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仿佛听了一句废话,“不过这个独白已经许久没有再写文章了,没想到现在直接出书,出的还是一本……科举书。”
顾司文翻开这本《科举考纲重点》,“你们瞧,这上面的字字句句,没有经历过一番科举是绝不可能写出来的,还有这里,提到了一些朝中官员的喜好分析。”
“参加过科举的人可不少,却没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把这些经历都这么规整成一本书下下来。”顾司文翻到他熟悉的大人一页,“你们看他写的这个张某大人,年纪大,喜欢喝酒,最喜欢豪迈的诗词……这写的不就是那位张大人嘛!”
“还有这个。”从别人的书中看自己熟悉的人,文昭也觉得十分有意思,“……孔姓大人,脾气略显古怪,最是克谨守礼,遵守教条规矩,时有古板之姿……这不是孔瑞明孔大人还能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
顾司文和文昭似乎找到了好玩的事情,一页一页翻看这些大人的小秘密。
太有意思了,原来用一个不一样的视角再去看这些叔叔伯伯,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周自言吃完自己的早饭,悄咪咪收好东西,蹑手蹑脚地离开。
刚刚走出伙房就拽着他的小布袋,越走越快,直至跑步离开!
在南边的时候他能肆无忌惮地写文章,那是因为天高皇帝远。
不管他写什么,朝中那些人都不知道。
现在可好了,他就在人家脚底下,还把人家一顿贬斥。
这要是还能不被套麻袋,他周自言都得夸一句那人心善!
虽然现在没人知道他是谁,但他还是觉得心有戚戚。
快溜,还是得快溜!
都怪林范集这个死老头,待他休沐日,定要薅光他的胡子!
而此时的国子监之外,《科举考纲重点》经过各大书坊的推广,成功走入每一户书生眼里。
有那认识‘独白’是谁的人,捧着《科举高考重点》惊讶不已,“独白居然没有消失,竟然开始出书了?不行,我得买一本回去看看!”
也有那不认识独白的人,只想买一本回去看看热闹。
毕竟这讲科举的书可不多见。
唯有那几个荣登书本的大人,看着自家孩子买回来的书,心情不畅。
孔瑞明的孙子举着《科举考纲重点》跑内屋,“爷爷!爷爷!你被写进书里啦!”
“这有什么奇怪的?”孔瑞明摸摸胡子,宠辱不惊,“来来,让爷爷看看又是怎么夸爷爷的。”
“好像不是夸哦。”小孩找到爷爷那一页,举给孔瑞明看。
方才还淡定非常的孔瑞明,一字一句看过去,表情逐渐难看。
“……老古板?”
“不知变通,最喜克谨守礼的风格……”
“所以绝不能随意发表心中所想,免得惹来不喜……”
孔瑞明直接把书扔到地上,指天骂地:“老古板!你才是老古板!竖子,定是你干的好事,定是你!”
全大庆找不出第二个会叫他老古板的人!
这竖子,他好心放过他那小哥儿和小孩徒弟成为秀才,这竖子竟然写书来骂他!
“爷爷,这里还写了好多人呢。”小孩又翻开一页,“你看,这个写的是不是刘伯伯……”
孔瑞明眯着眼睛一看,顿时哈哈大笑,“体型丰腴,喜好甜食……是他,是他哈哈哈哈!这下坏了,看过书的人都要知道你刘伯伯喜欢吃甜食了,哈哈哈哈!”
虽然孔瑞明心里还是不爽,但有人陪着他,那滋味就不一样了。
“来来,再翻一页,让爷爷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在?”
如孔瑞明这般大怒的人,都在各自府邸里唉声叹气。
“哎哟,这点老脸啊,怎么就这么被写出来了……”
“老夫爱吃甜食怎么了,不爱吃甜食,老夫能有现在这个体型吗?”
“……这人,这人,真是可恨,都不在京城了,还这般上蹿下跳!”
他们摇头叹息,却没想过找人麻烦。
也不看看这书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就这书里的内容,若是没有陛下应允,怎么可能会流到市面上?
既然陛下都同意了,那他们就歇歇吧,不就是被考生知道点自己的小秘密,幸好书上写的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没让他们彻底晚节不保。
不过,等见了那个可恨的人,还是要骂他一顿!
而其他没有被写到书上的人,也有些生气。
和‘独白’关系好的人,把书翻烂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气得与家中夫人痛斥‘独白’一个时辰,“夫人,你说说,我与他关系不好吗?他写了这么多人,怎的不把我也写上去?!要不然为夫现在也能在京城热闹一把!”
夫人:“……”
心思多一点的,晚上翻开《科举考纲重点》,陷入自己的想法中无法自拔,“……陛下为何允许这书上市?莫不是想提拔书里的几位大人?不对劲不对劲,拿来我再研究研究。”
也有那干了一辈子活,却捞不到一次主考科举机会的官员,只能望月兴叹,“唉!本官没机会做科举主考官也就算了,现在连这等写科举的书都不算本官的名字,真是……真是……唉!”
世人种种喜怒哀乐,不一而语。
不过听说第二天的上朝时间,敬宣帝撑着额头听了一个多时辰的‘臣反对此书上市!’‘臣对此,有些异议’‘陛下,科举之重,还请三思’。
反对的大臣们磨破了嘴皮子……
至于敬宣帝听没听,从这本书后面仍然摆在各大书坊里来看,应该是没听的。
腊月第一天,国子监祭酒从小道收到消息,不出三日,陛下就要带几位群臣来庆学查看教学情况。
国子监祭酒立刻吩咐四厅所有人,要求国子监众人,这段时间不管有什么恩怨,都不可私自行事,万事当以国子监为重。
辜鸿文和姜南杏弯腰作揖,“是。”
低下头的时候,他们互相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现在既没有什么大节,也不到例行检查的时候,陛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周自言入学这个世间来,明摆着是冲着人来的啊。
——到底还是游弟,果然和陛下关系匪浅。
当周自言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落了落。
但他已经做好准备。
毕竟已经返京,要想处理以前的旧事,早晚都要见到以前的旧人。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见面的好时机,但若是有了机会,那还是可以见一下的。
周自言是对敬宣帝有怨言,但那好歹也是自己跟了好几年的顶头上司,也是这大庆的天。
他走时,敬宣帝的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他现在更想看看敬宣帝是否还康健,是否还像记忆中那样,将大庆和子民看作时比自己身体更重要的存在。
果然,三日后就有几位老者穿着轻便的常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跟着国子监祭酒进入国子监。
他们先是去了庆学,站在堂外看了好一会屋内的上课情况。
又去找庆学的夫子博士们了解了一下各位皇族子弟的学习情况。
大致有个了解后,几人又迈着步子,往官学这边来。
此时周自言正在外面扫地,而顾司文和文昭一边互骂一边擦地板。
在清扫国子监这件事上,六堂再没有任何等级划分,直接轮班制!
于是今儿凑巧,周自言在国子监认识的这几个人,都凑到一起去了。
“累死我了。”顾司文擦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拍拍手,“少爷我已经擦了两天地板了,这地板都能照出人影儿来了,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家父也不知道。”文昭特意写信回家,结果他爹什么都没说,就让他这几天好好读书,不要搞乱七八糟的。
“我爹也什么都不说。”顾司文也寄信回去了,可是他那个爹,连封回信都没给他,当真可气。
周自言拄着笤帚,这儿扫扫,那儿扫扫。
余光正好看到一行人踩着连廊最里边的小路,从官学方向走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老者,背着手,四方步。
而他们的祭酒大人,落后老者一步,还微微弓着腰,一看就是在汇报什么。
周自言拄着扫帚摇头,也不知道和谁学的,看个国子监还要隐藏身份,搞微服私访这一套。
顾司文看文昭正坐在地上发呆,他一时没忍住,抓起地上一把土扔到文昭头上。
“顾司文!”文昭好好一个小公子顿时灰头土脸,竟也抓起一把土回赠顾司文。
结果顾司文和猴子一样跳开。
周自言见状,立马往旁边一跳,时刻准备逃离现场,顺便拯救一波这几个孩子,“我劝你们消停一点,不然待会没有好果子吃。”
“表兄,你说啥呢!”顾司文忙着和文昭互殴,根本没在听周自言说什么。
文昭自然也没听。
国子监祭酒领着诸位从庆学走过连廊,刚出连廊看到的,便是顾司文和文昭那两个混小子,手里各抓着两捧土。
互扔就算了,嘴里似乎还在骂骂咧咧。
“文昭,阴沟虫!”
“顾司文,你有辱斯文!”
两个小少年追跑在小院里,他们倒是高兴了,可地上四处都是飞扬的土渣。
国子监祭酒两眼发懵,“……”
谁都没有你们两个有辱斯文!
辜鸿文跟在国子监祭酒身后,看到此情此景,眼前一黑。
要不是有姜南杏扶着,大概当场就能晕过去。
几位国子监的大人现在进退两难,他们不敢看院中吵闹的场景,也不敢看同行之人的脸色。
万一看到一个大黑脸……亲娘啊,影响仕途啊!
敬宣帝扶着连廊梁柱,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他看着院中到处奔跑的小少年,竟然还笑了,“老林,朕上次来时,好像没有这么热闹吧。”
他不是第一次来国子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闹腾的景象。
幸好这次听了林范集的提议,没有大张旗鼓地来国子监,不然他看到的,估计还是那些老老实实上课的监生,忒没意思。
林范集看了祭酒一眼,“郑大人勤快得很,每次都能提前将国子监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们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林范集口中的郑大人,这位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额头微微冒出一层薄汗,“……大人谬赞了。”
如此阴阳怪气,辜鸿文和姜南杏见状,眼前又是一黑。
敬宣帝看够了热闹,抬步往顾司文等人所在的小院走去。
郑大人小步跟在身后,面色痛苦,“陛下,咱们不是先去看率性堂吗?率性堂的监生们此时正在上课,您可去瞧瞧他们功课进步了没啊。”
“这儿近,先看这里。”
敬宣帝背手,走得飞快。
姜南杏追上郑大人,“大人,陛下不会责骂司文他们吧?”
“等陛下走了,一定把顾司文和文昭给我关禁闭,一定给我关起来!”郑大人气得头昏,“……算了,怎么说那俩也是咱们国子监的孩子。待会陛下要是真说什么,你和鸿文想办法揭过去,就说他们平时读书太用功,现在不过是释放孩子心性,平时并不会这样。”
“大人放心。”
姜南杏和辜鸿文领命。
敬宣帝刚刚走到小院里,迎头便是一抔土。
尚且跟在敬宣帝身后的人,呼吸一停,纷纷睁着大眼往敬宣帝那里跑。
天杀的,这是哪个小子扔的,竟然这么准!
不管有没有打中,他们都能收拾收拾蹲大牢了!
周自言更是大惊失色,顾不上什么扫帚,连滚带爬冲到敬宣帝面前,替他当下这一击。
“嘭!”
顾司文捏的松散小土块直接在周自言额头炸开。
周自言抿唇,一股土腥味,“……噗。”
往外一吐,好像还有一点砂砾混在里面。
顾司文捂着头惊恐,“表兄,你没事吧!”
“……”
待顾司文看到周自言身后挡着的那人是谁后,他身体僵硬,直接双膝跪地,拱手认罪,“陛……陛陛陛陛下……”
要了老命了,他只是和文昭闹着玩,怎么就飞到陛下头上了!
幸好表兄替陛下挡了一下,不然他现在可能已经脑袋分家了。
“……陛下。”顾司文跪下,文昭也跟着跪下。
他年年都随着家人进宫赴宴,没有人比他更认识这位老者是谁。
爹诶,娘啊!他们这次真是要完蛋了。
周自言扫掉自己脸上的土渣,回头询问敬宣帝,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可那双眼睛还是穿过这几年的分别时光,“……陛下,安否?”
这么多年不见,陛下龙体可还安康?
这么多年不见,陛下心中志向,可还坚持吗?
这么多年不见,陛下……还安否?
“……安,甚安。”敬宣帝紧紧握住周自言的肩膀,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狠狠拍了三下。
安,都安。
这些年,他一刻都未放弃他们的志愿。
这些年,他追随长生之道,就是想再多活两年,开一个太平盛世。
这些年……
幸好,他们又再见了。
“陛下……陛下没事吧?”
后面的人急忙追来,要是陛下今天出点岔子,他们回头就能被谏官们用笔杆子戳死。
郑祭酒没顾上周自言,他一来便围在陛下左侧,一步迈过去,恰好挡住跪在地上的几个人。
“陛下,龙体要紧,咱们先去歇息歇息,这几个皮猴子,下官会看着处理的。”
敬宣帝斜着看了郑祭酒一眼,“老郑,你确实勤快,这会儿还不忘护着你这几个监生。”
“……这,下官毕竟是这国子监的祭酒。”郑祭酒苦笑。
就算国子监的监生捅了天娄子,只要他还是国子监祭酒,就得替他们顶住那片天。
这是他的职责。
“郑祭酒……”顾司文听着郑祭酒的话无比后悔,他怎么就在今天犯了浑,非要闹文昭呢!
文昭一直一声不吭,突然道:“此事是学生与顾兄太顽劣所致,学生与顾兄甘愿受罚。”
顾司文受罚定是跑不了,但如果加上一个他,说不定能分担一二。
顾司文像是听错了一样,不可思议:“文昭……”
文昭家势大,陛下若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说不定会对他们从轻发落……文昭这是用自己的身份替他开罪啊!
姜南杏和辜鸿文齐齐跪下,“陛下,是下官平时疏于管教,才让两位监生闹出此事,若要论责,下官一力承担。”
“朕说什么话了吗?你们一个个都跪下了。”敬宣帝找到一处假山石,撩袍而坐,“老林,朕在他们眼中,就那么不可理喻?”
林范集弯腰道:“……这,臣可不知道。不过陛下在臣心中,始终良善。”
“你们俩,过来。”敬宣帝对顾司文和文昭招手,“朕记得你们,一个是老顾的……二子,是吧,你是文贵妃的子侄,时常进宫陪伴贵妃,朕好像见过你。”
“……回陛下,正是学生。”
顾司文和文昭对视一眼,完了,陛下都认得他们谁是谁,想逃跑都跑不了。
顾司文和文昭料定待会可能会要下大狱,却没想到陛下竟然当场考校起他们的学问。
把四书五经和策论全都问了一遍,最后还要他们现场写一首五言诗。
顾司文和文昭愣了。
周自言毫不留情一人踢了一脚,这是陛下给他们的考问,还不赶紧回答,磨蹭什么呢!
顾司文和文昭恍然大悟,揪着衣角磕磕绊绊回答出敬宣帝所有问题。
他们二人虽然闹腾,但是学问都还算扎实,而且也正在踏踏实实考科举,敬宣帝得知此事,点点头。
并没说什么责怪的话。
郑祭酒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真是福大命大,陛下这就是不追究的意思了。
剩下的,只要等陛下走了,关他们禁闭就是!
郑祭酒现在才有时间关心另一名监生。
就是这人替陛下挡了一下,忠勇可嘉,忠勇可嘉!
郑祭酒噙着笑容准备夸赞一番这名监生,在看到监生那张清俊的脸孔后,笑容僵硬了。
郑祭酒觉得自己今天魇着了,不然他怎么会看到正二品的总宪大人,现在穿着他国子监的监生服饰,就站在他身边呢?
他一定是魇着了,一定是。
周自言轻咳,拱手作揖,“祭酒大人,在下国子监监生周自言。”
他以前因为职务问题,考察过这位郑大人的政务,所以他们时有见面。
只要一眼,郑大人就能认出他来,不奇怪。
“……”郑祭酒看看周自言,又看看陛下,最后再看看林相公。
罕见地,这三人全都不约而同默默离开他的目光。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等等,他若是没记错,姜南杏和辜鸿文都是这位大人曾经的同窗吧?
郑祭酒看向姜南杏和辜鸿文。
果然,姜南杏和辜鸿文也默默远离他的目光。
郑祭酒:“……”
合着他的国子监里有这么一位大人,只有他这个国子监祭酒不知道呗?!
从陛下到姜南杏, 全都知道真相,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郑祭酒干了大半辈子的国子监祭酒,遇到再难搞的监生都没想着辞官, 现在是真想撂摊子了。
姜南杏和辜鸿文跟着郑祭酒干了这么多年, 郑祭酒一个挑眉,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现在郑祭酒眉尾耸落, 目光僵直,一看便是受了惊吓, 可能还有点委屈和不解。
他们这位郑大人啊,平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实际上还是有点胆小怕事的。
二人互相一对视,一人一边, 扶住他们的祭酒大人, 免得郑大人待会气晕过去。
郑祭酒现在是真觉得头晕晕的。
陛下和总宪大人到底在玩什么啊!
“你们随朕一起四处逛逛吧。”敬宣帝从假山处站起来, 整理好衣衫,点着院中三个外人跟着他们一起去游逛国子监。
周自言以前就经常随着陛下出行,习惯使然, 自动站到林范集身旁,落后半步, 以示尊敬。
动作之行云流水, 让顾司文和文昭越来越惊讶。
他们没听错吧?
陛下要让他们三个小辈跟着几位大人一起去查看国子监的情况?
他们两人的爹都甚少有这样亲近陛下的机会,他们两个小辈就已经能跟在陛下身后了?!
顾司文尤其震惊,他那表兄,似乎也太自然了一些, 竟然直接站到林相公身后,而林相公还微微让开一个位置, 好让表兄站进去。
这是在做什么!
顾司文好想抱头尖叫。
这些大人的戏码他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文昭来不及多想,拽着尚在愣怔的顾司文跟在最末尾,全当一队人的小尾巴,主打一个没有存在感。
【咱们真要跟着啊?】这是顾司文的小眼神。
文昭回他一个白眼:【那你去回绝陛下?你敢不敢。】
“……”顾司文蔫吧了,他敢去回绝陛下?
那他就要在牢里和他爹相见了。
敬宣帝回头看到两个少年挨挨蹭蹭,不愿意跟上他们的样子,又笑了,还故意对他们招招手,“既然是看国子监,那就让这两个孩子带路吧,正好去瞧瞧他们的同窗在做什么,有没有认真上课。”
“……”郑祭酒今天就希望陛下能忘记顾司文和文昭,偏偏陛下还要把人拎出来打头阵,他现在真要冷汗直流了。
顾司文和文昭所在的崇志堂、正义堂是什么模样?
郑祭酒想都不敢想。
他们一路走过率性堂,郑祭酒悬着的心越来越高。
幸好率性堂的监生年纪都比较大,沉稳,可靠。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他们上骑射课程。
敬宣帝站在最外围,看着一帮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骑马射箭,神采飞扬,终于露出一个让郑祭酒放心的微笑。
“不错。”
敬宣帝背着手,似乎很是欣赏率性堂的诸位监生。
“这些监生们读书骑射都十分刻苦。”郑祭酒虽然站在陛下身后,但时刻不忘为自己的监生们增加好印象。
敬宣帝看着场中靶子,突然问周自言:“你小子,现在可能射中十环了”
周自言上前一步,“回陛下,还是五环以外,臣……草民于骑射一道,实在没有什么天赋。”
他习惯要说臣,幸好及时刹车。
敬宣帝听着那声‘草民’,欲言又止。
身边这位才俊,是他自己亲手点出来的殿试状元,现在却只能以‘草民’自称。
遥想当年,他在金銮殿见到的青年,一手文章写得鞭辟入里,务实又勤快,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他曾以为自己这个伯乐皇帝,终于找到能与之共同奋进的肱股之臣。
可最后还是拗不过那些深耕大庆几十年,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势力。
是他这个做皇帝的无能,护不住自己珍爱的臣子。
敬宣帝看着连廊下檐,“南边……苦吗?”
周自言听着这一声询问,心中突然释怀了许多,“回陛下,不苦。南边风气安逸,草民在那边过得很舒适,若是可以,草民倒挺想直接在南边定居的。”
“那你现在为何又回来了?”敬宣帝道,“你大可以在南边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不会有人能找到你。”
“草民是个执拗的人,未完成的事一定要做完了,有头有尾,才算结束。”周自言像以前那样背起手,仿佛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并不是国子监骑射场,而是曾经共同点灯熬夜过的御书房。
那时候他与敬宣帝能为了一条律令争上几天几夜,直至找出前朝论点,方能罢休。
大庆历史上,少有帝王能亲民到这个程度,所以哪怕他刚南下的时候埋怨过敬宣帝,他也从没怀疑过敬宣帝对大庆的用心。
“回来就好啊。”林范集笑道,“陛下,这小子不在,老臣都寂寞了许多。无人让老臣纠错,实在无聊。”
敬宣帝想到从前种种,扶髯轻笑,“你们俩日后要是再在上朝之前争吵,朕真的要打你们板子了。”
“那草民便和林相公在其他地方吵,绝不让陛下看到。”周自言也难得调笑了两句。
周自言站在敬宣帝右侧,林范集就站在敬宣帝左侧。
这二人像敬宣帝身边的左膀右臂,并排而立。
顾司文等人站在他们身后,在他们眼中,这三个人里,一个年过半百了,仍然为了大庆事宜四处奔走,不曾听写;一个是他们大庆最尊贵的陛下,却有些佝偻身躯,已有白发。
而另一位,身形瘦削,一派文人的孱弱,站在廊下还有一些伤春悲秋的萧瑟之感。
他们像三幅完全不一样的画卷,硬凑到一起,却好像又有一些共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