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晗抬头看了看树杈间露出来的一片片蓝色:“白桦树代表了经历生死的考验。”
燕晗看向顾以青的眼睛,表情十分严肃:“所以小情侣千万不要在白桦树上刻两个人的名字,那可是要经历生死考验的!”
顾以青面无表情:“什么树也不能刻名字吧?”多破坏环境啊。
两人一路走在石子铺成的小道上,渐渐深入树林,已经走到了听不到歌声的地方,还是不见姨姥姥的踪影。
燕晗正想着再找不到人就打电话过去,约好时间后在大门口会合,正好这时他俩走到这条小路的尽头,来到了个广场。
四周被白桦树环绕的广场很宽敞,中央还有一座拜占庭式的小教堂,白色的砖石与洋葱头穹顶在树林中相当显眼。
类似的建筑在雪城很常见,没想到在寒城也有,燕晗有些好奇,与顾以青走进了小教堂,两人一眼就瞧见了姨姥姥。
阳光穿透琉璃花窗,色彩斑斓的光洒在教堂最深处的那座石碑脚下,石碑两侧各有一座被雕刻成书本模样的石像。
而轮椅上的老人,正痴迷地抚摸着其中一座石像。
教堂内没有其他人,在彩色的光下,空气都陷入了安静。
一遍又一遍地,老人抚摸着那本书的一个角落,不言不语,无悲无喜,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燕晗走上前去,不好打扰,只是静静看着。他发现那本书上被刻满了文字,姨姥姥在抚摸的就是其中一行字。
这一侧的石像上镌刻的都是燕晗看不懂的一些文字,而对比另一侧石像上镌刻的中文名字,他就知道了,那一串串看不懂的字符曾经也代表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再看中央的那座石碑,在最下方也分别用两种语言写下了一行字:不朽的灵魂终将带着那些无人知晓的名字回到故土安眠。
——原来,这是一座为那些在这片土地上战斗过、抗争过的无名之人所立的纪念碑。
燕晗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了千般滋味。
有太多太多的人,还来不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匆匆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曾有人如此热烈地奔赴死亡,为后来的人铺就通向和平与安宁的道路。
而后来的很多人,虽不知道这些姓名,却依然铭记着那段历史,铭记着前人的愿望与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
燕晗抬起头,看了看这座朴素却无比沉重的石碑,他抬起手轻轻触碰了石碑的边缘,仿佛与万千不朽的灵魂对话。
先人,前辈,无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平凡而又热烈的生命,即使无人知晓他们的姓名,可后世的一切,都是这些无名之人曾存在的证明。
肃穆的教堂内没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等着老人与那个名字道别,从阳光正好等到日暮西陲。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轮椅上的老人好像终于回过了神儿。
似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她甚至没反应过来为何自己只是走了一下神儿,就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姨姥姥又瞧了瞧坐在教堂长椅上默默等待自己的几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推着轮椅从缓坡上下来,停在了燕晗身前。
“晗晗,帮姨姥姥一个忙。”她摘下自己胸前的项链,又指了指门口处的那几个被放在台阶上的展柜,“把这个放在那上面就行,已经和管理员说好了。”
燕晗接过项链,还能感受到留在上面的体温,就如同它上一秒还感受着主人的心跳。
这是一个能打开的挂坠儿,看姨姥姥对项链的宝贝程度,他从前还以为里面放的可能是自家老妈儿时的照片。
但姨姥姥希望这条项链能留在这座小教堂内,与无名纪念碑以及那些被镌刻在石像上的名字放在一处。
燕晗猜,也许里面放着的是被留在此处的故人的东西吧。
燕晗没有想过要打开挂坠看一看,只是听从姨姥姥的嘱咐,走上台阶,将它摆放在了展柜上。
展柜内铺了红丝绒,里面有很多老照片,也有一些生活用品,没有标注这些都属于谁,但这里的每一样物品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一行人离开白桦树公园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联谊活动还没结束,《白桦林》也变成了一首《绿袖子》。
轮椅上的老人心情愉悦地跟随着曲调哼唱起来。
那一下午的时间像是一场漫长的道别,此刻她才是真的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不远处,巍峨的国门伫立在两国边境,有一群鸽子从旁边飞过,飞越过白桦树林里的小教堂,飞越过滔滔江水,飞越草场与森林,飞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燕晗几人在寒城停留了两天一夜,准备搭乘晚上这趟高铁返回雪城。
作为这几年靠着旅游业才有了点儿人流量的城市,寒城火车站建设得不输给雪城,候车厅内也有很多店铺。
姨姥姥想起要给雪城的老战友们带些礼物回去,几个人也就陪她一块逛了逛车站里的纪念品店。
燕晗也想给小伙伴儿带点东西,纪念品店里的各色物品包装上都是外文,表明了自己来自接壤的邻国这一特殊身份。
然而这里所有东西都和在雪城能买到的一模一样,唯一的优势是他们来自比雪城更靠近邻国的地方。燕晗也看不懂这些字,就随手拿起了货架上的巧克力。
顾以青小声问:“雪城能种可可树吗?”
燕晗睁大眼睛:“怎么可能?”这种热带植物可是十分畏寒的啊。
顾以青指了指他手中的巧克力:“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与雪城相隔几小时车程的邻国可以拿巧克力当特产?”
燕晗看了看手中印着娃娃头的巧克力,又看了看货架上的其他东西,斩钉截铁道:“因为它便宜!”
顾以青:“……”
好像还挺有道理?
食品区货架后面就是琳琅满目的小饰品,小店内的音箱循环着轻松舒缓的曲调,没有多少客人可以招待的店员正趴在门口柜台上看手机,视频的外放声音已经盖过了轻音乐。
店里的顾客倒也不在意这种行为,燕晗还竖起耳朵听了听,正在播放的视频好像是央视的一档节目,名字叫《历史发现》。
主持人的声音字正腔圆:“接下来,让我们来走进平德帝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感受一位帝王的铁血柔情。”
燕晗:“???”
说起来,他上次看这个节目的时候,确实瞧见节目组为了迎合近期热点而开了个昭国篇章,没想到一段时间没看,都已经讲到他们四哥哥了。
燕晗看向旁边的这位当事人,只看顾以青整个人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一个套娃,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都能看出明显的僵硬。
燕晗想拍拍这位近期历史热点人物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听节目组请来的考古专家讲道:“我们从平德帝陵找到的简书,大部分已经复原完成了。”
考古专家:“这些简书呢,记录的并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也不是诗词或古籍,他们全都是出自墓主人之手,是墓主人亲笔刻下的一封封书信。”
考古专家:“但是这些信都跟着墓主人一起下葬了,也就是说,他一封都没有寄出去。”
“我们把这些古文一一翻译,按照上面写的时间排了个顺序。”说到这里,专家顿了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我们发现,这些原来都是墓主人写给某个人的情书。”
燕晗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他们四哥哥还挺深情。
但是,总感觉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别人的面儿听别人的八卦不太合适,燕晗拽了拽顾以青的袖子,示意他俩现在就可以离开这家小店了。
顾以青却反而握住了燕晗的手腕儿,站在货架后并不打算走。
反正节目都已经播出了,燕晗也知道了这件事儿,就算不是今天在这里听完,想必他们燕小侯爷以后也会找时间看完这一期节目的。
与其头顶上悬着把刀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不如今天就干脆在这里破罐子破摔得了。
燕晗却以为顾以青这是被提起了伤心事,没挣脱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还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后背,给人顺顺气儿。
看着燕晗脸上那十分关切的神情,顾以青投去了相当复杂的眼神。
燕晗小声问:“怎么了?”他被这个眼神看得背后毛毛的。
顾以青欲言又止,最后转过头去,默默闭上了双眼。
那头,专家已经讲完了修复残片的过程,终于直击问题的核心:“要问墓主人的这些情书都是写给谁的……”
猫头鹰挂钟的钟摆左右摇晃;店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顾以青屏住呼吸,喉头不自觉滑动;燕晗眨了眨眼,心里又好奇又担心还有些小小的紧张。
“我们研究过简书上的内容后,可以确定,这些情书全都是写给同一个人的。”顿了顿,专家长叹了一口气,“那就是当时还在云鹄城中驻守的燕云将军——”
“燕晗。”
燕晗:“……”
燕晗:“???”
燕晗:“!!!”
“八月初八, 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听到雨声, 就想到你还在的时候。”
“四月二十一, 看到门外飞过一对儿燕子,你什么时候飞回来看看我啊?”
“三月十六,听说你原先那个副将又打了一场胜仗, 你知道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坐得端端正正,腰杆挺直, 看上去精神矍铄,还自带书卷气。
明明一张脸是不苟言笑的严肃长相,但他说起话来嘴角却带着浅浅笑意, 让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了起来。
“这些信呢,全都是写于承兴年之后,承兴就是平德帝的年号啊, 但是呢, 收信人,也就是燕云将军,其实在平德帝继位的前一年就已经战死沙场了。”
老教授垂眸轻叹口气:“不算已经腐烂到化成泥土的残片,我们在平德帝陵中,找到的简书残片, 一共拼成了一百零二封书信。”
“从建怀十二年,也就是燕云将军战死的那一年,到平德帝继位以后的承兴七年,也就是平德帝生前最后一年,墓主人一直在给一位已经回不来的人写信。”
“有的时候, 他会记录下写信时的感受,例如今天很累, 昨天很累,前天也很累,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儿啊。”
“有的时候,他会提到镇国大长公主,或者边疆的现状,告诉燕小将军不用担心,大家一切都好。”
“有的时候他也会抱怨,说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留下我一个人啊。”
“而这些信里总体上可以概括为一句话,那就是——我今天,又想你了。”
“看到雨、雪、燕子,看到骏马、弓箭、墙角的梅花,不管看到什么,他都能想起他的小将军。”
“要知道,承兴年间的昭国是不太安稳的,而平德帝呢,又是个开会狂人,日常就是工作和加班,写信和思念燕云将军可能是他唯一的娱乐活动。”
“这些信的性质呢……”老教授顿了顿,还‘啧’了一声,“说到这里,大家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像是闲聊一般,只露出印着台标的半个话筒的记者忽然发问:“是情书吗?”
老教授揉了揉鼻子,拿手掩饰了一下微微上翘的嘴角:“这个……大家懂的都懂,我就不细说了。”
视频画面切换,变成了无人机拍摄的平德帝陵的挖掘施工现场,又按照时间慢慢推进,定格在了被复原的简书上。
接下来是旁白的声音:“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墓主人都思念着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书信之中的字字句句,都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与他重逢。”
“写信的人所思念的,到底是百战百胜、总能为大昭带回捷报的小将军,还是那个与他自小一同长大的童年玩伴,就不得而知了。”
画面再次回到老教授这里,这一期快结束了,本体是话筒的记者也回到了比较严肃的问题上:“咱们这次考古挖掘工作,还取得了哪些成果呢?”
老教授道:“最大的成果就是这些书信,虽然都是一些日常琐碎的内容,但越是家长里短的东西,越是能展现当时真实的状况。”
“在平德帝写给燕小将军的信中,多次提到自己小妹,也就是后来的顾丹朱,可以看出兄妹俩感情不错,政治立场也是一致的,更是为禅位诏书的真实性找到了一大铁证。”
“也就是说,顾丹朱完全没有理由去杀害她兄长。”老教授深吸一口气,“终于可以给咱们这位千古女帝彻底平反了。”
“那真是太好了。”记者的声音听上去也有几分欣喜,“那么,这些家长里短中还有什么值得咱们以后去研究的信息吗?”
“有很多。”老教授点了点头,“例如,通过信里说的内容,咱们也搞明白了平德帝下葬时怀里抱着的那个坛子是什么。”
“就是承兴三年腊月二十二这一天,平德帝在信中说,如果哪天自己走了,就带着小将军送回来的骨灰坛子一块儿下葬。”
老教授又做了个揉鼻子的动作:“经过我们研究讨论,一致认为,那个坛子里装的就是燕云将军的骨灰。”
“哐当”一声,手机落地。
正在播放的视频因为手机掉下去的时候扯开了耳机插头而自动暂停,燕晗默默将手机捡了起来,把耳机插了回去。
离开礼品店后,顾以青就开始低着头一言不发,燕晗看到他这个反应,不知怎么心里也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上了火车,燕晗就重新下载回了视频软件,开始看最新一期的《历史发现》,真是越看信息量就越大,眼睛也越睁越大。
天黑得彻底,高铁车厢内亮起了灯,他看向窗户,没见到路边的景色,只看到车窗上倒映着顾以青正悄悄往自己这边瞄的眼睛。
察觉到燕晗发现了自己偷看的行为,顾以青立刻低下头去,还是一个字儿都没有说,更没为节目里老教授说的话给出半句解释。
燕晗重新戴好了耳机,想继续看看考古队员们还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燕云将军不是葬在云鹄城吗?”记者的声音中也满是疑惑。
“燕云将军确实葬在云鹄城,但是他还分出了一部分的骨灰,让自己的亲兵送回了昭国的都城。”老教授说,“平德帝还在信中说他实在小气,骨灰都只给了一半儿。”
“我们复原出来的最后一封简书里,墓主人说自己感觉身体很累,睡不够,胸口发紧,这个呢,我们猜测很有可能是猝死的前兆。”
“墓主人确实死得仓促,什么都没准备好,而且为了稳定朝堂局面,他的心腹还得瞒下他已经死了这件事儿,就是为了等到当时远在西北的顾丹朱回来主持大局。”
“他第一次下葬也很匆忙,只把自己写的那些信和那个坛子带进了棺椁,这说明他的心腹都是被他嘱托过的,知道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儿的话,就让他带着这些东西走。”
“墓里的其他随葬品,都是顾丹朱登基之后,等各方局势都稳定了,才在后来按照应有的规格添加进去。”
记者问:“所以说,他身边的人其实都知道他的这个心意吗?”
老教授揉着鼻头笑了笑:“现在连咱们都知道了。”
记者也笑了起来:“等咱们节目播出以后,观众也都知道了。”
事实证明,不仅《历史发现》的固定观众们都知道了,现在是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平德帝 千年情书#和#为女帝平反#两个词条,到现在都在热搜上挂着,位置居高不下,后头跟着的“爆”字红到发黑。
看完了这期节目,燕晗又去看了热搜,发现网友们真的很关心平德帝的八卦故事,热帖不断,每刷新一下都能跳出好几条新的。
燕晗本来以为只有这俩写了名字的热搜是关于平德帝陵挖掘的,他想找个别的新闻看看,换换心情,直到点开排在第一的那个词条。
#死前最想干的事情#
网友A:感觉自己快死了——垂死病中惊坐起——手机格式化——安心咽气。
网友B:人可以经历四次死亡,一次是肉\体死亡,一次是社会性死亡,一次是被所有人遗忘,还有一次是死后一千八百年,情书被人挖出来然后公开出柜。
网友C:以后谁再敢说平德帝毫无政绩可言的,他用自己死后一千多年的清白证明了手机格式化的重要性啊!
网友D:我积极响应国家政策,死后选择火葬,不要任何随葬用品。顺带,希望发现我尸体的人帮我把手机格式化,谢谢。
网友E:太惨了啊!死了一千多年了啊,被公开处刑,还在热搜上挂了三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燕晗:“……”
燕晗转过头,看了一眼假装在闭目养神的顾以青,又默默把头转了回去,头靠在车厢上,也闭上了眼睛,心乱如麻。
顾以青睁开眼,发现燕晗没在看手机,像是睡着了,但他这次没有抱着自己的胳膊,头也靠向了车窗那边。
顾以青心如擂鼓,他也实在找不出来现在能说的话,像是在等待着铡刀落下那般煎熬。
他深呼吸两下,也尽量不去看燕晗,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一团,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是有千百种想法在不断纠缠拉扯想要分出个胜负。
“你说,燕小将军知道他的竹马暗恋他吗?”
听到了关键词,顾以青从那种混混沌沌的状态中脱离,是坐在过道那边的两个女生在交谈,一个麻花辫,一个娃娃头。
麻花辫仔细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件事儿,燕小将军才一去北疆就再也没回过都城了啊?”
“Duang”一声,顾以青感觉自己的胸口中了一剪。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哪天忽然得知我暗恋你,你是不是也得被吓一跳,然后逃得远远的啊。”麻花辫越说越是觉得自己有道理。
“讨厌。”最开始提出问题的娃娃头女生娇嗔地撞了一下同伴的肩膀。
“不过,你的那个说法不太可能吧。”娃娃头说,“小将军离京的时候才十二三岁,再早熟也不会懂那些情情爱爱的吧?”
“说得也是。”麻花辫认同了同伴的想法,“说起来这对儿还真虐啊,不能生同衾,只能死同穴。”
“可不是咋的,我这几天看了好多篇他俩的同人文和同人图,全都是BE的。”
“而且,我去补了这一期的《历史发现》,在燕小将军还活着的时候,平德帝就开始给他写信,但是那些信都没寄出去,他是不是根本不敢寄出去啊?”
又是“Duang”一声,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也是啊,爱你在心口难开,最终错过彼此,还在你死后终身不娶守身如玉,这是什么虐恋情深梗。”
“谁说双死不是一种另类HE呢?”
“最BE的一种,还是直到自己暗恋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埋藏的爱意也不曾说出口吧。”娃娃头女生道,“想想就觉得好难受。”
“不。”麻花辫女生深沉地叹了口气,“最惨的还是我爱的人不知道我暗恋他,但是全国人民都已经知道了。”
说罢,两位女生闭上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像是在为那个被公开出柜的平德帝默哀。
顾以青:“……”
顾以青感觉无数支箭把自己扎成了个筛子,每一支箭击中目标的时候还会发出“duang”的一声。
他双手掩面,伏下了身。
推着餐车路过的高铁乘务人员吓了一跳:“先生,您怎么了?”
乘务员的惊呼声近在耳前,燕晗睁开眼查看情况,就看到顾以青已经重新坐好,面色如常,说了一句:“没事儿。”
察觉到身边的人有了动作,顾以青转过头,正好与燕晗四目相对。
目光交错的瞬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比复杂的情绪。
这一眼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才得以有了片刻的交汇,对上了就移不开,移开了可能就再也遇不到,就这么拉拉扯扯难分难舍。
忽然,高铁即将进站的播报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雪城已经到了。
雪城火车站有一个出站口直通地铁站,可以直接搭乘地铁,地下通道有些冷,这趟车人又少,感觉冷冷清清的。
这一路下来,姨姥姥已经察觉到了俩孩子身上的异样,明明之前在寒城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坐个火车的工夫这俩人就忽然别扭起来了?
姨姥姥回忆了一下,不对劲儿的地方好像是从离开小礼品商店的时候开始的。
一行四人进去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尤其家里的俩孩子恨不得贴一块儿了,怎么一出来就忽然明白了距离产生美的道理?
拥有相当丰富的执教经验的年迈女老师,对待孩子间的问题很有自己的一套,她知道有些事情大人掺和不得,还是得给小同学们留出自己来解决问题的时间。
于是,在出了地铁站后姨姥姥就说要去拜访一下住在附近的老战友,让燕晗两个人自己回家,就带着孟奶奶先走了。
明明到了盛夏七月,雪城却没有夏天的感觉,街上也已经没什么行人。
燕晗走在前头,也不回头,光是看着身后在月光下被拉长的影子,就知道顾以青还跟在自己身后。
出了地铁口不用走多远就是学生一条街了,也是两人每天上下学都会路过的地方。
雪城生活节奏慢,店铺关门时间早,现在几乎整条街都拉上了卷帘门,没拉卷帘门的店也都熄了灯,只有两排的路灯还亮着。
燕晗站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从这里往前走不远就是顾以青家,而燕晗要回家的话就要向右拐了。
顾以青知道他停在这里的意思,立刻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四哥哥。”燕晗没有转身,只是笑了笑,“现在的专家好多事情都会搞错啊。”
“之前不是就有个墓被挖出来,墓主人相关的电视剧都拍完了,结果才发现墓主人的名字被搞错了吗。”他叹了口气,“考古真难啊,很多古文字也很容易被误解。”
“没有搞错。”顾以青没再给燕晗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至少这次,节目里那位教授说的都没有错。”
燕晗:“……”
燕晗还是没有转过身,而是深吸一口气后稍稍扬起了头,看向头顶的夜空,紧盯着最亮的那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微光。
“那些信都是写给你的。”顾以青走到了燕晗身前,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翻译出来的内容也都是对的。”
“那你也真是的。”燕晗忽然低下头去,“工作累了想找个人说话也不用只找我说啊,搞得人家专家还以为那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那就是情书。”顾以青斩钉截铁,不再接着燕晗递过来的台阶,“我之前说过,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那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