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邈远乖巧地去了,窝进沙发二郎腿一翘,随手抽了本书还翻了一页。
宋涵想,这个场面可以列入他平生十大名场面之一了。他要记下这个房间的每一处细节,李淇风的每一个表情,张邈远的每一个动作,用来以后细细品味。
宋涵掏出手机按到静音,打开微信,点开视频,递到李淇风眼前。
“你看清楚,这是你对吧。”
即使没有声音,只看画面也足够香艳,今夜的一切在这一刻,真正开了头,但面对视频里缠绵悱恻的亲吻开场,李淇风却冷眼相待,似是旁观。
宋涵有一瞬间心一跳,以为李淇风会说那不是他。
但李淇风承认了:“是我。”
“那你记住我没冤枉你。”宋涵的心落了下去,他转身拿过床头的协议递过去,“分手,立刻,马上。”
李淇风冷静得诡异,仿佛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或者说他就在等着有这么一天。
他也没问视频是谁发的,也许是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他只是接过协议翻了翻,又看向宋涵:“你什么都不要?”
宋涵刚要开口,坐在沙发上的张邈远把手里的书一合:“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要?”
宋涵很无语:“我没有什么都不要,我只是不要他的那部分,房子股份收藏,我划分得很清楚,实在不清楚的我就划给我了。”
张邈远还是不满,宋涵不想理他,甚至很想吐槽,他搁这儿做民政局办事员啊。
当机立断抽了一支笔递给李淇风,宋涵冷眼道:“没异议就签字。”
李淇风盯着他手里的签字笔,竟然接了,他拔出笔身,就在宋涵以为他要签字的瞬间,他把笔竖起来,盯着尖锐的笔尖:“要我签字,可以……”
笔尖微微一斜,指向某处。
“但你得解释你们的关系。”
李淇风的目光也如笔尖尖锐,慢慢刺到宋涵的脸上:“我承认视频里的人是我,但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从这个初夏开始,你就在闹脾气,直到现在你才提分手———”
李淇风的目光落到张邈远身上:“那他,到底是谁?什么身份?”
“我要你告诉我。”
李淇风声音真的很冷很冷,但扯到张邈远,宋涵可太坦坦荡荡,冷笑道:“告诉你什么?你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我和谁是什么关系,那都是你没有根据的揣测,但你出轨是证据确凿,你还问我?你有脸问我?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麻溜签字滚蛋!我爱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
这话倒是正戳李淇风心肺。李淇风看着眼前的人,他疾言厉色,满眼嘲讽,其实和他们平时吵架时没有任何不同,却让他的血液从未如此沸腾又冰冷。
比起接受自己出轨被发现的事实,宋涵背着他和别人在一起的可能反而更让他清醒。
这种清醒不是沉默的接受,而是他清楚的感觉到每个毛孔顶出来的愤怒。
他们认识十年,相恋八年,从校园到娱乐圈,许过誓言,见过父母,他的铃声依旧是他们校园晨鸣的那首曲子,七年未换。
即使他这两年疑惑迷茫,觉得他当初喜欢的那个人在逐渐透明消失,即使他在吻上别人的时候脑子里晃过彼此背道而驰的身影,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怎么能和别人在一起?
他怎么能和别人在一起!
指腹摩挲了一下细腻的纸页,下一秒,李淇风五指微张,所有纸张如同雪花一般轻轻飘下。
他不肯就范,不可能就范:
“你不说清楚,我一个字都不会写。”
纸张落到宋涵的脚步,宋涵看了一眼,眉头紧蹙。
剑拔弩张中一阵百合的味道飘了过来,张邈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张邈远轻轻拍他的后脑勺,口吻亲昵:“你告诉他我们的关系,没事,别怕。”
宋涵看向张邈远,张邈远的眼里只有温柔的鼓励。
或者说是疯狂的撺掇。
他希望他说出点有价值的身份。
什么是此时有价值的身份,例如,浅薄一点这是我暧昧对象,过分一点这是我的情人,恶心人一点的话,叫声老公。
张邈远真乃神人,他吃瓜还不忘打包的,宋涵佩服。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屋子里也不知是谁的心跳的声音,咚咚咚的,震得宋涵耳膜疼。
百合香味愈发浓烈,裹挟着呼吸也更加深沉。宋涵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很快,他睁开眼两手一摊:“他刚才没有亲我,他的嘴唇离我还有两厘米的间隙。”
他看着李淇风,笑道:“他骗你的,吓到了吗?”
李淇风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也没有被戏谑的恼怒,目光反而更加阴冷,让空气骤然结霜。
“我和他什么关系?”宋涵拍了拍张邈远的肩,和每一个男性拍男性肩的动作一样,“我和他没有确切的关系,他不是我的经纪人,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
“我们是彼此认识的人。”
这是一个李淇风听不懂的暗语,张邈远却一清二楚,他瞬间也忍不住笑起来,他看向宋涵,三分有趣,七分欣赏。
实打实的欢喜,实打实的喜欢。
宋涵永远和他期望的不一样,却永远满足他的期望。他像一块七巧板,你永远猜不到下一次会拼出什么样的形状,但永远绚烂,永远有趣。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李淇风,他很乐意现在和他闲庭漫步,说说真心话,但李淇风还站在他们眼前,如同冰雕,寒冷,尖锐。
但也一碰就碎。
因为李淇风知道,他和宋涵真的走到尽头了。
宋涵虽算不上睚眦必报,但也从不轻易吃亏,而现在,他出轨,宋涵都不会气他。
八年其实也没有多长,迷迷糊糊就过了,又恍恍惚惚地结束,从他做出错误的选择开始,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嘴角冒出一丝自嘲,李淇风看着宋涵:“今天我看见你从顶楼落下来,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了以前的你。”
即使那个距离看不到宋涵的表情,他依旧能感觉到从那个劲瘦身体里窜出来的坚毅果敢。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垂直坠落,犹如流星。
那一刹暮色落下来,满天星辰。
“我很久很久,没见过你站在片场了。”李淇风声音低沉,仿佛从回忆里走了一遭让他有些迷离,“我有一瞬间想,如果三年前,我没有对你放手,我坚持让你留在这个圈子里,是不是现在站在这个片场的就只有你和我。”
这个问题很惹人瞎想,生出无数可能,但在宋涵这里,他有唯一的答案。
有些事在他退圈那三年里他想了无数个深夜,甚至掰起手指头,然后会数到睡着,醒来时旁边的枕头依旧空空荡荡。
那些思绪现在竟成了预习,宋涵有点想笑,为李淇风细数往事:
“八年前,我们读一个影视学院,成绩优异,六年前,我们签一家公司,励志成名,五年前你就拿了最佳男主,而我只提名了最佳男配,四年前,你解约成立了个人工作室,而我开始举步维艰,三年前,你拍了一部大制作蒸蒸日上,而我的通告越排越少。”
那是宋涵最煎熬的两年,比他退圈的三年还难熬。退圈是成埃落定,可以心如死灰,时有时无的希望才是最磨人的钝刀。
宋涵在学校的时候,成绩也挺优异的,而且他皮,说话总逗人笑,比起李淇风那样高岭之花的学生,老师们更喜欢他这样的,给他介绍过不少剧组,其中一个导演总说宋涵有朝气,夸他是个苗子。
而那位导演,就是之后《昨日星辰》的导演。
二十二大学毕业,二十四就提名最佳男配,说他不骄傲不得意,假的。
人得活得有精气神,有自信心,他此时有披荆斩棘的气焰,却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江河日下的一天。
与尚世解约和李淇风做工作室,他对张邈远说的也不假,带感情,也带事业心。没有人不想自己好的,他也很憧憬未来的发展,其实男不男一的,他也没有那么看重,演了几年的戏,看了很多,听了很多,他知道自己没资本,脸放圈子长得也一般,他以为揣着他的那些表演功底还是有奔头的,结果现实叫他不要妄想。
他通告越来越少了。
也没有特别的原因,这就是圈子的常态,他属于圈子里不得志的那大部分人。
在李淇风工作室第一年拍的几部戏,没一个出圈的,第二年转变思路想挑几个好本子拍,却发现根本就没什么好本子找他。没得挑,但也不是他没得挑,那一年整个行业都没出什么好本子。
“我觉得我很努力,我也觉得自己的演技不差,但这个圈子不是努力就能成功,要演技,要脸,要后台,要资源,连运气也必不可少,年轻气盛的时候,我觉得这不公平,当通告越排越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焦虑,觉得泄气,我自我怀疑。”
上一个通告和下一个通告的间隔越来长,像是天黑到天亮的时间,闭着眼也不见加快。
钟表摆动的声音如同悬着的心跳,惴惴不安,无法落地。
“我那时候想你,但你总是好忙,工作室前期的建设你一个人扛着,要拍戏,要赚钱,打电话说不了两句就得挂,我去探几次班也只能是在酒店等你,次数多了,你又说这不好,我也明白,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我就看你越走越远,变得和我完全不一样。”
李淇风或许不是天生的演员,却是天生的明星。
脸,演技,头脑,运气,他个个都占,是万里挑一的一线明星。
“命中注定罢了。”宋涵笑了一下,“你太非凡,我太普通,如今不欢而散,也没有必要再留脸面了。”
回忆如杀人的剑,剁人的刀,割开一道小口就鲜血横流,李淇风的手掌不知不觉就握成了拳头。
有些事他还记得,有些事他已经忘记,而有些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例如醒来看到宋涵凌晨打过的电话,半夜发过的消息,通告压着,回不回似乎也不如当初读书的时候要紧。
是吗;没事;再睡一会儿吧;晚上再回你。或者是,这周回不来;我叫人带你过去;得走了;乖一点。但他好像回过很多次这样的话。
一颗逐渐心四分五裂,整个脑子七零八碎,即使有外人在有些话并不适合现在说,但李淇风知道,如果现在不问,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看向宋涵,抛出最后一线希望:“如果没有那一场意外呢?你会不会选择一直待在我身边。”
张邈远的目光投过来,宋涵只当没看见地问:“你是说继续做你的助理?”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做你的助理吗?”宋涵又说。
李淇风没说话。
宋涵自答自问:“就因为你有次说了一句你的助理总是让你不舒坦,就这一句。”
“我想离你近点,也想帮衬你一点,我也有私心,想或许有点事做我就不会胡思乱想。”
“但还是命中注定,我干不长。”宋涵目光淡漠,“我在你工作室有那么一点股份,又和你亲密,他们表面恭维我,背地却妄议我,殴阳箐不喜欢我,明里暗里压我,我不高兴,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觉得我应该在片场拍戏,而不是在工作室尔虞我诈,我想退,只是没想到是那场车祸让我退的。”
宋涵把那几页纸捡起来,重新递给李淇风:“你想想那场车祸吧,我就算亏欠我父母,我也没有亏欠过你,现在,你拿出点良心,在这上面签字,给我点安生日子过。”
那几页纸在冷色的灯光下苍白晃眼,李淇风看着,张邈远也看着,没人说话没人动,只有宋涵,他把纸张继续往前推了推。
“签!”他声音很亮,“快点!”
李淇风笑了。
笑着笑着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在血丝冒出来之前,他吸了口气,拿过那几页纸,利落地一笔带出自己的名字。
是的,是他错了,他该放手。他没理由不放手,面对现实,面对那场车祸,足以让他羞愧地伸不出手去拉一把宋涵,做一丝挽留。
一式两份的协议,他自己收了一份,在签字的瞬间他似乎没了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气质,溃散的目光让他看起来失魂落魄,魂不守舍。他拉开门,出去,又关上门,仿佛只是走错了房间。
只是宋涵不知道,他一个人在房门外站了很久很久,他不是在等张邈远出来,也不是想窥探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是在这一刻,不知何去。
他突然开始不认识自己,他感觉有只手探到他灵魂深处重重摸索了一番,然后掏出一份,似乎叫做“后悔”的东西。
他以为他们的最终分手方式是悄无声息的渐行渐远,而实际上他们是用了最惨烈的一种———挖根掘底,撕破脸面,毫无喘息。
心在宋涵的控诉中被一股力量慢慢撕开一道口子,血肉横飞。
明明已经退出了控诉,那种疼痛却在这一刻到达顶峰,好痛好痛,却又没有办法阻止它的蔓延。
安静的走廊,冰冷的房门,谁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有他闭上的眼睛里,喷涌出无限的酸涩。
房门内,两个人影投在落地窗上,下面是繁华的夜景,对面有一条暗流涌动的江。
玻璃上的影子虚虚实实,宋涵站得腿酸了,眼睛也看酸了:“你明天多久的飞机?”
张邈远道:“不知道,我还没买票。”
宋涵才想起自己的机票没有退,伸手要去掏手机,旁边却递过来一根棒棒糖。
宋涵没接,只看着张邈远:“你想问什么?”
“很多吧。”张邈远咂舌,“但也不是很想问了。”
他说完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手里的糖,转了转:“只有,那时候你疼吗?我是说......你出车祸的时候。”
这个问题张邈远似乎问过一次,但这次宋涵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不知道。”
张邈远放下糖掏出手机,他慢慢点开存在手机里的几张照片,把屏幕对着宋涵左右滑动:“都这样了,你不知道?”
那些照片应该是从三年前的新闻上保存下来的,图片模糊,甚至布满了重叠的水印,那些新闻李淇风事后花钱删过,但互联网千丝万缕,到底还是没删干净。
那些记者听闻李淇风拍戏路上出车祸的消息,跑得比什么都快,那些照片里,有侧翻在山沟里引擎盖全翻的保姆车,有救护车疾驰的晃影,有躺在担架床上,一身是血的宋涵。
他的左小腿翻折到一个诡异的角度,像是树桠斜生出来的侧枝,一掰就断。
“就是不知道。”宋涵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诚实道,“人都要没意识了,哪里感觉得到痛不痛。”
就好像自己没有身体似的,找不到四肢,感觉自己只剩下一个脑子。
他那个脑子里还只有一个念头。
李淇风呢,李淇风呢,他死了吗。
张邈远的笑意是短暂的,他心甘情愿给了宋涵一个泄愤的开头,但宋涵不愿意利用他的感情为自己撑腰。
那是一个可爱又可怜,果敢又刚毅的宋涵,他把真相全然摊在他的面前,一段八年,一场车祸,足以让他的目光无限暗沉:“你说你最不亏欠的就是他,所以你当时是为了救他,才把腿折了的是吗?”
张邈远的阴沉让宋涵咬住了点口腔里的肉。那些往事被张邈远听到,是未知的危险,也能算是对他的残忍。
当然,残忍的前提是张邈远现在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了。
宋涵没张嘴地“嗯”了一声。
张邈远站起来,整个身影压着他:“细节。”
乌云般的压迫感让宋涵生出不适,他后退一步,不愿多讲。
有什么好讲的,讲出来就显得他十分傻逼。
他傻逼地为了救在旁边休息没有系安全带的李淇风,在车子侧翻的前一刻,扑过去把李淇风紧紧箍在怀里,四肢当安全带地用。
然后他卡在前方座椅下的左腿就在车辆的翻转中被生生绞断,送去医院,两只手韧带拉伤,右臂脱臼。
在医院住了两天都没看见李淇风,直到第三天晚上,李淇风才戴着口罩帽子姗姗来迟。
他拉着宋涵颤满绷带的手,又碰了碰他肿得像泡发馒头的腿,眼眶通红地说,抱歉宋涵,我来晚了。
宋涵没怪他。
他不是那场车祸里伤的最重的,司机直接进了ICU,车祸原因是司机超速,并造成追尾,责任全砸在李淇风的身上。
当时直接上了热搜,新闻铺天盖地,舆论一片哗然,造谣生事不在少数,甚至有说李淇风开车撞死人的,他自己也受了轻伤,要压那些新闻,宋涵知道他肯定熬了好几个通宵。
宋涵只庆幸,好歹所有人都活着。
他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后回了家,医生说要复查,要复健,要修养半年。
在家里像个瘸子一样地瘫了三个月,宋涵就受不了了,他杵着拐杖出了门,去了工作室,想见见那个忙得脚不沾地的人。
李淇风没见着,但他见到了李淇风的新助理,他们叫他小蒙。
殴阳箐有些难为情地对宋涵说,你看,淇风车祸过后通告少了很多,个别项目甚至违约了,他只得先做公益平息一点社会舆论,又要去接一些以前不打算接的节目综艺维持工作室的流水,他很忙很累,他不能没有人照顾。
宋涵看着自己的拐杖,问,嗯,那我呢,我是说我之后。
殴阳箐说,淇风也在考虑,你知道的,工作室一开始建立就是事发突然,准备不足,不能给你好的资源,但迟早我们是要自己签艺人带艺人的,你可以等等,也许明年,一切就都充分了。
最后欧阳箐像是不忍,小声说,你别怪淇风,工作室还有一段路要走,他很努力了,你先养好身体吧,他虽然忙,但他是天天念着你的。
和殴阳箐聊完的当天晚上,宋涵一个人去吃了一顿火锅。修养的日子,清淡的吃食让他胃液浓得像硫酸。
以前他和李淇风吃火锅都得点鸳鸯锅,李淇风不怎么吃辣,而那天他直接点了一个特辣的红汤。
太辣了,他又吃得急,被呛到了很多次。他一边往锅里下菜,一边咳嗽吸鼻子,最后眼睛也被辛辣的烟雾熏得受不了了,眼睛红起来,视线一片模糊。
吃完火锅的第三天,宋涵给李淇风打电话说,我不要做演员了,我要退圈,我要开个火锅店,很大很热闹的那种。
店确实很大,也很热闹,只是有时候总觉得那种热闹和他没有关系。北极永远结冰,不分极昼极夜。
“你别问了。”
宋涵看着张邈远,表现温和地笑了一下。
这大约能看作是他露出软肋的请求,张邈远的心却在这样的柔软中纹丝不动。
他依旧用了那个手拖住宋涵后脑勺的动作,半阖双眼,晦涩难耐。
“宋涵。”张邈远低声喊他,“你愿意与公司解约和他一起博前程,愿意为他说一句烦恼的话就去给他做助理,你愿意千钧一发之际为他去死。”
张邈远的手拍了拍那个饱满的后脑勺,说是温柔,却又像是想一把挖出他的脑子问个仔细:“你这个恋爱脑还有救吗?”
宋涵哑声:“车祸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不是......”
“结果都一样。”张邈远松开手,直起身子,他看向窗外叹了一口气,又转了回来。
他浅浅笑道:“算了吧,你的往事我始料未及,我心有不平,你现在分手了,但我选择点到为止,就在这里告辞吧。”
酒店的窗外,夜幕依旧,只是少了归家的车流,只有街道的路灯伫立,描边出道路纵横交错的模样。
宋涵收回目光再次点亮手机,界面还停留在订票APP上。
他定的第一班飞机早已起飞,第二班飞机点了退票,一千块的机票扣了近八百块的手续费。
把手机放在床头,宋涵倒头就窝进了被子,他必须睡了,明天的戏很重要,他能这样好好休息就应该休息。
“嗡———”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宋涵心没跳,反正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张邈远了,但还是伸手拿过了手机。
[。:你和他分手了。]
宋涵闭上眼摸了两把头发,睁开眼他回到:[你知道的有点迟了吧?]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宋涵直接从床上坐起来,盘腿面向床头的百合,他一手摸上花瓣,一手按下了语音输入。
“我们是分了,今晚之后你和我就互删了吧,没有必要联系了。只是有些话我还想告诉你,你第一次给我发截图时,那天我在家,我和他吵架了,第二次你给我发截图时,他先问了我在哪里。你和他在一起多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拒绝和你有身体上的关系,我十分自信,我能直接说那是因为他还喜欢我,我说这些不是因为我现在还要踩你一脚,我只是想说,你让我不好过,你未尝就好过过,没意思,一切都没意思。”
一件本身就破烂不堪的事,比起改变或挽救,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发生的好。
宋涵看着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消失,最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把手机胡乱一扔,他藏回被子蜷缩起身体,被子包裹的空间黑暗闷热,无比窒息。
第二天打开房门时,握着那个冰冷的门把手,宋涵呆了半分钟,似乎那个把手有一股魔力,定住了他的身体,阻止他打开。
但这是新的一天了,他必须从这扇门里出去。
宋涵屏住一口气,用力拧开了房门。
“涵哥!”
突然传来的叫喊吓得宋涵心头一悸,他几乎是用力凝聚视线才看清眼前的人,诧异道:“你怎么还在?”
“啊?”房门外王幡莫名其妙,“我不应该在吗?”
“我是说......”宋涵想了想,“你们张董都走了,你在这里干嘛?”
王潘抓着头发一脸天真:“张董他想走就走这不对吗?他是老大啊,我们这不是打工人嘛,公司让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创达没叫你回去?”
“没啊,没人通知我。”
宋涵抿嘴:“你回去吧,不是我给你开的工资,我没有资格用你,现在你们张董也走了,你更没必要留在这里。”
没想到王潘这个人很轴:“我不走,我的工作就是给你做助理,我为什么要走?”
送不走王潘宋涵也就作罢了,他现在没心情计较这种小事。而且对张邈远而言,这确实是件小事,再借他用几天人而已,感情不成仁义在,用不着小家子气。
赶到片场,一群人热火朝天,人群中宋涵一眼就看到了李淇风。
李淇风会在剧中饰演一位新转来的老师,最多就拍两天。他不在宋涵的A组,而是在B组,他现在在这里应该是在等B组开机,宋涵这么想着,昂首挺胸走进了片场。
李淇风的目光透过人群扫了过来,一瞬间的冰凉后,似是冰川沉入深海,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