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鞭子的士兵纷纷躲闪,但看清是教官下的手,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上头。还有人仗着自己躲在鞭程外,骂起来三句不离家眷,而且还极其恶毒:
“平时你也老偏心他们北境人,你妈不是西境出生的?你那个三岁女儿不是西境出生的?没有西境十年如一日硬刚最大的星盗团伙,你那女儿早就不知道被卖了多少次,x了多少轮——”
教官气得两手都发抖,正要拨开人群,把那人扯出来。
就见余光里,一个沉默的阴影过去。
开始谁也没注意阿撒迦在场,也没人看清阿撒迦是怎样靠近,又是怎样从混乱的人群中,一把抓住那人领子,重重按翻在地的。
“我操!!”
那人脸都在水泥地上砸平了,又叫又骂,拍着地使劲挣扎。
他也是腰大膀圆的军汉,一节胳膊比脖子还粗。可被男人沉默着按在地上,他竟像被一根钢筋从背后钉牢,不管再怎样挣扎,对方的手掌根本纹丝不动。
“我操!帮忙啊——”
这人在西境派人缘不错,周围扭打的士兵转头一看,立刻朝阿撒迦围上来。
这里是赫卡的训练场,而不是什么鱼龙混杂的星盗流寨或帝国星狱。每个人都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来指导新兵的老兵大多还上过战场,搏斗技巧和体力水平都不是常人可比。
阿撒迦听见耳边拳风爆响,金眸冷冷一转,一手像拎小鸡似的抓牢嘴臭的人,另一只手闪电般扣住挥来的手腕,脚下飞起一击,手里一扣一拧,对方就像个被高高抡起的风车,直接被阿撒迦摔翻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靠,揍死这个怪物!!”
阿撒迦就此成为众矢之的。
但他仍旧没什么表情。眼神里没有愤怒狂热,也没有畏惧退缩,只是纯粹的平静。
无数怒骂和拳脚从四面八方而来,阿撒迦一手还拽着那人后领,另一只手用来格挡进攻。唇线微微抿紧,金眸在暗处灼然发亮,冷静地判断敌方攻势。
他单手迎敌,所以多数时候以防卫为主。但每一次挥拳暴击,都像一记重炮,只要挨着一点边,人就会跟炮弹一样往后崩,完全止不住去势。
他手里拖着的那个人,一开始还在叫骂不休,后来变成了“你打你的,干嘛一直拽着我不放!”,再后来变成“哥!大哥!你放手啊!”,再再后来变成“爸爸!我要被勒死了爸爸!”
阿撒迦充耳不闻。
他放倒又一波进犯者,金眸沉沉一圈扫过去,下一波想冲上来的,顿时开始犹豫着左右四顾。
他把手里的人提起,拖到训练场的围墙旁。
教官就站在围墙前,眼见这个凶悍的家伙把人拖过来,又重重一下,将那人脑袋按在围墙的告示上。
教官也吓一跳,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直到阿撒迦开口:“念。”
训练场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见阿撒迦的声音。
极其低沉沙哑,像滚过刀口的浊血。
那人脸被按在告示上,感觉头都要磨平:“靠!到底念什么啊!!”
男人不讲话,手里再度用力。
那人:“念念念念!我念!”
他才发现,自己目光平齐的地方,是贴在围墙上的赫卡星系军规。
就是刚刚教官对他们大声宣读,却被所有人无视的军规。
他吞咽着唾沫,磕磕巴巴地念:“‘凡在军中参与打架斗殴的士兵,无论是否持械,一律逮捕并处以禁闭,由其长官决定进一步处分’……”
阿撒迦:“大声念。”
那人:“凡在军中参与……”
阿撒迦:“大声念。”
那人声嘶力竭地吼:“‘凡在军中!参与打架斗殴的士兵!无论是否持械!一律逮捕并处以禁闭!由其长官决定进一步处分——!!”
在他觉得自己的头骨即将被压碎时,阿撒迦松开手。
他看看蹲在地上捂脸的士兵,又回过头去,看向训练场里所有人——那些零星的、暂时还能站立的人。
双方默默对视片刻。
可能感觉不会再有人想上了,阿撒迦就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打开训练场的大门,默默走向军事食堂。
这起斗殴事件,当天就被上报赫卡的高级指挥层。
处分下来前,教官找到阿撒迦:“我在报告详细写明了,你是在协助维持秩序,并不是主动参与打架斗殴。此前军中发生打架斗殴,也都是关禁闭处理。你这样的情况,关两三天就可以出来了。”
……然后,他就被关了整整两个星期的禁闭。
从小黑屋出来,又被教官遗憾地告知,他被从新兵营调离,现在归属后勤部队。
不过,这次斗殴事件,也成了海德里希下狠手整顿军营的开端。
不同于赫卡星系从前任何一次斗殴处分,除了阿撒迦和几个只摸了下小手的士兵关了禁闭,其他所有参与者,都被按情节轻重处以鞭刑后遣离,或褫夺军职爵位。
那些挑头的兵油子们、直接顶撞教官的刺头们,直接被发配三年劳役,说是士兵劳役,其实跟流放差不多。
仅打架斗殴就被处以如此重罚,后续又有几起士兵擅自离队、打架斗殴事件,一次比一次罚得狠。
一时间,赫卡军营风声鹤唳,军风也变得整肃起来。
阿撒迦穿过一队正在跑操的士兵,搭乘电梯,来到后勤部队的宿舍区。
集体宿舍均为30人一间,房间舱门滑开,里面就是一排排胶囊式睡眠舱。睡眠舱分上下铺位,单个寝舱可完全密闭,内部有通风恒温系统,并释放少量治疗射线。
阿撒迦一进门,刚刚还闹哄哄的宿舍就瞬间静下来。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从余光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没注意宿舍的异状,只安静地走到储物柜前,去拿洗澡该用的东西。
打开储物柜时,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左上角放小盒子的地方。
……不在。
男人眼神骤然变冷。
柜子被“砰”地一声关上,整排储物柜都被带得一震,连带宿舍里其他人都浑身一抖。
所有人纷纷从寝舱探出头。
平日异常沉默的褐肤男人,立在储物柜前,表情隐隐显出暴怒的前兆:“谁动过我的东西。”
一片死寂中,几个刚刚还在打闹的毛头小子扛不住,偷眼往旁边一个工兵身上瞧。
阿撒迦径直往他的方向走。
“……等等,我没拿,不是我……好吧我拿了!我拿了!我就是好奇而已,不对,是他们跟我打赌,他们……”
随着对方步步逼近,那名工兵面色也渐渐变得惨白。随着一声惊叫,他一个一米八五的彪形壮汉,竟被阿撒迦单手举到了寝舱侧壁上,连脚尖都碰不到地。
阿撒迦拳背有青筋在隐隐浮动,显然是在尽力压抑情绪:“在哪里。”
被那双猛兽般的金瞳近距离逼视,那个工兵只觉得脑袋一嗡,嘴巴张着,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僵持中,一个脚上打石膏的工兵蹦过来劝架,见到舱壁上那人的痴傻样,发急道:“妈的,你倒是说呀!想被他打死吗?!”
“……在右边裤袋里……!我、我没打开过!我就是想看看,刚拿到……你就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乱碰……”
阿撒用另一只手去掏他裤袋,果然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他避着别人,小心把盒子打开一条缝隙看看。
……一枚精致的蔷薇袖扣,正安安静静躺在天鹅绒里。
阿撒迦这才放开那个人, 转身回到柜子前。
他用干净的手帕,把沾过机油的手擦干净,再把盒子也擦干净, 拿上换洗衣物, 就带着盒子一起出去了。
那个被提到寝舱壁上的新兵,两腿一软, 扑通跌坐在地上, 半天说不出话来。
刚刚鸦雀无声的宿舍,也在阿撒迦离开几分钟后,才慢慢有了议论声:
“我靠,刚刚吓死我了!”
“那家伙怎么想的,阿撒迦的东西也敢动,他活腻了?”
“不过你看到盒子里是什么了吗?他天天对着盒子发呆, 其实我也好奇……”
“这有什么难猜的?看阿撒迦那么宝贝, 绝对是给女朋友的婚戒啊!拿人家婚戒来打赌, 某些傻逼闲着没事干,先把今天份的下水道掏了再说!”
阿撒迦此前一战成名, 因此进入后勤部队的第一天起, 就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原本以为会是个刺头儿, 但后来所有人都发现,就算被分到人人避之不及的下水道班组时,他也没有任何抱怨, 只是默默埋头工作。
而没有排班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寝舱里, 对着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出神。
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小盒子, 还是他向经过赫卡的星际商船买的, 甚至为此提前支取了一个月的士兵补贴。
在望着小盒子的时候, 男人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才会浮现出一丝既快乐、又忧愁的奇妙神情。
阿撒迦出了宿舍,朝新兵营的澡堂走去。
一路上,舰桥上的新兵们回头,纷纷往两边让开道路。
“他今天怎么了?看着像要吃人似的。”
“估计是修了一天机甲核心,正烦着呢……”
“快走,别招惹他。”
阿撒迦的确有些心烦。
宿舍里的储物柜没有锁,只有寝舱可以用指纹锁上舱门。因此,绝大部分士兵,都会把重要物品锁在寝舱的储物匣里。
可他要是把尼禄的袖扣放在寝舱,晚上入睡前,绝对要忍不住拿出来看,然后第二天又要迟到……
男人摩挲着口袋里的小盒子,眉头紧锁。
对面过来的新兵一看他表情,当场原路折返,绕路奔向另一条舰桥。
没有人知道,这个一身强悍肌肉、在训练场以一挑百的男人,在刚来赫卡的那几个晚上,都是嗅着一枚小小袖扣入睡的。
一枚袖扣能留存的气息并不长久,而且尼禄还没分化,那股清冽的蔷薇香味,在被男人饮鸩止渴般疯狂嗅闻过后,就基本散得差不多了。
阿撒迦失去了最后一条跟主人有联系的线索,心中一下子变得惶然又空荡。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颗陌生星球。地理课上看宙域距离,他离尼禄所在的王都,还有好几万光年之远。
他可以把自己的一切,全部虔诚地献给他的主人;可是,主人为什么要把他遗弃在千万光年之外呢?
这样想来,当初偷偷捡走尼禄的袖扣不还,或许还是对的。
因为这枚小小的袖扣,很可能就是他能从尼禄那里,能得到的唯一的东西了。
阿撒迦白天想晚上想主人,睡觉前看着那枚袖扣想主人,夜里做梦了还想主人。
有时是在恶臭肮脏的斗兽场,有时是在逼狭的兽笼前,有时是火红的夕阳辉光下。
有一晚他又梦到尼禄在斗兽场里的模样,但这回,两人却都不在机甲上。
他浑身脏兮兮的,鬈发被血水虬结,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是刚刚从兽笼里爬出来的狼狈样子;而小皇帝穿着他那套漂亮的礼装,额间垂坠着红宝石,在混乱而喧嚣的灯光中,朝他俯下身来。
“——今夜是谁征服了你?”
银发皇帝正坐在阿撒迦的腰腹上,指尖紧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
一双炽烈红瞳,居高临下俯视他,唇角勾起势在必得的弧度。
“是……是您……”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答。
是带喘且沙哑的。
“是谁?”少年进一步逼问。不依不饶。
“……是,是您。是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
画面陡然一转。拥有摄人美貌的银发皇帝,又一次从他那一塌糊涂的位置抬起靴尖。
少年漫不经心打量自己的靴面。
“你又把我的靴子弄脏了。”
信息素馥郁朦胧,桎梏他的全部感官。
“……陛下,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他跪在那,强壮宽阔的脊背在地上蜷缩,像座褐色的山丘。可他的目光,却像被对方的脸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陛下……陛下可真漂亮啊。
尤其是那副眉眼狠戾、唇角却略带怜悯的模样,简直绝艳不可方物,让他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一切献出去,让对方践踏。
尼禄俯下身来,直勾勾逼视他——来自一个卡厄西斯精神力的强大压迫感,和少年那糜红欲滴、近在咫尺的柔软双唇,让阿撒迦瞬间有种脊骨发麻的错乱快感。
“怎么办,阿撒迦?”尼禄还在轻声逼问,软唇几乎要触到他耳畔。
“我……我……”
他不知道怎么办。
“不知道该怎么办?”
漂亮的皮革军靴再次踩回原处,逼得他发出了一声可怜的呜咽。
可在疼痛中,他就像浑身猛地过了一层电流,连腰背都像兽类一样弓起。
“陛下,陛下——”
阿撒迦脑袋抵在地上,足足一刻钟才缓过劲来。
平日那样强悍凶戾的一个人,在皇帝面前颤抖如筛糠。
“又脏了。”
“很抱歉,陛下……”
他梦游一般,缓缓低下头,将发抖的嘴唇贴上靴面。
“请让我……让我为您清理……”
阿撒迦在军号中惊醒,指尖一颤,碰到了枕边的蔷薇袖扣。
他在相对于他有些狭窄的寝舱里起身,总觉得身体莫名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阿撒迦打开舱门出去,双脚落地的时候,看见对面新兵一瞬间瞪圆的眼睛。
“你……”好怪,虽然惧怕阿撒迦,但他忍不住再看一眼,“你干嘛把镭射炮的炮管藏在那里……”
说完感觉更怪了,因为正常男人应该不会往这么重要的位置藏武器。
但如果不是炮管,那……那就更怪了,因为正常男人也不应该有这么……
新兵作为正常男人的自尊心,遭到了异常严重的打击。
他看上去一瞬间老了十岁,两眼无神地指向洗手间的方向。
“你……你要不……先处理一下……再去集合……?”
阿撒迦低下头,像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8岁开始成为星盗的奴隶,此后十几年戴着项圈,不是在斗兽场厮杀就是被关在兽笼,听他这么说,竟显得有些无措。
但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去集合。
阿撒迦想了又想,在前往洗手间前,手指颤颤地、充满罪恶地,把那个丝绒盒子摸进兜里。
8岁那年,阿撒迦得知了自己异于常人的虫血体质。
而在17年后的新兵营。
他获知了自己另一项异于常人的体质。
第二天, 阿撒迦继续顶替摔伤腿的队友,去机甲库修理核心动力炉。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机甲库里气氛有些凝重, 人也很多, 甚至还有一看就属于尖兵营的机甲兵。
他们一言不发,面露紧张, 只知道埋头调试机甲性能。操作时感觉哪里不对劲, 就赶快拽上后勤兵检修。
已被驱动的机甲内部非常热,阿撒迦听见在机甲里钻来钻去的后勤兵,一边飚着汗一边抱怨:
“我x,还不如给我排下水道的班呢!至少那里干净又凉快。”
“今天怎么搞的啊?连二班和三班都被抓来机甲库了,赫卡是要打仗了吗?”
“不是,我听说是海德里希上将有令, 今天要开始机甲考核了。尖兵营那些人都旷了好长时间, 好不容易能露个脸, 都卯着劲想出头呢。”
“前天才刚刚搞过军演,又召集高层军官开会, 今天就是机甲考核?别是王都有什么大人物来赫卡视察了吧……”
“我也不知道, 别问我。”
远远走来一个陌生的士官。
他在人群中找寻一会儿, 出声:“阿撒迦,出列。”
阿撒迦从云梯上跳下,走到士官面前。
因为看起来很不好惹, 目前没有机甲兵敢主动叫他调试,所以他还算清闲。
“午后三点, 去K41机甲库报道。”陌生士官冷冷指示, “不允许迟到。”
阿撒迦点点头。
那名陌生士官穿过舰桥, 回到穿梭艇。
等舱门关闭后, 他就触上颈后的盔甲开关。
漆黑的狼骑盔甲咔咔作响,顷刻间覆盖全身。
下午两点半,阿撒迦拎着工具箱,来到K41机甲库。
奇怪的是,这个机甲库里,一个后勤兵都没有。
所有机甲机身锃亮,以蓄势待发的姿态停靠在墙边,明显已经做过一轮检修。
他只能站在一群正在做上机准备的机甲兵中,沉默接受其他人疑惑的打量。
“你来了?”
那名陌生士官再次出现,他指向一具停靠在墙边的无人训练机,“这具机甲的舱内操纵面板损坏,需要马上更换。”
阿撒迦便提着工具箱,攀进机甲的驾驶舱里。
进了舱内,他把面板上所有按钮都试了一遍,又来回推驾驶座上的操纵杆,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一时有些呆愣,手里攥着检修工具,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陌生士官抬腕看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接通舱内的通讯频道,对阿撒迦说:“现在把它驱动。”
阿撒迦和地面教官都愣了一下。
一名负责统筹考核事务的教官,不确定地看向这名面孔陌生的士官:
“长官,这是第XII代格斗甲,至少5000以上的精神力才能驱动。对后勤部队的人来说,可能确实有些勉强了。我让一个尖兵来协助——”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了一阵轮轴和金属钝重的摩擦声。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具沉睡的金属巨兽,开始缓慢活动头部和关节,打亮眼灯,然后从地面站起。
机甲内置系统开始汇报:【驱动率:35%,69%,100%。机甲驱动完毕,进入作战状态。】
正在驾驶舱内等着上场的尖兵,暗暗吃了一惊:“两秒就完全驱动?这人哪里来的?”
以精神力驱动比自身大几百倍、甚至几千倍的机甲,就像大脑唤醒身体四肢一样,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
只是这个反应时间,反映在肉体身上,可能只有几微秒的差异;但反映在巨型机甲上,那就是几秒到几分钟的差异了。
在激烈的战场上,机甲部队经常会遭遇因攻击而性能中止、需要重新驱动的情况,敌对双方驱动产生的时间差,甚至有可能决定关键战局成败。
士官没说话,调出一面光屏,开始操作。
机甲库顶部的起重勾开始徐徐落下,勾住机甲两肩的栓扣,又将沉重的机甲缓缓吊起。
阿撒迦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握着操纵杆,精神力紧密与机甲系统相连。
他其实十分茫然,压根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身在军营,士兵必须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于是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静候发展。
巨大的格斗甲被牵引进入运输电梯。
在这里,许多跟他一样的训练机甲也正静静伫立,等候被送往地面的训练场。
尔后,机甲库的顶部舱门打开,潮水般的灯光,倾倒进阿撒迦的眼灯。
在那一瞬间,阿撒迦的眼前场景一花,视野内恍惚闪过堆积成山的尸体与废铁。
但仅仅一秒后,他金眸一凛,迅速清醒过来。
他的过去和未来属于主人,他的灵魂和躯壳也属于主人。他从头到脚都已是主人的私人财产,连罪恶的过去都被强势占有,所以,只要没有尼禄的允许,他决不能让自己再次陷进黑暗的泥淖中。
起重钩吊起他的格斗机甲,缓缓移向赫卡的机甲训练场。
机甲训练场非常宽广,由光幕分割出棋盘般的格斗区域。士兵们正两两捉对分组,在格斗区域内驾驶机甲搏击。
在太空战场里,人型机甲需要面对面格斗的情况,概率其实很低。
但机甲兵所要面临的,是比拳脚快上几十万倍的光束炮、星系防御炮台和重型星舰,在残酷的战地环境中,只有将精神力运用到极致,让机甲发挥出堪比突击舰的战斗力,才能最大程度保证生存率。
因此,能让机甲兵用精神力充分运用机体四肢、近战武器、模拟光炮的无限制综合格斗,一直是帝国机甲训练的重点要项,也是机甲考核的最大分值点。
再加上有教官在尖兵营漏了口风,今天坐在观摩席上的,将不再只有高级军官和海德里希上将——银河帝国的神圣皇帝陛下,在昨天已经悄悄便装入港了。
打从考核一开始,场内气氛就显得剑拔弩张。
所有人心里都暗暗憋着劲,发誓要给皇帝陛下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约瑟夫兄弟中的弟弟艾德里安,今天本该去上军事理论课的。
但听说小皇帝今天会亲临训练场,他从凌晨四点就开始折腾自己的专用格斗甲,不但给机甲喷了闪瞎眼的霓虹镭射涂装,甚至还往机甲背后,喷绘了一朵巨大的银叶蔷薇。
不过还没喷成形,他就急冲冲洗掉。
被弟弟半夜拽起来当审美顾问的哥哥亚伯,睡眼朦胧道:“怎么洗了?不是挺好的,陛下肯定一眼注意到你。”
“放屁!我才不想让他注意我!”
艾德里安大声驳斥,“谁要像赫尔曼·海德里希那样,从早到晚就知道黏在陛下身边,好像全帝国只有他最受宠似的!”
“第一,海德里希上将是陛下的左臂右膀,深受陛下青睐是应该的。”
亚伯冷冷地打击他。
“第二,目前乃至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帝国都不可能再有第二名将领撼动他的地位。对待未来的顶头上司,你最好客气点。”
艾德里安一滞,胸口顿时堵了一口气。
于是第二天上场考核,他揍队友时用足了狠劲,一口气在场内拿下八连胜。
约瑟夫兄弟的精神力数值接近7000+,又都有极好的作战天赋。
当年若不是叛党作乱,他们完全有资格应征成为皇室的狼骑。
而且弟弟艾德里安的狂妄,是来源其比哥哥更强横的实力的支撑。
在贵族军校时,他就曾以指挥系中的格斗王闻名,至今未尝败绩。
整整一个上午过去,偌大一个赫卡尖兵营,竟然真没让他碰上对手。
“机甲编号B0948,请注意你对同伴的攻击力度!”
计分教官看不下去,对艾德里安的驾驶舱怒吼,“击打位置获得分数即可,没必要使对方机甲强行制停!这会使对方精神力产生损伤的!”
艾德里安才不要听,每打赢一个对手,就开着他的霓虹色机甲满场乱窜,恨不得把自己的八连胜贴到皇帝脸上去。
“这就没人了?喂,地勤!下一个是谁?”
机甲的眼灯有远视功能,他好几次偷偷看悬浮在训练场上空的观摩席。
就见银发皇帝如同众星捧月,坐在一群高级将领中间。
还不时偏过头,跟身边的海德里希低声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