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行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尚婶婶给我发了红包的,邻里邻居的,别太计较。”
“红包总共也就两百块,你一来一回都能拉多少客人了,”陶楂在父母面前从来不伪装,“他们就是欺负你老实,你还帮他们搬。”
陶楂清醒又聪明,他一脚踩在木材上,拉开副驾驶,看见里面全是木屑和灰尘,“车也弄得脏死了,他们出洗车费吗?”
陶大行缩着脖子不作声。
他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平时乖,实际上一点气都受不了,胜负欲比他跟向莹两口子加起来都要强,一点委屈也是受不得的。
陶楂又踢了一脚木材,嘟囔了一句“去死啊”,接着背上书包,“爸爸你别搬了,我去找他们家,让他们自己来搬。”
他了解陶大行,还不忘威胁对方,“你要是还帮他们搬,我晚上就不吃饭了,明天早上也不吃,后天也不吃。”
陶大行最受不了这个,他最心疼老婆儿子。
他忙跳远了去,“不搬了不搬了。”
尚婶婶一家开着小卖部,在巷子进去后三分之一长的岔路口处。陶楂一路跑过去,小卖部没人,他叫了几声婶婶,货架后面的帘子才被掀了起来。
是尚婶婶的小儿子李暄,他举着锅铲,一手扶着帘子,“陶楂,有什么事吗?”
陶楂想了想,指指身后,“婶婶让我爸爸帮忙带的木材,我爸爸已经带回来了,车开不进来,木材就在外面放着,我是来提醒婶婶记得去搬进来,免得被人偷走了。”
李暄了然,“这样啊,那不用跟我妈说了,我去搬进来就行了。”
他又进了里面,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没了锅铲,身上也没了围裙,手里还拿着五十块钱的纸币。
“给陶叔洗车,”李暄弯腰把钱塞进了陶楂的裤兜,“我妈肯定没给洗车费吧?”
陶楂怕钱掉出来,自己又塞了塞,低低地“嗯”了声。
李暄今年大二,陶楂跟他不熟,毕竟相差了四岁,小时候也没怎么一块儿玩过。
后来李暄去了A市上大学,尚婶婶说那是全国最好的大学。陶楂对全国最好的大学的第一印象就是李暄和尚婶婶给的。
往回走的路上,李暄问道:“最近学习怎么样?听你妈说,高二了?”
“还好,老师说我可以上最好的大学。”陶楂虽然回答得不惊不喜,但心底里已经冒出了无数骄傲的泡泡,最好的大学!他也可以上!好厉害!
李暄惊讶了一下,“原来我妈说的是真的啊。”
“婶婶说什么了?”陶楂立刻警备起来。
“我妈说你学习很厉害,快赶上林寐了。”李暄不刻意地说道。
而美滋滋的陶楂却感觉有一道雷从头顶劈下来。
林寐!!!
陶楂走回去,目不斜视进了房间,反锁上门,拉开抽屉,把日记本摆上书桌,坐下来一笔一划地写着跟他外表看起来完全相反的文字。
“林寐,你阴魂不散,你无耻卑鄙,年纪第一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没拿过,如果试卷的分值是一千分,我能考一千分好吗?比你的一百分不多多了!”
笔尖扎透三四页。
陶楂无力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继续写。
“别欺负我爸爸老实了,会遭报应。”
陶楂觉得委屈,但无处发泄,只能写下来,他也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但起码能提醒他不忘记发生在自家身上的事情。
他也知道骂人不对,但只是骂骂人而已,他没做什么,他还帮助过不少人呢。
巷子里那几只猫一直都是他养着的,那些天天说宝贝亲亲的,可从来没有给过它们一口饭吃,他这么好的人,只是骂骂人,又怎么了?
“喳喳,出来吃饭了。”向莹柔柔弱弱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陶楂合上笔记本丢进抽屉里,“来了。”
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这是陶楂家里每天每顿饭的固定搭配,陶楂爱吃汤泡饭,但又不能仅仅只有汤,只有汤他也吃不饱。
向莹跟陶大行一模一样的宠爱儿子,他们只有这一个孩子,向莹打小身体就差,生陶楂是早产,一母一子差点把命送在了产房。向莹坐完月子之后,陶大行谁都没说,自个儿去医院结了扎。
因着早产的关系,两口子对陶楂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怕哼唧两声都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真是把陶楂当瓷娃娃一样的养大。
幸好,陶楂没有因为早产的缘故而留下什么麻烦的后遗症,慢慢长大后,跟同龄孩子倒也没什么差距,甚至更水灵更聪明。两口子这才逐渐放下心。
向莹给陶楂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多吃点,长身体的时候,学习又这么累,营养得跟上。”
陶楂埋头刨着饭。
“心情又不好?”向莹低下头,轻声问道。
“没有。”陶楂把妈妈夹的排骨喂进嘴里,“没有心情不好,但也没有心情好。”
向莹与陶大行对视一眼。
他们也不知道陶楂这性格是像了谁,陶楂几乎没让他们操过心,但天天生活在一起,他们作为父母的,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陶楂在心理上的敏感与多思,哪怕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也能让陶楂放在心上,在意许久。
“老师骂你了?”
“同学欺负你了?”
陶楂握着筷子,低声假设,“如果我成绩变得很不好,就像李暄的哥哥那样,变成小混混,你们还会爱我吗?”
陶大行是个大老粗,他不会说话,瞪着眼睛去向老婆求助。
向莹哑然失笑,“我们爱你,只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你具体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改变你的本质,我跟你爸爸从来没对你有人生成就上的期许,我们只希望你健康、快乐。”
陶楂不按常理出牌,“我不快乐。”
“能说说为什么吗?”
“你猜。”陶楂说不出口。
陶大行有些来气了,陶楂有多难哄,他当爹的最清楚,他自顾自开始吃饭。
向莹摸了摸陶楂的头,“陶楂,不要把气撒在爱你的人身上,告诉妈妈,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
陶楂沮丧道:“我没有撒气,妈妈,我只是想要变得比林寐厉害。”
他不会告诉父母自己讨厌林寐,说不定,他们还会帮林寐说话呢。
没人会在他跟林寐之间选择喜欢他的。
陶楂早早地就上了床,他双手盖着肚子,眼睛睁着,一点睡意都没有。
时间快到十一点时,窗外传来对面林寐家里郑萍说话的细碎声。
“下课怎么越来越晚了?”
“对身体不好…….你爸今晚也说不回来,亏我晚上还做了一桌子的菜。”
林寐的嗓音总令人联想到寒凉的秋,飘零于地面的枯树叶。陶楂听见他说,“高三是这样的,大家都是同样的下课时间。”
陶楂把窗户推开一点点缝隙,偷偷往外面看。
林寐身影背对着自己,瘦高的身影在路灯底下拉成更纤长的一道,一小块侧脸温润如玉,虽然还没走出青春期的清瘦,但已经拥有了魅力熟男的必备条件。
以后肯定帅死了!陶楂暗自想道,心里微微有些发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扒着窗户的手指,细瘦苍白,指甲盖泛红,一点气概都没有。
林寐赶紧变丑吧。自己要做鹦鹉巷最帅最酷的那一个。
林寐进屋去以后,陶楂正要关上窗户,就见穿着睡衣的郑萍握着电话站在路边,郑萍很漂亮,温柔知性,她和林寐父亲的对话被陶楂清晰地听见。
郑萍:“你吃饭没有,我做了盐焗虾,要不要给你送一些?”
林元君:“我在公司食堂吃过了,你早点睡……这段时间公司很忙,等过了这阵,我应该能升职,到时候给你买你一直想要的玛莎拉蒂。”
郑萍忍不住嗔笑起来,“就你那点薪水,还玛莎拉蒂呢。”
陶楂轻轻拉上了窗户,他不早恋,没喜欢的人,不理解爱情,也不爱听人打情骂俏,但他知道,林寐的父母很恩爱。
点着台灯的房间里,陶楂盘腿坐在垫了坐垫的椅子上,他柔软的刘海耷拉下来,手里一笔一划地写着。
“我希望林寐不幸福。”
写完之后,陶楂盯着这一行字,黑色的字体逐渐变成了红色,字体笔画散开,拼凑出一张属于林寐的脸。
被林寐盯着,陶楂顿感惊慌,几笔就划掉了这行字。
他小喘着气,在下面重新写:不能比我幸福。
写完,陶楂又把它划掉了,落笔写第三次:坐不上萍姨的玛莎拉蒂。
这次,陶楂觉得不错。
他放下笔,挑了下眉,觉得自己对讨厌林寐的度把握得刚刚好。
太恶毒了是坏孩子,可不记一记吧,又憋得慌。
过了一晚上,天麻麻亮,陶楂完全还在睡梦中,外面就传进来了动静。
陶楂习惯鹦鹉巷的杂音了,翻个身打算继续睡觉。
却在这时听见林寐的声音。
郑萍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完全没睡醒的那一种,“今天怎么这么早?”
陶楂听不见林寐说了什么,但他知道林寐起床了。
这么努力?
霎时间,陶楂的瞌睡虫全跑了。
陶楂一点点把被子踢开,他失魂般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书桌上面的时钟:5点20分。
比平时早了快两个小时。
想背着他偷偷努力?
陶楂呆滞的目光慢慢变得警觉,他把旁边的被子推开,手脚并用爬到窗户边上,小心推开。
对面果然已经亮了灯。
对面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有少年的轮廓显出,陶楂视力好,甚至能看清对方轮廓边缘肌肉线条的起伏。
没……没穿衣服啊。
陶楂下巴抵在窗台上继续看,林寐开始一件件套衣服了,扣衬衫扣子时,手臂抬起,下摆衣角扬起来,扣到最上面一颗时,林寐昂起头,喉间凸起的起伏很明显。
陶楂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喉结。
哪儿呢?
他怎么没有?
受到惊吓的陶楂火速翻身下床,他一路开灯,在洗手间镜子前面站定。
亮莹莹的照明灯下,陶楂也昂起脑袋,指腹在整根脖颈上又摸又按,最后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喉结——被中指触到的,仔细看,喉结在皮肤底下只有丁点凸起,连林寐的一半都好像没有。
陶楂兴冲冲的表情逐渐消失,他看着镜子里被自己搓得发红的脖子,终于在跟林寐脖颈的同样位置上发现了一丁点凸起。
顿了会儿,陶楂用力鼓了一口气,那点可怜的凸起毫无变化。
成绩比不过,身高比不过,现在连喉结也比不过了吗?
外面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响动。
陶楂顾不上再好好估量他跟林寐喉结的大小差距,睡衣领子都没来得及扣上,转身跑出洗手间,轻轻拉开大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
正好撞上推着单车从车棚里走出来的林寐。
风呼呼地吹在陶楂的脸上,早上的风特别凉,格外清醒地让陶楂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搓喉结,把脸搓烫了。
不然还会是怎样呢?
林寐踢了一脚单车的站架,随着轮胎轧上路面,他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看起来乱七八糟的陶楂。
在陶楂眼里,林寐跟小时候没什么变化,他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像是一眼就能看穿被看人的想法,令人的阴暗想法无所遁形——幸好,陶楂已经能够做到在林寐面前伪装得滴水不漏。
“你今天这么早去学校吗?”陶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应该这个时候站在这里,他不应该在床上睡觉吗?
他该怎么和林寐解释自己奇怪的行为?
林寐推着车,点了下头,“发现了一套很有意思的题,跟徐序曹严华约了时间,早点去学校。”
他回答完,问陶楂,“你也这么早?”
“……”陶楂在心底感叹恼怒了林寐的努力,幸好被自己发现了,不然林寐不知道得悄悄厉害成什么样。
隐隐的庆幸过后,陶楂捏了捏衣袖,“学习压力太大了,我睡不着。”
睡不着?
林寐扫了一眼陶楂白白净净的眼下,正欲开口,视线就扫到了陶楂脖子上那一块儿绯红的皮肤,他略略蹙了下眉心,“喳喳,你脖子怎么回事?”
陶楂衣领敞着,被他搓红的那一块无所遁形,还刚刚好在喉结的位置,配合着他凌乱的睡衣和头发。
林寐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自己玩过?”林寐眉心松散开,转为轻佻地挑了下眉。陶楂第一次在林寐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在陶楂一头雾水的时刻,林寐已经握着单车把手踩上了踏板,他丢下一句“注意度”之后,扬长而去。
陶楂还站在院子里,他不明白。
玩什么啊?林寐在说什么?
短暂地发愣过后,陶楂慢腾腾将眼皮耷拉下来,哀哀戚戚地想道,林寐的知识面又背着自己扩充了。
好焦虑。
为着林寐随口的那么一句话,陶楂从家里一直焦虑到学校。
而配合着林寐所说的起早去跟曹严华徐序两人讨论习题,他的焦虑已经进阶成了plus版本。
宁鑫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早就在教室看见了陶楂的身影,“你昨天放学没回家?!”这是宁鑫的大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陶楂停下笔,幽幽地抬起头,“我只是来得早。”
宁鑫见陶楂无精打采的,“那你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陶楂继续写自己的试卷。
宁鑫捏着书包坐下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我考得不好,回家后挨骂了,你放学后被班主任叫走,她是不是也骂你了?”
陶楂闷闷地嗯了一声,又摇头,“不算骂我,只是提醒我。”
“如果要骂我的话,”陶楂忽而扬起脸,估计着说道,“起码我的名次得下降个两百名吧。”他这次年级排名第七,总分比上学期还要高一些,赵清静才不会骂他呢。
“好羡慕你,我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宁鑫看着自己一团糟的试卷,他不用人安慰,很快又乐观了起来,“幸好,我有哥哥,我家有几千万的资产,成绩差点也没关系。”
陶楂写着字的笔尖慢慢停了下来,他将宁鑫的自言自语听进耳朵里,反复地在嘴里碾磨了好几遍。
宁鑫是不是在炫耀啊,炫耀自己成绩差也没关系,反正有钱,而他成绩好也没用,家里又没钱。
“啪”,宁鑫将一个盲盒盒子放在了陶楂的桌子上面,“你猜,这里面是哪一个?”
泡泡玛特的盲盒。
陶楂喜欢这个,但并不是都喜欢,他只喜欢某个系列,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人要送他泡泡玛特,那得要他们自己猜。
在陶楂还在思考的时候,宁鑫打开了盲盒,把里面的娃娃拿了出来,很兴奋地说:“是DIMOO的约会系列哦。”
陶楂准确地说出盲盒的名字,“浪漫气球。”不是他喜欢的,他不喜欢这个。
“庆祝陶楂成绩进步,希望陶楂以后一直走花路!”宁鑫将娃娃捧到陶楂眼前。
陶楂放下笔,微微笑着,“谢谢你,我好喜欢啊。”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送给好朋友的礼物被认可,宁鑫很高兴。
陶楂低头,把泡泡玛特娃娃放到了书包的夹层里。
本来就已经焦虑plus了,现在还要加上一点点伤心。
因为他在宁鑫没特意说过自己喜欢什么的前提下,送过宁鑫一套国外的漫画,那是他凭自己从宁鑫平时透露的言语中总结得来的。
宁鑫收到漫画的时候,高兴得差点拉在了裤子里。
可换成自己,收到的却完全不是喜欢的东西,宁鑫果然没把自己当朋友,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没有人会真正地喜欢他。
嘁,谁又会稀罕呢。
反正他自己喜欢自己就好了。
下午上体育课,陶楂把“自己喜欢自己就好了”反复在肚子里默念了九十九遍,在将要念第一百遍时,老师叫了他的名字。
“陶楂,你跟体育委员你俩去抬一筐排球来!”体育老师叉着腰,嗓门很大,操场上都能听见几道回音。
陶楂清瘦的身形和人高马大的体委马藏文从男生队伍里挤出来。
两人的影子的大小差距都十分明显,陶楂没关注这些,反而是马藏文忽然举起手臂,把有些走神的陶楂吓了一大跳。
马藏文穿着黄色球服,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一大坨,“看见没,这才是真男人!”
“陶楂,你太瘦了,也太矮了,我们男人,都是要有肌肉的,”马藏文放下手臂,“你回去得了,球筐我一个人就能抬得动,你帮不上什么忙。”
他说完,直接将陶楂撇在后面,大步朝体育器材室走去。
陶楂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慢停下,他的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
马藏文在说什么?长一身臭烘烘的肌肉有什么可优越的,还拉踩起自己来了。
他一直看着马藏文的背影,直到对方走进器材室之后才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很难看。
178(175)很矮吗?自己才高二,这是很正常的身高吧。
像马藏文那样,小小年纪发育成了一只巨型牛蛙,很好看吗?不好看吧……应该不好看吧……
与此同时,拖着满满一球框的马藏文从器材室里出来,他弓着背,后背肌肉在球服布料下形状分明,双臂的肌肉虬结,强而扎眼的力量感使他气势十足。
陶楂忽然对自己刚刚对马藏文的评价产生动摇了。
其实也没那么难看,说不定的确是比自己好看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允许马藏文拉踩自己了吗?
那么大的肌肉有什么好看的?林寐就不是那样,不也挺好看的。
陶楂安慰自己不要再计较了,但却没办法把马藏文的话不放在心上,他在打排球的时候用力将排球挥向球网对面的宁鑫,宁鑫被震得手臂发麻。
“嗷嗷嗷,陶楂你今天怎么这么凶猛?!!!”宁鑫搓着手大声嚷嚷。
陶楂踢了踢脚下的排球,“我不玩了。”
“啊,为什么不玩了啊,陪我玩嘛!”宁鑫在后面不满地大喊大叫。
他看不出来自己的情绪不对劲,陶楂背对他往教学楼走,在心里默默地又给宁鑫扣了分。
自由活动的时间,陶楂偷懒去天台坐着,他下巴磕着膝盖发呆,看着日光明晃晃的操场,流出来的汗干了之后使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冰凉,让他觉得自己活力全失。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是阴沟里的小臭虫子,不漂亮也不帅气,不聪明也不优秀,连班里倒数第一的马藏文都用肌肉嘲笑自己。
陶楂原本就不算高昂的情绪变得越发低落,他晃了晃小腿,偷偷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身后,拉下运动服的拉链,把外套脱下放到一旁。
陶楂模仿马藏文那样举起手臂,同时曲肘用力,低头细细看着自己臂膀上的肌肉——的确比马藏文的肌肉小很多。小特别多。
有些泄气地将手臂垂下,头也跟着垂下。
天台的风不算特别大,楼下的景色入眼十分清晰,花坛里花团锦簇,学校里笔直林立的水杉绿荫如盖,直临天穹。
陶楂突然想从天台上跳下去,但从这里跳下去没办法把马藏文给砸死。
那还是算了吧。
抬起头时,陶楂已经是泪眼朦胧。
“吱呀~”
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有人来了。
陶楂没有立即回头,他低下头,迫使眼眶里的眼泪掉下去之后,才扭头用干干净净的眸子看向来人,看清来人时,陶楂一愣。
“林寐哥哥?”眼泪不见了,可嗓子变不了人,他嗓子发颤,看见熟人,又下意识开始委屈。
可这是林寐,自己这么软弱的样子被看见了,陶楂觉得丢脸。
陶楂低头默不作声开始穿外套。
林寐绕到了陶楂跟前。
“赵老师找到我,跟我说了你科目上面的薄弱点,让我有时间能帮你看看,”林寐越走越近。陶楂脸上没有泪痕,但眼眶湿润,他继续说:“我刚才正好有时间,想找你聊聊这件事情,你不上课,怎么来这里?”
林寐在教室里就看见陶楂他们班在上体育课,陶楂上课上得一脸心不在焉,课没上完就背对班级入了教学楼。
但林寐去教室找,也没看见,不用想也知道来天台了——天台是一中学生的秘密基地,在学生中,不是秘密。
恐怕只有老师不知晓,大家众志成城地瞒天过海。
陶楂将肩膀缩起来,马藏文让他觉得自己瘦弱的身板变得非常有存在感,林寐那么聪明,肯定也觉得他个子矮身板小。
“吹吹风啊。”陶楂含糊其辞。
半天没有听见林寐的声音,陶楂疑惑地抬起头,恰好撞上林寐平静含笑的眸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相差了一岁多一点,陶楂却总是觉得林寐比自己成熟许多。讨厌死了。
“喳喳,你又在哭吗?”林寐微微倾下腰来,跟陶楂对视。
喳喳是陶楂的小名,只有鹦鹉巷的人才会这么叫。
这么叫陶楂的林寐登时就让陶楂感受到其他同学身上没有的亲切感。
陶楂皱皱鼻子,“什么叫又啊?”
林寐说:“之前操场遇见你,你也是在哭。”
陶楂又低下头,他鼻子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嗯”,哼得抑扬顿挫,拖得绵软悠长。
过了半晌,陶楂左手从衣袖里探出来,蜷缩着手指抓住林寐的衣角,抬头用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望着林寐,可怜又希冀地请求,“林寐哥哥,你说,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说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最聪明的。”
林寐垂眼看着陶楂发红的鼻尖,陶楂眸子像两汪清冽的泉,充满了依赖与信任,雪白的脸使他看起来破碎感十足。对方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请求跟撒娇耍赖无异。
不过林寐反应很快,他觉出陶楂的反常,慢悠悠打量的轻松神态敛起,“有人欺负你了?”
陶楂把马藏文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了林寐听。
他想,林寐应该也会觉得不太舒服吧,毕竟林寐也没有马藏文那么健壮膨大的肌肉。
林寐扭头看向楼下,淡淡问道:“哪个是他?”
陶楂松开林寐衣角,用手指了指操场,“头最大的那一个。”
“……”
这样形容好像不太好找,陶楂又说道:“黄色球服,11。”
陶楂给了确切的指向过后,林寐一眼就看见了在操场上吆三喝四满头汗水的马藏文。
确实显眼,一个班的人,他个头看起来最大,但倒没有像陶楂说的那样有很强壮的肌肉。
“头确实不小。”林寐发出轻声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