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恨恨道:“那不归我们管。”
“好好,”伊容十分好脾气地顺着他说话:“等到希瑞斯那边看到赢面,再审判波冬,这样就可以人尽其用了。”
莱恩沉默了一下:“……过河拆桥?”
“你还会成语呢?”伊容轻笑了一声:“一码归一码,守护希瑞斯战区是波冬的职责所在,谋杀上级是他的罪名,应该得到惩罚。”
莱恩再度沉默了片刻,他问道:“你怎么确定波冬谋杀上级?”
伊容道:“捉回中心城,上一级刑罚,严刑逼供,得到证据后上审判庭,然后绞杀。”
莱恩道:“你说的倒是简单。”
伊容垂着眼睛看着手里的白色小药瓶,闻言轻声道:“这原本就很简单。”
莱恩道:“你以前不是这么想的,你说我们不能错杀忠诚的军官,所以才浪费时间一个一个去调查。”
伊容从药瓶里倒出一颗白色药片,他拿在手心里,闻言淡淡地“哦”了一声,道:“我改主意了,审判庭不是一向都是这样的作风吗?我们应该顺势而为,审时度势,才不会让自己陷进去。”
“歪理!”
莱恩把桌子拍得“咣咣”响,伊容再次把电话拿远了一些:“再吵我挂了。”
莱恩咬了咬牙,问道:“尤利西斯怎么解决?你能保证他那个疯子能像波冬一样轻易认罪?”
尤利西斯这个人说不准,他不管是在军部还是在审判庭,名声都相当不好,被炸弹伤到半死都能坚持拿着枪换敌方数十条人命,面对上级却依旧是寸步不让,他还只是个尉官的时候,被人暗地里辱骂,尤利西斯半夜找到那个人狠狠锤了他一顿,打得人面目全非,头上的皮肤都扯掉了一大块,露出阴森森的血肉。
第二天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尤利西斯却死咬着牙不认错,把审讯室搞得一团糟,偏偏当时有一位上将很欣赏他的作战能力,动用自己的权利把这个不听话的野狗保了下来。
莱恩本以为他会顺势加入那位上将的阵营,却没想到尤利西斯从始至终都不在乎军部的分裂,始终保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最后遭到了那位上将的报复,被下派到了贝尔加莫城前线战区。
听见他的话,伊容狭长的眼眸微眯,他挪动了下脚尖,难得正色起来,他慢慢道:“尤利西斯是我一个人的猎物,我会全权负责审判他的所有罪行。”
莱恩轻哼了一声:“他要真能听话就怪了!”
伊容思索了片刻,慢慢道:“我倒是觉得他挺乖的,虽然有时候会呲牙。”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尤利西斯睡在他旁边的夜晚,那只不太安分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遍了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尤利西斯屏着呼吸,在他的腰间落下密密麻麻的亲吻,如果不是伊容装不下去了,尤利西斯很有可能会重复去年圣诞节那种荒诞至极的行径。
莱恩听了他的话,嗤笑一声,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莱恩默默地叹了口气,问道:“你那个药,吃了多少了?”
伊容把小药瓶里的药瓶全部倒出来,他大致数了数,大概还有个六七颗,闻言回道:“吃了一年半多一点儿,二十二个月……”
“嗯……二十二瓶吧。”
他说完将手心里所有的药全部倒进了嘴里,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伊容忍不住皱起了眉心,强忍着反胃将药片咽了下去。
“二十二瓶?!”
莱恩咣当一声摔碎了什么东西,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伊容把手机音量调小了一点儿,道:“现在二十三。”
“你死吧,你去死吧,妈的!”莱恩冲着电话怒骂:“让恶魔撒旦把你带走!你个疯子!”
这药物的副作用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伊容更加清楚,这药就是他组织研发的,审判庭用它来控制底下的军官,到现在这个报应报到了伊容自己的头上。
伊容原本想对他说:“别骂了别骂了……”
可还没开口,那边“滋啦”一声电流声,随后便是一阵忙音,最终彻底没了一点儿声响,伊容根据声音推测,莱恩或许是把电话摔碎了。
他艰难起身来到洗手台旁边,打开水龙头,用手拘了两捧冷水灌到苦得发涩的嗓子里,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回到了卧室中。
掀开被子的时候,内里还是暖的,伊容靠着床头看了眼旁边把整个脑袋包裹住的尤利西斯,轻声道:“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他得去见一个人。
第88章 让我记住你给的痛的模样
卧室里几乎没有一点儿光亮, 呼啸的寒风把卷着口哨把街道吹得一团糟,尤利西斯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一只手抓着被单蹭到了伊容的身边, 他用带着茧子的手掌包裹住了伊容那只受伤的小腿,轻轻揉捏着。
伊容想推开他,手腕却使不上力气, 最后只能作罢,尤利西斯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仰头看着黑暗中爱人的轮廓,轻声问道:“那我可以出门了吗?”
“明天20号了,亲爱的。”
尤利西斯惦记着他答应伊容的玫瑰花还没有给他买,可经历了布莱克那件事后,他再也不敢擅自行动, 恐怕破坏了伊容的计划,连现在温情的十分之一都剩余不了。
伊容的手搁在他的头顶,尤利西斯的头发已经养得很长,他有点微微的自然卷, 卷曲的发尾垂在赤/裸的肩头, 伊容扣着他的颈子引着尤利西斯向上动了动, 他低头捏着尤利西斯的下巴,道:“你的确应该多出去走走了。”
他笑得温柔,说话也温柔,动作也轻得不得了:“尤利西斯,趁着还没被死神收割掉性命, 再多看看这座城市吧。”
“看看你守护的城市, 去见见你的旧友,和你的士兵们聊聊天, 或者在城门口坐一坐……”
这有什么意思?
尤利西斯看着他心想:他只想在他最后的生命里陪伴他守护的这个人。
毫无疑问地,他自私且狂妄,在其他人看来他是一只无法驯服的野兽,不论那些愚昧的人如何称赞他的功绩,尤利西斯只会在意伊容一个人,在他的面前,尤利西斯会真正化成一只蓝眼睛的漂亮小猫,把指甲剪得干干净净,举着爪子讨他的欢心。
虽然是这么想,但尤利西斯还是轻轻地回答道:“好呀。”
他用腿蹭了蹭伊容被笼罩在棉被里的腰身,趴在他的怀里,问道:“那天亮我们一起出门吧?嗯……我一会儿起来给亲爱的准备早饭。”
“亲爱的想吃什么?”
“鳕鱼汤好不好?或者牛奶和培根卷?”
伊容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尤利西斯听着他的呼吸逐渐绵长,仰头默默地看着他冷淡过分的面容,手指隔空轻轻碰了下他苍白清瘦的脸颊,伊容的手腕细得他一根手指就可以完全圈住,这足以证明他在外忙碌,根本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餐饭。
“亲爱的……你真是叫我操心死了。”
尤利西斯凑近到他怀中,耳边是伊容胸膛中规律的心跳,他握住了伊容垂落在一旁的手指,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阳光大好,照得雪地亮莹莹的,泛着闪闪的细光,尤利西斯关掉微波炉,从里面端出了一盘荡漾着香气的草莓派。
“Surprise!亲爱的!”
伊容穿好了衣服出来,看见桌子上烤盘里小巧的糕点,微微挑了下眉,他看向穿着一身军装系着围裙,有些许违和的尤利西斯,讶异问道:“你做的?”
尤利西斯微笑着眨了眨眼睛,他给对面的伊容倒了杯热茶,双臂撑在桌子上,道:“亲爱的上次说想吃我亲手做的草莓派。”
伊容抬眸看着他,道:“尤利西斯,我好像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尤利西斯笑道:“可是我已经做了耶,亲爱的赏脸吃一口嘛!”
他伸着手指拽了拽伊容的袖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肩头的卷发滑落下来,蓝色眼睛看似天真又单纯,模样有点可怜可爱:“求你了求你了,尝一口吧!”
伊容笑着拿起一个草莓派咬了一口,酥软的甜味一点儿也不泛腻,和上次在庆功宴上的味道并不相同,尤利西斯支着下巴看他,得意地扬眉笑了一声:“我就说很好吃。”
他折身去厨房端了杯热牛奶,推到了伊容的面前,拉开椅子坐下在对面看着伊容吃着他做出来的食物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一种比亲吻更加深刻的诡异的满足感。
如果他的爱人能好好吃饭,好好地休息,那么尤利西斯就完全可以放心去接受死亡了,可现在看起来,伊容好像还是那个两年前根本不会照顾自己的年轻长官,饭不会做,喝水喝冷的,药箱里的药放得有些乱,上次尤利西斯处理额头上的伤时,顺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还贴心地写上了便签。
伊容不会照顾自己这个事实,让尤利西斯几乎有些无奈了,快到世界的尽头时,冷淡的爱人依旧对此不屑一顾,冷了都不知道他能不能穿到合适的衣服,这让他怎么能安心呢?
伊容的胃其实已经很难再接受一些食物,他只吃了三两口,强忍下喉咙里异物摩擦的颗粒感,腥甜的味道翻涌上来,伊容垂眸合了下眼睛,他举着手里剩余的草莓派递到了尤利西斯的嘴边。
“给我的?”
尤利西斯倾身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腕,伊容用手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别乱蹭。”
尤利西斯闭着一只眼睛笑着躲了躲,他咬住伊容手里的草莓派,朝对面的人笑了笑,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吃主人剩下的食物,尤利西斯像不像伊容养的小宠物?”
伊容看着他把剩余的糕点吃完,他将桌子上的热牛奶一并推给他,自己只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问道:“尤利西斯,你在撒娇吗?”
尤利西斯看了眼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牛奶,端起来一口喝尽,他侧了侧头,拖长了声音笑着问道:“不可以对伊容撒娇吗?”
他蓝色的眼睛亮亮的,发尾松松地垂在肩头,看起来就像童话故事里天真善良的小王子,伊容瞥了他一眼,他知道尤利西斯又在假装这种纯真的样子了,伊容心想:他装出来的模样,真的很像一只波斯猫。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道:“尤利西斯,吃饭吧。”
“好。”
尤利西斯做了两人份的早餐,可两个人各怀心思,都没有吃多少,伊容坐在桌前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慢慢地喝了几口茶,尤利西斯几次看向他,都没对此多说一句话,温馨的假象塑造起来太难,它需要尤利西斯给出所有的东西,展现出他最低贱的人格,但打破这些假象,或许只需要尤利西斯一次的“多管闲事”。
以往伊容不怎么搭理他的时候,尤利西斯乐得用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去吸引他的注意,故意提他受伤的左腿,或者在他夜晚工作的时候给他送上一碗汤面,为了约伊容出门“约会”,他说过无数次谎话,尤利西斯已经记不清伊容多少次抓着他的头发用力磕在地上,这样到最后得到的也只不过是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和被热水或烟蒂烫伤的皮肤。
尤利西斯细细地咀嚼着嘴里的糕点,想到这里反而轻松起来,他伸手拿过伊容面前那杯喝了十分钟都没喝完的茶,故意咬着伊容喝过的地方,伸出舌尖来舔了舔。
伊容见状只是拿手指了指他的嘴,道:“沾上东西了,擦一擦。”
尤利西斯用纸巾抹去他故意留在嘴角边的碎末,然后站起来向伊容伸出了手。
“亲爱的,我们出发吧。”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交握着手指走在冰天雪地里,阳光略微有些刺眼,有点要回暖的迹象,他们手拉着手走到一个分叉路口,尤利西斯在他的右手边街角看见了那家他一直青睐的花店,即便是冬天,橱窗里的鲜花依旧生机勃勃,十分漂亮。
蓝色的玫瑰花映照在窗子上,和玻璃窗外的冰花相得益彰,尤利西斯松开手,回身将伊容黑色风衣的系带打紧了一点,伊容垂眸看着尤利西斯俯下身来的样子,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
尤利西斯歪头蹭了蹭他的手心,然后直起身来,他站在伊容的面前,笑吟吟的样子丝毫不像是一个即将走向死亡的叛国军官,他上前半步,问道:“亲爱的或许需要一个离别吻?”
伊容眼皮跳了一下,他退后一步,道:“少将,我可不需要那种东西。”
尤利西斯只微微沉默了一秒,随及便笑着抬起眼眸,轻轻道:“好吧。”
往往吻和拥抱这种东西,是尤利西斯做梦都想要的,但却不是伊容所需要的范畴,到现在为止,他好像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做交换了。
尤利西斯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痕迹,但冷风吹过,还是阵阵的疼,他将手指蜷缩在一起,末了又松开,抬起手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对着面前的人轻声道:“那我走啦?”
伊容看着他,忽然道:“送你一个。”
下一秒额头上传来冰冷的触觉,尤利西斯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捂着额头愣愣地退后两步,甚至差点儿打滑摔倒在僵硬的雪地里,伊容伸手扶了他一把,道:“小心一点儿,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用力咬了咬舌尖,这几天他以一个想要讨好主人宠物的身份自居,其实除了这个身份,他也想不到别的能更好地待在伊容身边的理由了,可是……可是……
别让他误会伊容真的爱上他了呀……
他会舍不得走的。
尤利西斯愣愣地眨了眨泛酸的眼睛,他慢半拍地看向伊容,试探着问道:“……亲爱的不如再送我一个?”
得寸进尺,伊容最讨厌了,作为宠物可以给主人暖床,可以展露肚皮哄主人开心,但假如恃宠而骄的话,是一定会被毫不留情赶出去的。
伊容闻言嗤笑了一声:“滚。”
“哦,好。”
尤利西斯微微笑起来,这样才是正常的嘛,伊容他或许会记着一只宠物的功劳的,但假如伊容真的爱上他了,他会舍不得叫伊容面对他凄惨的死状的,他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走进了那家花店。
“伊容长官,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耶夫卡原本正襟危坐地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法律条文,墙壁上的锦旗是他自工作起无一败诉得到的辉煌勋章,作为帝国司法官的儿子,他无疑继承了他父亲所有的天赋,耶夫卡年少轻狂,他走遍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为无数人在法庭上申辩,向来都游刃有余,从来没有一个案子让他觉得棘手过。
可是伊容在这天清晨推开了他律所的大门,平静地向他诉说了来意,耶夫卡纵横法律界不过五六年,可接到委托人说是审判庭的案子,这还是第一次。
伊容坐在他的面前,向后靠着椅背,他微笑道:“我相信耶夫卡先生的能力,并且期待您最后的胜诉。”
“不是不是,你等等!”
耶夫卡慌得连敬称都忘了用,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你相不相信我的问题,这是……”
他皱了皱眉。
“怎么?”
伊容摆出了数十张纸币,整齐地放在桌子上,他慢慢道:“耶夫卡先生,这是订金,十分之一,这是您的规矩,我明白的。”
耶夫卡皱紧了眉头,他低声道:“可是……审判庭的案子……”
伊容微微笑了一下:“耶夫卡先生不想挑战一下自己吗?”
耶夫卡叹了口气:“审判庭的案子是……是由审判庭全权主理的,他们一般是已经确定了罪证,才象征性地开一场会,来昭示犯人的罪行。”
伊容垂了垂眸,他轻声道:“先生,实不相瞒,这个案子的当事人,您也认识。”
耶夫卡有些讶异:“是谁?”
伊容道:“尤利西斯。”
耶夫卡更惊讶:“他被指控犯了什么罪?”
伊容回答道:“叛国,泄露高级军密,审判庭的指控还没有发下来,大约就是这几天了,你知道,这桩罪名一旦安在他的身上,尤利西斯少将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耶夫卡沉默了片刻,问道:“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呢?我得知道具体的事件始末才能做决定,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但是……”
伊容打断了他,轻声道:“我们不止是关系好。”
“他是我的爱人。”
耶夫卡愣了一下,他随及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伊容长官是认为尤利西斯少将被人诬陷,所以才请律师申辩吗?”
“这我要考虑一下,审判庭的案子不是小事……即便是被诬陷,但还需要一些有力的证据。”
“不是。”
伊容抬起一双冷淡的眼眸,道:“耶夫卡先生,我能保证你胜诉。”
“你要出庭为尤利西斯少将作证?”
耶夫卡正色道:“长官,你要知道,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他的证词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
他和尤利西斯之间根本没有爱情这种东西, 两个人相互纠缠,血与肉的交融,往深里看不过都是欺骗和利用。
伊容霎时间觉着有些好笑, 但他没有笑出来,只是保持着表面礼貌性的假象微笑,气定神闲地坐在这位年少有为的律师面前, 闻言他摇了摇头,道:“耶夫卡先生, 我说您能胜诉,就绝对不会让您输。”
耶夫卡张着口愣了两秒,他默默道:“我知道伊容长官是相信我,但如果要保证百分百地胜诉……还需要一些强劲有力的证据。”
伊容垂了垂眼睫,复又抬起, 道:“我不仅相信您,也相信我自己。”
耶夫卡拿着手里的钢笔转了两圈,他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么伊容长官是确定已经拿到可以辩驳的证据了?”
“不算是证据, ”伊容笑了笑, 他向后靠着椅背, 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微笑道:“但我确实能帮助尤利西斯成功翻案。”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纸币,道:“如果耶夫卡先生相信我,就请接下这个委托。”
耶夫卡沉思了片刻,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纸币折起来放进口袋里, 道:“我还需要考虑, 长官。”
“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始末。”
伊容知道这桩事耶夫卡是接下来了,他叹了口气, 道:“耶夫卡先生年少成名,如果审判庭的案子能胜诉,将来一定名声大噪,说不定在二十八岁之前就能追上您父亲的脚步。”
耶夫卡道:“名声大噪不是我的目标。”
“我知道,”伊容语调轻松,“为正义之锤说话是您毕生的追求,法律条文就是耶夫卡先生的信仰。”
耶夫卡顿了两秒,他道:“虽然是这样,但是我还是想提醒您,作为和尤利西斯少将关系匪浅的军官,您的证词大概率不会被审判庭采纳。”
“所以……如果有确切的证据,我希望这些东西不是由您亲自拿出来,委托给一个与尤利西斯少将素不相识的人,陌生人拿出的证词,会更加有说服力。”
伊容颔首,紧接着道:“放心,即使是皇族利刃的审判庭,面对强有力的证据,也会不得不采纳的。”
他说着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风衣衣摆上的细微褶皱,向耶夫卡行了一个平级军礼,道:“希望耶夫卡先生能细细考虑,期待得到您的答复。”
耶夫卡点头道:“好,我会仔细考虑这次委托。”
伊容笑了笑,道:“那么,回见。”
耶夫卡也站起来,他打开律所的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伊容拢紧了风衣,他走出大门,军靴踩在雪里,不过半个小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再次笼罩上一层暗云,耶夫卡发现他的腿伤似乎更严重了些,忍不住提醒道:“伊容长官,您别怪我多嘴,您的伤势可能需要手术。”
伊容回身摇了摇头:“多谢您的关照。”
他敛了敛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伊容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中,似是无意地问道:“耶夫卡先生喜欢看电影吗?”
耶夫卡愣了一下,他道:“我对电影不是很感兴趣,但如果是伊容长官邀请,我却之不恭。”
伊容笑道:“家里有一盘老电影的磁带,时间挺久了,我想耶夫卡先生如果感兴趣,下次我给您送过来。”
耶夫卡哭笑不得:“难道是黑白无声电影?”
“无声还不至于,”伊容微笑道:“不过确实是一部黑白电影,现在大约已经找不到资源了,只有某些收藏家会存有这些东西。”
耶夫卡最近清闲,也乐得站在寒风凛冽的门口和伊容聊天,闻言他笑了笑,摆手道:“既然是伊容长官的收藏品,那么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伊容垂眸浅笑,他看着军靴上沾染的雪花,道:“那是一部好电影,如果有机会的话,耶夫卡先生或许有朝一日会喜欢上它。”
闻言耶夫卡也提起了一丝兴趣,他问道:“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内容讲什么?”
“和您的职业相关,叫做《控方证人》。”
伊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笑道:“耶夫卡先生有机会还是自己看一遍吧,我记忆力不好,转述不清楚的。”
耶夫卡也微笑道:“那么有机会的话,我会看的。”
伊容点了点头,他的身影缓慢消失在雪地里,耶夫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大面额的纸币,上面的墨印是帝国最新发行的信章。
他站在雪地里呼了口冷气,喃喃自语:“真是没想到。”
尤利西斯和伊容居然是爱人的关系,向来冷淡绅士的伊容长官,竟然会为了尤利西斯,选择和审判庭做对抗。
胆子太大了。
耶夫卡回到办公室里,看见桌子上的纸币整整齐齐地铺开,他点燃烟斗默默地抽了一口,然后翻开记录案子的羊皮本,在最新空白一页,加上了尤利西斯的名字。
“先生。”
伊容正沿着街沿垂眸缓慢地挪动脚步,止痛药的致瘾性越来越强,随之而来的是伊容服药过度带给他原本就残破的身体的耐药性,一年前他只吃一颗药,就可以顶上五六天,到现在吃六七颗药,也依旧压不下去腿部骨骼的摩擦疼痛。
“要么吞枪去死,要么苟延残喘地活着。”
其实伊容向所有人说了谎,他的腿并不是两年前受伤的,这件事要再往前划,追溯到三年多以前,他因为身受重伤,从前线退下,隐瞒了从前的名字,彻底终止了他的军旅生活,后来伊容在病床上足足躺了半年左右,审判庭派他年轻时最好的朋友莱恩迎接他重回权利中心。
如果他没有上过前线,如果他没有选择离开审判庭转向战场,如果他那时当机立断选择做手术,他绝不会是现在这个被磋磨到傲气尽失的样子,伊容站在权利中心,他可以俯视底下所有的军官,掌控他们的命运,像尤利西斯口中审判庭的定义一样——皇族的走狗,最锋利的刀刃。
如果他没有下去看看……
如果他作壁上观。
或许……伊容俯下身,看着眼前那只裹成一个小团子的男孩儿,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琥珀色眼睛里倒映着地面上的冰雪,他轻轻地道:“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