶了我。”
喻商枝笑着把他往怀里拽了拽,“不是娶了你,是入赘。”
温野菜抿了抿唇。
“当赘婿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有你这样,还成天挂在嘴边说的?”
喻商枝把他的手指握在手里,捏来捏去。
“有什么不光彩的,我巴不得告诉所有人,我夫郎有多好。”
温野菜实在绷不住,笑出声来。
“莫要再说了,我鸡皮疙瘩都掉地上了。”
他们这老夫老夫的,着实不适合矫情兮兮地吃飞醋,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当。
两人腻歪了好一阵子,听到范春燕在门外说晚食已经备好了,遂把衣服整理一番,出去喝腊八粥。
饭桌旁,温二妞已经和从书院回来的温三伢坐在一起,这一对如今白日里各有事做的姐弟俩,此刻正聊得热火朝天。
具体表现为温二妞说,温三伢听。
“你不知道,今天食肆的生意可好了,那么大一锅粥!一下子就被抢光了!还有那些吃不起饭的城里老百姓,听说还有外地来的流民,都夸大哥是大好人!”
“一开始大家还都不知道盒饭是什么东西,觉得我们骗人,后来才发现三十文真的能买到三个菜,每个菜都是冒尖的一大勺,都说以后要常来光顾呢。”
面对温二妞眉飞色舞地描述,温三伢简直是拿出了在书院听夫子讲课的认真劲,时不时附和一句:“真的吗”“好厉害”“太棒了”。
这种场景,若是换了别人,你一定觉得他是在敷衍,但因为对方是温三伢,足以令这一切显得十分真诚。
等到腊八夜里的晚饭上了桌,温二妞忙着喝粥润嗓,喻商枝用公筷给兄妹三人夹菜,顺便问了问温三伢在书院的情况。
当初穆秋山担心温三伢入青衿书院,被人欺负,亲自把他送到不说,还托付给了自己当年的同窗,施离施夫子。
施离比穆秋山年轻个七八岁,但在青衿书院里已经是最德高望重的那一批夫子之一,如今已不常在台前授课,而是掌管书院纪律。
所以当初褚星在书院外闹事,温野菜和温二妞告知书院门房后,请出来的夫子是他,而非别人。
施离此人,又似乎对穆秋山这个师兄十分仰慕,且对对方辞去县学一职,回镇上教书一事很是遗憾,故而当穆秋山亲手将温三伢托付过来时,施离就差对天发誓,一定会给温三伢十二分的关照了。
在施离看来,温三伢就是穆秋山在乡野之中挖掘出一个好苗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大器。
有这样一位夫子在书院替温三伢“撑腰”,那个看起来就十分记仇的混账小子褚星,至少到现在还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一问之下,温三伢也说:“夫子和同窗对我都很是关照,书院中也有一些让大家强身健体,活动腿脚的室外课程,但念及我容易受凉生病,也特许我可以在室内温书。”
既如此,作为长辈便再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接下来温三伢话锋一转,询问喻商枝道:“喻大哥,这世间可有一种病症,是天色稍暗以后,就会看不清路,但白日里并无问题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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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近来天黑了看不清,还是别人?”
温三伢见同桌的几人都紧张起来,赶紧道:“不是我, 是书院同窗师兄。”
喻商枝松了口气,也不怪他会联想到温三伢, 毕竟这孩子从小体弱,冷不丁冒出个新毛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不过既然是帮同窗问的, 喻商枝便要仔细同温三伢讲讲了。
“这个叫做夜盲, 也叫雀蒙眼。”
因为据说鸟雀的视力在暮色黄昏时便会下降, 故而夜盲也称雀目。
其病因既有可能是先天遗传,也可能是后天罹患。
“这种病症, 初时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恶化。若不尽快就医, 日后年岁见长,视力还有可能继续变坏,甚至致盲。”
温三伢听前面部分的时候,面色如常,到后半截时, 也跟着喻商枝一道严肃起来。
然而喻商枝再问,他却不说那位书院同窗是谁了。
“我答应他, 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因为他看起来……不愿意被旁人得知此事。”
喻商枝作为郎中, 面对这种讳言疾病之人, 总是又心急又无奈。
况且既然是温三伢的同窗, 那便说明年岁不大。
虽然书院中也有过了而立之年, 还在寒窗苦读的书生,但温三伢能搭上话的,定不会是那等年长的师兄。
但这个时代,并非现代,面对有些病症,许多人都多有忌讳。
喻商枝只好道:“你若有机会,还是要劝一劝那位同窗。你们都是读书人,日后要走科举之途,有什么病症,还应趁着年岁尚小,及时诊治,免得酿成大患。”
温三伢深深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喻商枝别无他法,只好顺便又说了一句,“若是实在不愿就诊……那就多吃点猪肝和鸡蛋。”
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胡萝卜。
这日从早忙到晚,一家人都累了,撤了碗筷就各自回屋歇息。
睡前喻商枝和温野菜陪了一阵年年,好不容易哄睡之后,把他小心翼翼地搁进小床,两人挪到外间坐着泡脚,顺道算一算今天的账。
“食肆这边,因为是第一日,怕做多了卖不掉浪费,所以中午和晚上各按照五十份盒饭的量备的菜,加在一起,十五文的卖了六十份,三十文的卖了四十份,加起来约莫二两银子,腊八粥卖了一百多碗,一共是二两四钱。”
而医馆这边是三十二两,两边一起撇去本钱,纯利应当有个七八两左右。
温野菜算了算道:“这是刚开始,往后若是一日能纯赚上十几两,一个月下来也是三百两之数了,咱们还有食肆的分成,澡豆生意的入账,全都合在一起……”
他惊喜地看向喻商枝,“这么说,岂不是一年的工夫,也就把宅子和铺子的钱赚回来了。”
他不禁感慨道:“怪不得这人都爱往城里来呢,在城里做事,再辛苦也比不得土里刨食。若是看天吃饭的农户,一年下来,都不一定能攒下十几两银子。”
两人都是吃过种地之苦的,一时感慨更深。
虽然这么算一算,足以可见,这医馆和食肆的营生完全足够他们一家在城里生活,喻商枝还是道:“食肆那头,你还是悠着点,别累着才好。过年前这段时间无非是试试水,若是太劳累,日后不如就只做午食或者晚食。”
温野菜摇摇头,轻松道:“这有什么累的,不过是起来切切菜,做做饭罢了,再说还有二妞和苗哥儿帮我,孩子也有章嫂帮忙看着。”
随后看向喻商枝道:“说实话,我觉得你比我累多了,我这一日下来干的事,也不费什么脑子,你却是从早到晚都没停过,我听着你嗓子都有些哑了。”
喻商枝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温野菜若不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嗓子却是有点发干。
“也是没想到今天人这么多,明日泡点润喉的茶。”
等到泡脚的水快凉了,两人半点不耽误地熄灯、上床睡觉,一气呵成。
同时脑内都有一个一致的想法:趁着年年没醒,能多睡一刻钟都是胜利。
往后两日,医馆的义诊还在继续,食肆的粥棚也一直都在。
只不过仅第一日有两文钱的腊八粥,后来锅里的粥水就换成了普通的杂粮粥。
熬得并不算浓稠,非要说的话,它更接近米汤,但胜在便宜,里面也真的有米,只卖一文钱一竹筒。
无论是买了盒饭想喝口稀的,还是囊中羞涩,想买一碗果腹的,添福食堂来者不拒。
曹小庄每日都来针灸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曹二夫妻俩总觉得孩子的脸色,已没有最初那么蜡黄了。
而身上好受了,曹小庄也不似最初那么寡言,后来两回来的时候,也会多说几句话。
尤其是面对常凌和孔麦芽,在他眼里,这两个哥哥和姐姐,虽然比自己大一些,但从不觉得挺着个大肚子的自己有什么不寻常。
这让自患病以来,就没少被人调侃乃至欺负的曹小庄,在这间医馆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见他愿意留在这里,而治疗还有一段时间,喻商枝索性让他们白日就把曹小庄放在医馆,出去各自找活挣钱,傍晚时分再来接走。
“这样你们既不用担心小庄的安慰,也能在城里有些进账,不至于坐吃山空。”
曹二夫妻俩简直对喻商枝感激不尽。
而义诊的最后一日,孔麦芽告别喻商枝,带着这几日在城中陪同坐诊时积累的一叠手抄病例,回了斜柳村。
比起城中,那里有更多人需要她这个初出茅庐,但已能独当一面的女大夫。
送孔麦芽回家的任务仍然落在了常凌的头上,他干劲十足地驾车远去,殊不知心底那点小九九早就被未来师父看透。
这天下来唯一的变故,就是温三伢提前被一架陌生的马车送到了家门口。
章志东进去通秉,喻商枝和温野菜一听,得知是温三伢发了热,才被书院同窗送回,连忙赶出去接人。
马车上的布帘子一挑,先露出了另一张少年的面孔。
喻商枝打眼一瞧,凭借出色的记忆力,迅速认出了对方。
“你是那日在书院外,替三伢作证的书院学生?”
少年似乎讶异于喻商枝还记得自己,短暂地愣了一下后点了点头,拱手行礼道:“晚辈贺霄。”
说罢又解释道:“温师弟恰好在与晚辈一道寻夫子请教功课,见温师弟身体不适,夫子便托我乘书院的马车,送温师弟回来。”
很快温三伢就在贺霄的搀扶下,从马车里躬身中走出。
可怜的孩子,脸蛋都烧红了。
温野菜直接背过身,让小弟趴在了自己的背上。
温三伢穿着毛茸茸的斗篷,还戴上了兜帽,趴在自家大哥的背上,发出因为鼻子不通气所以瓮声瓮气的声音。
“谢谢贺师兄,有劳你把我送回来。”
等到温野菜跨进院门去安顿温三伢,书院的马车先行离去,喻商枝也邀请贺霄进去坐坐。
贺霄如那日给喻商枝留下的初印象一样,看起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非要说的话……有点像大一号的温三伢。
他对这个小少年的印象不错,不过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这个时辰,天色已然昏暗下去,但还没到点灯的时候。
可是喻商枝察觉到,贺霄在与自己对话时,时常有一个眯眼的举动,像是有些看不清楚。
他一下子想起温三伢上回说过,有一个同窗得了雀蒙眼,却不愿意为此求医问药。
莫非……
喻商枝在推测间,贺霄亦在心里天人交战。
他这个天稍微一暗,就成了半瞎的毛病,就连家人都不知。
倒不是他小小年纪,胡乱逞强,而是因为他既是贺家这一辈的独子,却很不幸,是个庶出。
能得到来青衿书院读书的机会,全凭他苦读谋得的童生之名。
让膝下无嫡子的父亲,觉得他还有几分栽培的价值。
假若被父亲和嫡母得知他患了眼疾,那这唯一的价值,很有可能也会失去。
毕竟身有残缺者,按律不得参加科举。
原本他以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以为只是自己过去常在夜里借着月光看书,看坏了眼睛。
书院里年纪大一些的学子,大多都有同样的毛病。
结果上回意外地被温三伢发现后,却被告知如果不及时治疗,日后很可能会越来越严重,甚至会变成瞎子,他终于紧张起来。
可是贸然去外面求医,又担心被府中出来采买的下人撞见。
直到今日,温三伢生了病,他得了这么个送人回来的差事,而面前这位三伢的大哥,恰好是个郎中。
他虽是家中庶子,但好歹也大小是个少爷,素日里月例银子还是有的,充作诊金绰绰有余。
昏黄的暮色里,喻商枝和贺霄两人相对而立,一时居然都没言语。
搞得在门里探头探脑的大旺和二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进门,还是要出门。
最后还是二旺玩性大,他叼了个球,摇着尾巴,想要出来叫喻商枝陪他回院子里玩。
哪知一蹦出院子,球就从它口中掉了出来,咕噜咕噜滚到了贺霄的脚边。
按理说此情此景,一般人都该有一个眼神追逐木球的动作,但贺霄茫然四顾的样子,浑似一个找不到眼睛的高度近视病患。
喻商枝不知这少年为何将此视为难言之隐,他只知道这个毛病不治,对方的科举之路怕是也走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