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笔不停,敷衍地“呵”了一声道:“我可没你那么二。”
“……”我叹了口气,“我可马上要走了,就不能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说话。”
邓尕泽旺挑眉,撇头扫了眼玄关,淡淡地说:“昂,没人拦你,放心。”
“好歹也掏心掏肺这么些日子,一点都不留恋的?”我唉声吃了口面,“真是白心疼你了,嗯~真香。”
邓尕泽旺捂住耳朵,表示很烦,他皱着眉白了我一眼,说:“别演了,赶紧吃吧,吃完赶紧上路。”
好好的话愣是被说的像白事一样。
吃完饭后,我检查了一遍屋里的所有线路电器,确定没有隐患才放下心。
“小旺仔,我走了哦。”我拉着行李箱,摸了摸邓尕泽旺的脑袋嘱咐,“我已经跟你家里人说了,这段时间他们会过来照顾你,学习上呢,我会的也都教给你了,我到时候看安排,能不能在你高考之前赶回来。”
邓尕泽旺晃了一下脑袋,想要晃掉我的手,不过没什么效果,也就任由我了。
他反问:“你赶回来做什么,你又不高考,还是忙你自己的吧,免得看着你烦。”
“赶我走就算了,还不让我来了?”我不由得提高声音,但也很无奈。
邓尕泽旺就是这样,反正对我一直是这样,在我面前,他一直抬着头,没有过真正的服软。
我瞧着他凌乱的发型,问:“你这头发,那们班主任提了好几次吧,还留呢?”
邓尕泽旺抬头看向我,不以为然道:“都快高考了,而且成绩也好了,就没人提了呗。”
“嗯哼,确实挺好看的。”对此我不可置否,捻起他头顶的一绺头发在指尖绕,绕了两圈就绕没了,我揪着那一绺反复绕,像是要把它绕长。
可能是一不注意把人弄疼了,邓尕泽旺“啧”了一声偏头躲开,无语道:“玩什么玩,你自己没头发?”
我笑了笑,说:“没你这么长。”
我一直有长发情结,这也是影响我喜欢一个人的因素之一,以至于我的前任里,绝大部分都是过腰长发。
我看着邓尕泽旺的头发,莫名感到有些失落,我突然想,如果他要是个女生该多好?
但很快,我就被自己这荒唐的假设逗笑了。
“做题不要太累,还是要注意身体。”
“知道了。”
我刻意在玄关停留了几秒,再三确认邓尕泽旺并没有起身送我的意思后,才转身下楼。
小没良心。
“咕噜咕噜......”
周末这个点,近校这段路很少行人途经,滑轮在路上发出规律但嘈杂的声音,这一瞬间我莫名觉得自己动静太突兀,打扰到了这座城镇的安宁,便将行李箱提起来,但这却让我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我凝神去听,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难道是小旺仔偷偷来送我了?
虽然知道可能性非常小,但我还是回头了—
邓尕泽旺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他身后是高高的建筑,建筑后面是更高的大山,他就像包子馅,被团团包围,密不透风。
“嗯?”我怀疑自己看错了,“你怎么来了?”
邓尕泽旺双手插进裤兜,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每一个轮廓都散发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气,他抬眼,轻飘飘地说:“送你啊。”
我受宠若惊地原路折返,一把揉上他头顶,哈哈一笑:“哎呀我的小旺仔,还是没白心疼你呀,陈老师甚是欣慰。”
可能是体谅我要离开,邓尕泽旺也不骂我,也没有动手打人,难得这么乖,他整个人在我臂弯下低着头,眼神却直直地望着前方。
从我这个角度,看见他睫毛长长的,眼底红红的,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哈,没有还是。
他怎么会舍不得我呢?
不过,也是奇怪,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
可我盯着那泛红的眼眶,心底生出细密的灼烧感,再次无法克制地冒出了那个可怕的念头—如果,邓尕泽旺是个女生该多好?
“车多久来?”邓尕泽旺含糊问。
“还有半个小时吧。”
“那你这么早出来干嘛,喝西北风吗?”
他取出嘴里的棒棒糖,湿润的双唇在我眼里缓慢收紧,我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眼球正在以不可自制的速度发热。
槽,纯情的人才最他妈色。
我顿时像掉进马蜂窝里,连忙松开他,随口一问:“......你还有多余的棒棒糖吗?”
邓尕泽旺有些疑惑,反问:“你不是不喜欢吃糖吗?”
我确实这么说过,但那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会把这句话记得这么清楚。
这叫我一时有口难辩。
“真麻烦。”邓尕泽旺转身走进一家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长串红色的东西。
他将那串东西随意地挂我手上,说:“囔,够了吧?”
我细眼一看,才发现是一串旺仔牛奶糖,数了数,整整有十八包。
我笑着逗他:“你这是要我带你一起走呢?”
“我只是觉得好吃,别自作多情。”邓尕泽旺扯下一包揣进自己兜里,“吃不死你。”
我顺着他的玩笑话说:“万一真出意外了怎么办?”
邓尕泽旺没好气地白我一眼,明显在怪我说话不吉利,他从兜里掏出一团金黄的东西递向我,说:“我们九寨沟的大山不会让你走不出去。”
我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但此时此刻我的好奇心却到达了顶峰。
我伸手接过,可它却像一团烟花在我手心散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手上就挂了一条金色的长长的云,但它很轻,不用力抓住很容易被风吹走。
“这是.......”
“哈达。”邓尕泽旺手重新插回裤兜里,目光投向别的地方。
突然,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一手抓着糖串,一手抓着哈达,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纠结,我前面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我人生计划中的,另一条则是刚刚出现的,我从未想象过的路。
我他妈好像......要变成gay了。
邓尕泽旺见我沉默,以为我没有明白,便又补充道:“保平安的。”
我听说过,我亲眼见过,我也戴过,但是,这条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我怀抱着质疑精神盯着邓尕泽旺看,像是在确定自己的心跳到底是不是有水分,然而却越看心跳越凶。
“看你妹啊?”邓尕泽旺皱着眉,牙疼似的说,“嫉妒我头发比你长比你多吗?”
我把哈达递向他,故意学着他说:“你们藏族男人送礼是不是得有点儿诚意?”
邓尕泽旺语噎,我低头弯腰等着他动作。
下一秒,邓尕泽旺飞快地把哈达搭上我脖子,别扭地说道:“......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我有心挑逗他,便没有站直身体,只是抬眼对上邓尕泽旺的眼睛,笑着回了一句。
这时候,我和邓尕泽旺的距离只有一拳之差,我非常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很亮。
邓尕泽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他目光一愣一闪,继而恼羞成怒地把我推开,“死烟枪,别学我说话!”
我笑着收回目光,打开背包把糖串塞进去,状似无意地喊:“小旺仔。”
邓尕泽旺像是被非礼的黄花大闺男,局促地踢着脚下的空气,听见我喊他,才抬头气冲冲地说:“......干嘛!”
我重新背好背包,问:“你喜欢海吗?”
邓尕泽旺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思索了好几秒才重新低下头,答:“我没见过海。”
我笑着捧起他的脸,问:“那等你毕业了,我带你去看大海怎么样?”
他拍开我的手,沉默了很久,始终没有回答。
直到我坐上车,我才看见后视镜里,邓尕泽旺有些慌张地点了点头。
我对自己的巨变似乎并不难以接受。
但我没喜欢过男的,所以我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算是真正喜欢上一个男的,当然,原乂能够帮我解答这个问题,但我还没蠢到去问他的地步。
一旦被他察觉我现在的心思,岂不是坐实了他之前的猜疑,到时候,我肯定不仅会被说老马妄想嫩草脸皮忒厚,而且还极有可能从此被禁入九寨沟。
美景美人皆无,那多得不偿失。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初涉社会的纯情小儿,对于是否喜欢一个人,我还是有自己的标准可说,莫过于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反应,如果抛开性别不谈,好像喜欢上个男的和喜欢女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仔细去想,又抓不住那点苗头。
我烦躁地打开车窗,清爽的风扑面而来,涌进衣服里鼓动,很快就抚平了躁动的情绪。
果然,大自然才是俗人最顶级的洗礼。
我冷静下来后想,就算自己喜欢上了邓尕泽旺也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没他活不了,我又不是对所有男的都感兴趣,又不是哪个男的都能像小旺仔一样,骂人也那么可爱。
又不是爱,只是喜欢而已。
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我拆开一包旺仔奶糖,含进嘴里一块,甜腻的香味在口腔里炸开,同长年喂养出来的烟草味混在一起,跟闷了一口带甜味的中药一样,怪异得叫人忍不住皱起眉。
对于甜味,我不算讨厌,但也真的说不上喜欢。
小旺仔说他喜欢吃这个糖,可我平时却没见他吃过,我猜他一定怕别人觉得,自己喜欢吃糖这件事很不酷,所以把一部分自己给藏起来了。
偶尔露给我看。
最后一点糖渍被舌床碾化,十足的奶味冲到鼻腔,我急忙用指头抵住鼻孔,那股莫名的恶心感才得以消停了些。
我咽下最后一口糖水,揉着手上的红色糖纸,不由想,既然邓尕泽旺这么喜欢吃糖,那他的嘴巴一定很甜吧?
低头再看手里的东西,那红红的瞬间变样,像极了邓尕泽旺那张发嫩的唇。
我不由得加重了力度。
死烟枪,臭笑鸡,不知道他看到我这样又会给我取一个什么美名,狗变态?
倒是有这个可能。
突然间,原乂曾说过的一句话幽幽飘进我的脑海—你不是滥情,但绝对和长情不沾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心地喜欢一个人?
确实,我对每一个对象都是真心对待,但要是谈感情,似乎,好像,还真缺了些。
这一点,我无法反驳。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遗传家里那两位的冷血寡情,喜欢这种感情长则一个月,少则一两天,就消失了。
所以,如今就算是喜欢上一个男的,我也没什么好担忧,毕竟,再过几天,顶多不过一个月,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出现得惊悚,离开得也悄无声息。
在我眼里,没有什么秋去春又来,更没有同一个春天,现在分开,或许对邓尕泽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用不着因为我太困扰。
如此想着,我从兜里拿出一沓照片,上面是各种样子各个角度的邓尕泽旺,各种已经过去的他。
有时候我会光明正大地将镜头对准他,有时候也会像一个偷窥狂一样,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定格他的样子:刚睡醒的他,凌晨刷题打盹儿的他,打闹时被我钳制在身下奋力挣扎的他,在厨房做饭的他......
脑海里的画面远比手上的多,一幕幕像是开火车,缓慢驶过,我不像原乂,对世间万物都抱有乐观或者悲观的浪漫感受,唯一一点浪漫细胞就留给了镜头。
但被我留在镜头里的人太多,邓尕泽旺只是其中一个。
不过,这不影响我还能再看见同样的他。
相比其他生植物,人就这点优点,保质期长。
我将照片重新叠好放回包里,又拆了一颗糖扔嘴里,过腻的甜味依旧让人胸腔发闷,不知道是它在排斥我,还是我在拒绝它。
我只清楚,自己好像真的不适合甜味的东西,不过,我倒要尝尝小旺仔喜欢吃的糖,有多好吃。
刚下飞机,手机就响起一道夺命铃。
扫了眼来电人,我无奈按下接通。
“喂?”
“在外面玩够了吗?”手机对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女声,发出的诘问就连情绪都是带着冰碴。
我忍不住拧起眉头:“这样监视我有意思吗,妈?”
电话那头一如既往无视我的问题,径直向我抛来命令,“我给你时间完成你这次的活动,活动结束之后,立刻回杭州相亲。”
我语气生硬,试图反抗这血脉强权,“如果我说不呢?”
从二十四岁开始,她就开始在我身边安排各种各样的女人,然后念咒一样地让我给她养出个孙子。
我虽然对感情的要求不高,但也有该有的原则和底线。
她和我爸都是商业脑子,一直当婚姻就和他们所谈的合同一样,就连生我也是,而我生来就是他们所入的股,只为取得更大的利益。
所幸我是独生,老一辈比较宠,这才使得我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就在昨年,最宠我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
而我的后盾,彻底没了。
“呵,小列。”她虽然喊着我的小名,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情,“对方是袁氏集团的千金,也就是你父亲战友的女儿。”
利上加情,事情的性质不用明说,我也知道。
电话那边继续说:“你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还订了娃娃亲,虽然很久没见,但你们也都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正好,那女孩儿前阵子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我人也见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娃娃亲什么的简直太扯,我对她所说的女人根本没有一点印象。
“别说的这么狗血行吗,美国留学回来的怎么了,是能做饭好吃点儿还是头发香一些?”我冷嗤一声,慢悠悠道,“再说,我的感情史那么丰富,您拿的出手?”
“人家干干净净一姑娘,犯得着让我糟蹋吗?”我假装有商有量地说,“我都二十七了,这种事情我自己能做主。”
“你还知道自己二十七了?”她反问我,像是在批评一本存在巨大漏洞的企划案,“从十八岁到现在,你一共谈了三十四个对象,最长半年,你跟我说你能做主?”
私人生活就这样被以谈判的口吻说出来,我顿时感到莫名的难堪。
“我对你过去的私人生活不感兴趣,至于袁家的千金,她的情史与你相当,你没必要有那些多余的担心,这些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只要你们给个确信,该断的,自然会断。”
“我当然不会让我的孙子沾了别的脏东西,她是,你也是。”
我感到自己的脸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终于脱口呛她,“不是谁都像你和陈和群一样,把婚姻当任务,也别把我当成你们的繁衍工具,我爷爷奶奶是死了,但不代表我就任你们摆布!”
对方沉默几秒,随之也懒得扮演母子情深,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人活着不是靠谁的感情,你要是没后,死了都没人知道,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这一次的相亲你必须给我一张完美的答卷,不然你所有的资源都讲失去,包括你的账号,总之,你自己清楚搞砸的后果,别指望还有人为你的任性买单。”
“你在威胁我?”我气息不稳,内心极其抗拒这种被拘束的感觉。
但我知道,我毫无还手之力。
本来的计划顷刻之间被打乱,成宁理工大的运动会结束过后,我坐上回杭州的飞机,去见了那位袁氏千金。
我郁闷地注视着手中照片上的人,一时半会儿竟有些诡异的难过。
看来赶回去,有些难了。
“你好,请问是陈大公子吗?”
一时看入神,没发觉何时对面来了人,我连忙将照片揣回兜里,看向声源处。
只见一位女子款款身姿,着一袭荼白长裙,乌长直发服帖地垂在腰下,眸子剔透如曜石,唇角挽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仿若从迤逦画卷中走出来的神女。
我讶异,这怎么会和我一样呢?
正当我疑惑对方是不是被那几位家长威逼利诱来时,对方又开口了,“你好,我叫袁淼。”
“你好,我叫陈列。”我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陈大公子还真是一表人才。”袁淼笑着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脑子里登时冒出邓尕泽旺说的—陈列你还真是人模狗样。
我不禁勾起嘴角,但这却让对面的袁淼产生了误会,她撑着下巴,身上散发出和我一样的味道。
原来,是我迟钝了。
“袁小姐,商业联姻,你怎么看?”我收腿避开她继续往上勾裤管的鞋尖,放下刀叉后仰,明确拒绝这一番成分混乱的挑逗。
袁淼一愣,随即坐端身子说:“我这人,向来随心所欲,自然不会屈服于我爸扔给我的婚姻。”
她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你似乎……和调查报告里不太一样?”
第63章 【副cp】新婚快乐。
“既然如此,那就各取所需吧。”约法乱七八糟的章后,我笑了笑,起身伸出手,“希望合作愉快。”
紧接着,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袁淼没有接握我的手,而是将自己的鬓发向耳后绾去,她看了眼窗外,睫毛一颤,仰头向我投来一个暧昧的眼神。
“天也黑了,陈大公子难道,不想和袁淼多待一会儿吗?”
眼前的女人外形极佳,温柔的声音像小猫一样挠在人耳边,如果换做之前,我肯定会怦然心动。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的心却静得像一潭死水。
“不了。”我抿了一口杯中红酒,随口找了个理由,“明天高考,我有些紧张。”
“哈?”袁淼眉头一弯,轻轻失笑,“你又不高考,紧张什么呢?”
我确实不高考,可邓尕泽旺要高考,虽然说到底确实也和我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我笑了笑,说:“和高考学子同甘共苦。”
“哈哈,我改变主意了。”袁淼起身,白嫩的手顺着我的小臂靠过来,身上的柔软触感清晰,她踮脚凑在我耳边,微微吐息,“如果说为了你收手的话,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感受到身体里的反应,我一时间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完全变成gay。
但我现在全没心思理会这刻意的撩拨,胸腔里的那颗东西自始至终都没有跳一下。
“回去跟家里人交代一下,九号民政局见。”我取下她的手,转身离开。
回到公寓后,我给邓尕泽旺打去视频电话,小没良心不接。
算了,明天人高考,不打扰他。
正当我打算放弃时,手机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我接通视频,屏幕上立刻出现一颗满头泡沫的头,邓尕泽旺眯眼吼我,“你神经病啊,突然打电话做什么!”
我往怀里塞了个枕头,撑着下巴说:“不闹你,你先洗头。”
邓尕泽旺没答话,气冲冲地抓着淋浴头清洗头上的泡沫,最后用毛巾潦草地搓了一下头发。
他抓过手机用毛巾擦了几下屏幕,皱着眉嘀咕:“差点害老子的手机掉水里。”
我盯着那张湿气氤氲的脸,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
“有事没事,没事挂了啊?”邓尕泽旺沉着脸,对着屏幕虚空砸了一拳。
我咳了一声,说:“不好意思啊,没能赶过去。”
邓尕泽旺神情卡了两秒,继而又毫不在意地说:“呵,你赶过来做什么,赶过来穿旗袍祝我旗开得胜吗?”
我心头涌出一股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好像有点失望,又好像有点庆幸。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考试不要紧张。”
话音一落,邓尕泽旺的脸瞬间拉远,等我反应过来,我只能看见少年背对着我,一言不发地着自己的头发。
“知道了,犯不着让你操心。”静默片刻,一道微低的声音传来,“挂吧。”
我本打算淡化联系,将心里那点似有似无却魂牵梦萦的心动抽干,但从未想过,再见他,竟是在九号那天,民政局外。
我看着手里的红本子,有些恍惚,突然之间,自己就被迫结婚了。
身边袁淼将结婚证朝着太阳,在原地笑着转了一个圈,像一朵花一样转到我身边,她面色微红,说:“结婚的感觉还不错哎?”
我很想摇头,表示感受不来,但也不想扫了她的兴,毕竟,她已经算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即使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爱。
我在想,就这样仓促地组建一个空壳家庭,真的会值得我靠岸吗?可我似乎永远都脱离不了我的家庭。
“从此以后,我们就无法随心所欲了。”我淡淡地说。
就像我妈她说的,他不会任由我们两个任何一个在她眼皮子底下胡来。
袁淼哼哼一笑:“我们说过,互不干涉,但我也说过,我对你很感兴趣。”
柔软的气息像蒲公英的种子,从我的脖颈播种到唇边,我抬眼,蓦然对上一道震惊的视线。
就在女人的唇即将触碰到我时,我像被雷当头劈了一道,猛地抽开身,惊骇望着十来米远处的少年,下意识将手里的结婚证“啪”一下甩在地上。
邓尕泽旺站在高楼大厦前面,显得十分沉默渺小,他拖着一个崭新的行李箱,似乎是由于第一次出门来到陌生城市,邓尕泽旺浑身散发着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的局促,却nAйF在看见我的那一刹,脸上那本很难作数的笑意彻底僵硬。
他从头到尾的衣物都是新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看得出来,他是精心准备的。
精心准备来见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才几天过去,人就跨越两千公里出现在我眼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几乎失控地跑到邓尕泽旺跟前,他的神情从震惊变成失措,拉起塞凸的行李箱就要离开,躲闪的目光似乎在想着如何撇清跟我的关系,“不,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迷路了,不是故意看的。”
我心里痛得弄名其妙,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拽回来疯狂解释:“不是不是,泽旺,你听我说,我跟她只是表面结婚—”
“新,新婚快乐。”邓尕泽旺睁大眼睛盯着我,他红着眼眶,却不掉眼泪,甚至都不愿意喊一声“陈列”,倔强的声音在空气中显得好难过。
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全世界都安静了。
我摇头,喉咙里的声音逐渐打起颤,“不快乐不快乐……旺仔,你听我说。”
“放开我。”邓尕泽旺明显不想被周围人注意,只能隐隐地挣扎,眼眶却越来越红。
我害怕他误会,害怕他转头就走,我害怕极了,完全没有注意自己抓着少年的手有多用力。
可是我就想一只无头苍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怎么来之前不告诉我一声呢,你怎么会来这里呢?”我紧紧箍着邓尕泽旺两只手,歪头对上他的视线,试图以自己都陌生的温柔来安抚他,“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去看杭州的美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