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羌泽仁笑着说:“我就知道外婆最爱我了,订婚我得先去问问原医生,他本来也不同意怕为难你们,是我执意要办的。”
“结婚证和婚礼,总要有一个。”
我望着山头的云出神,突然觉得那满山的冷绿,新得可人。
“原医生?”
闻声,我转头看向吉羌泽仁,他皱起眉箭步走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怎么穿着拖鞋就出来了,大早上这么冷。”
我正想否认,低头一看却发现确实如此。
“好了好了,快回屋换鞋,我们等会儿去幺爷爷家。”
“嗯好。”我盯着水泥地板,任由吉羌泽仁半抱着我回屋。
他把我的脚放在怀里暖住,似乎也清楚我听见了他们刚才的谈话,也轻着声宽慰:“大舅他人性子急,不太会说温柔话,原医生你别往心里去。”
“嗯,不会的,他也是在为我们考虑。”我伸手摸了摸吉羌泽仁的下巴,粗粝细密的手感十分鲜明,像是在提醒年龄,我蓦地感慨出声,“长大了。”
但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嘴巴还是那张嘴巴,吉羌泽仁依旧是那个真诚炽热的吉羌泽仁。
原来真的有人,会一直不变。
一直以来,他就像天使,纯净又温柔地治愈着我每一个创口。
吉羌泽仁露出一口大白牙,冲我笑:“原医生不嫌弃我就好。”
“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捧住他后脖子,伸入发丛的指尖抵到一块突兀的皮肤,我心头一跳,沿着那条疤痕从哑门往上摸,直到后顶才断。
这是我亲手留给吉羌泽仁的疤,于我而言,它不仅是失败,更是噩梦,包括它在内的许多存在,仿佛时刻都在提醒我六年前的那天,发生了那场地震。
“……什么时候,把这条疤去了吧。”
吉羌泽仁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给我温暖宁静的目光,他抚摸着我腕上的疤,声音柔情得像纯白无暇的天鹅绒。
“我的存在就是你勇敢的证明。”
泽仁的幺爷爷住在沟对岸。
我们两个准备了两瓶好酒和水果,虽然我也见过那位爷爷,但不经常,更是第一次来他的家里,更别说现在是带着重要的请求前来,现在走到门在,还是有些不太敢进去。
“幺爷爷,幺奶奶!”吉羌泽仁笑着推开木门,发出吱呀声音,我心头紧得跟着呻唤。
火墙两边分别坐着一位幺爷爷和幺婆婆,幺爷爷依旧戴着一顶解放帽,瞧见我们连忙让我们坐。
幺奶奶面色黑黄,一看就知道经常与太阳打交道,她往锅里倒了几圈油,笑着问我:“饭吃了没啊?”
我点头说:“吃了。”
幺爷爷看了眼放在火墙上的东西,疑惑地问:“耍就耍来哇,咋个还拿东西呢?”
我抿唇,知道眼前的两位老人都是传统思想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吉羌泽仁适时握住我的手,说:“幺爷,今天来主要是找你看个期。”
幺爷爷问:“什么期?”
吉羌泽仁拉住我的手,又说:“婚期。”
老爷爷愣了一下,随后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那我要去拿我的书去里哇,你们等到。”
说着,他起身出了门。
我以为这种日子在手机上看一下日历就好了,正想问吉羌泽仁幺爷爷要去拿什么书,就听见幺奶奶提着声音说:“你们两个让开点儿,不然等哈油溅到身上。”
她转身端来一只铁盆,里面竟然是半盆黄灿灿的玉米粒,一颠还会发出清脆的“欻欻”声,看来还是生的。
“这是要做什么?”这样的做法让我不由疑惑,“这是什么特产吗?”
幺奶奶听见后,一边用铲子拨着铁锅里的油,一边给我解释道:“爆米花,这个是爆米花!”
话音一落,我看见玉米粒像瀑布一样跳进油锅里,幺奶奶眼疾手快,抓了旁边的一把白糖扔进锅里,随后猛地盖住。
很快,锅里发出一串类似鞭炮在封闭瓶子里爆炸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等揭开盖子时,里面已经是满满当当的爆米花,暖烘烘的香甜气味则扑面而来。
蒲公英花蕊般的嫩黄,和裂开的一道道云一样的乳白,还夹带着一点点画龙点睛的焦糖色,叫人一眼看去就胃口大开。
幺奶奶小心地翻炒了几下,然后倒进一个大盆里,推到我们面前招呼:“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这时,幺爷爷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本颜色十分黄旧的小书,并嘴里念叨着,“一下不晓得放哪儿了,找了半天才找到。”
他坐下问了问我和吉羌泽仁两个人的生辰八字,随后就慢慢地翻阅着那本旧得有些发棕的书,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上面是什么,只能在翻页的时候,瞥到一眼上边诡异奇特的符号和一些数字。
再如何说,也是自己和心爱之人的人生大事,我不由得紧张起来,顾不上吃爆米花,而吉羌泽仁喂给我一颗又一颗,就这样不知道吃进肚里多少,口腔里已经充溢着暖人的香甜气。
“十月初五。”幺爷爷突然说,“嗯,就十月初五。”
我的大脑突然停止运作,就连咀嚼的动作都进行不下去,我讷讷地点了一下头,有些没反应过来,“哦……好,谢谢幺爷爷。”
从幺爷爷家离开时,拎了一袋爆米花,吉羌泽仁牵着我的手,我却莫名不安了起来。
我突然想,吉羌泽仁他时隔六年,会不会是因为愧疚而给予我这些,他对我的记忆总和也不过一年多,若是还在新鲜感中也不是不可能。
而这么早,就以一种更为正式的关系将我和他连在一起,时间一长恐怕是会后悔。
这么想着,我的心头突然漏出一个大坑,里面被打了霜的顾虑一逢春天,便又蠢蠢欲动起来。
走了几步,吉羌泽仁突然停下,停在柴堆旁的那颗大梨树下。
光斑落下来,他转头喊:“原医生。”
我对上吉羌泽仁的目光,淅淅沥沥的光慢慢在我眼前流起来。
“嗯?”
“相信我。”
“嗯。”
我知道,被火烧的冰,慢慢得,总会化。
第74章 我知道你要什么包括我。
我之前问过吉羌泽仁为什么不接受形象大使的身份,弘扬非遗?舞可是他经年的梦想。
他说不管如何,他去肩负这个使命,都会遭到别人的不满,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自己所爱,而邓尕泽旺不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看来他还不知道邓尕泽旺和陈列在一起的事情,确实,他们现在的相处状态相比以往,除了邓尕泽旺稍微沉稳些以外,似乎并没有让人特别留意的举动,也难怪泽仁没有看出来。
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因为这件事情的利与弊很明显,陈列他们一定很清楚,至于是否选择告诉身边人甚至说官宣,那自然都取决于他们自己。
他们所要面对的不见得会比我们少,既然都过了冲动的年纪,这个道理不会不明白。
再者,如今我也没有精力去管他们的事情,因为我也自顾不暇。
明明距离婚期还有好几个月,我却如临大敌,突然开始失眠。
结婚要怎么做,需要准备些什么,有什么要忌不能做的,我要从哪儿到哪儿去......
明明已经准备好和吉羌泽仁一起面对一切,但现在我却依然乱了方寸,甚至病急乱投医问起陈列来,他也是没结过婚的人,自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不过他对自己参加过的婚礼倒是心得颇多,但听他说完我不但没有什么收获,反而更焦虑。
我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出现一些方才梦里的零碎画面—我和吉羌泽仁穿着大红婚服,穿过茫茫大雪,迎着满宾祝福,对着天地高堂与彼此下誓。
—有人朝我和吉羌泽仁骂“悖人伦”,“逆祖宗”,“断子绝孙”,朝我们扔东西,吐口水,当我们是游街示众的罪囚,该死。
不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都在梦里被吓得不轻,我不敢奢求现实中有绝对圆满的画面,但那也不该死路一条。
这么一条独木桥,我已经走到现在这个地方,或许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到达对岸,当然不会又把吉羌泽仁一个人丢在原地,我只是个胆小鬼,并不想变成怯庸的懦夫。
我转眼看向身边熟睡的吉羌泽仁,四周严蔽,像飘满了水墨,虽然看不见他面容,但那均匀轻缓的呼吸,却像羽毛一般安抚着我浑身余悸。
有时候我想转过身平静一下梦魇的后劲,但吉羌泽仁并不喜欢我背着他,不知道他是有什么感应,有时候他即使睡得再沉,都会突然醒来,然后换到我面前来睡,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嘟哝好一会儿,每一个字每个发音都十分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原医生”三个字。
我轻轻凑到吉羌泽仁眼前,蓦然想起梦里的他。
又想,两个男人是不是也能有人戴着盖头?
我有私心,想揭一次吉羌泽仁的盖头。
当细密的痒意像把刷子在我脸颊上泛开时,我才意识到,吉羌泽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怎么醒了?”我转手去按床头灯,却被暗中一只手抓回,我想他刚醒来确实不适应光线,便任他抓着,“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吉羌泽仁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黑暗中响起,有初醒的磁性,仔细一听,全是心疼。
“原医生有心事不跟我说。”
他话是这么说,其实他心底已经很清楚我的心事是什么。
我自然知道我任何情绪都逃不过吉羌泽仁的眼睛,便坦诚笑:“我能有什么心事瞒得过你的法眼。”
吉羌泽仁的手从我腋下穿过,从后往前,从下向上,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姿势将我禁锢在他怀里,无法挣脱。
这个动作暴露了他的不安,他依旧害怕我离开。
他吻了吻我额头,说:“不用担心。”
我十分受用地转开话题,“泽仁,你对未来怎么想的?”
未来,一个十分不确定却又十足重要的存在。我想知道,在吉羌泽仁的未来里,我是什么样的状态,也想知道,他的未来里都有些什么,哪怕鸟兽虫鱼的颜色我都想提前知道。
吉羌泽仁稍一沉吟,道:“等我们结婚了,我们就离开九寨沟。”
“离开?”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来了解的吉羌泽仁即使有多么的热烈自由,但他也始终是向家乡,不会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更不明白什么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吉羌泽仁语气郑重,“对,我们去别的地方。”
“为什么呢,这里不是挺好的嘛—”
名也好,利也好,都是与人性直接挂钩的东西,我并非是在怀疑吉羌泽仁对我的爱,但他现在所说却完全超出了我对人性的画圈。
“不是,我是想,我们从脚下出发,去全国偏远地区的学校里,原医生当校医,医病救人,我当体育老师,教他们强身健体,抽空呢还能教他们跳跳舞,也算是一种传承了。”吉羌泽仁满怀希冀地说,“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爱这片土地。”
这些话,被别人听了,怕是少不了被笑话。
如果我是刚认识吉羌泽仁,或许我会觉得这个人心好想法好,就是徒有勇气。要知道,这番话实践起来的成本很高,但放在大多数人上,或许就连那份勇气都没有。
“等到老了,我们就回家。”
“难道你真的要改变以前的想法吗?”我试图让他明白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宽窄,“从一条大道走到小路上,可不好走。”
吉羌泽仁的气息轻轻地扑在我唇上,他说:“实现理想的方式有很多,不只是大多数人认为的闪闪发光,还会有很少被人看见的方法,但每一种方式总有更合适的人去做。”
更合适……每一种事情在每个人那里都有更合适的说法,同样的事情在别人那里高低都会有个贵贱区别,在吉羌泽仁这里,却是合适,纯粹的合适。
我由心敬佩又心疼。
吉羌泽仁继续说:“以前的话我可能会采用最耀眼的方式,但这种东西就像水,更深层的土壤不一定能够被雨水湿润,我的目的已经出现更合适的方式去实现。”
这六年,这样的“土壤”我已经见过太多,也改变了我曾经固有的认知。
对,不是所有地方的人都看得起病,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屏幕可以看到舞台,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去关注那些无限反转,玩弄流量的舆论。
起早贪黑,自给自足,光是生活,几乎就需要他们所有的时间。
“以前呢,我只是单纯的想让更多人认识到我们的民族文化,不让非物质文化遗产淡出大众视野,但是现在我已经有更想去做的事情。”
我静静地注视着,黑暗里的那双眼睛,好像看不见,又好像是那里,太耀眼,是光芒万丈的红日,人不敢直视。
“——我想和原医生一起,尽我们所能,让更多的人民,免受病痛折磨。”吉羌泽仁带着狠劲儿咬住我的下唇,似乎只要有我说出“不”字的迹象,他就能将我的嘴巴咬出血来。
就像狮子死死咬住他的猎物。
可他或许无法理解,当我的毕生追求此时此刻从他口里说出来时,我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即使我看不见吉羌泽仁现在的神情,也完全能想象他的眼里该是怎么真诚炽热,又不安固执。
那是让我都觉得羞愧却沸腾的温度。
“那会……很吃苦的。”我任由他咬着,用气声说,“地区偏远险峻、交通不便、发展落后、没有霓虹、没有聚光灯、甚至可能会日晒雨淋,自己开土自己种菜,饿一顿饱一顿。”
我尚且没有亲身经历过,只管将想象中的所有需要经受都说给吉羌泽仁听,从虫蛇鼠蚁到泥石暴雨,能预防的,不能预防的,统统说出来。
如果我一个人,自然是一往无前,可人的身体最脆弱,吉羌泽仁万不可去冒着个险,我想让他知道这个选择从物质方面讲,说是代价或许都不为过,想让他知难而退,不需要如此勇往直前,然而他的心思却还在我身上,我怕他吃的苦倒成了他怕我吃的苦。
吉羌泽仁哼哼笑,舌尖轻轻碾过我的唇,“我爸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原医生饿一顿饱一顿,山里地里水里,总能找出能吃的,对我来说算不上苦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换作任何一个五谷不分之人,都没有信心说出这句话。
我试探性地问:“如果……是我嫌苦呢?”
“原医生……”吉羌泽仁埋头慢吞吞地蹭着我的颈窝,一种在他人看来会是有些危险的亲昵,他言语那么笃定,一字一句往我七寸上打圈,“我知道你要什么,包括我。”
我听见他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脏狂跳。
终于,我的未来在他的下一句话里,一锤定音。
—“绿水青山也是我们闪闪发光的舞台。”
第75章 若尔盖大草原。
为了让我放松心情,吉羌泽仁带我去了若尔盖大草原,过去路上是陈列开的车,我和泽仁坐在中排,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我突然有些恍惚。
——这是我们四个第二次一起游玩。
陈列兴致勃勃地转着方向盘,说:“骑马骑马,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骑过马了,这次绝对不能错过!”
他说着朝邓尕泽旺抬了抬下巴,“小旺仔,我们比赛,谁输了谁回去洗一个月的碗!”
邓尕泽旺点头笑:“好。”
而我却谈不上错过,因为我根本不会骑马。
但吉羌泽仁他说要带我去骑马,所以也想尝试一下,因为很多人对骑马没有抵抗力,我也算是其中之一,即使我不喜欢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逞能,这次也算是例外中的例外。
我们都挂念着骑马,所以没有去其他景点,直奔草原。
到达目的地后,我站在一块花地边,拿手机拍起来。
眼前的草原不算一望无际的纯色块大草原,我不仅能清楚看见不远处起伏的山丘,还能看见星星般分布着的沼泽河滩,可数的河带迤逦在绿幕上,像极了敦煌壁画上神衣的裙带,合说面积不见得会比草原小。
天高云低,水草丰茂,草连水,水连天。不远处的一个河滩边,一位骑着马的少年跟在羊群后面,他身着青袍,配着黄色腰带,踩着黑色小腿靴,由于戴着帽子并侧着身,我看不清他面容,只觉得他与这片天地格外适配,而那骑着马的身姿潇洒得令我羡慕。
然而不仅是马,只要可以,我会很乐意避免搭乘或者驾驶交通工具,因为我很害怕在空中平行的感觉,那会让我感到自己很没有着落,甚至有一种自己会碎成很多块被丢到四面八方,一种想拼都拼不回来的失重感。
不过,这些年,我对这个心理障碍乐观了很多。
而此时此刻,我不会骑马这件事,突然就成了我心里的疙瘩,好似心上人送我一瓶酒,而我却不胜酒力。
陈列和邓尕泽旺在身后搭着帐篷,吉羌泽仁收拾好床铺后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牵着四匹马。他牵着其中一匹马走到我跟前,将手中的缰绳递向我,道:“主人家说,这匹马的性子会温顺一些,这两天就让他来陪伴原医生吧。”
我咬了咬牙,伸手接过,脚却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我没敢正眼去看这匹马,只是睃了一眼,却不料它突然向我走来,呼哧呼哧的呼吸猝不及防喷在我脸上,我吓一大跳,松开缰绳往后退了好几步。
马的眼睛很大,像一涡汪泉,睫毛密长,眼神却很纯粹,也算讨人喜欢。
吉羌泽仁连忙拉住马,不让它继续靠近我,他摸了摸马脸说:“不用怕原医生,这是它在向你表达喜欢。”
我心有余悸,但对吉羌泽仁的话深信不疑,何况,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显得怯懦,我自然也不例外,
我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重新握住缰绳。
“我扶着你,坐上去试试?”吉羌泽仁看着我说,“我会拉着它不让它乱跑,我们一步一步来。”
“现在?”我心里害怕。
吉羌泽仁点头,向我伸出手。
我心里一横,搭着他的手脚踩马镫一跃而上,可抓着缰绳的手,却止不住冒冷汗。
“怎,怎么教,要不我往前挪一挪,方便你坐?”就在我以为吉羌泽仁会做出像那些偶像情节一样,坐在我身后,浓情蜜意地手把手教我。
可他没有。
他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走在我旁边,保持着大概几十厘米的安全距离。
他认真地说:“用小腿轻轻夹拍马肚子,双手握着缰绳从上往下使力,马走起来后,身体要跟着它的节奏律动起来,想让它停下就向后拉扯缰绳。”
说罢,还示范了一遍。
我照着吉羌泽仁的话去做,身下的马果然小跑了起来,风从我身上刷过,发出不安的声响,惹得我心头发怵,生怕下一秒就被一个激灵摔下马。
一股算不上舒适的感觉从尾椎爬上来,就在我打算拉缰绳停下来的时候,身边传来吉羌泽仁的鼓励。
“对对,就是这样,手稍微再放松一些,腰身可以再松一点,对,慢慢来,做的很棒。”
正打算拉缰绳的手又撤了回来。
吉羌泽仁就这样陪着我练习,由于我没有经验,导致太阳偏西时,我们还在离帐篷不远处徘徊。
“我还是不太会怎么去适应它的节奏。”我紧紧握着缰绳,有些忧愁。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拉长的“吁”与马鸣,陈列反手攥着缰绳,一派肆意,他挑了挑眉说:“我教你一个好方法。”
我直觉陈列会说出什么奇形怪状的花,但还是抱着求知的态度,投去疑问的眼神,“什么方法?”
陈列笑嘻嘻地看了眼我另一边马上的吉羌泽仁,意有所指道:“你把这匹马想像成你家小孩儿,然后—”
“就得心应手了不是?”
“你好像很有经验?”我嘴角一抽,横他一眼。
还没等我再说些什么,陈列已经一声“驾”远去,邓尕泽旺紧随其后,他们两个像极了风,一个追着一个。
被陈列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去想象那种画面,以至于越骑马越觉得奇怪,我看了眼吉羌泽仁,有些泄气说:“……我还是不骑了,你追上他们,玩会儿记得早点回来。”
这么说着,我小心地给马调转方向,准备回帐篷。
吉羌泽仁靠过来,阻止了我的动作,他说:“陈大哥话粗理不粗,其实也算是个偏方。”
“不了。”我别过脸,“我不想。”
我没有把其他任何东西当作吉羌泽仁的兴趣能力。
吉羌泽仁突然拉过我的手,认真地说:“骑马真的很快乐,我真的很想让原医生体验体验。”
在他殷切的目光里,我终于还是调回马头,点了点头,“好,我会加油的。”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吉羌泽仁一直陪在我旁边,不厌其烦地教我。
终于,我算是掌握了骑马的要领。
邓尕泽旺和陈列一直在周围策马互逐,并没有离开视线范围,像是在等我们,见我们有所成效,便很快朝我们靠过来,随后策马向远处奔腾而去。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暗下来了。
天上的云,地上的牦牛群……世间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我蓦地想起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若在这样的美景之下策马奔腾,可算是一种享受,可我是能够跑起来了,但吉羌泽仁由于身体原因,最好还是避免这种大幅度运动。
他亲了亲我的手背,指了指前方说:“去吧,不用怕,我在后面跟着。”
我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随后转头驱马,马似乎懂我的心情,不快不慢地走着,马蹄踩在青草上,声音不会太清亮,有些闷,还有些脆。
我想,吉羌泽仁一定在注视着我的后背,
几分钟后,邓尕泽旺和陈列的身影消失在长日尽处,长长的云被无形力量拉向夕阳,像是挂着巨大的经幡。
身后传来轻微的马蹄声,和吉羌泽仁的声音。
“原医生?”
话音一落,四野阒然。
我回头看他,他突然愣愣地注视我。
夕阳照得他眉眼如画,温暖又强大,像是一把经久不灭的燃烧的火,他脚下满地的野草和骏马颈上的鬃毛一样,流动如水。
那一瞬间,我恍惚感到脚下正万马奔腾。
我不知道吉羌泽仁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问:“怎么了?”
吉羌泽仁掀起唇角,似乎要说什么,不过还是靠到我身边,探过身,伸手拢住我脖子,将我拉向他,将自己压向我。
他深深吻我,眼波流转,十分情动地说:“不用等我。”
我下意识想要否认,但看了眼身下的马,又看了眼吉羌泽仁的马,还是重新望向落日,说:“他在等他,他不敢走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