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舟没有说话了。
房间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这样的沉默几乎可以逼疯人。
楼延有些出神地盯着门把手,眼睫微微动了动。他下意识想要逃离这种令他不适的氛围,于是打开门走了出去,在即将关上门的时候,楼延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傅雪舟,神色一怔。
傅雪舟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他竟然哭了。
傅雪舟竟然,流泪了。
楼延回到甲板上,继续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钓鱼,神色看起来有几分奇怪。
段泽歌已经钓了一整桶的鱼,美滋滋地瞥了一眼楼延,拿起一旁的保温杯,笑着问:“你和他聊得怎么样?”
“该问的都问清了,他最起码在死之前不会毁灭世界,”楼延顿了顿,忍不住想跟段泽歌倾诉一下,“他哭了。”
段泽歌被呛得喷出了一口水,“咳咳咳,傅雪舟哭了?!”
楼延默默点了点头,把两个人的对话简单说给了他听。段泽歌听完后将保温杯拧上,沉吟片刻问道:“你看到他哭了是什么感觉?”
楼延沉默了一会儿,段泽歌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过了几分钟后,楼延才缓缓道:“说实话,我有点心软。”
段泽歌道:“只有心软吗?”
楼延扯唇笑了笑,“其实还有点快感。”
段泽歌眨眨眼睛,“嗯?”
“一个长得好、实力强、游离于世界之外像个神明一样的天之骄子为你沉沦在爱情里,为你掉眼泪,你能不爽吗?”楼延淡淡地道,“我就有这种爽感,一想到对方还是我以前的仇人,一想到傅雪舟以前那种谁也瞧不上的冷酷无情的样子,这感觉就更爽了。”
楼延垂眸看了眼海面。
他在当时竟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甚至差点关不上傅雪舟的那扇房门。
段泽歌失笑:“不愧是你啊楼延。”
他兴致勃勃地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对他?”
海风一吹,楼延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凉意。他的整个人泡在这股凉意之中,好像浸入大海之中,理智和情感分扯得一清二楚,干干净净。
“我已经拒绝他了,以傅雪舟的性格,他被我那么说完之后绝不会再缠上我。我和他以后不会有任何关系,”楼延听到自己说,“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这是最好的结果。我和他之间的误会该解开的也解开了,该报仇的也报仇了。一切的一切,我想一刀两断,了断得干净果断一点。”
楼延顿了顿,“我承认我对他心动过……也承认他的感情让我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我和他真的不合适,傅雪舟骨子里的独.裁和冷漠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他不知道尊重别人,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自我。傅雪舟太自大了,不巧的是,我也是个很自大的人,也是个掌控欲同样很强的人。我接受不了傅雪舟对我的掌控与占有欲,接受不了他改变了我的人生却一句解释也没有。我们两个人真的不合适,一点儿也不般配。这么不般配的我们根本没法在一起,就算这次彼此能和解,也早晚会出现下一次的崩裂。”
“既然早晚都会这样,不如直接彼此了断,大家都轻松一些,”楼延呼出一口浊气,“痛也就痛这么一会。说真的,恨傅雪舟太累了,爱他……我觉得我对他的心动还没有到这个程度,所以,就这样吧。针尖锋芒硬碰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没必要了。”
段泽歌想叹气。他把鱼竿放在地上,正想说话,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后方集装箱后的一角衣物。
他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如果傅雪舟之后还不放弃,一直过来缠着你呢?”
“他不会的,”楼延侧头,冲着段泽歌轻声笑了,脸上写满了笃定,“傅雪舟不会这么做的。他也有自尊,如果他再缠上来,那就太卑微了。”
而傅雪舟,是不会那么卑微的。
段泽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后方的集装箱,却发现那一角衣服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深海里钓鱼那是一钓一个准,两桶满满的鱼被送到了厨房里,准备晚上吃顿海鲜大餐。
楼延把鱼竿收起来,和段泽歌正准备去洗个手,就见李三新匆匆走了过来:“延子,傅雪舟不见了!”
楼延心里一跳,皱眉道:“他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去房间想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结果发现他人不在房间里。我到处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他,”李三新着急,“你说他是不是不在船上了?”
“不可能吧?”段泽歌迟疑地道,“他不在船上还能去哪?这可是深海里。”
楼延将鱼竿往段泽歌怀里一塞,沉着脸往船长室跑去。李三新和段泽歌对视一眼,连忙跟着他一起跑过去。
楼延让船长发动所有船员一起在船上找傅雪舟,他和李三新段泽歌也一起找。正休息的路好修听到这件事之后也从床上翻了下来,跟着一起找人。
将近二十个人找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在船上找到傅雪舟,他们已经可以确定,傅雪舟绝对不在这艘船上了。
路好修都懵了,“那傅雪舟能去哪里啊?”
船上的救生圈和救生艇可都没少。
楼延扶着栏杆往海面上看,海水深沉,让人恐惧底下是否有巨物隐匿。船只被大浪拍得一晃一晃的,楼延往后方的海面看去,水天相连,海面上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船长和船员都有些慌,甚至准备启动直升机去海面搜救人,楼延阻止道:“不用找了,他没事。”
李三新走上来握住他的肩膀,有些担忧地往船后看去:“楼延,他……”
“他只是离开了,”楼延道,“放心吧,他会没事的。”
段泽歌道:“要去他房间再看看吗?他可能会留下来什么东西。”
一众人转移到了傅雪舟的房间,楼延却没去。他转过身靠着栏杆,伸手摸着从指缝中穿梭而过的海风,灵魂跟着船只的晃动而晃动,有一种脚不沾地的失重感。
他好像在背后也长了翅膀,像是可以飞起来一样。但他反手摸了下背后,什么都没有摸到。
这个时候,楼延都有些羡慕傅雪舟的翅膀了。
想飞就能飞走,真是方便啊。
他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样自由与晃动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李三新那群人又快步走了回来。还没走到楼延跟前,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延子,傅雪舟什么都没拿走,也什么都没留下。真是奇了怪了,人真的跟突然蒸发一样消失了!”
楼延点了点头,平静地道:“挺好。”
估计傅雪舟也懂了他的意思,也决定和他做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了。
“挺好的,”楼延再重复了一次,笑着往船舱走去,“我先回房洗个手,咱们晚上吃顿好的放松放松。”
看着他的背影,李三新不由皱紧了眉,怎么想怎么奇怪:“哎,你们说傅雪舟怎么突然就走了?怎么延子还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路好修挠挠脸颊,满头问号地摇摇头,眼神里全是清澈的愚蠢:“我也不知道,我今天都没出过门。”
段泽歌想了想:“你们看过动物频道吗?”
李三新翻了个白眼:“废话!”
路好修道:“啊,这和动物频道还有关系吗?”
“有一点关系,”段泽歌眯起双眼,“动物频道里,受了伤的野兽总会偷偷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
有的人也和野兽一样。
尤其是一个疼到流泪的野兽,他更需要找个无人能发现的地方,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把#小傅流泪#刷起来
有傅雪舟在是一日三餐, 没傅雪舟在也是一日三餐,楼延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又过了两天, 一行人回了大陆, 直奔叶不言所在的诡异防控局, 想把小雨给带回来。
但等他们到诡异防控局的时候,却意外得知林游带着叶不言去外地工作了, 因为叶不言放心不下小雨,就把小雨一起带走了。
因为想给小雨一个惊喜,他们特意悄悄过来, 没想到却扑了个空。一行人失望地离开诡异防控局后, 路好修就给叶不言打了电话。
电话过了将近一分钟才被接起, 叶不言疲惫得好像三天三夜没睡过觉的声音传来:“喂?”
“操, 你的声音怎么跟被吸了精气一样,”路好修惊恐地问道:“叶不言,我们回来了。诡异防控局的工作人员说你带着小雨去外地了, 你说,你是不是看我们小雨可爱就想拐跑我们家小雨?”
“……小雨正在睡觉,”叶不言无语地道, “你们回来的不巧,我需要在外地多待一段时间, 小雨在我这里很安全。如果你们不放心,我也可以派人把她送到你们身边。”
路好修好奇道:“你们在哪里啊?”
叶不言沉默了一下, 有些犹豫道:“不能说, 涉机密。但小雨最好跟我在一起, 最近不太安全, 送她回去路上可能会出事。”
电话那端突然传来林游的声音:“是路好修吗?楼延和李三新在不在你身边?”
路好修颠颠把手机递给了楼延, 楼延伸手接过,“喂,林游,你找我们有事?”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林游严肃地道,“你们先去诡异防控局里找一个外号叫‘老汪’的研究员,让他给你们拿一个‘诡异干扰仪’。‘诡异干扰仪’是我们的研究人员根据诡异之主的尸体研发出来的仪器,能让我们的通话不被诡异听到。等拿到东西之后,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打开‘诡异干扰仪’后我们再聊。”
楼延从林游的语气感觉到林游要说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们根据林游的话拿回来了“诡异干扰仪”后坐上了车。将车窗锁紧,再将“诡异干扰仪”打开,这才继续和林游对话。
林游捏了捏眉心,语气里的疲惫比叶不言的更甚:“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不好的事,诡异似乎准备全面发动对人类世界的侵略战争了。”
这句话好像地.雷一般把众人炸得七荤八素,“什么?!”
“我知道你们会觉得很突然,事实上,我们也觉得很突然,”林游苦笑道,“在半个月前,诡异复苏的次数和速度突然飞速增长,数倍超越以前的数据,狂信徒们也开始疯狂地闹事、造谣、洗.脑群众。如果说以前一个城市一个月内会有两三起诡异复苏事件,那近半个月平均一个城市就会有二十多起诡异复苏事件……这个数据太恐怖了。诡异大范围的降临,并且大肆屠杀人类,我们统计在册的半诡者和天赋者每日死亡的数字令人心惊。而且,不只我们国家是这样,全世界的诡异都在这半个月内激增,像是发疯了一样不断扩张地盘。”
“五天前,我们国家超过十所诡异防控局遭到了诡异的围攻,”林游语气沉重,“其中一家研究所里还存放着我们从成江市图书馆娱乐场弄来的那只诡异之主的尸体。还好我们的人反应迅速,在付出巨大的牺牲之后成功将诡异之主的尸体运到了我现在所在的总部。我怀疑,这些诡异攻击诡异防控局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诡异之主的尸体。”
顿了顿,林游叹口气道:“叶不言说得很对,小雨在我们这里很安全。我可以和你们保证,总部是我们国家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在这种时候,她待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我建议你们不用这么着急接她回去。”
李三新皱眉跟楼延道:“要不就让小雨先别回来了吧?”
楼延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他格外在意林游话中的两个时间点,一个是“半个月前”,一个是“五天前”。
半个月前,楼延将傅雪舟推下了极寒地狱。五天前,楼延把傅雪舟从极寒地狱中救了起来。
诡异之主估计是以为傅雪舟必死无疑了,它好不容易杀死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心腹大患,猖狂的本性暴露,蠢蠢欲动地想要彻底占领他们的世界,所以诡异才会这么频繁地开始活动。而在楼延将傅雪舟救起来后,诡异之主没在北极拦下他们,恐怕已经做好了与人类最后大战的准备。
诡异侵占世界的速度越快,人类应对的时间就越少,人类失败的可能性就越大。
如果楼延是诡异之主,他也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全面侵占人类的世界。一是因为人类应对不及,二是因为傅雪舟刚刚重伤,三是因为楼延这个新威胁势必要报复诡异之主。不趁着这个时间点先下手为强,诡异之主难道要等到傅雪舟恢复过来,等到楼延和傅雪舟变得越来越强之后才动手吗?
楼延看向了段泽歌,恰好段泽歌也在看着楼延,两个人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凝重和担忧。
这次的战争很明显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楼延”和段泽歌失败了的那场最后一战。
楼延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地问:“我有一点不明白。诡异之主已经死了,它的心脏也已经被傅雪舟捏爆。你为什么会觉得诡异们是为了得到诡异之主的尸体才围攻你们?”
“我不知道它们这么做的原因,但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确定它们就是为了诡异之主的尸体来的,”林游严谨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研究院从诡异之主的身上研发出了很多对付诡异的东西。很有可能结束诡异复苏的钥匙也在诡异之主的身上!所以不论如何,我们都会保护好诡异之主的尸体,绝对不能让诡异们把诡异之主的尸体拿走!”
“我跟你们说这些,也是想请求你们的帮助。”
林游一字一顿道:“我们的世界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应该为了我们的家园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楼延,三新,小路,还有段先生,我恳求你们加入我们的队伍,一起迎击这场和诡异最后的战斗!”
车内众人沉默着,他们紧紧盯着手机,心中一团火花燃烧。楼延将车内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看了一遍,他从朋友们的表情上看到了誓死的决心和昂扬的斗志。楼延忍不住笑了笑,语气轻松而坚定地道:“我们会的。”
林游笑了两声,真挚道:“谢谢你们。”
路好修被热血的气氛感染得上头,兴奋得红着脸嗷嗷站起身直叫:“胜利属于我们!干死那群诡异!干死它们!!!”
“啊啊啊啊,德玛西亚!!!”
“乌拉!!!”
高中生已经开始激动了,成年的大人们却尴尬得脚趾扣底。李三新好笑地把路好修拽下来,“你先别激动,还没开始打呢。”
段泽歌跟着打趣道:“小路这架势,差点把我吓哭了。”
叶不言在电话那头无语地扶额,林游哈哈笑了两声,突然问道:“对了,楼延。你能联系到傅雪舟先生吗?”
楼延小尾指动了动,垂眸问道:“你有事要找他?”
“我想请他和我们一起战斗,”林游,“傅雪舟的实力很强,有他加入我们也会多一份保障。但很奇怪的是,我们从一个月前就找不到傅雪舟的踪影了,你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么,就想问问你能不能联系上他,最好说服他也加入我们。”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楼延平静地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你放心吧,就算你什么都不和他说。等诡异真的倾巢而出的时候,他自己会出现的。”
林游一贯信任楼延说的话,当即就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好。”
这通电话进行了整整一个小时,林游仔细地将目前的局势告诉了他们,楼延他们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从明天开始,他们需要前往各大城市,尽快在大战之前尽量多地除掉诡异和狂信徒。
一行人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来到诡异防控局拿走了局里给他们配备的各种道具,光精神力恢复针每人就有足足十支。
路好修和李三新一起行动,段泽歌一个人行动,楼延也一个人行动。四个人分为了三支队伍,各自踏上了除掉诡异和狂信徒的道路。
因为楼延的实力强,所以交给楼延的都是最危险的诡异。
楼延一连在外奔波了五天,杀了不知道多少个诡异,抓了不知道多少个跟在诡异后面狂热挡刀的狂信徒。整个人战绩辉煌,却难免风尘仆仆。
第六天晚上,他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任务,连夜赶回了位于成江市半山腰上的家。
星空璀璨,成江市的夜晚几乎没有灯光,黑夜笼罩着天地。
明明已经进入夏季,但蝉鸣声和蛙叫声却格外稀少,似乎连这些动物也知道世界变得越来越危险一样,所以一个个躲起来不敢出声。
微风轻拂,透着股闷热。
楼延好好地洗去了一身灰尘与疲惫,换上了一身低奢的黑色丝质睡衣,慢悠悠地开了一瓶红酒。
水汽让睡衣黏在了他的身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好看的身形线条。红酒味清甜,带着醇香。楼延慢条斯理地摇晃着红酒杯,睡衣的袖口滑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紧实的小臂。
楼延一口一口抿着红酒,感觉到了一些热意后,他随意地抬手懒洋洋地解开了领口几颗纽扣。
修长的脖颈与凹陷的锁骨露出,明明是一身长袖长裤的睡衣,穿在楼延的身上却变得分外性感,充斥着成年男人成熟而优雅的魅力。
楼延静静地喝了一杯酒,独自品味深夜的安静。等红酒见底后,他才带着微微的困意回到了卧室。
一走进去,楼延的眼神立刻一冷。
他在自己的房间中,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楼延神色冰冷。
房间内没有开灯, 显得比外面还要黑暗。窗户大开着,燥热的夜风吹进窗口,把纱制的淡色窗帘吹得轻轻摆动。
酒味随风浮动, 浓郁的酒气掩饰了来人的味道, 也彰显着这个闯入者已经进来了不短的时间。
楼延眉目间闪过狠戾, 他快速地扫视了一遍屋内,发现没人后往窗户走去。
但刚走一步, 身后就贴上了一具酒气沉沉的身体。
楼延反应很快的向后攻击,却反身被闯入者按在了床上。柔软的床铺弹了两下,楼延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人影, 惊愕不已。
怎么会是……傅雪舟?
他都对傅雪舟说了那样的话, 傅雪舟怎么可能还会再来找他?
傅雪舟怎么还回来——!
楼延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被闯入者看得一清二楚。闯入者冷冷扯唇一笑, 攥住楼延双手的手掌变得更紧, 他压下身,酒味逼近,声音沙哑又难听, 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暴戾:“……很惊讶看到我?对,你是应该惊讶……你都笃定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但我还是来了……”
银发男人掐着楼延下巴,低下头, 几乎唇贴着唇,鼻尖贴着鼻尖, 好像喝醉了一样,声音低低:“在你眼里, 现在的我是不是很卑微?”
傅雪舟身上的酒味太重了, 整个人像是刚从酒水里泡了一圈一样。天, 他到底喝了多少的酒!
楼延的下巴被捏出来了深红色的手印, 他吃痛地微微皱了皱眉, 想要推开傅雪舟,这副表情却被傅雪舟当做成了对自己的厌恶和排斥。
傅雪舟手背的青筋鼓起,他眼神一沉,突然伸手抓住了楼延的睡衣衣领用力一扯,漂亮紧实的大片肌肤暴露,醉醺醺的男人低头,急促又凶狠地吻上了楼延的脖颈。
楼延瞳孔一扩,奋力挣扎了两下。但傅雪舟却紧紧扼住了他的身体,阻止了他的所有作为,不断沿着他的脖颈向下。
操,这是在干什么!
他明明都已经做好彼此成为陌生人的准备了,他明明已经忙碌到五六天都没有时间去想傅雪舟了,傅雪舟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楼延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而起:“你他妈干什么,傅雪舟!”
“上你,”男人亲吻着楼延的身体,晕染开来的酒气让楼延都有些头晕,低低沉沉,仿佛还没清醒,“……楼延,你不要想太多。我过来找你不是因为我想你,不是因为我自甘作践放不下你,更不是因为我还卑微地喜欢你……我只是……只是想过来跟你上床。”
昏暗的房间,带着热气的风。纯黑色的睡衣被撕扯,露出白皙紧实的肌理。酒味浓重,银色发丝在楼延的皮肤上划过带来痒意。
只是因为想过来跟我上床?
楼延冷笑,整个人的皮肤有些战栗。
喘息声粗重低沉,衣服与被子摩挲的声音格外清晰。
傅雪舟抚摸过楼延身体的掌心带着微凉,有些疼,也有些沉重,这不像是欢.爱,反倒有种沉沦于泥潭中的窒息感,一切一切都像是个晕沉沉的梦。
“我只是有了这方面的需求,”银发男人的手扯掉楼延的衣服,冷硬重复地说着类似的话,“不关乎其他,只是我想找个人做这种事,恰巧想到了你而已。”
楼延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傅雪舟身上的酒味和他身上的酒味彼此交缠,刚刚喝下去的那杯红酒突然间挥发了数倍酒力,让楼延有种自己才是喝醉了的感觉,身上这个不断在他身上亲吻的男人只是他的一个幻觉。
他的呼吸变快,眼神失焦,直到傅雪舟想要强行挺进时,楼延才猛然从这种失魂感中骤然拔出。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死死盯着傅雪舟,耻辱感让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你要想找个人做这种事那就去找愿意跟你做的人!傅雪舟,你给我滚下去,你这是强.奸,别让我重新恨你!”
傅雪舟动作停住,他喃喃自语:“重新恨我?”
“……重新恨我。”
一声嗤笑,男人缓慢地压进,眼神比黑暗还要更加深沉,“那就重新恨我好了。”
楼延不再挣扎,他冰冷地看着傅雪舟,能够杀人的话一句句从他柔软漂亮的唇内吐出:“傅雪舟,别再继续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恶心。”
傅雪舟一颤,动作僵住了。
楼延推他下极寒地狱前说的话回响在他的耳边:
——“你知不知道我都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跟你睡觉陪你亲密的?!我他妈无时无刻不在恶心!”
“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我他妈无时无刻不在恶心。”
这两句话反复在傅雪舟身边响起,让傅雪舟眼前一片黑暗。他喉结滚了滚,咽下血腥味,身体生硬地弯下腰,将头埋在楼延的肩窝里。
楼延的味道充斥傅雪舟的鼻端,傅雪舟记得他和楼延第一次做.爱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房间,楼延就穿着这身衣服,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傅雪舟再次感觉到了从身体内传来的刺痛与酸涩感。
他几乎有些难以呼吸,每一缕来自楼延身上的味道都好像是灼烧人的火焰,烫得傅雪舟从里到外鲜血淋漓。
但他却奇怪地笑了,声音沙哑地问:“……我碰你只会让你感到恶心?”
“没错。”楼延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手指神经质地痉挛几下,他下意识攥紧手指道:“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家,从我床上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