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读。”
“……系尤利西斯少将泄露高级军密——此处高级军密仅指将级军官所授两位数密码,对此展开审判。”
尤利西斯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在这时候点头。
伊容好像从始至终都没往他这边看一眼,尤利西斯有点想念他,垂眸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儿蔓延,连带着嘴里的水果糖都是腥甜的味道。
伊容站在前方,他一手扶着桌子,沉声道:“我是审判庭07号审判官,全权负责此次案件审理,由于尤利西斯少将所泄露军密数据未包含在中心数据库内,所以由威尔长官向陛下询问尤利西斯少将所掌管的两位数字,与尤利西斯少将泄露情报做对比,确认真实性。”
莱恩松开耶夫卡的肩膀,上前两步,两人是平级,互相行了一个简单的军礼,莱恩抬了抬手:“伊容长官,请。”
伊容翻了翻手上记录的文字,在一片寂静与沉默中,他开口道:“尤利西斯少将所泄露数字为——5和9。”
尤利西斯原本还在贪婪地看着他的面容,他死死咬着舌尖想要伊容再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呢?他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那颗水果糖真甜啊,尤利西斯的牙有点疼,他舔了舔嘴里剩余的甜味儿,回忆起他们在贝尔加莫城那短暂的美好时光。
再想起来,尤利西斯才后知后觉,那段时光或许是伊容觉得愧对于他,补偿给他的吧?
尤利西斯心想:他才不要伊容的补偿,能为了他死,成为他荣耀勋章上最深刻的一道攥印,已经是他最大的荣幸了。
“数字为——5和9。”
听见那两个数字,尤利西斯大脑空白了一瞬间,他猛地睁大眼睛,那双宝蓝色眸子里原本是一片平静,此刻却只剩下无尽的惊讶与诧异。
错了,错了。
不是这两个数字。
亲爱的,你记错了。
你记错了呀……
尤利西斯想开口说话,被药物死死压着的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身后守卫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脊背,尤利西斯用力想要挣脱手铐的束缚,他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现在这种情况下却没有丝毫的美感,有的只是疯狂的凌乱。
伊容那么聪明,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记错数字?!
庭前伊容的目光终于看向了他,尤利西斯似乎看见了一点儿希望,他努力地做出口型想要告诉伊容正确的数字,却不料伊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像疯了一样忽然开始挣扎,手铐碰撞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审判庭中,几乎没有人说话,报社人员用纸笔记录下来了这场审判。
最后,他听见伊容淡淡道:“尤利西斯少将发病了,带他下去治疗。”
发什么病?
尤利西斯思绪混乱, 手铐完全磨破了他的手腕,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染在白色衬衫的袖口,他在两个卫兵的手下挣扎, 蓝色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伊容的方向,伊容也看着他,一只手紧抓着桌角, 身体好像有些不稳,却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看见所有人都对他投来了莫名同情的目光, 审判庭里的两位审判官正在核对密码,这算不上什么变故,在许多人看来,这只不过审判正常流程中尤利西斯忽然开始发疯,伊容说他发病了, 他就是发病了,嗓子被药物侵蚀,最少还要半天才能完全解脱,他甚至没办法辩驳在场的每一个窃窃私语, 那些声音像苍蝇一样一段一段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妈的你才嗑药磕多了!
尤利西斯被狼狈地反压在桌子上, 他的双手反拷在身后, 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却依旧在不停地挣扎,一个卫兵用力拉紧了他的手铐,低声道:“尤利西斯少将,再厉害的军官也要在审判庭面前低头的。”
尤利西斯心想:你他妈懂什么?!他说不出来话, 骂不到眼前这个嘲讽他的卫兵, 心里更加憋屈,连带着脑子都昏昏涨涨的, 他仰头看向不远处的伊容,他似乎在和莱恩说什么话,只说了两句,就见莱恩向他这边看过来。
“你们还等什么?!把尤利西斯少将送到医院去!”
他没有病,不需要去医院。
尤利西斯忽然反手捏住了身后拉着他手铐卫兵的手腕,然后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一拧!
“咔嚓。”
骨头错位的声音十分清晰,那个卫兵惨叫一声,身体向后退撞到桌角,险些摔倒在地上,“哗啦”一声碰倒了桌子上的文件,坐在他旁边的耶夫卡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怎么回事?!”
莱恩看过来,他看见那个卫兵的右手软软地垂了下去,疼得另一只手颤抖着哀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伊容,沉声很恨道:“这人可真能闹事。”
伊容松开扶着桌子的手,他的右手摸向莱恩的腰间,抽出了他的□□,然后对着莱恩轻声道:“帮我拉一下保险栓。”
“你连这点儿力气都没了?!”莱恩夺过手/枪,微微用力拉开了锁栓。
伊容道:“给我。”
莱恩将手/枪递给他,沉声道:“你最好一枪把尤利西斯崩死,一枪没打死他我补刀!”
这样混乱不堪的情况下,伊容接过□□,反而微微笑了一下,反问道:“怎么会?”
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给尤利西斯脱罪,让他从此脱离审判庭的一切例行审判,不是为了让莱恩让最后逞这一口气的,他握住手里的枪,然后向上举起,轻声道:“一枚玫瑰攥印的荣耀勋章,换一把审判庭的刀,很值不是吗?一场完美的交易。”
“莱恩,”伊容的食指扣紧了锁栓,他问道:“你玩过泰/瑟□□吗?”
莱恩摇了摇头:“赌命的游戏,跟自杀没有区别。”
伊容眼睫轻抬:“我和尤利西斯玩过,承载六颗子弹的枪,他为了达成目标,可以选满弹,但我为了达到目标,却要给他去掉一颗。”
莱恩没有说话,他看着伊容,有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伊容举着枪看向他,问:“你这把枪里还剩几颗子弹。”
莱恩思索了片刻,道:“记不清了,大概三四颗。”
伊容闻言笑了一声,道:“我这一枪是空枪,你信不信?”
莱恩轻哼了一声,道:“空不空枪,又有什么意义?”
伊容道:“有。”
然后他的手臂移动下来,将枪口对准了不远处尤利西斯的胸口,他道:“莱恩,赌一把。”
莱恩问:“赌什么?”
伊容道:“如果这一发是空枪,尤利西斯没有死,你就作为辅佐,帮助他走到最高的位置。”
莱恩忍不住嗤笑一声:“我吗?帮助他?”
“凭什么?”
伊容继续道:“如果这一发不是空枪,尤利西斯死了,我就接受截肢手术,从今往后乖乖待在审判庭,不再想重回战场的事。”
莱恩猛地愣住,他张了张口,问道:“真的?”
伊容笑了一声,道:“亲爱的莱恩,我好像从来没有骗过你吧。”
他们的关系,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互相为对方舍生入死过,吵过也打过,打得两个人身上都是伤口,但最后还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最要好,伊容的计划从来没有瞒着他一丝一毫。
莱恩只沉默了两秒,他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伊容摇头,道:“不清楚你明白什么了……”
他没有丝毫装腔作势,枪口对准了尤利西斯的胸口,然后手指轻轻用力,扣紧了锁栓。
“砰——!”
莱恩闭了闭眼睛,然后抬眸笑道:“神的意志。”
伊容道:“我的意志。”
他搁下枪走到尤利西斯的身边,尤利西斯仰头看着他愈发瘦削的脸,心中微微一痛,背后的手血肉模糊,手腕几乎要完全磨掉一层皮肤,伊容伸手摸了下他的手腕,尤利西斯浑身一颤,只是来自爱人的一点点触碰,就让他的心脏剧烈颤动起来,那些被搜身的恶心,被强迫摊开手指检查的屈辱,在这一刻完全被安抚了。
伊容温柔地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把他的发丝整理好,问道:“刚才你看见我向你开枪了吧?”
尤利西斯微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不只是他看见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也听见了,那一声枪响几乎隔绝了所有骚乱,即使是被扭断手腕的卫兵,也没有再哀嚎。
尤利西斯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明明是一个很容易解决的事情,最近的路就摆在眼前,伊容却自己开辟了一条曲折的新道路,这条路走得困难,哪怕他不配合一点儿,都是要全盘皆输的。
伊容相信他。
这个事实让尤利西斯有些许慰藉,但从头到尾被隐瞒的感觉并不好受,其实他想闹一下脾气的,比如肆意地把那个卫兵的手全部扭断,然后将他的脸放到地上踩,但显然这不是个发泄怒气的好地方。
“我刚才,”伊容看着他,开口道:“尤利西斯,你知道的,我们在玩一个游戏。”
尤利西斯沉默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伊容思索了片刻,道:“我刚才和莱恩长官核对了数字,尤利西斯,你已经无罪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解开了尤利西斯手腕上的铁拷,“哗啦”一声,手铐落地,尤利西斯的手腕上是两圈红痕,带着被磨出来的点点血迹,伊容握住他的手指翻着看了看,道:“不严重,涂点药就好了。”
尤利西斯张了张口,居然从嗓子里发出了一点儿细微的声音,他问:“这也是你的计划吗?”
伊容看着他,“差不多是。”
尤利西斯低下头,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已经做好为伊容去死的准备了,变成荣耀勋章上最深刻的一道玫瑰攥印,是尤利西斯最期待的事情,他兴奋得两天没有睡着,到现在却被告诉这依然是一场计划。
尤利西斯低声道:“你的计划真多。”
他的嗓音夹杂着极其难听的嘶哑和颤抖,尤利西斯嘴里的血腥味儿满溢,他轻轻地抱怨面前的伊容,却在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时忍不住心脏的跳动都停了半拍。
伊容道:“我补偿你。”
“刚才那个游戏里,□□中有四颗子弹。”
他问:“四个吻要不要。”
尤利西斯低声道:“要。”
“我现在就想要。”
伊容轻声道:“好任性啊,尤利西斯,这里这么多人,让其他人看见岂不是知道我和你有私情了?”
尤利西斯小声道:“不管。”
伊容忍不住笑了:“被人发现我和你有旧情,你的案子就要重判了。”
尤利西斯道:“不管。”
伊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我可不想我废了这么多心思,到最后你还要上绞刑架。”
他道:“原本这件事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尤利西斯,是你自己把自己的退路断了。”
尤利西斯沉默了一下,道:“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伊容道:“你那么任性地破坏我的计划,我这还不是把你救下来了吗?”
尤利西斯没说话。
伊容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让人带你去医院接受治疗,好不好?”
尤利西斯抬起眼眸:“我没有生病。”
伊容捏了捏他的下巴,道:“你病了,你其实已经疯了,尤利西斯,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尤利西斯咬了咬舌尖,痛意让他的大脑愈发清晰,他肯定道:“我没有。”
“你也觉得我是疯狗?”
伊容摇了摇头,道:“你只是病了。”
尤利西斯定定地看着他:“你觉得我疯了。”
伊容道:“用药过多的话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是正常的,不用害怕。”
尤利西斯想起那些议论,他们说他磕药磕多了,他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摇头反驳道:“我没有吃过什么药。”
伊容叹了口气,他将身上的白色披风脱下来,盖在尤利西斯的身上,尤利西斯垂眸看了眼肩头的六角星纽扣,问道:“你这是在哄我吗?”
伊容笑了笑,他温柔地轻声道:“是呀,你被我哄好了吗?”
“好,”尤利西斯道:“我生病了,我去医院治疗。”
伊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塞进他手里,道:“乖乖的,给你糖吃。”
尤利西斯抬起眼眸,道:“我不是小孩子,你不哄我,我也会听你的话,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不怪你。”
“伊容,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想要怎样利用我,尤利西斯会永远跟随你。”
他攥紧了手心里的水果糖,低声道:“因为我的意志与你相同。”
为伊容献出一切好像是他的本能,就像是现在,伊容用哄孩子的语气来和他说话,大约是为了不让他把事实说出来,他有自己的目的和计划,尤利西斯不知道一分一毫,他不知道接下来他又该为伊容献出什么,□□,骨血,生命,思想,他已经做好了完完全全付出的准备。
伊容点了下头,重复道:“因为你的意志与我相同。”
他系紧了尤利西斯肩头那枚六角星纽扣,然后摸了摸他的脸颊,道:“去吧,尤利西斯,听我的话。”
尤利西斯点头:“好。”
他转身跟随着一名守卫离开,审判庭的大门再次紧闭,尤利西斯没有看见。
他没有看见自己离开后,伊容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撑着桌子勉强没有让自己倒下去,脸色却惨白得像一张白纸,嘴角的血迹殷红,和他的面容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伊容!!”
病房里一片洁白,身旁的机器“滴滴答答”地响,尤利西斯任由医生将那些不知名的药剂打入了他的体内,他的大脑昏昏沉沉,身体却像是浸入了热水里一样温暖,尤利西斯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失去意识,除了被伊容折磨到思绪混乱,他还没有过在其他人面前失去警惕心的时候。
在下一针药剂将要打进来的时候,尤利西斯用力钳制住了医生的手腕,“不需要了,已经够了。”
他到底有没有生病,他到底疯没疯,不是由其他人决定的,尤利西斯知道自己没有生病,他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如果伊容再次打他十八道重刑鞭,尤利西斯保证自己能全程清醒地受下来,但是伊容说他生病了,尤利西斯就听话来到医院治疗,被注入那些药剂,是他答应伊容的听话,但不需要更多了。
他没有病。
医生的态度很好,他顿住了手,道:“经过血液检验,显示您在两年内服用了大量的新型止痛药物,这是释缓剂,可以缓解您的痛苦。”
尤利西斯皱起眉头:“止痛药会产生什么痛苦?”
没等医生回答,他继续道:“我说过,不需要更多药剂了。”
“如果你想这针头下一秒刺穿你的喉咙,你就尽管试试!”
他的话里含了些十分明显的威胁,医生从善如流地放下药剂,他双手插在白色大褂的口袋里,道:“伊容长官嘱咐我要多用药,尤利西斯少将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吧?”
尤利西斯盯着他,听到伊容的名字,他忍下了心中的杀意,道:“你告诉我这是释缓剂。”
医生道:“当然是释缓剂,有安眠药的成分,尤利西斯少将,你需要休息。”
“我不需要!”
医生笑着看他,道:“您看,您又发病了。”
尤利西斯拔了手上的针头就要下床,他手背上的血洒到了衬衫上,医生默默地看着他发疯,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水果糖递到他面前。
尤利西斯咬牙看着他,道:“不是谁都能拿一颗糖哄我!”
“少将,”医生看着他,道:“止痛药的副作用已经让您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他轻声道:“这就是您被送来医院时手里那颗糖,我看它掉了,才捡起来还给您。”
尤利西斯没有听见他下一句话,他的脑子里不停回荡着“止痛药的副作用”这五个字,他张了张口,问道:“什么止痛药?副作用是什么?”
医生的下一句话把他打进了深渊:“两年前最新研发的止痛药,被发现有相当强烈的副作用,现在制作医师已经发布声明禁止使用这种药物。”
“它的副作用很强,有非常大的致瘾性,会让人情绪烦躁,暴虐无比,常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什么?”
这一刻说是天旋地转也不为过了,尤利西斯想起他和伊容在贝尔加莫城的那两年,两年间二十四瓶药物,他因为心疼伊容的腿伤,几乎完全地留给了他来服用,到现在告诉他这药有强大的副作用……
因为心疼他,反而害了他?
那么伊容,伊容怎么样了?
尤利西斯蓝色如湖泊般的眼睛彻底碎裂,他挪动脚步想要出门,他想要现在就去找伊容,伊容还欠他四个亲吻呢,他现在就想要了,不管了!即使被骂不听话他也要去,他已经做得够极致了,把所有东西都拿来给伊容献上,怕他冷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怕自己死了伊容没人照顾。
尤利西斯宁愿拿他的命去换一个“伊容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承诺,可到最后居然是他的心疼,导致伊容服用了那么多止痛药。
止痛药是有副作用的!
没有人告诉他!
尤利西斯想将研发这种药物的人千刀万剐!在这之前他要确定伊容的平安。
他迈步打开了病房的门,尤利西斯手扶着墙壁,门外吹进一阵凉风,他轻轻瑟缩了一下,然后继续迈步走,尤利西斯想走得更快一点儿,下一秒却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一只手扶住了他。
尤利西斯抬头,他看见了莱恩身穿白色军装站在他面前,这是伊容最好的朋友,他像是看到了希望,猛地反手捉住了莱恩的外袍,颤抖着声音问:“……伊容,伊容在哪里?”
莱恩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他没有回答,眉目间原本的松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尤利西斯心尖一颤,他再次攥紧了莱恩的衣服,慢慢地跪倒在了地上:“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我求你了,我昨天还见他了,他现在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
莱恩低声道:“伊容,其实是不想见你的。”
不想见他?
昨天在审判庭上,伊容把白色的披风扣在他的肩头,给他水果糖吃,那么温柔地哄他,尤利西斯当时心想即使他做个傻子,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工具也值了,但莱恩现在说……伊容不想见他?
尤利西斯的思绪往黑暗处沉了沉,但现在除了莱恩,他几乎找不到任何能见伊容的办法,作为一位高级军官,一位少将,他跪在医院的走廊里,无力地乞求面前的人。
“我悄悄地,我偷偷去看一眼行不行……我不让他发现我去过,你让我滚我就滚,不会让他看见的……”
莱恩仰了下头,叹气低声喃喃道:“……伊容说他是一把利刃,怎么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落水狗呢?”
“走吧,我带你去。”
伊容的病房在医院最高层的单人间里,莱恩带着他,道:“少将,伊容他不想见你,所以你悄悄看一眼就行了。”
“我是违背了他的命令带你来的。”
尤利西斯连连点头。
莱恩的军靴踩在瓷板砖上,声音一下一下地随着尤利西斯的心脏跳动,他心里慌乱得可怕,像是有什么事情要无可挽回地发生了。
莱恩道:“伊容在接受治疗,需要安静,你待会儿最好别说太多话……他的腿伤严重得很,很可能要截肢,别提他的腿,伊容会不高兴……”
“我知道。”
尤利西斯打断了他,正准备说什么话。
“砰!!”
一声枪响打碎了荡漾着波纹的湖泊。
第94章 尤利西斯番外上
夕阳薄红色的光穿透长长的走廊, 它将要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蓝色天空中的白云被这沉重的声音彻底驱散, 化作细碎的片片雪花飞落下来。
莱恩手指攥紧,他盯着眼前的房间号码,向下用力拧开了病房的门, 他的手在发抖,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原本整齐的半肩白色披风潦草地盖在肩头,静静地垂落在小腿边,他闭了闭眼眸,推开了门。
尤利西斯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把他打倒,他年少的时候, 那些人背地里骂他是疯子,却还嫉妒他小小年纪就走到了一个至高的位置,于是便是无尽的诋毁和辱骂,那名上将威逼利诱, 拿着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想让他屈服, 摆在眼前的道路是人就知道该选哪一个, 他只是抬起眼眸,死死盯着他,然后肆无忌惮地在那位上将的脸上吐了一口血。
也因此被打得五天都没爬起来。
曾经那位上将说:“尤利西斯的身上没有人性,他是真的疯狗。”
尤利西斯心想:既然所有人都当他是疯狗,那么他就疯一个给那些人看看, 他们害怕他, 又蔑视他,一边嫉妒着他, 一边又忌惮他,如果他们能把放在自己肩头勋章时那种莫名的目光收一下,尤利西斯还会勉强把他们当成敌人。
可惜他们只是一群废物。
一群既没有能力,还没有思想的废物。
在伊容没有来到贝尔加莫城之前,差不多有三个月,尤利西斯每天的生活都是在格斗场或者射击场度过,他的性格不好,和属下的关系也很差,在寒冷的边境,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但伊容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第一次见他,伊容穿了件米白色的长风衣,当时是尤利西斯派艾伦去火车站接了伊容,那时候贝尔加莫城的战况很焦灼,联邦军几乎直逼边境城镇,尤利西斯被迫忙得焦头烂额,伊容推门进来,手里提了一个小盒子,说不清是一见钟情还是临时起意了,尤利西斯只记得当时夕阳的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十分漂亮。
让人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少将,”他说:“您守护贝尔加莫城辛苦了,这是分给受伤小朋友剩下的一些糕点。”
尤利西斯没有因为这些糕点是“剩下”的而生气,他当时不敢看伊容的眼睛,颤抖着手指拿了盒子里一个蓝色的马卡龙小甜品,甜腻的味道并不好吃,但在硝烟漫天的战时,这的确已经是可以拿出来最好的糕点了,伊容分了一些给小朋友,剩下的给了他。
尤利西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爱护,或许这只是伊容的一时兴起,或许这是他所有计谋的开始,但这同时也是尤利西斯爱的开始。
他不想当疯狗了,他想做伊容口中那个“守护贝尔加莫城”的英勇少将。
或许是因为他的神明的到来,战况开始逐渐趋向更有优势的一边,尤利西斯大胜归来,他黑色军装下是被子弹贯穿的伤口,涓涓血迹染红了黑色的布料,渗透了他的皮肤,他想听伊容再开口夸一夸他,或者是把那些剩的什么东西给他吃,温柔地对他笑一笑,那比肩上的金色勋章更让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