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的鸣笛声使人感到心慌,陶楂穿过马路,正好看见从一团一团暗色树荫底下朝自己走过来的林寐。
林寐穿了件白色的卫衣,只是在夜晚看起来雾蒙蒙,在时暗示亮的人行道上,像明灭的萤火。
青年站在那个位置就不动了,但目光却始终罩着不远处的少年。
陶楂只能主动朝他跑过去。
“你怎么……”
林寐看了眼陶楂身后跟菜市场一样的校门口,“不是不能给你老师同学看见?”
“那你可以在家等我啊。”陶楂把手抬起来,书包就到了林寐手里。
林寐一手拎着书包,一手牵着陶楂,“但是又想早点见到你,今天有没有咬手?”
“没有。”陶楂的心因为林寐的表白狂跳起来,“哦,那要是有人看见了我们,我就说…说你是我哥。”
反正以前一直都是叫的林寐哥哥,四舍五入......也差不多吧。
“哥?”林寐眉宇间似有疑惑。
“对啊,哥。”陶楂仰起脸,他心情莫名的好,他眼神跟林寐的眼神密切的来往,前者开始躲闪,后者开始捕捉,捉到时,前者恼羞成怒,挠了挠后者的手心,低语,“哥,我想你亲我,在这里。”
陶楂故意想使林寐难堪,因为林寐冷静的打量使了他难堪。他料定林寐不敢,他才敢。
走了两步,踏过几块砖。
“好。”陶楂耳边响起这样一声回答。
接着陶楂就被林寐按着肩膀抵在了旁边的围墙上,他发出“唔”,半张脸被捧拿住,唇舌入了林寐的口,变得湿软。
陶楂手指死死攥着林寐的衣服,心跳声响跟马路上的汽笛声有得一拼。
这边人行道一直没人路过,连个可以来打断他们,拯救陶楂的人都没有,只对面路过了三两学生,但也看不见处在暗色里的情侣。
陶楂整个人被林寐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校服的几片模糊的颜色,其他的都被林寐给掩没了。
他靠在林寐怀里直喘气,林寐抵着他,“还有其他要求吗?我都满足你。”
陶楂感觉自己又输了一场,不高兴地瘪了下嘴巴,不太情愿地开口,“没有了,谢谢。”
第57章
陶楂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林寐说让他亲回来他也不干,抱着碗坐在饭桌前时,他兀自又不气了,“我以为你说你会做饭也是骗人的。”
算上刚在一起那天,林寐是煮的面条,陶楂觉得做饭跟煮面的难度不是一个量级的。
林寐给他手里塞了双筷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陶楂在认真想。
“我只是觉得……”陶楂低喃道,“喜欢别人的时候,太容易发誓了,等不喜欢了,那些誓言就会变成谎言。其实本来就是谎言。”
高考给他的压力让他情绪难以提溜起来,暂时性的起来,又会飞快下去,将一切事情都朝极悲观又现实的方向想去。
难怪向莹和陶大行奈何不了他,他们估计连陶楂的话都接不上。
再加上陶桐桐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她习惯嘲讽否定要求别人,她跟陶楂极像,生活在一起,便只能是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西风的格局,很显然,在家里,陶楂是被压倒的那一方。
陶楂憋坏了。
“排骨好吃……”陶楂埋头狠狠吃饭,“年糕也好软,你好会做饭,以后可以当厨子。”
林寐见陶楂可劲儿摁着那盘排骨年糕吃,他把青菜推到陶楂面前。
吃了两碗饭,陶楂进食的速度才慢下来。林寐炒了四个菜,做了一个简单的汤,三分之二是陶楂解决掉的,他开始喝汤时,才慢吞吞开口,“我在学校没吃饭,不敢去吃。”在家里,这样的话,也不敢跟向莹他们讲。
“为什么不敢?”林寐问道。
“很害怕啊,那种氛围像恐怖片一样,”陶楂放下勺子,“每个人看起来都特别紧张,吃饭又急又快,好像有一把枪抵在后脑勺,三分钟吃不完拿枪就会’砰’一声打穿我们脑袋一样。”
林寐垂下眼,想了会儿,“那下周我做饭你带去学校,中午让超市阿姨给你加热?”
“好哎。”陶楂立马应下。
吃完饭,林寐在厨房洗碗,向莹给陶楂打来了视频。
看见陶楂是在次卧,向莹莫名松了口气。
“吃饭了吗?”向莹放下心后,问道。
陶楂点点头,把摄像头对着桌子扫了几秒钟,“吃了,在做题。”
“林寐做的饭吗?”向莹问道,“好不好吃?”
“好吃,”陶楂看了看身后,“但是你不能告诉他。”
向莹不解,“告诉他什么?”
“他做饭好吃啊。”陶楂的试卷上已经很难再出现错题,他终于感到了几分游刃有余的感觉,他翻来覆去地看着,“你不要告诉他。”
“……”向莹一语中的,“你觉得好你要说嘛,为什么要不告诉人家?”
见陶楂闷着不做声,向莹看了时间,“我不打扰你做作业了,再做半个小时你该睡觉了,尽量早些睡。”
陶楂“哦”了一声,跟向莹道了晚安,挂断通话。
“叩叩”
陶楂朝被敲响的门口看去,林寐指了下另一个卧室,陶楂以为是要叫自己过去睡觉,美滋滋地就要起身,但却没想到,林寐说的是,“我有报告要写,你先写作业,十一点上床睡觉。”
陶楂张了张嘴,憋出一个,“喔……”
他作业留得并不多,林寐连续一年多的辅导和做题习惯的纠正,他鲜少再往死胡同里钻。只是往常只恨不能多做几套,看着向莹在视频里都尤显眼的黑眼圈时,他又朦胧地觉得,他好像真的不应该。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自己,那就也没有了妈妈,紧跟着爸爸也会没有了,那等于什么都没有了。
他很害怕。
四十分钟,陶楂写完半套物理试卷,这是明天学习任务的一小小小小小小小部分。
时间跳到11,陶楂把笔放下,他安静仔细地听房间外的动静。没有动静。
他要睡觉了,就在这个卧室睡觉吗?
向莹昨天走的时候将两个卧室的床都铺好,她以为两个男孩子就算谈恋爱也会分开睡觉,刚刚在视频里,她以为自己的以为没有错,深感欣慰。
陶楂丢了笔,把试卷折好塞进资料里,蹑手蹑脚站起来,他走得很轻,拖鞋落在地板上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手指按在门把手上面,门锁发出极微小的转动声。
门被拉开一条缝,陶楂贴在缝后面朝外看,客厅已经关灯,走廊灯还亮着。他对面就是林寐呆的房间,林寐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摆放着还在工作的笔记本电脑。
陶楂撇了下嘴,又掩上门,轻手轻脚爬到了床上。
整天说他拼命学习,自己不也拼命吗?还是背着自己偷偷的学……
陶楂把被子拉过头顶,他爱蒙着被子睡觉,会有安全感。
只是蒙了快半个小时的头,他只是来了睡意,却没完全睡着,他翻了个身,脑子瞬间又变得清醒——林寐上了S大还这么努力,真是卷死了。
他愤慨地想着,觉得当林寐的同学真是可怜,大学几年都要被这个人给死死压住了。
正越想越精神呢,外面出现脚步声,陶楂贴着枕头,竖起耳朵听。林寐大概是去了趟洗手间,水声响起五六秒钟,毕了,自己房间的门把手发出被扭开的声音。
陶楂赶忙闭上眼睛。
他听见林寐的脚步声在靠近,虽然对方有意在控制发出的动静,但房间漆黑安静,所有声响都被放大十倍不止,陶楂甚至能听见林寐的呼吸声。
自己旁边那一部分的床垫被压响,接着一阵热度传来,陶楂还没醒过神,身体已经被林寐捞去了他怀中。
陶楂屏息,没出声,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的样子。林寐估计也以为陶楂真的睡着了,只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陶楂在林寐怀里躺着,他悄悄睁开了眼睛,却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他轻轻把额头往林寐胸前按,想试试看是硬的还是软的。
微软。哈哈。
陶楂用额头把林寐的左右胸前都给摁了一遍,得出是有胸肌的结论后,又想上手,他装出睡得迷迷糊糊的哼哼唧唧两声,接着抬头,一脸懵懂的表情,“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以为你在隔壁房间睡。”
他装得认真,若不是林寐早就注意到他那窸窸窣窣的小动作,估计也会被他骗过去。
林寐食指沿着陶楂鼻梁往下滑,他许久未曾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刚写完报告,今天写完了明天可以陪你出去吃饭,顺便把头发剪了。”
陶楂发出懒洋洋的一声“嗯”,他在林寐面前藏不住话又藏不住事,一抬头,什么都倒了出去,“我刚刚摸到你有胸肌。”
“我以为你睡着了。”林寐手指在陶楂下巴上打着转。
“快了吧,”陶楂说,“想到你那么努力,我就难以入睡。”
“……”
很是安静了一会儿之后,陶楂以为林寐听了自己的话不开心了,他动了动,试图努力看清林寐的表情,却没想到,对方语气温和地问道:“可以亲你吗?”
“?”陶楂怔愣住。
但林寐温热的唇已经贴上了自己的唇角,对方贴着自己说话,每个字,都能让陶楂感受到林寐是如何张合齿关与唇咬字的,“怕你休息不好,所以我还是想先征求你的同意,如果是你想亲我,可以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
陶楂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我又不想亲你。”
“好,那我能亲你吗?”他只要不伤害自己,林寐几乎不会跟他来气。
“可…”可以吧三个字都没完全说出口,林寐一侧头,就不再是单纯的只贴着陶楂的。
男生阔肩压下来,罩着陶楂,周遭太安静,感官敏感度放大到陶楂一度以为现在正在跟自己接吻的不是人类。
入了夏,南方空气湿热,陶楂额头上冒出一小片汗,他张嘴张得腮帮子发酸,下意识想伸手推开林寐休息会儿,手指刚触上林寐肩头,就被握着手腕按到了头顶。
适应了黑暗,陶楂看见上方林寐的脸颊上有一块窗户外照进来的光块,刚好照在眼睛上,林寐的眼睛是一整片毫无光泽的暗色。
陶楂舔了舔嘴唇,他动了动小腿,“可以了吧。”他忍不住把腿夹起来,莫名地觉得不太舒服。
林寐没动作,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满脸汗涔涔的陶楂。
“那个,”陶楂不自在地把脸扭向窗户的方向,“能帮帮我吗?”对方是林寐,请求帮助也没什么的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很没面子,但乌黑乌黑的环境里,即使很丢脸,也没人看得见。
陶楂不爱说我喜欢你,他总觉得说这句话带有一种战败色彩,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点都不爱说。
所以即使在林寐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他也要先说许多遍我讨厌你,最后眼泪甩在枕头上,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挤出一句“我喜欢你”。
不过当林寐按着他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时,陶楂瞬间就后悔了找林寐帮忙。他喊出一声我讨厌你,接着声音就变得破碎凄楚。
远离了鹦鹉巷,起码没有讨人厌的左邻右舍每天询问成绩和排名,以及他们不自知的不断施加的压力,也远离了总是以“考不上S大就要你好看”对陶楂进行语言威胁和恐吓的陶桐桐。陶楂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
林寐照常每天接陶楂放学,周日就在家陪陶楂写半天的试卷,下半天带陶楂出去吃饭,买泡泡玛特,拆泡泡玛特,摆泡泡玛特,拍泡泡玛特…
高考也进入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每个人都把皮绷得紧紧的,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出紧张兮兮的神色,但并不疲惫,也没时间疲惫。
考前半个月,最后一次月考成绩下来,让全年级的学生都陷入了沉默,这次成绩的水平几乎是集体下降,排名没怎么变,只是成绩降了一大截。
不过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因为老师提前告知过这次是将大家平时不擅长的爱出错的题目和知识点做了一次总和。
赵清静对学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们班算是表现比较好的,尤其是陶楂,这么难的题目,排名反而往上爬了一位,总分也只比上一次低一点,保持住。”
“我再说一下陈向阳,你对自己从年级五十五掉到年级八十五,有什么想说的吗?”赵清静按着手上的名单一个个批,“张蔚,你的这个作文呐,平时还能得三十五,这次二十五!你知道这十分意味着什么吗?”
张蔚举手,大声回答,“意味着我前面又多了几百万大军!!!”
班里发出哄笑,赵清静又好气又好笑,“还笑得出来是吧,我看你们考完了还笑不笑得出来!”
陶楂情绪不高,宁鑫看出来了,他把陶楂的数学试卷拿在手里,“已经考得很好了呀,我所有卷子加起来的勾都没你这一张的多。”
“我本来以为跟之前不会有很大的差距。”陶楂把试卷拿在手里,蹙着眉。
“二十分没什么的啊,这次出的都是难题,你别看赵清静这么凶,她这次分明对我们的成绩满意极了,她就是开玩笑的。”宁鑫安慰陶楂,他实在是搞不懂,年级第二,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如果我能考到你这样的分数,我不敢想象我会变成一个多么开朗的小男孩…”
陶楂趴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我是自己对自己不满意,不是因为别的。”这比他自己估算的成绩低了差不多十分,平时考的都比估的高,题目就算难,可做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强的差距感。
他还是在意成绩,在教室把与错题相同类型的都翻了出来,一道一道地做,教室里的人在晚自习结束后都走光了,他都没察觉。
他看了眼手机,上面是向莹打的好几个电话,他用短信回复向莹:我已经到家了。
回了短信,他继续做错题。
林寐站在学校对面马路,红绿灯这个亮了那个亮,来来回回数遍。校门口从半个小时前的热闹喧天到现在只偶有车辆路过,搁好一会儿,才会有学生走出来,钻上门口家里的车。都不是陶楂。
一般林寐为了不打扰陶楂学习,不会在陶楂还在学校时给他打电话。
他想了想,准备打向莹的问问。
刚翻到对方的号码,没想到向莹就打了过来。
“林寐?”向莹声音轻巧,“明天周末你们都在家吧?我来给你们做点吃的。”
聊了几句,向莹又问,“喳喳还在写作业吗?”
“他还没出学校。”林寐说道。
向莹在手机那头大惊失色,声音明显的慌了,“那他跟我说他已经到家了?”
林寐先安抚住了向莹,“我去他教室看看,他应该还在学校里,等会我给您回消息。”
门卫还在保安亭,自己跟自己在下一盘五子棋,窗户被敲了几声后,他才抬起头,眼睛往上一瞥,看见是没穿校服的小年轻,不耐烦地又往下一撇,继续专注着手里的棋局,“校外人员,不准入内,等学生的话就在门口等。”
林寐又敲了敲玻璃,在保安准备嚷嚷的时候,他淡淡道:“我是林寐,上一届的,我来找我弟弟。”
林寐啊!
那保安认识,认识得不得了,那照片天天贴光荣榜上,校长老师的宝贝孩儿,谁能不认识?
他开了门,“都毕业了还念着母校,不错,不错。”
学校里的照明灯会整夜亮着,零点时,保安才会开始巡逻教学楼查看还有没有在学校逗留的学生,现在时间还算早,高三好几个教室里都还亮着灯,只是没全亮,每个教室亮那么两三支灯管。隔远了看,像悬在天花板上的一道剑锋。
林寐不知道陶楂的教室,只知道换了教学楼,就一个一个去还有灯光的高三教室里找。
上楼时,碰见了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三女生,发出惊呼声,“林寐!你怎么在这里?”
学弟学妹们对仅仅只是高颜值的校友印象不算深,但是对成绩牛逼又长得好的校友,印象异常深,尤其是林寐又不是那种看了就忘的大众脸。
“找个人。”林寐说道。
“哦~我知道,陶楂是吧,他在三楼,往右第五个教室。”
林寐也没好奇她们是怎么知道要找的人是陶楂,他沿着熟悉的楼梯上了三楼,第五个教室的窗户和门口果然散出微弱的白光。
他走过去,有脚步声,走廊又长又空旷,连一声咳嗽,都会产生回音。
只是坐在教室里愁眉苦脸的少年满心满肺都装着今天的成绩,压根没心思去注意其他的,他用手背搓着眼睛,搓出眼泪。
他觉得这没什么好哭的,吸吸鼻子,努力收拾着心情,看看窗外,又看……他看完窗外看走廊,在看见走廊里的林寐时,一脸伤心变成了一脸怔然。
林寐穿着在家里穿的白衬衫和纯棉的黑色长裤,手里还拎着便利店买的几盒酸奶,他不爱用发胶,也不怎么做发型,乌黑的刘海微碎,旁人根本撑不住这样敷衍了事的装束,他却显得随性又挺拔贵气。
陶楂看见林寐,一脸怔然变成了皱巴巴的委屈。
泪眼朦胧中,林寐从前门直接走进了陶楂的教室,在宁鑫位置上坐下时,陶楂抽噎不停。
“考、考考得好差,不会做。”陶楂主动把试卷往林寐面前送。
林寐把酸奶放到宁鑫抽屉里,抬手直接用衣袖擦掉了陶楂脸上的眼泪。
他眸子漆黑,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做完这一切,林寐把试卷翻看了一遍,轻声问道:“主要是哪一部分不会?我教你。”
第58章
林寐把同等难度的题划出来,“遇见不会做的不要想这就糟糕了,这没什么糟糕的,这说明你还有上升空间,你还可以做到更好。把解题和人生当一场游戏,就算失败,也能用其他方式另开出一条路。”
他下笔利落,陶楂能听见笔尖划开不算光滑的试卷表面那层颗粒时的碎裂声。
“没有哪一条路是你非走不可的,在不危及你生命的前提下,任何选择,只要你开心就都可以。”林寐换了另一科的试卷。
见陶楂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把题做了再哭。”
林寐不慌不忙,陶楂也跟着不那么着急上火了,他“喔”了声,拾起笔,重新开始把做题的专注力找回。
陶楂情绪冷静下来,开始做错题时,林寐把宁鑫桌子上的书全码到一边,“我睡会儿,有不会的就叫醒我。”
四周完全地安静下来,教室里的灯管只剩下陶楂头顶那一支。
陶楂奋笔疾书着,他时不时会看旁边的林寐一眼,起初他以为林寐是装的,在发现对方确确实实是在睡觉以后,他又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太容易把人想得太坏了。这个“人”仅限林寐。
林寐一周总有那么两三天要上八点的课程,他差不多要比陶楂还要早起一些,因为林寐的工作还包括了做早餐,如果那一天不用上早课,那么做完早餐后,林寐还可以睡一两个小时的回笼觉。加上来回在路上的时间…陶楂知道林寐这种人把时间看得有多重要,林寐能这么厉害,总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直接趴在桌子上就能睡着的男生,眼下有浅浅的青色,他…看起来也要比前段时间瘦了一点。
陶楂深觉,他折磨自己的同时,顺道把林寐也扯一块儿给折磨了。
他低头看了看慢慢被养起来的指甲,将要褪去的齿痕。他想,除了活着是最后一次,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被称为最后一次的资格。
风在窗外吹着,校外时不时出现的鸣笛声响着,在混乱地萦绕着满头满脑的思绪中,陶楂抓住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那一根。
他要活得漂亮,不要活得痛苦。
回家后,酸奶落在了教室,陶楂本想着第二天早点去教室,把酸奶给掏走,却没想到那天宁鑫去得更早,他捧着酸奶,“啊~这是大自然给我的恩赐吗?或者是田螺姑娘什么的。”
因为正好有两瓶,他还慷慨地分给了陶楂一瓶。
横竖,不管是落在林寐手里还是宁鑫手里,陶楂都能喝上。
酸奶入口已经不冰了,可能是因为室外的气温一天比一天高,甚至每个小时都比每个小时更要灼烈,酸奶滑溜溜又温热,喝下去也并不觉得好喝。
不止是酸奶,许多食物,在这段时间都失去了它们原本的可口,食物失去了品尝和享受的欲望,回归本真,只剩下果腹的作用。再色香味俱全,也没有卷面上能多答对一道题来得具有吸引力。
考前,学校提前放假,放假前,赵清静进了教室,她掩上门,陈向阳准备喊起立,被她一个瞪眼给瞪回去了。
她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似乎是想要记住每个人的模样。
“考试的注意事项我就不再重复了,想必你们已经烂熟于心,今天我跟你们说点别的,”赵清静推推眼镜,“明天考试,等考完了,大家天南海北的去上学,以后见面的机会估计不会很多了,就算有,也很难像现在这样全员到齐。过去的三年里,我与大家相处得很愉快,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我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我知道你们也包容了我许多,从没有出现过因为我冷言冷语而去举报老师语言暴力什么的,虽然那一定是你们小题大做。”
她一贯以来说话的方式就是这样,虽然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可却已经教学过近五年,她与学生向来处得好,却又不会让学生以为她好说话好欺负就骑到她头上去。
“你们每个人都令我很满意,但我满不满意对你们不重要,我知道大家都很紧张,因为明天的考试对每个即将参加考试的同学来说都至关重要。但最终的成绩,你们无需让任何人满意,只要你们自己觉得够好了,那就够好了。”
“你们有背负着家人的期望,但任何结果实际上都是你们的权利。如果以为任何结果都很轻松的话,那请大声告诉他们:请自己去,我已经尽力了,我已经足够好了!”
文艺委员纪念用纸巾抵着下眼皮,“静静你做什么突然灌我鸡汤喝,人家真的好爱哭还好爱涂睫毛膏的。”
赵清静眼刀子扫在她脸上,“跟你说了在学校不要化妆。”
“我跟博主学的素颜妆,看不出来的。”
陈向阳托着腮:“没关系哒,以后我们在家也可以见。”
直接略过外甥,赵清静继续道:“我希望大家以后不管去了哪里,都要保持开心,希望大家能坦然面对所有选择的任何结局,让它们尽情发生,而我们尽管勇敢。”
大家都听出这是赵清静在向自己告别了,有感性的同学悄悄掉眼泪,他们也都知道,毕了业,想再见面就难了。
况且,万一有人死了呢。
陶楂红着眼睛听着,肩膀被人撞了撞,宁鑫递过来一张小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