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些稍微有些派头的管事不可理喻的行为寒无见都忍下了,他不想闹大事情,他在乐坊的事情应该还没多少人知道,否则麻烦可不仅仅是这些。但这一次他真是忍无可忍,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不能对柔弱的女子动手动脚,何况已经是命运如此凄惨的少女。
寒无见一手把男人拽过来,再一脚踹开,用力之大,牛高马大的男人被直接踹飞好几步,引起了旁边好些人的注意。
他又痛又恼,怒不可遏,但也明白打不过寒无见,于是怒吼一声,叫来了楼下几个预防扰事、有武功底子的壮汉。
那些人上来很快把寒无见押下来了,后者本身也无力挣扎,只是使眼色叫女孩儿快走,他不确定这没有底线的人渣恼羞成怒后是不是会连她一起打。
但被吓坏的姑娘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惨白着脸,呆怔在一边。
被寒无见踹了一脚的男人迅速爬起来,寒无见还没有准备好就被他一脚踹在腰上,扑到地上,想站起来,又是一脚踹下,毫不留情。寒无见捂住腹部,痛得蜷起身体。
“妈的,给我打,往死里打,不识好歹的东西!贱骨头,有你一口吃的不错了,还敢教训老子,你是不知道你二牛大爷的厉害!”
歌女跪到地上去抱刘二牛的腿,哭着叫他别打了,只要他放过寒无见她什么都愿意做。
刘二牛给了她一耳光,也打了她好几下。一片混乱里,有个尖细女人的声音叫了“停”,踢打果然停了。
歌女从地上爬起来,抓住女人华丽的下摆:“好妈妈,您救救我、救救我无见哥哥吧!”
“哎呦我的亲闺女,快起来,你这衣裳都要脏了,王公子会不喜欢的。”
老鸨是个相当精明而且容易善变的女人,她抬起歌女的脸,好好瞧了被打出红印子的脸,心疼可怜一瞬间变脸,拧着她的耳朵把她推地上,“真的是贱人,不是叫你挨打护着脸吗!第一天就叫你学着这个,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老鸨转过身,又换了一副和善的嘴脸,看了地上被打得有些爬不起来的寒无见一眼,拿出手帕揩了揩他脸上的血污,赞叹:“真是好俊的一张脸,二牛,这就是你对不住干妈了,干妈也没亏待你吧,怎么说这么个货色也该送我这里来,让他跟你那些擦地板的在一起也太糟蹋了。”
寒无见说不出话来,但眼神很坚毅,他把头从她手上扭开,老鸨笑:“还挺有个性。我喜欢,磨两天就是了。”
刘二牛道:“哪是啊干妈,我这平常是孝敬您,但是这个,这个我上头不叫往外带,不然我早叫买给象姑馆了。”
老鸨啐了一口,“卖给那老不死的也不给我,又不是少了你好处。我这里贵客可比那儿强多了。”她又扭着面孔骂了几句脏话。
刘二牛似乎比较忌惮她,在她又是哄又是骂的情况下答应以一番好处把寒无见送进心月楼。
老鸨心满意足地挥了挥手帕:“把他抬进去,洗一洗。等等,别给他弄死了,请个大夫吧。”
第120章 不是什么好事
老鸨给寒无见找了个大夫,大夫进去时候,她就在门口看着。一个负责宫廷采购的总管闻着事过来了,和她搭话。
“……难道您就不嫌这事押着棘手?”他做了一个掂量银钱的动作,“他是不准赎买的人,没有特赦,他哪儿也去不了。这是上头的命令,听说是皇帝陛下的诏令,可见陛下对他是恨之入骨了。”
“正是恨之入骨才有我这等事,这皇帝陛下未必见得就多‘关照’他,不过刻意折辱罢了。这种为王胜者的心思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怪,比起把对手五马分尸,达官贵人们说不定更喜欢……玩弄。”
说到“玩弄”,她的语气变得十分暧昧,意在言外而不尽,总管打了个哆嗦。他听过有人官场失利导致妻女为奴,被其朝堂对敌刻意侮辱的事情。
老鸨也不过三四十岁,有着不容易叫人猜测具体年龄的风韵犹存。她做妈妈也是有十年了,一步步爬上的位置,什么事都见得扎实,自是知道有些贵人的奇耻大辱可不仅仅来自于自家女眷的名誉损毁。
“您这……当真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男人最终如此道。
“这当然不是稀奇事。喜欢睡男人的多了去了,男人又不会怀孕,王室里就没几个正常男人不睡男人的。至于我们这位新陛下,他忙着呢。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叫他知道这种芝麻小事。何况呢,这做人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大胆。”
“这么听起来,您要寒无见,是有什么打算了?”
她摇着扇子,抚摸自己头上点缀珍珠的牡丹绢花,“可不是,‘陛下’是没有了,这王爷还是有的。天朝这么大,这小皇帝未免就都管的过来。他总不能把其他藩王什么的都杀光了。”
寒无见并没有晕过去,他只是不想弄出再大的动静,连累那个姑娘,索性叫那些人打一顿算了。只是这两天实在太累,他一沾床就困顿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候已经夜深,比起身上淤青,更疼的是头。
他擦了擦脸,有人用手帕替他揩拭过,已经没了污渍。他下床,环视左右,看不见位置的灯照亮了大半房间。
这是一间普通房,床上搁了灰色帘子,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带了凳子的木桌,靠墙,上面落着细小的虫洞,铺了细细一层灰,看起来已长时间不用了。凳子倒还是干净的,有经常使用的痕迹。
寒无见擦了擦桌子,盯着手指的灰尘,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把头探了进来,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不等寒无见问什么,又把头缩了回去,把门按上了。
寒无见想起来,白天劝架那个女人摸着他的脸,似乎意思是要买了他做官妓之类的人。寒无见捻动手指,去拉门,没有关紧,不过门口不远处散漫地站了两个人,和他一样的奴仆打扮,身体显得强健,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态度。
他正一筹莫展,那个刚刚开门的男子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饭菜和一碗茶,简单朴素却很干净。
他进门,把饭菜放桌子上,皱眉:“我们不常在这里用饭,这里都脏死了。”
寒无见望着这个约莫同自己年岁相和的男子,稍微有些好感,问他:“你是?”
男子神情温和:“我是这里的琴师,不是什么人,有劳寒公子以后屈身同我一起住了。”
乐坊的琴师在大魏几乎是约定俗成地成了男妓的意思,没有几个权贵的男宠不是琴师之流出生,纵使他们并不爱好音律。
老鸨安排他住这里,意思昭然若揭,外头那些人应该都是怕他跑了看着的人。
那个女人未免太不识好歹,他纵使是沦为官奴,也不能被任意买入送去哪里。
寒无见向他点点头,心思有些飘忽。对方只道他是还不太习惯身份的转变,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说话也随和,像是见惯世事的人。
他告诉寒无见自己叫煦华,曾经也是氏族出生,只是后来没落,又受本家牵连,才沦落了琴师。
“不过,”煦华去掌灯,把罩子摘了,“我很快就能攒够银钱替自己赎身,再也不用受那些人的纠缠了。”
他也没说哪些人,寒无见在一旁拈着筷子,听得五味杂陈,又不知如何安慰。
煦华继续道,“你知道,用自己的钱为自己取得自由,总比用别人碰过的脏钱好。”
他的意思是不想被别人买入,这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寒无见听了笑了,跟他说:“谢谢你,煦华公子。”
“这有什么。”
“你是头一个我见着既不贬斥我,也没有想要奉承我的人。”寒无见道,“我想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你。”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煦华说完寒无见才察觉自己食言了。煦华倒并不介意,只是笑着与寒无见道,“寒公子也是雅人深致,还有为姑娘出手的风度。只是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对您来说,其实是个泥潭,你不知道有些……”
他说到后面,语调已经变了,寒无见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寒无见喝了一口茶,道:“也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其实他心里在想也许可以托人告予兰因,只是兰因恐怕很忙。
煦华还想着和他说些什么,外头传来脚步声,告诫他们及早就寝,明日煦华公子还有约在身。煦华苦笑了一下,拿起铜匙把灯盖灭了。
谢兰因回寝宫,衣服还没换下,礼部的人跟他一路进了里间,不时问一两句有关大典衣饰的安排,身后跟着拿了量具的侍从。
门口宫人寥寥无几,一个暗卫直接推门而入,吓了文官一跳。谢兰因抬手示意他免礼,对方凑近他耳边,把寒无见的事说了。
谢兰因皱眉,礼部官员在一旁站着,还以为陛下是又收了什么重大密文,惊了又惊,战战兢兢地跪下了。
暗卫等着谢兰因意思,后者直戳了当问他:“那个女人跟他是什么关系,他很在意吗?他都跟哪些人接触最近?和他动手的又是个什么人?”
别人在场暗卫不好多说,只把写了的密函呈上来,谢兰因当场拆了,看了两眼,揉作一团,神情冷漠如常。
跪着的人却感到山雨欲来的压力。这不出半夜,本意“驱逐乱臣昏君、代理国事朝政”的谢兰因已经一连杀了十几二十人了,不是高官就是拥兵将领,还不算株连人数,到处是驻军,几乎全盘是武力镇压。
朝堂现在正是腥风血雨的时候,地方官兵除了他自己的一律驻城三十里开外,无有请求携同武器入宫城格杀不论,他自己却是带剑上朝,朝臣一有失言很可能就是血溅三尺,谢兰因的意思是,他会做个尊重臣子的君王,很愿意给他们死谏的机会。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谢兰因最终道。
对方终于下去,谢兰因这才才又看了臣子一眼,似乎突然发现他还在这里,遂道:“跪着做什么,你也下去。”
“那这冠冕还有尺寸……”
谢兰因冷漠的神情突然笑了,笑得很不寻常:“韩爱卿要是想一直跪着朕也不想阻挠,只不过要请您跪到外面去。”
“是是,老臣告退。”
不出二日,寒无见还没有被作出什么安排,比如说要他去接客之类,但也没让他出去。煦华经常外出,而且时间不定,对于寒无见的情况,他说自己会去“问一下”,其他让他做好打算。
很快衣服送了过来,要寒无见沐浴换下,但寒无见并没有碰它。
有人来敲门,寒无见以为总算是要来用强了,少不了可能还得打一架。
结果是有人找他。他心漏了一拍,以为是兰因。
夏知探过来一个脑袋,看见他,笑开了花:“寒大人!”
寒无见感到惊讶,期待有些落空。夏知假装没看见他的笑容凝固,把左顾右盼的寒景行拉过来:“大人,您看我把谁给您带来了。”
寒无见瞬间一切低落烦恼都抛开了,他快步上前,蹲下来抱住寒景行,一边止不住地跟夏知道谢。
“多谢你夏公公,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写你。你把他带出来一定很困难吧?”
夏知捶着手捏自己衣角:“害,那有什么,就随便花了点小钱通融通融,寒小公子能和您待好几天呢。”
“那这肯定不是小钱,你放心,这些钱未来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你的大恩无见不敢忘记。”
“别别,这真的折寿,”夏知抬起一只手防止他向自己低头,心说真要是有未来那还的最好别是钱吧。他道:“寒大人,你以后就叫我小夏子就可以,我小夏子是敬仰您的德行,甘愿为您身先士卒,不求他报。您这些天没受累太多吧?”
寒景行把埋在寒无见怀里的脸探出来,寒无见的衣裳磨得他特别不舒服,他捏住寒无见一只袖子,抬脸:“叔父你怎么受伤了?”
第121章 是不是来者不拒
寒无见把袖子拉下来一些,试图遮住手腕上的淤青:“这,这个不是受伤……好吧,这是我不小心磕到的,没事,不疼,一点事也没有。”
寒景行已经到了不吃他这套的年纪,只是皱眉看着他,把他另一只手也拿过来:“这里也有,往上还有,”他把手探到寒无见的脖颈处,“这里也有,”他拉了拉寒无见的衣襟,“您居然要穿这种衣服。”
寒无见笑了:“这有什么。一段时间不见,景行又长大了。”
他想让寒景行站直,丈量他的身高,却发现自己蹲下来已经不能很好地把他抱在怀里了。
这孩子确实长得快了些,好几年前把他抱在怀里还是小小的一团,为了抱他总要矮身许多,如今身量已如同柳条抽枝般长开了。
夏知也赶紧过来,偏头查看他手上伤口,嘴里发出咂声,心疼道:“这是,这简直是不把您当然,您可是贵人,他们真是长了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这太过分了!”
“如今身处囹圄,还谈什么贵人。还是多谢夏公公的关心,无见真的没事。”
夏知想了一想,与他试探道:“这样,您还有没有什么事……什么人,想做或者想见的,如今这世道变了,人心都惶惶,也许指不定就有人照应呢。”
寒无见捏了捏寒景行的肩膀,叹息:“……不了。如今是待罪之身,别人眼中的祸根,就不要去牵涉连累他们了。”
见他万不肯叫自己去找谢兰因,拿个什么信物之类的,或许是根本不信他,夏知只觉焦灼。
寒无见忽然又道:“不过我确实有件事想麻烦你,只是总觉得过于麻烦你,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您说您说。”
寒无见很不愿意差遣他,完全是出于好意。他曾经是有过想通过小夏子去找谢兰因的,但又觉得小夏子身份低微,要见谢兰因肯定千难万险,以谢兰因重视层级的脾性,说不定不见,还白叫他吃苦头,遂罢了。但是另一件事他却觉得也许是可以托付与他。
“我想找一个叫如梦的姑娘,是个宫女,听说是在掖庭,我想请公公帮我找找她,告诉我她至今情况如何。”
如梦是昔日云儿所托的妹妹,她就这一个妹妹,以死相托,寒无见不敢放下,因为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被耽搁太久,他行迹困顿,只能托付他人行事。
夏知有一瞬茫惘不解,他眨了眨眼睛,飞快思索他的话语,“大人,您说的这个如梦姑娘,是您的什么人?”
“一个朋友的妹妹。”寒无见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言辞非常恳切道,“公公,我想请您帮我照料她一二。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但我想未来会有的,到时一并还您,我寒无见以个人性命和寒氏荣誉起誓。如果不信这个,我也可以立字据给你。”
说着他要回身去取,被夏知赶忙拉住:“不,不用,我哪儿敢怀疑您哪。”他满口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寒暄几句,夏知表露了对寒无见伤势和身处情景的慰问,一再为他的处境不平与愤懑,最后表示过几天还会来看他,给他带些东西,顺便告诉他如梦之类的的消息。
寒无见再次表示了感谢,一路送他出去,直到看守入口的奴仆拦住他,请他回去。
期间寒景行始终跟着他,抓着他的衣角,用指腹轻轻摩擦,像在试探衣料的粗糙厚薄,感到非常不满意。
寒无见矮身理了理他耳边的头发,问:“饿了吗?”
寒景行摇头。
“那怎么好像不开心,都不说话了,送夏公公出去,你怎么也不施礼?”
“他只是个奴婢,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下等人卑躬屈膝?”
寒无见不愉快地皱眉,寒景行的意思似乎是责怪自己对夏知卑躬屈膝,也许自己这副寒酸模样确实叫他为难,一身灰色麻布衫,和奴仆无二,令他觉得在外人跟前丢人了,伤害了他脆弱的自尊心。
寒无见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口吻越发像个小大人了。你这些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阑珊呢?”
寒景行态度有些别扭,似乎想刻意表现得成熟冷淡,又压抑不住对叔父本能的思念与亲昵。这是他少年期开始的青涩的特征。
和寒无见走回自己的住处,寒景行大略讲了一些他同谢阑珊被困王府的事,七王爷已经被长久禁足,要求他交出兵权。
但其实要他交出权利的诏令还没下达,他自己早就送上去了,为了保命,还写了一封言辞恳切但措辞潦草的谏亲侄信,愚蠢的长篇大论的结尾居然是请求与王妃和离,表示一切荒唐的“造反理念”都是“这个婆娘”和他的老丈人干的,舍去一些对这位老丈将军的不敬修辞。总之,谢允把一切推到了王妃身上,并且企图投靠新皇,“亲侄兰因”,并三番五次对他二哥谢庭的死表示了过度的哀痛。
寒景行说的一本正经,寒无见心酸的同时还觉得有些好笑,这确实是谢允会做出来的事。他们也是从小的交情,谢允小时候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长大后又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连带着儿子一起怕。悲哀的是他还好色。总体是个不太坏的人,也许是因为思想比较单纯——好的说法。
“那皇帝怎么回?”寒无见装作不经意地问。
“皇帝仍然把他禁足了,差人送了一沓字帖给他,要他练练书法,否则日后都不必他再上奏了。”
寒无见差点笑出来,谢允有时候也给他写信,墨水写得像凶杀现场,看他的信皱眉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只是这禁足未免太久了些,其他皇室王族也有押禁,但很多都很快放了,仅仅例行检查,比如四皇子谢辞,也许是因为谢辞这只老狐狸更难缠,所以先对付其他人?也可能和王妃背景有关,谢兰因不会看的惯有拥兵自固倾向的任何人。
两个人谈了会儿话,时间带来的生疏和稍微起来点的生硬慢慢消融了,寒无见拉起寒景行的手,捏在自己掌心,刚到门口,问:“那阑珊呢,他怎么样?”
谈话间,抱着琴的煦华过来了,头上罩着遮面白纱,望见二人,“嗯”了一声,问寒无见:“这是……您儿子吗?”
寒景行谨慎地抓紧了寒无见的手,毫无畏怯地盯着来人。
寒无见笑:“不是,这是我侄子,寒景行,我大哥的孩子。”
煦华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说呢,这孩子长得跟你真像,不过你看起来也不像那么早就有了孩子的。”
寒无见捏住景行的肩膀,把他拉到跟前,“景行,快向煦华公子问安。”
寒景行把头偏开了,抿唇不说话。寒无见问他:“怎么了?”
寒景行道:“他是男倌,我不给男倌行礼。”
寒无见不可理喻望着他:“景行你在胡说什么?还不快给煦华公子道歉。”
寒景行不说话,寒无见只得自己向煦华表示歉意,气氛有些尴尬。
煦华识时务地岔开:“不用了寒公子,我有些赶时间,外面马车在等。我来是恰好路过知会您一声,妈妈恐怕今日就会寻你做事,你最好有个准备。”说完向寒无见俯了俯身,快步走开了。
煦华一走开,寒无见转向寒景行,扣住他的肩膀用力带进屋:“景行,你怎么回事,怎么见了人毫无礼数?你老师都是怎么教你的?”
“这难道需要教吗,戏子低贱下等,为什么我要跟下等人说话,这才是罔顾礼数。”
“那我问你,你叔父我现在就是下等人,比煦华还低人,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寒景行撇撇嘴:“您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让你感到羞耻吗?”
“叔父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景行始终以您为荣,你走到如今完全是那些奸佞所害,你从未投敌,我根本不可能以您为耻。你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不对吗,他就是一个男妓,女人行妓大多数受男人所迫,男人作妓罪行如同叛国,肮脏行径,不忍卒视,我就是给小夏子这种奴才行礼也不会向他问好的。”
“寒景行!”寒无见忍无可忍喝止他。
寒景行登时不说话了,也不走不坐,直直站着,不叫寒无见再掰动他。
寒无见站起来,背对他,扶住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重重呼吸,再转过身,寒景行抬眼盯着他,眼眶好像渐渐红了。
“叔父,景行知道错了。”
寒无见心肠瞬间软了,他心里是万般疼爱景行的,视如己出地疼惜。与他而言,面前只是一个心性尚幼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也是一知半解,教养不好很大程度是长辈的错,寒无见自己就首当其冲。
“对不起景行,叔父不该这么呵斥你。”寒无见扶着寒景行的肩膀半跪下来,“虽然不知道那些话你是哪里学来的,但是可见你是真的长大了,只是一切并不是像你想那样,比如说,煦华公子也有他的难处,人并不是生来都是下等的,所谓的上等人也没有真的多么上等。我是这么觉着的,也许别人服侍你仅仅是因为出身的不同,但一切总有偿还的时候。”
寒景行闷声:“我知道了。我下次会给煦华公子赔礼道歉的。”
寒无见点点头,摸摸寒景行后脑,问他:“那就好。饿不饿?”
门忽地开了,一个汉子道:“寒公子,妈妈嘱您去水房那边换洗,今日有贵人翻您,请您快些。”
寒景行不明所以,刚想上前发问,寒无见把他按回自己怀里,不叫那人看见,低头与寒景行道:“你在这里呆着,我很快回来,不要乱跑。”
怀里人点点头,寒无见这才站起来,和那人走出去,临了把门锁了,他担心被老鸨知道景行在这里。
那人带他去换洗,头次见他居然还算规矩,居然乖乖换了衣服,心里纳罕。寒无见心里却在想着怎么把对方的腿打断。
一捧水浇到寒无见脸上,放下炭笔的老女人抬起他的脸,示意旁边的人用手绢擦他的脸,自己点了口脂擦在寒无见嘴唇上,“啧”了一声,道:“笑一笑看看。”
寒无见眼睛进水,有些发红,他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勾唇笑了一下,然后继续恢复了冷淡。
天气渐热,他换了一身月白衣衫,像心月楼的其他琴师那样自头顶罩了一块薄纱,朴素但不失典雅。有人从他旧衣里捡出一块木牌子,刚想看看,被寒无见一把夺了回去。
“走吧。”寒无见道,“不是说有人在等我吗?”
那人没趣,有一个小厮打灯引他过去,寒无见还没走上台阶就看见来人,叫他吓了一跳,居然是顾影。
顾影站在灯下,身形劲挺如松,如果不是他带着面具,寒无见只怕自己又要看岔眼。
顾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着寒无见向自己走过来。有人悄然把门替他们打开了,然后轻声道了一句“顾公子,您请”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