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处的墨璃看着这场好戏,人也是他找来的,却不知为何看到云倾伤心自己心里像刀扎一样难受。
“凤儿,是我亏欠了你。那时我年少轻狂,轻薄与你,如今想来,却是我大错特错。和你那时喜欢君羽一样,只不过是不懂事而已。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深爱之人,唯有苏云清一人。”
这番说辞,其实在云倾走下台阶的那一刻就该想到的。
可他却没料到,墨华居然拿此事和当年他和君羽的事相提并论。
太可笑了。
曾经他做了君羽和玉玑仙子的陪衬,如今又要做墨华和苏云清的陪衬…
云倾的确笑了,藏在笑意里的残忍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一朝荒唐终身误。君华,我祝你有朝一日,也能尝到痛失所爱的滋味,受尽相思之苦,夜不能寐,生不如死!”
云倾负气离去,扑棱着翅膀的朱雀紧随其后。
“师父,你不要伤心,红儿会永远跟着你的。”小朱雀变成红裙子小姑娘,咧着缺了一颗牙的粉嫩牙床办了一个鬼脸。
没想到最后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这个捡来的小不点儿。
“我哪会伤心呀,左右不过一个情字,没了它,肆意人间岂不更潇洒自在?”云倾一伸手,当年属于小凤神的那把上品仙器长笛听风就出现在了他手上。
当年把它留在仙界,不过是还存了些还会回来的念想。
后来发觉自己似乎用不到它,一直被墨华保护得十分周全,也就没有召回。
听风温润如旧,握在手中踏实无比。
悠扬的笛声响起,一时间无数飞鸟朝着云倾纷纷飞来。
“走,我们回苍梧山。翼族以凤为首,以后不必臣服于他辈,苍梧山自此脱离六界之外!”
红儿看不懂云倾这样做是为什么,她能感觉到师父不是真的放下了,可不知道到底如何去劝解。
墨华看着云倾冷然的背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正想拔腿追过来,却被身后的少年拉住了衣角。
旁边的那头小狼显然不知所措,还没认出来到底哪个是它爹爹,就被墨璃打晕拖走了。墨璃想着,越乱越好,总要他们都尝到爱而不得阴差阳错的滋味。
他不该心疼的。
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们一个也别想得到!
或许是心里还留有那么一丝希冀,所以云倾离去的步子特别慢,看似步步坚决,却是处处留有余地。
背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难道是墨华追上来了?
只要墨华现在能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什么翼族什么苍梧山他全都不管了。
云倾压住内心的惊喜,故作镇定的转过头去,正准备轻飘飘的讽刺一句:“哟,你还知道回来?”
可他只转身到一半,所有的话便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倾儿,你别难过。我曾经弄丢过你,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自责,再给我一次照顾你的机会,好吗?”
君羽目光恳切的看着云倾。他以为这是他最好的一次机会。
此刻对墨华失望透顶的云倾,定然不会拒绝他吧?何况,云倾曾经那么喜欢过他。
谁知云倾没有伤心也没有感动,反而纵声大笑道:“把人伤透以后,再说一句后悔的话,就能心安理得享受别人的原谅了?”
这一笑,君羽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
还不等他想好应对之辞,面前的人就那么软软的倒了下去。
云倾已经太累了,刚才质问墨华的话,基本上已经用完了他的毕生所有的力气。
好想就这样睡过去啊,再也不要担心明天会发生什么,也不用去计较谁对不起谁。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在说:凤儿,你回头看看我可好,这次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是我负了你,往后,我一定千倍百倍的待你好,再不让你伤心…
你别难过了,你笑起来我心都要碎了…
云倾抬起手,唤了一声:“君华…”
可他明知,面前的人是君羽,叫他的那句“凤儿”明明是“倾儿”。
人总是忍不住欺骗自己。
那是他的百岁生辰宴。
君羽用梨雕了两只雪白通透的小兔子,一只把耳朵竖起来机警地睁着眼睛,另一只把耳朵垂在后背眯着眼睛打盹儿。
他把两只小兔子欢欢喜喜的放在了桌案上。
结果他刚离开一会,回来时就看到君华拿了兔子梨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然后云倾追着君华跑了大半个仙界,最后两人大打一场。
君华自知理亏,打架时便让了云倾几分,最后让云倾出了气才算完。
那时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岁月不等人,谁也没办法留住时间。
所有的事情都在毫不停歇地发生着,携裹着人们前行。
梦里的故事还在继续发生着,转眼间就到了诛仙台。
云倾自知这是梦,隐隐觉着这时候该醒了。
没没想到画面还在不停的往前展开——
长长的迎亲队伍…野外的丛林…肃亲王府…萧凌羽…
还有那头威风凛凛的黑狼,草原上的奔跑,情意缠绵的誓言…
云倾猛地坐了起来。
“苏云清…原来我是苏云清!”
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和墨华的爱恨纠葛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他总喜欢叫自己笨男人,然后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伸手刮一下自己的鼻子。
他总是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挡去世间的一切锋利,让自己不用去担心那些纷扰。
他们曾经还有一个孩子,叫做墨钰。两个人一同盼着孩子的出生…
可是那个躲在墨华身后的少年又是谁?
总觉得他身上的气息熟悉无比,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好像在地下深处,几千里的地方,带着凌冽的寒意而来。
是阴曹地府,奈何桥畔。
那个拿着汤勺的女子,笑意盈盈的盯着盯着他:“你想忘了的那个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呀?”
整整一千年,自己不停的喝着孟婆汤,和端着碗的姑娘讲着他和墨华的过往。
那个姑娘似乎对自己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到了后来,竟然是整日里缠着自己跟她讲。
后来,自己孟婆汤越喝越多,忘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而那位灵动活泼的小孟婆,竟然把所有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
“墨华,你可知我真正的身份?”少年趴在墨华的腿上,娇俏地抬头看他,一幅岁月静好的样子。
院子里的凤凰花树全都被拔了去,换成了妖异的曼珠沙华。
这是地狱里的花。
少年说这是他最爱的花,要墨华在两人居住的地方每一处都种上。
墨华伸手在少年的背上轻轻拍着:“我早就知道你并非真的是凡人,只是无论你是何身份,我都不在乎。阿清,只要是你便好。”
他已经错过了太多,这一次,他不能再错了。
“好。不过你不要叫我阿清了。唤我阿秋,我真正的名字,叫做孟晚秋,是阴司的孟婆。之所以可以生孩子,是因为我本身就是女孩儿呀!”
少女慢慢变回自己的容貌,坐了起来,撒娇似的捧着墨华的脸。
喝着黄泉水长大的她,第一次尝到了情爱的滋味。
怪不得那么多情人到了地府还不愿分开,原来情爱如此让人着迷,疯狂。
这幅面孔让墨华觉得太过陌生,虽然很不习惯,可墨华还是摸了摸少女的头发,唤了一声:“阿秋。”
无论是男是女,样貌如何,可两个人发生过的所有过往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少女听到自己的名字,瞬间笑意蔓延到眼底,像喝了十斤的蜜糖。
“你再多叫几遍,我爱听。”
可不等墨华再张口,外头就响起了一阵笛音——是云倾最常吹的曲子。
一道人影,提着剑走来。
“倾儿,你心神不稳,现在贸然闯到仙界,太危险了!”
云倾的性子向来很是倔犟冲动,要是就这样冲过去,吃亏的只能是他。
而且已经回到苍梧山了,想要再杀回去也得从长计议啊,免得正中别人下怀。
此去必然会受伤,云倾的爱恨强烈,若被刺激到,怕是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我只想去求一个结果,没有别的。”云倾笑了笑,看似轻松地把玩着手上的听风。
长长的笛子在他修长的指尖上下翻转着,苍梧山的鸟儿全都寂静无声。
君羽神色哀伤无比的看着云倾:“倾儿,当我求你,别这么冲动。等我修为恢复了,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在新的仙帝登位后,君羽自废一身修为,万年灵力毁于一旦。
“我没有冲动。君羽,我现在很冷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云倾把长笛收回,别在了腰间。
是时候对往事做一个真正的了结了。
“好,你若执意要去,我就陪着你。只是这次,我无论无何也不会让你做傻事了。”君羽下定决心,想要赌上这条性命,护云倾此行周全。
云倾点了点头,慢慢走向君羽,装出一副同意了的样子。
“君羽哥哥,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谢谢你。”
一个印结从云倾的指尖迅速被捏了出来,打进了君羽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要是君羽没有受伤,这样小小的法术是根本困不住他的。
君羽瞪大了眼睛,挣扎道:“你这是做什么?倾儿,你快解开,听话!”
他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仿佛云倾这一去,就回不来了似的。
“我能想通的。我早就不是当初那头傻凤凰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承受得住。君羽,你别等我了,你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说完,云倾抽出了君羽的御灵剑,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君羽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喊着倾儿,倾儿…那般情意绵绵,那般痛彻心扉。
喊到最后,声音竟然已经哽咽。
云倾忽然就晃了神,隔着千年的时光,看到了那时候的君羽。
年少时的欢喜也是真的。
倘若在他跳诛仙台的前一刻,君羽能拦住他,这般情真意切的叫他的名字,那他后来也不会爱上墨华。
上天总是喜欢造化弄人,那些年的时光终究还是错付了。
云倾拖着御灵剑一步步离去,眼中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此刻,那把剑正架在孟晚秋的脖子上。
他来的时候,那少女正抱着墨华的腰,将脸贴在他胸膛上,旁边是开到极致的曼珠沙华。
“孟晚秋,看来我没有猜错,果然是你。”云倾勾着嘴角,皮笑肉不笑。
老朋友见面,少不了要互相寒暄的。
少女却对脖子上的剑毫不畏惧,她深知云倾不会下手。
先不说云倾是否能真的伤得了他,若是真把她杀了,想必云倾和墨华之间的隔阂也会更深了。
云倾没那么蠢。
“当然是我,而且墨华从始至终爱的都是我。”孟晚秋故意挑衅道。
说完,孟晚秋得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墨华。
墨华脸色不善,对云倾厉声说道:“凤儿,把剑放下!”
或许是墨华那抹担忧的神色太刺眼了吧。
“墨华,我且问你,你当真一丁点也没有爱过我么?”云倾逼着自己正视着墨华。
这句话在此时真是太不合时宜了,简直是自取其辱。
按道理来讲,现在云倾最好的做法应该是昂着头说一句“本凤神不在乎你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好自为之”,然后再潇洒地转身离去。
苍梧山是个好地方,灵气浓郁,四季如春。他就应该好好的躲在那里,同自己的一帮子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在舒服的小日子里把墨华一点点的忘了去。
倘若真的如此,便皆大欢喜了。
千万年后,世人提起凤神云倾,也当敬佩他脱离仙界自成一派的勇气,更是赞他成全有情人的心胸。而不是现在这样,卑微的站在墨华面前,用天底下最酸的语气问他爱不爱自己。
可命数如此,云倾别无选择。
两次同时栽在了同一个男人身上,算他倒霉。
仿佛无论云倾逃到哪里,都躲不开这个劫数。
墨华看出来云倾也并非是真的想要孟晚秋性命,只是想逼自己做一个选择。
他更是知道,纵使自己没有选云倾,云倾也不会动手。
是云倾的眼泪告诉他的。
“你哭了。凤儿,你眼睛刚好,别哭了,血泪最是伤身。”墨华想抬手替云倾擦去眼泪,却又顿住。
他是孟晚秋的夫君,不该作出如此动作的。
看出墨华心中的不忍,孟晚秋赶紧转向墨华央求道:“阿华哥哥,我已经失去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说话间,孟晚秋由于言辞太过激动,动作幅度有点大,脖子在剑刃上刮出一道血痕。
这一下也吓得云倾赶紧收回剑,孟晚秋趁机扑到了墨华怀里。
墨华的神色由挣扎痛苦逐渐变得坚定,他拉着孟晚秋的手:“凤儿,我不能负了她。”
不能负了她,所以就负了自己?
“你可知道她是谁?她原是奈何桥边煮着黄泉水的孟婆!她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苏云清!”云倾仍不死心。
可惜当一个人被蒙蔽时,是怎么也叫不醒的。
“她已经告诉我了,她是阴司孟婆,也是苏云清。”墨华握着孟晚秋的手更紧了。
这副场景,显得云倾活脱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就是一个挑拨离间的恶人。
“哈哈哈,孟晚秋,你赢了。既然墨华说他爱的是你,那我便把他让给你。只是你偷来的记忆,是时候还给我了。”
云倾笑着,御灵剑便直直地朝着孟晚秋袭去。
他加持了法咒,只要杀死了孟晚秋,就可以让她体内那些记忆全都变成画面展现出来。
属于她自己的记忆,会是蓝色,不属于她的,就是红色。
他要让墨华看清楚,那些关于往事的记忆,到底是谁的。
孟晚秋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之前的易容法术维持不了多久,是墨璃主动找到她,帮助她易容成苏云清的样子骗得墨华的信任。
可一旦易容法术慢慢失效,她就只能凭借着往事来让墨华信服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可知这颗心早已伤痕累累
御灵剑指着孟晚秋的眉间,锋利的剑刃让血渗了出来,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跑。
“住手!”
随着墨华一声高喝,云倾抓着剑柄的手渐渐松开…
一柄长剑插在云倾的胸口,从他心脏的位置贯穿而过。
刚才孟晚秋的惊恐,全都是装的,他只是想让墨华出手。
云倾低头看去,心口那个巨大的血窟窿,怎么就感觉不到痛呢?
墨华的双手都在发抖,以至于他忘了把剑抽出来。
“凤儿…我…”墨华的双唇也在止不住的颤抖,仿佛刚才那样做的人不是他一样。
孟晚秋是冥界中人,活了几万年,和凡人苏云清根本是天壤之别,哪里会害怕到无法反抗。
所谓的柔弱,也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云倾根本就伤害不到他。
自己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凤凰,虽自诩凤神,却未真正得到上神之位的仙力。
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劳烦仙帝亲自动手来送他一程。
“墨华,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颗心是不怕疼的?”
云倾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感觉这不算太长的一生,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坎坷了。
临死之前,许多已经忘却的往事,全都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叫自己娘子,叫自己笨男人,叫自己小馋猫……
总喜欢变着花样给自己做各种好吃的,说等孩子出生了就要哄两个孩子了。
自己佯装生气的撅着嘴,皱着鼻子不满地说道:“我哪里是小孩子呀,你就是不想带我吃好吃的!”
墨华笑着把他打横抱起:“娘子莫要生气,为夫带你去醉仙楼吃红烧肘子,给你赔罪。”
那时候真好啊。
由于之前用在孟晚秋身上的法术反噬了,此时此刻云倾脑海中的画面全都呈现了出来,散发着淡淡的蓝色。
“墨华,新婚之夜你没来,是我最大的遗憾。后来你拼上性命为我寻来了灵火珠,晕倒在门外……其实不止这一次啊,你还陪我跳过诛仙台,堕仙为魔,还有很多很多……我欠你太多了,这回我就当把命还给你吧。”
云倾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说完了这段话,看着墨华,弯着嘴角。
自己此时一定笑得很难看吧?
“阿清?”墨华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声,身形晃了晃。
孟晚秋看着上空不断浮现的画面,一片片蓝色的光芒在不断消散……
甚至还有当初苏云清在奈何桥上端着碗和她讲故事的画面。
那些东西,足以说明一切了。
墨华虽然一时被蒙骗,却也没有那么笨。
云倾现在太累了,连耳边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散开,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墨华的胳膊。
“我记起来了,墨华,可是太晚了。孟晚秋用了一千年去记住你,我却用这一千年来忘记你。一次又一次的,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放弃你…”
云倾拔出了两把剑,伸手到自己心口的位置,掏出了一颗金色的珠子,上面有两条裂缝。
那是他的元丹,就在他心脏的位置,若此时不取出来,便会随着他的仙体一起灰飞烟灭了。
就当留给墨华做个纪念吧,好歹自己曾经爱过。
今生何其有幸,能得到如此举世无双的男子的真挚情意。
今生何其不幸,没能和他白头到老,两人一再错过。
最后的意识也开始涣散,眼前的两个人影都不太真切了。
“阿清!”墨华脸色惨白,感觉抓着自己胳膊的人越来越轻…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是不是和他有仇啊
云倾想伸手摸一摸墨华的脸,费力的抬起了手:“我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你,我们的孩子,他其实…”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云倾的手就已经无力的垂了下去。
阿团就是他和墨华的孩子啊,可惜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要是能早一点知道,要是能……可是没有机会了,一切都太迟了。
墨华抓住他下坠的手,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可惜云倾已经给不了他任何回应了。
好像有什么人从远方跑了过来,撕心裂肺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倾儿!”
来人跪在地上,扑到云倾身旁,却只抓住一道残影。
君羽强行挣脱了法咒,却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也曾是自己年少时最美的梦境啊……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体内挣脱出来,云倾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轻。
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
他的元丹此刻已经光芒散尽,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云倾的灵识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化为流光碎片。
他看见惊惧交加赶来的墨璃,还有跟在后头的阿团,闪着红光的是红儿,最后面是一身白衣的亦歌…
他们围着云倾逐渐消散的身体,不停地说着什么,阿团的鼻子都哭得红通通的。
墨璃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发抖,不停说,小倾儿,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后悔了……
目光越过人群,最终落在墨华身上,他的手已经穿透了云倾的身体,抱着一片虚空。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现在想来,这句话是真的应景。
凤神陨落,四海八荒的禽类悲鸣十余日不肯停歇,声音缭绕在九州之内,人人闻之而落泪。
五百年后。
这个地方叫做凤凰山,听说是独立于六界之外,神仙都管不上的地方。
一个幼童正在拿着糖葫芦,舔着沾到手上的糖衣,一脸天真的听旁边的男子讲故事。
小男童长得白白嫩嫩,模样乖巧可人,就是太胖了些,手臂上圆嘟嘟的肉都快弯不过来了。
君羽告诉他,凤凰山是最安全的地方,千万不能到处乱跑。
“倾儿啊,我们昨天讲到哪儿了?哦对,说到仙帝墨华吃小孩儿了,他可是长得青面獠牙,最喜欢到人间去偷像你这样可爱的孩子吃了。”
君羽说这话时神情一本正经,提到墨华时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愤慨。
这样的故事云倾从小听到大,被君羽翻来覆去的讲,他都能倒着背出来了。
刚开始听的时候他还觉得津津有味,可时间一久,云倾总怀疑是君羽故意编造出来的了。
不就是嫌自己吃得多长太胖么!
吃完糖葫芦,云倾又掏出自己私藏的一个帕子,里头包了他最爱吃的云糕。
将甜腻的云糕塞到嘴里,云倾含混不清地说道:“我知道,接下来仙帝又到处抢别人的媳妇当老婆,还特别爱打架,整天惹是生非,是天下第一大坏蛋。”
听到云倾的回答,君羽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所以你千万不能到处乱跑,要是不小心遇到他了,一定要不顾一切地逃走,然后给我报信。”君羽重复着每天都会说一次的话。
他们一直居住在凤凰山,君羽偶尔会带云倾去凡间玩玩,也是半步不离地跟着。
“我才不怕,我打架很厉害的,平时这里的飞禽走兽都怕我,要是遇到仙帝墨华了,我肯定把他揍得满地找牙!”云倾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拳头。
自己天生神力,还不到三岁就可以举起半人高的大石头,平时教训个猛兽什么的跟玩儿似的。
然而这个回答君羽却并不满意,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墨华这种人间败类,绝世混蛋,浑身上下都长疮流脓,碰到他就会生病。万一碰到了,你一定要躲得越远越好,听见没有?”
云倾眨巴眨巴眼睛,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
其实他觉得君羽这种行为就十分幼稚,就像他在人间看到的小孩子,跟自己的玩伴说“我很讨厌谁谁,你千万不要喝那个谁说话”一样。
“那什么仙帝是抢过你老婆吗?”云倾含着一半手指。
君羽的神色一会变得愤慨,一会又变得悲伤,想张口解释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悠悠的叹了一口长气,摸了摸云倾的脑袋。
那复杂的神色让云倾看不懂。
“来,张嘴,让我看看你吃了这么多甜食牙齿有没有坏掉?”君羽揭过话题,一把抢过了云倾手上剩下的云糕。
那些陈年往事,还是不能让云倾知道啊。
现在这样开开心心的,就很好了。
云倾眼巴巴地盯着君羽的手,委屈地说道:“爹爹,我还没吃饱!”
一句爹爹让君羽把手上的云糕捏得粉碎。
他瞪大了眼珠子问道:“是谁教你这样叫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