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去,我求见师尊,还有些话要讲。”
“什么话?”
拏离轻笑,挽住他手臂,却是讲了些从前宗门中事。他不像蔺含章那般多思多虑,说话也浅谈即止。蔺含章听得心中平静,也随声附和,倒像一对寻常友人。
说完话,蔺含章揣摩他意思——莫不是近乡情怯?这么一想,他自己也有几分丑媳妇见公婆的羞涩感,便说:
“师兄先回宗门吧,我稍后便去。”
拏离听后,极为工整地施了一礼。蔺含章也拜了拜,抬眼间,袖口却被人轻轻拉住。
不过他用得力道轻,抽手间,那片衣袖便滑落出来。此景让他心中隐有些怅然,又叮嘱道:
“师兄保重,多带些防身法宝。若是宋瑜为难于你,也不必再对他客气。”
“我明白的。”
话虽如此说,但现在又有几人敢对他这化神修士下手。蔺含章心中哂笑,只怕等他再回太乙,拏离早被人供起来做宗师了。
二人别过后,蔺含章自是去了无相灵山。而没等见到应崇惠,一路游船上“宋”字,就狠狠晃了他的眼睛。
待揪出了应崇惠,他更是几分愠怒。将人逼在地上,诘问道:
“应公子,你莫不是以为我死在洞天里了?”
应崇惠见他更是震惊,简直像见了鬼一般,眼中闪过丝丝不屑,怒骂道:
“你死在哪,与我何干?倒是这一身气魄……呵,你又修了什么邪功,真是不人不鬼!”
蔺含章眼中诧异,手下力道半点不轻。只动动手指,就把应崇惠逼得连连呕血。探查之下,此人居然已是金丹修为……而他身上气韵,分明得了裨益。
这气息是——宋昭斐!
蔺含章双眸圆睁,下一秒,人便从房中消失,转到了太乙山下。山门禁制打开,抬眼望去,一重血雾弥漫。
他丝毫不敢耽误,直往山上冲去。路途中却听得有人叫他名字,竟是个不大熟络的门中弟子。
纵使记性再好,蔺含章也没心思去记住这号角色。对方却像是与他有交情似的,连连拽着他衣袖道:
“你这修为,上前去凑什么热闹?”
他什么修为,他如今也是化神修为!蔺含章失了耐心,当即以慑心镜一照,询问道:
“前方发生何事?”
那弟子便如倒豆一般说:
“今日本是宋师叔与梅师叔合籍大喜的日子……拏离师兄却死而复生,突然出现……而且他一剑指向宵练真君。若非梅师叔挡下一刀,真君就要被他杀死了。”
蔺含章一时失控,识海暴乱,险些误杀了此人。他强作镇定,又道:
“拏离何时出了什么事,为何说复生。”
弟子浑浑噩噩:
“拏离……不是早死在洞天中了……”
说话间,又有不少人提着剑往上走。蔺含章心里一团乱麻,思维却灵活地转动起来。
他们回来的这个世界,真的是原先的世界吗——他经历过的那三世,每一世都不同……但若是每一世都存在呢?
按下那些不表,他穿过人群,终于见到了拏离。长剑在手,半身血渍,他对面,便是被砍成两半的宋瑜。那真君肉身的,一落地竟变成了腐肉,又被真火灼烧,碎成无数肉块,在地上翻滚嚎叫。
另一边,梅丛凝搂着宋昭斐,都是满目震惊之色。宋昭斐倒先镇定下来,拔剑便迎上对方,怒斥道:
“真是阴魂不散,你就非把这故事搅乱不可!”
梅丛凝也反应过来,却迟迟不曾动手。他目光犹疑,忍不住出言:
“你真是拏离?”
拏离单手缴了宋昭斐的飞剑,又刺穿他肩膀,将人钉在石壁上。
“若我是呢?”
“师兄!”
人群中又传来几声呼喊,翁衡几人也匆匆而来。见了拏离,神色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劝道:
“师兄收手吧,昔日罚你去鹤归崖自省,又害你险些殒身洞天,都是宵练真君的不是。现下他已经死了,你……”
拏离默然不语,翁衡也噤了声。施星撩袍跪下,将长剑往地面一插:
“这绝非真君一人错处,我们视若无睹,也是帮凶。师兄要杀要剐,我甘愿承受。”
拏离目光扫过他面庞,叹息道:
“我何尝想过杀你们……”
这边风云变幻,蔺含章在人群中站着,中了定身术一般。眼前一幕幕光景,似乎他曾见过,又仿若最幽深的梦境。
忽而天色一亮。那斩破天光的一剑,似乎从九天之上降下,直冲拏离而去。蔺含章怎可能视而不见,他手掌翻转,瞬时结出十几道法阵,挡在那人面前。
而他自己,也构成最后一道防线,将那青玉般的剑锋,牢牢握在手中。
这一剑,是道君耗尽生机的一剑。清庸道君,终究没能渡过劫难。也许是洞天中的交易破坏了他的道心,也许是对事态发展难以招架。一道清光,渐渐消散于风中,只有他轻轻叹息:
“我不该……谋算天机……是我害了你。”
害了谁?蔺含章来不及思考,一手怀抱拏离,一手绘阵,转瞬间便移至数千里外。他防备大能追击,直接将二人转移到了梵海边界。
“师……”
可怜他还来不及看清周遭环境,就被拏离按倒在地。美人跨坐身前,本该是一副香艳之景。蔺含章也确实觉得赏心悦目,只是他此刻脖颈被人拧着,呼吸都有些不畅。
“想掐就掐吧。”
蔺含章向后仰倒,干脆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不过拧断脖子,我也死不了,劳师兄多费心了。”
拏离却慢慢收回手,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想起来了。”蔺含章笃定,“你想起来了,原本的那个世界。”
拏离点头:
“你说过,要成为何人,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
他说过吗——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蔺含章背靠银沙,丝丝寒凉伴随着海浪声声,在他们周身环绕。远处是昏暝的天空,梵海一片墨色,翻滚着拍上沿岸,留下洁白的泡沫。
“可现在又如何。”
“……我错了。”
蔺含章静静地说:
“是我太狂妄,我竟以为算准了命脉,就能掌握天命……之前的宋昭斐失败了,新的宋昭斐就会补上,这是以他为主的世界,我改变不了……”
“你已经改变了一些东西。”
“那是有意义的吗?”
拏离再度点头。他猝然失了力气,瘫坐在对方身上。黑蓝的海面送出湿润空气,他说:
“你改变了我。”
正在蔺含章思索这话的意思时,拏离居然剥开了他的衣服。蔺含章思绪散乱,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作乱,最后居然眼睁睁看着拏离舔湿手指,自行朝身后送去。
灵肉结合,这是真正的合籍双修。随着他二人动作,两缕无形气运,逐渐纠缠在一起。
阴阳采战、气韵相合,原来竟如此美妙——不过远比不上拏离主动献身给他带来的喜悦。道道菁纯的真炁,从结合处涌相丹田,且有愈发强烈之势。
“师兄!”蔺含章一惊,急急推着拏离肩膀,“万不可做炉鼎……”
回应他的,却是拏离的嘴唇。那强势亲吻,探入他嘴中,甚至咬破了他的舌。
淡淡血腥,自舌尖散开。唇舌分离,拉出一道带着血色的银丝。拏离垂眸以观,嘴唇染脂般嫣红。
在他的身下,法阵已然成型。合籍以后,这个一心剑道的修士,也终于习得了阵法之术。
虽然也只有一个,但他所需要的,就是这一阵。
——颠倒奇门混沌阵。
重重清光,将他直堆上了那一线间。
然而那阵法还在运转着,似乎眼前这人,要将所有修为都奉献给他。
蔺含章从震撼到恐惧,短短几个呼吸间,就明白了拏离用意。
——他不要他了。
“你知道如何回去。”
他抓住拏离的手,哀求地说:
“你……要回那个以你为主的世界;而我是反派,反派会被主角打倒,对吗?”
拏离不置可否。
他继续问:
“好,你好得很……现在你所做的,便是补偿我对么?”
拏离依然不言语,只是面色更白了几分。
蔺含章依然说:
“是我困住你了,是我不该——本该属于你的是那仙位,我不该将你拉下来……”
修为猛增,若非那强行开辟的八道灵根,他此刻如何承受得住。或许都是天意……他恍然一笑,竟有几分凄美,喃喃道:
“可你真舍得我承受那寂寞……三界不过笔墨几许,是鬼是仙有何分别?我不要你的修为,我要你陪我。”
他说着手中逐渐用力,竟把拏离手臂攥出血痕。拏离也只淡淡轻扫:
“并非只是笔墨。”
“那你为何不动心?”蔺含章几乎笑出泪来,声声逼问:“你告诉我,那结局到底如何?到底多伟大的结局,能让你如此狠心?”
他忽得想起许多事,原来梦中早见了端倪。
“那个世界……我是否背叛你?”
许久,拏离轻轻点头。
蔺含章恨得几乎呕出血来,无力道:
“可那不是我,我绝不会……为何你不信我?为何你不信我……”
“我信。”拏离说,“那年你说无论来日如何,定不与我相负,我便信了,后来才那般问你;你说心中只有我,我也信了,才不能令你沉溺。”
他一字一顿,眼中闪烁幽光:
“一个世界,只有一个机会……那是真正的道。”
“根本不存在什么道!”
蔺含章的手指已经嵌入他皮肤,血液涌出,又被强烈的罡风吹散。
“你为何执迷不悟,难道那虚无的神位,在你心中就如此重要……你说过的,你说过你只在意眼前手中之物,你为什么骗我?”
“我不曾骗过你。”
“拏离,你再回答我一次。”蔺含章问,“你悲悯苍生,可也包括我?”
一丝清光,划破了天际。一人合道,天下震动。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遥远,某种感召正笼罩他的身心。只差一步,他就可飞升成仙。
在任何一个修士眼中,这都是心之所向……可他只觉得悲凉。
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修为。从前追求的功名利禄,在此刻也显得不值一提。他恨拏离的心狠,也恨他自己为何要有这番际遇。为何让他重生,为何偏偏是他窥见这天机,又亲手将爱人送走。
他怎会以为自己几句花言巧语,就真能撬动拏离心中执念……他又哪来的信念,觉得真正的主角会为他放弃天命。
眼前的一切慢慢淡去,恍惚间,他又看见那些难懂的文字,汇聚成流沙,朝他慢慢倾泻。
抽离的前一秒,他听见拏离的声音:
“……尤其是你。”
平静如水的嗓音,消散在万顷流沙中。
“若我那时能救下你……就好。”
……虚无。
周遭皆是虚无。
充裕的真炁,在此处也无法施放。目光所及的种种影像,都似幻似真。他心中充斥着美好,似乎回到母胎中一般平和。远处有人影在招手……那是他心爱的人。拏离转过身,天地徐徐展开。
这就是上界么。
一切世间最为美妙的事物,都在此地得到呈现……那绮丽的幻景中,他看见自己坐拥财权,睥睨天下的景象;也看见自己与爱人携手,步入水宫修行,在天地间漫游,如一对神仙眷侣。
他看见不同的场景中,他和拏离或是男女夫妻,怀抱着可爱的孩子。甚至姐妹情深,亲昵地相互梳洗。其中也不乏香艳景象,亦或种种不为人知的遐思,都在此处得到了成全。
而他稍不顺意,那幻境便化作一团迷雾,簌簌地消散。
如此快乐,如此幸福,这就是上界,就是圆满。
真是……可笑啊。
他心念一动,回转过身,竟是那阴阳魔蛛的倒影。此时它又变作了他的模样,只是更沧桑。
蔺含章感叹道:
“幻境无法迷惑你我,这上界,真是无甚趣味。”
他说着,便向前方走去。魔蛛此时开口:
“你……要做……什么?”
真少见它开口。这魔蛛乃他心魔浇灌,说是他的化身也不为过。蔺含章没什么可隐瞒,直言道:
“我现在要去死,下一世……绝不让他再敢这么狠心。”
那魔物一副窝囊神情,犹豫道:
“可他不会来了……也已经没有其他世界了。”
“你到底知道什么?”
蔺含章失了耐心,回身看去,眼前却不是魔蛛,而是几个身形异常高大,抬眼看不见面目的巨人。
他面面目模糊,却能看出笑意。不曾开口,话语却直达他心中:
“什么——都不存在。只有梦境,都是梦境。”
“这是何意思?”
蔺含章皱了皱眉,压抑着没来由的感动。他连番发问:
“你们是天人?天人到底是什么,极人又是什么。为何世间有凡人,又有修士。何人创造了这一切?”
一阵悠扬笑声后,数个巨人齐声道:
“天人就是极人,极人就是凡人……一切的一切,都是梦境。”
祂们挥动手臂,一副图景出现在眼前。
洪荒之时,古神自世界的间隙诞生。祂们生来便会使用一种力量,那就是炁。然而,炁终有耗尽的一天。神在宇宙中游走万年,遇见了人类。
神将掌握炁方法,传授给最初的部分人类。自此,蒙昧的人类中出现了修士。收集了足够的炁后,他们便可获得神授——飞升成仙后,将自己收集的炁奉献给天人,成为他们的一员。
而天人生存于上界,没有情感欲望,共享意识。祂们不会做任何事,没有任何需求,只会用一个又一个梦境填满时间……直到最初的神,将祂们作为食物吞噬。
这便是修行的真相。
可笑的是,在漫长岁月中,人类自己衍生出了一套饲养自己的法则。对炁的极端崇拜,也使得他们不再有其他发展。
而那些不曾接触过炁的人类,在无数次被摧毁后,反而发展出了文明。云梦泽的存在,正是在抵御天人的过程中,向天人叛逃。而对天人的怨恨,又使得他们避世隐居,甚至发展出剥离血肉的修行,意图逃过飞升后的掠夺。
但从结果看来,他们都失败了。
眼前的天人,也是失败的。亿万年流逝后,古神已经消失了。只余这些肥美空洞的食物,在上界做着美梦。
他的意识无比清晰,也传达到每个天人脑中。那张模糊的巨大面孔,流下道道血泪。
“这都是梦,一切的一切,是一个巨大的梦境。”
巨人弯下身,如看蝼蚁般打量着他:
“你可知这梦的名字?”
又一个梦境诞生,书页翻动,那个古怪的书名浮现:
【《口口口口同人之穿进修仙文后我成了万人迷》
主角:宋昭斐
简介:穿书成古早修仙文里的小角色,和帅哥谈恋爱的故事哇咔咔。感觉这本书里配角都很有魅力,但不是很喜欢原主角。没有什么剧情,纯为炖肉,只是借用世界观,雷的误入哦~~】
……什么?
蔺含章愣了几秒,迷雾散去,眼前再次现出那张脸。
他自己的脸。
魔蛛,或说他的心魔身影闪动,指了指另一处。
蛛丝攀结出一条道路,指引着他前行。道路尽头,赫然是一处裂隙。其中幽黑一片,电流闪烁,发出些类似齿轮转动的声响。
而这缝隙极细,形似刀痕,且带着一道他熟悉的气息。
是涤尘的气息。
蔺含章拉动蛛丝,而那端似乎无穷无尽。没有时间的存在,也没有任何事发生。他不知疲倦,依然不断地抽着那蛛丝。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了下来,身上多了什么东西。
是那时拏离塞给他的。再提这个名字,蔺含章恍若隔世。他摸了摸胸口,贴近心脏的位置,放有一沓信件。
【愚弟蔺贞再拜拏离仁兄敬禀……】
十封信,一年一封,嘲笑着他的痴情。蔺含章下意识将其揉成一团,又慢慢展开、铺平。他一手握着蛛丝,一手将那些文字抚摸。
时间过去,他已经记不清具体细节。此时再看这些信件,只觉得荒诞。难怪拏离常笑他痴,这字字句句,一句不曾提情,又处处都是情。
【久闻鹤归崖苦寒,不知师兄可过得惯?昨日到师兄府上,见一鎏金小火炉仍在房中放着,师兄可是忘了带走?】
【我前日猎到一只绒兽,满身皮毛可暖和,也不知师兄是否需要。】
【剑院的志用真人,近来常宣我进藏书阁,每回都是去译些秘文。这活计无聊得很,可到底比不上师兄孤身崖上……思及此处,我便坐得住些,倒让志用真人误会一场,感动得涕泗横流,还要将藏书阁交予我管理。】
【此事我不好做决定,待师兄归来,可否替我拿拿主意?】
【上次的信师兄可看了?愚弟不敢叨扰师兄,但近来研究了一道菜式,吃过的同门皆称十分新奇。想来师兄或许也喜欢……】
【师兄近来可好,我又晋了一阶,想必大比前便可到筑基圆满境界。到时定拿个好成绩来。】
【师兄……】
情意之深切,态度之强迫,真是恨不得把拏离吃了下去……难怪那人一封回信也不曾给过……那又为何一直留着他的东西。
如此想着,他放下信件。不料信纸背面,却透出些细密小字来。
蔺含章身形一颤,双眼紧盯着那点字迹,末了才捧起细看。笔触刚劲,转折却婉转流畅,正是拏离的手书:
【鹤归崖灵脉枯竭,的确比他处寒凉些。但我有火灵根在身,何尝怕过严寒。倒是你胎中不足,身体也总是那样冷。火炉是我无意中翻见,本想拿到你那使着。可后来见你进阶之快,这小物件倒多余,便一直放着了。】
【……绒兽繁衍不易,十分稀缺,不要再猎。】
【志用真人心怀好意,只是惯常急于求成。你若觉得劳累,也不必事事顺着他来。】
【得你一个劳力,他岂有不感动,莫要被哄骗了。】
【藏书阁的差事磨性子,不过你心性已是极好,此事全凭自己欢喜就好,不必强求。】
【人人都说鹤归崖孤苦,于我却再适合不过。我此生中的寂寞,早在年幼时尝遍,如何还能更加】
【今日宰牛时,竟然有一头极通人性,眼中不住流泪。都说畜无灵智,可人就有灵智么?你博览群书,可知这问题答案。】
【其实我也是怕寂寞的,所以常盼着你寄信来。这番心思不知从何而起,也不好让任何人知道。】
【你亲手烹饪,必定是好的。】
【修为不必急进,维护根本才要紧……不过你是个聪明的,大概不会冒失。能拿到好成绩,那是极好。】
【你字迹端整,力透纸背,大概是过得好吧?如此就好。】
描摹字句,蔺含章心中流血般绞痛。一时又气又恨,也不知冲谁发泄。
他喃喃念着那人的名字,手中松动,终于将那截蛛丝抽了过来。
那也是一本书。
质地奇特的封面上,是他看不懂的文字。但其意思,却在映入眼帘的那刻,直接浮现于脑海中:
【《天命卦师》】
书翻过一页,停留第一面的介绍上。
【主角:蔺含章】
第140章 天命卦师(上)
我名蔺含章,字贞。这名字基本是由三个人所取。我母亲,我父亲,和作者。
作者占的成份更多些,因为我父母肯定没有那样预知未来的能力。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几十年后,我站在数千傀儡中,跟随拏离踏上太乙的云梯时,才知这其中含义。
出于这个预设,我想我是生来就要和他牵扯的。
在我的印象里,拏离一直是个好人。倒回那年岁,我初入太乙时,拏离就帮过我一回。
我资质一般,八灵根,在修士中堪称残疾。好不容易爬过云梯得了入门资格,面前却是我那堂弟赵兰庭的鞋底。
其实这种欺辱我受惯了,所以只是闭上眼。但再睁眼,反倒是那小子摔倒在地。
那是我第一次见拏离,真真是神仙人物。他将我扶起,平静地对赵兰庭说:
“还未入门,就开始欺压同辈,若真不把门规放在眼中……你只管再试试。”
规矩是死的,人也可以是死的——在拏离强悍的实力面前,事情就是这样。那时我竟还没意识到,往后几十年好日子,多半是拜他这句话所赐。
第二次被他营救,是在我偷用修士的灵火,反被烧了两根手指的时候。
那时我狼狈至极,心想还不如被一把火烧死算了。那个修士哈哈大笑,还要叫别人来看。可他刚出门,就撞上拏离。
那种档次的灵火,在拏离面前就跟一点火星子似的,光是那人走进来,就把满屋火苗都压熄了几分。
拏离放出无色火,又拿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丹炉出来,对我说:
“蔺师弟,你可助我炼一味丹药?”
我哪有不肯的。何况我确实很会炼丹,那些复杂的丹方,在我眼里仿若儿戏一般。我应了下来,接下来三天,我都在丹房内。拏离也在,他的无色火一出,压得其余灵火根本燃不起来,倒是一堆丹师本尊急得上火。
最后我炼出了六品丹药——一战成名。拏离出门就把炼好的丹药散了出去,说是对占用丹房的补偿,他自己则只留了一颗。
从此我不再是“那个看火的”,而是丹院闻名的“小丹师”。
也是在此时我意识到,我此生大概真没什么修行的缘分。但我看得懂很多书,所以,我开始研究阵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也还算过得不错。我知道这是托了谁的福,总想报答一番。奈何我们虽然住着隔壁,却是从来碰不上几回。
只有时见他驭剑经过,他对我点点头。我便深深拜下去,直到看不见他身影,才敢起来。
直到后来的云蒙秘境试炼。
我能去秘境算是捡了漏,本来这一趟名额满了,有个叫山语荷的阵法小师妹,却找我算了一卦。
我常年往阵法跑,都是靠自己算卦摇旗,每每都能钻到长老不在的空子。久而久之,众人都知道我算卦奇准,又有了个“卦师”称诨。
山语荷的结果不算好,蹇卦,险阻在前。这姑娘听了半点没犹豫,对我说:
“师兄,我让出这个名额,你替我去吧。”
我自己暗地掐了一卦,观卦,还不错,卦遇蓬花旱逢河。说不准会有好事。
更大的原因,是此次秘境之行由拏离带队。有他在,所有人都很安心。
我就这么混进了云蒙。这一路也堪称离奇,靠着算卦,我一路摸索,居然得了一只阴阳魔蛛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