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什么,你吗?”
面前的顾影看上去比前几日要锐利得多,不仅仅体现在言辞上,就连目光都是带着审视的。审视里还有一些别的、甚至称得上熟悉的东西。
“你要和我打架吗?”寒无见看着他,突然笑了,“在这里?”
“顾影”靠他近了一些,伸手,把他落进衣襟的头发拈了出来,因为下雪缘故,已经濡湿了,有些凉薄的触感。
寒无见抬眼看他,似乎要透过面具看到真实的他的自我。
“所以你真的加入了叛军?”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在这里向他问出了。
他曾经考虑过更稳妥、委婉的方式,都在这种情形下被全部否决,只留下最简单直白的字眼。
他们之间有种不需要过多客套的诡异氛围。
寒无见也说不清是哪里的问题。面前的顾影对他抱着一种陌生的敌意、还有奇怪的柔情。他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但是他开了口。
“嗯。”他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他确实是。寒无见说不出心里滋味,酸楚,抑或对两人阵营对立至极的遗憾?他也确实是早猜到这一点的,如今规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个好出路。”寒无见道,“你别被人利用了。”
他不置可否,“也许。”
过了一会儿,寒无见道:“你声音像是变了。”
“有吗?”他很自信,几乎是不容置疑,会垂眼看寒无见,不像过去那样会避开他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天气缘故。”他继续道,不紧不慢地辩解,“嗓子有些哑。”
两个人在桥头坐了下来,看着静水深处,阴影在临水的灌木里蛰伏,远处的山和雪看起来更像灰蓝色的,远离了人群的寂静。
“你知道吗,其实你真的很像他。”寒无见道。
“嗯。”
“这么说我很抱歉,听起来很没有教养。”
“没事,我只是他的低等侍卫,你怎么说都是没有关系的。”
“是吗,”寒无见想了想,“你对他还有什么印象吗?最基本、或者比较深刻的。我一度觉得自己麻木地要把他忘了。”
“你怎么能忘掉他呢。”顾影道,“他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有可能抛弃他,他的侍从会背叛他,他的父亲也有可能因为更为深远的利益而将他勒死。所有人都有离弃他的可能,但你不会。他把信念都交付在你身上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为什么独独交付给我呢。”
顾影收敛气息,作出思考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你是他见过的最容易掌控的人。”
寒无见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你说话也很像他。他喜欢用带上利益的字眼来指代感情方面的问题,比如‘掌控’,以此掩盖他的纯粹无知。他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很纯粹的人,有时候我一整夜地梦见他,叫我的名字,却总不出现。他真的死了吗,还是说,他还活着,只是不来见我。或者在某个我看不到的地方注视我。顾影你说会有这种可能吗?”
“不会。”他肯定道,“他已经死了。”
寒无见虚弱的笑了一下,不再开口,只是盯着颜色逐渐变深的湖水。
“我大哥有一个孩子。”寒无见随意开口,似乎闲聊搪塞,打发时间,“他在等我回去陪他过年,但我失信于他了。我总觉得不安。”
“别难过。”
“顾影”伸手落在了寒无见肩膀上,寒无见顺着他的力道把身体偏了过来,低声:“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无法回去了。”
“为什么这么想。”
他垂头。热气喷涌,雪色浮动。用膝盖轻轻分开寒无见的腿,寒无见垂着微长的眼睫,两个人呼吸慢慢交融在一起,热意入眼。
“砰”一声,一束烟火在远处绽开了,星火流光逐步熄灭在大雪里,寒无见只瞥见了微弱的光影。
寒无见匆匆推开他,“我这是在做什么。”他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我,对不起,顾影,我想我要回去了。”
他没有去追。
望着寒无见故作镇定快步离开的背影,谢兰因唇角勾出一个笑容。
真正的的顾影在背后阴影遮蔽的角落目睹一切,但他听不见声音,不清楚两个人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靠的很近,有些太近了,近到他担心世子很可能会露出马脚的。
他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他还活着呢。寒无见也不行的。
寒无见往这边走来了,他呼吸一滞,努力回靠,不致叫他看见。
寒无见没有发现他,径直走过去了,似乎同样心神不定。
他对他做了什么?
顾影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一路跟上街头。
寒无见已经要到住处了,街上一片火树银花,照着雪色,令他眼睛疼。
他捶捶头,心里想着该死。怎么就昏了头,居然想……
身后发出积雪踩动的声音,不轻不重,像踏在层叠松动的落叶上。
寒无见一只脚迈进门,没有侍卫,仆从也消失了,估计在聚酒打牌,很适合这种天气和节日。
顾影很容易跟过来。寒无见回头望见他,倏忽就笑了。
“你还跟上来做什么,还有什么事吗?”
顾影不说话。世子有故意模仿他的声音,但他和谢他的声音终究还是不太一样。
“记的我跟你说的话。”临了,寒无见还想劝劝他。一旦被抓,顾影就是死路一条。他还是很欣赏这个小影卫的。
顾影不是很明白,望着他。
寒无见倚着门,与他道:“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吧。”
顾影点点头。
寒无见拉了拉门,示意自己要进去了,叫顾影也离开。
“好了,就到这里吧。”寒无见道。
几束烟花在两人头上相继绽放,衬得一切都像个迷离的幻梦,大雪和烟花,檐下轻轻晃动的灯笼,满城摇曳的灯火。
寒无见进去了,顾影也转身要离开。寒无见突然又回来了,叫住他。
“对了顾影。”他冲他浅浅一笑,“新年快乐。”
第98章 像是稳妥的人
新年伊始,大批兵马已经连轴赶到北城外郊,雪还没融化,寒无见收到了家书,寒父病危,要他速回沧州。
连交接都没有,他带上两个人离开玄州城。
谢兰因知道这件事时候正和两个老将划分布兵区域,一连两天,他们已经在这种事上僵持不下,争论不休。
老将们,包括顾且在内,无不以为谢兰因的做法太孤注一掷,甚至到了放肆的地步,碾压性的进攻固然会速度解决战局,同时也有覆没的危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颜虞渊在旁边观摩,笑:“你就那么急不可耐么?”
“不然呢。”谢兰因似有若无地笑,“不快点结束怎么行,王子又不会助兰因到京城。”
这是实话。颜虞渊是个聪明人,有情义,同时会算计。
“赌这一把已经很亏了。”颜虞渊笑笑,“很快春天来了,我要带族人去更北的地方,秋天再过来。我们帮助您攻北城,其他的事情,您要自己把握,我等您的好消息,当然,还有报酬。否则北狐拿什么臣服您?”
谢兰因刚想说话,冷不防一个士兵走进来,报告:“世子,寒无见走了。”
谢兰因抬眼:“你说什么?”
其他人也停了,都看着。
那个士兵愣了一下,没想到世子反应会这么大。
“寒无见走了,已经不在玄州了。似乎是南去了,我们的人不敢跟太近。”
“什么时候的事?”谢兰因有些愠怒,“他就这么走了?”
“啊,是,是的。今早一早走的。”那人吓了一吓,自作聪明地问,“要不属下带人去拦了他,把他就地处决?”他做了个抹脖的举动,“他似乎并未带多少人,寡不敌众,听说他还生病了。”
谢兰因瞪着他,似乎下一刻就会发令让人把他拖下去绞杀了。
“就这样吧。”谢兰因与周遭人道,看了顾且一眼,“按你们的来。”
寒无见到沧州,雪都融了一半,换的马车陷进了泥坑,他干脆冒着夹雪雨跑过去,淋的半身湿。
幸好老管家还认识他,没叫下人把他赶出去。淋的半湿的寒无见走进门,却发现父亲正坐在高背椅上喝茶,悠闲不已。
寒无见换了身衣服去给二老请安,听说弟弟回来了,寒无缺提前跑了回来,脚上都是带融雪的泥水。
一进门就听见寒祁之的老调重弹,话题不止一次地偏向寒无见的婚姻大事。
“……为将的都少不得要晚成婚,或者就是极早把婚事了了,压压气盛的性子。你这气就没下来过,不过现在也是刚好的。”
寒母心疼自己小儿子身体:“这出去带了两天兵,越发清减了。”
寒无见笑:“这是您老多日不曾见我的缘故,我结实着呢。”
寒祁之咳嗽,给自己斟茶,瞥了一眼回来请安的二儿子,随口道:“你二哥都置了妾室了,虽然是个商人的姑娘,但为人品性倒不错,还念了些《女诫》外的书,她家里还有个妹妹……”
寒无见知道他想说什么,差点一口茶没咽下去,呛着了,喉喽火辣辣刺痛,像吞了炭火。
随行照顾他的云儿手脚快为他捧上素帕,寒无见接了捂在唇畔,不致太失态。
寒祁之不动声色看着。寒母岔口:“读书多少都无所谓,人和家世清白就好。这年日做妾也有个根底,商人女儿多轻浮,别没来由地诬陷夫家是贪他家底银两……我物色了几个农庄上的姑娘,亭亭玉立的,气质又稳骨架也扎实,虽是不会几个字,女红倒是好的。”
寒祁之摆手:“女人不见得就要单会女红的,都是些误人瞎话。到底怎么样,还是要无见自己喜欢的好,别要过来凭空叫人家守空房。”
寒无见受了一席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频频点头称是,不时看看自己二哥,后者幸灾乐祸。
寒母到了喝药时间,寒无缺带人搀着下去了。房间剩下寒氏父子二人。寒祁之更直白开口:“这次来了,是不去了吧?”
寒无见转动手上的杯子,他明白父亲在说什么。信中夸大其词的“病重”不过是个幌子,但面对父亲,寒无见自然也是说不出忤逆的话来。
“无见明白父亲的意思。”寒无见低首道,“但无见还是想着……”
“你难道真想去打仗?”寒祁之反问,语气里带着一股少有的、文人式的讽刺。
他当然是在对自己儿子十分了解的基础上说的,寒无见到底如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寒无见二十岁时在军营只是历练,上下左右都有人指点,老兵老将带着,还是差点没把命给丢了。想着他在皇城禁军呆着就好,离陛下也近,不曾想他又擅作主张跑去玄州探查。
寒无见用兵可以,但绝对没办法独挑大梁。好吧,也许可以让他试一试,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他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里最优秀、最出类拔萃同时是最努力的那类人,但他们冒不起这个险,也不想冒。寒无见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
若非如此,他断不会用诓骗的下策手段叫他回来。
寒无见陷入沉思,他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得很。他知道父亲的各种顾虑,也知道自己的义务所在。
寒祁之道:“你倒不必想那么多。皇城那么多人,倒不会轮到你去送死。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他说你近来身体和心情都不很好,怕是思乡缘故。莫要辜负陛下的情谊。”
寒无见闷闷点头,“是的。”
“既然回来,休息着,顺便也把婚事了了,好歹安置个偏房,你以为如何?”寒祁之道,“你母亲年岁愈长,别人到这个年纪早四世同堂,你们倒好,如今也只有景行一个亲孙子。”
寒无见低声道“是”,寒祁之继续:“景行都那么大了,还有你那几个外甥。你却连个妾都没有,怕不是要坐实……算了。”
及时止住话头,他道:“你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只想着赶快听见你的喜事,抱上你的孩子,嫡庶都无所谓了,在京城都不大讲究这些,何况是在乡下。”
除开皇城,其余地方在寒祁之眼里指不定都是奇角旮旯。他平素挂职无事,除开画画逗鸟,最喜欢操心的就是儿子和孙子的事。寒无见首当其冲。
寒无见点头表示了解了,打算像往昔那般敷衍过去。
寒祁之冷不防加重语气,显得认真许多:“你带回来的那丫头看起来是个很稳妥的人。”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见面快了大概周五周六的样子
第99章 事变
寒无见一怔,迅速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脸色微变,他是很喜欢云儿,但不是那种喜欢,他对她没有情爱的意思,更像是亲朋好友。
当然,在父亲面前贸然对一个下人谈亲,实在有些不敬。寒祁之讲究身份,很容易触怒。
寒祁之看见寒无见变脸,以为他是有点喜欢她的,问:“她家世你都清楚吗?”
寒无见回道:“不甚清楚,只隐约听她还有个妹妹,在宫中当事。”
寒祁之听了,意识过来什么:“哦,她是陛下差给你的人?”
寒无见没有否认。寒祁之笑:“这就很好。我觉着她很好,很不错,既然是陛下的人,想必是可靠的。让她做个妾,不多委屈吧?”
寒无见耐着性子道:“儿子只是觉着,没有谁家养出来的女儿是愿意给人做妾去的。”
寒祁之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娶她为妻?还是说,你觉着自己多读了些高贵的书,就觉的高尚起来了,想为他们评不平?”
寒无见少有地抵了一句,再不好开口,只是道歉。他是孝顺子弟,拂逆父母是他万万不肯做的,父亲教训,只好恭顺垂头听着,但他还是坚守着心底最后一道坎。
这场谈话最终也是不欢而散。
寒无见于是在沧州住下。
一连半月都是雨雪,但风没有漠北那么冷。梅花簇簇开了,像红墨皲染开的一样,他也并没有出去看,借病的由头避开一连几日父母关于他婚事安排的纠缠,过了些与世无争的日子。
打破寂静的是京城来信。寒无见望见二哥行色匆匆出入书房,他走到门口才听见三城失守的事,明白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肯招安吗?”寒祁之问。
寒无缺的声音传来:“想必是不行的。”
“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想必您心中也有数,叛军都不是些乌合之众,除开王府旧部,还有蛮族。”
“这是想当然,各种人横插一脚分些好处。陛下怎么说?”
“陛下是想无见回京的……”
他们瞧见了寒无见。寒无见理理衣襟,跨进门,略一施礼,道:“无见恐怕要领命回京了。”
寒祁之怎么也未将他留住,只是期冀他早些走开,在他母亲午休醒来之前。
寒无缺一路送弟弟去驿站,打点稍许,心中忧虑深重。
“我知道怎么你都是不听的,虽然你一向孝顺,但我知道你心里对父亲的意思总是存着些不愿的。”寒无缺与弟弟道,“何况你对陛下还……”
像是触碰禁忌,他也不再说下去。寒无见也是一笑了之。
寒无见明白兄长意思,与他又闲话几句,临走,再三嘱咐:“现在人心惶惶,你重要照顾好你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叫陛下送你去沙场对敌,否则……”
否则怕是回不来了。寒无见叹息一声,压下那句“生死有命,君命臣从”,点了点头,把帘子撂下了。
路上,见着寒无见忧心忡忡思虑比往日都要深重的模样,云儿小心翼翼问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寒无见压着额头,闭眸,忧愁而疲乏,“希望并非如此吧。”
希望当然是会破灭的,破灭的异常沉重。
沧州在更南端,叛军是北方杀下来的,夺城犹如一阵疾风席卷而下,离皇城不到一城。消息经过洗礼传到南边是已经严重扭曲的效果,真实情况更糟糕。
寒无见是四日后到京的,一路上打探的消息已经令他惊诧不已,他未曾设想实事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入皇城时候,路上人迹寥寥,就算有行人也是目色匆匆,纸张散落在街上,被雪洇湿了,寒无见弯腰捡起,上面居然赫然写着当今圣上非皇室血脉的谣言。
他把纸揉作一团,迅速入宫。
宫门拉开,也许是冬季寂寥缘故,偌大宫道一片死寂,来往宫人稀少,步履匆忙。云儿找人去通报,回来与坐在偏殿用茶的寒无见低声:“陛下还在午睡。”
寒无见手一抖:“什么?”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了谢余居然还在睡觉。他平素很少午休的——时间大多挤出来看书了。
“陛下没有议事吗?”寒无见问。
云儿谨慎地摇头。她对其中了解不多,但打听到一点,小声:“陛下遣了大半宫人侍从。刚及二十有三的宫女也放了。”
寒无见陷入沉思,这是什么变故。
在他心目中,谢余此刻应该忙得不可开交,那么暂时见不着也是情有可原。现在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叛军四起,邻国蠢蠢欲动,有关谢余的谣言也已甚嚣尘上,这一路上他已听了不少。
无疑,阿余是个好的帝王,但有关他身份的动摇足以将他的许多形象彻底覆灭。何况有那么多人就等着他下场。
寒无见镇定喝了一口菜,在心中各种盘算,邻国各势力远近、交好程度,如今时实还可以调用的兵马,朝中世家的各怀鬼胎。他需要赶快了解军事更具体的动向,现在阻碍重重,简直——
“陛下传寒将军。”仍然是李高,站在门口守着,他不常再传话了,但有关陛下亲近的人事他还是会亲力亲为。他看起来老了许多,白发星点,神态有些疲惫,还是像往常一般恭谨候着。
知道看不出什么,寒无见随引路侍从去往议事殿。一路上各种官吏来往匆忙,好几个他都眼熟,军机处的,看来军事十分紧急。
他不禁加快脚步。远远就听见了嘈杂声,谢余坐在一张楠木椅子上,一言不发,周遭文臣武将正在纠纷什么。
寒无见走进去,他们停了,短暂地看了他一眼,寒无见感到一种紧张,居然忘了行礼。
他望着谢余,后者冲他笑了一下,隔着影影绰绰的人影,寒无见仿佛重新认识了他,重新认识了不是帝王的他,而是如同昔日少年一般。尽管光景都已一去不返。
“那么,”一位内阁大臣发问,“如果刘将军已经死了。那么接下来谁去顶他?”
“总不至于叫文臣去统率,不成体统。”
有人想笑,但脸色还是凝重着。如果皇城失守,他们自然也很清楚自己下场,他们竭力争论的时候不可能没把这点考虑进去。
“我去。”寒无见说。
一瞬间的鸦雀无声。
“不行。”谢余没有再笑了。但其他人的声音淹没了他的。
没有持续太久,首辅答应会把军情送到寒无见处,同时要求他尽快做好准备。
“没有多少时间了。”他道,“今天,明天,谁知道呢?”他和其他人下去了。
剩下他和谢余俩个。他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公事,还是在最后的闲暇甚至可能是最后的时间里和他说点什么私事。
不过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自从兰因死后,他觉得自己也看开了许多。
“并不是真的没有人了,他们都在贪生怕死,不过想推你出去。”谢余道,他已经快压不住混乱的局面了。
“我知道。”寒无见道,“我听说不到两个月死了九位将军。”
“其中有六个都是草包。”谢余说完,稍作停顿,“就算让那些酸臭文人上,我也不会叫你去送死的。”
寒无见笑:“这是真话?”
“你知道,我宁愿自己去亲征。”
寒无见摇摇头:“你要好好活着,你仍然是大魏的帝王。”
“你相信吗?”他问,“谣言。”
寒无见注视他的眼睛,缓慢摇了摇头,没有说明具体是什么意思。
“臣会尽力照顾好自己的。”寒无见朝他深深跪拜,行迟来的礼,“陛下万寿无疆。”
谢余将他扶起,伸手抱住了他,如同少年时一样亲密无间,“你要好好活着,就算皇城真的覆灭,也同你没有干系,你逃吧。”
“我是大魏的子民,我不会走的。”寒无见道,“陛下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这个位置呆的久了,人心会变。这两日只觉得头疼。午休歇着就好些。”他问,“你说我当时为什么不睡觉呢,可能因为觉着不安,梦里总是追逐,再不然就是逃避。烟花云雾,醒来发现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会回来的吧,阿见?”
“会的。”寒无见安慰他,“陛下当它都是一场梦吧。”
寒无见欲回昔日住所,但他衣物还没有换,人就来找他了。是陈相因,拿着军事文书,冷着一张俊脸,看上去身量还长了些,更显劲挺,感觉比往日更不好招惹了些。
“寒将军。”陈相因吐字清晰且快速,“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副将,负责您在军务上的事和部分私事,您有什么想了解的我都会一一如实汇报,相因若有什么不当之处也请你海涵。”
寒无见快速过目一遍,只觉得头疼:“怎么这么乱?我需要了解的事情有很多,云儿点灯上茶,我们先从人数和布兵开始,这里有纸墨。”
陈相因毫不客气坐下,面露犹豫:“兵力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
“嗯?”
他报了个大略数字。寒无见把眉拧了起来。
“不过,”陈相因道,“也许可以再等一等,依我所知东南驻军已经在赶往皇城的路上了。”
第100章 公主(谢池)[卷五完]
宣宁八年,春,大雪。东南驻军遭伏,全军覆没,南周撕毁互不侵犯合约。
陈相因快步上台阶,积雪被踩的肮脏凌乱。
谢池捏着块手帕绞着,意味不明地看着大雪。她有些像谢余,倒不是说模样有几分,纯是因为眼神,都带着些让人看不透的感觉。
陈相因给她行礼:“公主。”
谢池叹道:“这桃花都开了,还在下雪。怕不是还会下到四月去。”
陈相因道:“难得公主还有操心天气的功夫。”
“不然呢,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养养花赏赏鱼罢了,又不能去打打杀杀。”她莞尔一笑,甩了甩帕子。
她有可能在试香,“香”,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这样。某些药物需要在冰块上炼就,极不稳定。一般人都不太容易能靠近她,也不想。听闻公主在闽南惯会玩些把戏——具体什么把戏,也许只有那位英年早逝的侯爷知道了。
陈相因提醒她:“公主要为自己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