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皇帝重新披上冷硬的铠甲,转身走向舱门。
早在尼禄抵达前,阿撒迦就已跃迁至E-298行星,并将聚集在领主议事厅的三家大贵族一网打尽。
在赫卡星系失去军队主力的贵族,再也无力反抗帝国最精锐的尖兵军团。当尼禄从穿梭艇上走下,就已有等候许久的帝国权杖士兵,前来向他汇报:
“敬禀陛下,反叛贵族已被全部控制,首领将其集中关押在领主馆候审。为了防止陛下遭遇叛军反扑刺杀,今晨,首领已带领主力部队,开始对星系内进行全面镇压。”
尼禄点点头。阿撒迦的工作效率和远瞻性,如今已疯狂升级到快能接近海德里希了,作为君主,他对这一点感到满意。
“赫卡战役的主谋者在哪里?”
“敬禀陛下,已被首领遣送至临时急救基地,等候陛下发落。”
尼禄顿了一下。
“急救基地?”他低声说。
那个跪在地上的帝国权杖士兵,平时不大能有机会直面皇帝陛下,听他反问,一时有些紧张:
“敬禀陛下,赫卡前线事变后,反叛贵族对主谋者动用了私刑,还……”
尼禄:“还?”
“……还在领星内安排游街示众。帝国权杖抵达时,主谋者已基本陷入休克昏迷。您需要查看记录仪吗?”
有那么一会儿,士兵并没有等到尼禄的回应。
他的余光,只能瞥见披风下一只戴着纯黑鹿皮手套的手。
皇帝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好像有些发僵。
他不由想偷偷抬起头,窥探一下皇帝陛下的表情。
但在抬头前,他听见了白狼骑温和的声音:“交给我就好。”
“遵命,骑士长官。”
他们离开行星港口,又乘上通往领主馆的穿梭艇。
不愿交出兵权的大贵族们,此刻正灰头土脸,坐在各自的囚舱内。
谁也没有想过,原本联合起来能与王都有一战之力的大军,竟然会以这样戏谑的方式,白白送进尼禄手里。
但当银发皇帝面无表情,站定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竟像疯了一般,一个个扑上囚舱的钢化玻璃壁:
“陛下,属下冤枉!!我们从来没有谋反之心,是那个卑劣、残忍、狡诈万分的冒充者,他冒充卡厄西斯皇室的二殿下来到东境,时而对我们颐指气使,时而又满口谎言、说什么追随他便是追随陛下!”
“是他假称是为了辅佐陛下,才要走了我们的军队,最后却用来攻打赫卡星系!要不是我们起了疑心,提前在星舰中植入控制程序,迫使星舰在前线关停……”
“他的血,陛下!他的血样根本就没有二殿下的DNA!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跟卡厄西斯皇室无关的人!只有在他左臂的特定位置检测,才能检出卡厄西斯的DNA密钥——何等阴险,何等歹毒!!要知道皇室的DNA密钥落在不轨之臣手里,甚至可以颠覆整个帝国,陛下!!”
贵族们涕泪横飞地痛诉,尼禄就在囚舱前冷淡地踱着步,红眸阴沉地扫过他们的面孔。
少顷,待第一轮哭诉结束,他才冷漠开口:“谁允许你们擅自处置我的囚徒?”
贵族们愣住。
“陛、陛下,”他们弄不清皇帝陛下的心意,措辞不由愈发小心,“是因为我们当时揭穿他的假面,怒不可遏,所以一时……”
话音未落,他们就见少年暴君似乎再无耐心,朝身旁的审判官偏了下头。
王都审判官才刚审理完提图斯·劳德这桩重案,职位均升了一阶,一看见皇帝陛下的示意,知道又来活了,当即掏出最近使用率极高的光子锁链,开始兴致勃勃地在囚舱外玩人头套圈。
“陛下,陛下——”
白狼骑将囚舱区域的门关上,隔绝了众贵族的鬼哭狼嚎。
在往急救基地区域移动的途中,尼禄拨通急救基地的视讯:“那个人的DNA密钥是假的?”
“不,陛下,DNA密钥本身不是假的。”
皇帝的召见来得太急,医官举着一双沾满血水的手,满头大汗地向尼禄汇报,“这正是我们认为最诡谲的一点……只有在左臂专门用来提取密钥的部位,才能检测到二皇子殿下的DNA,但在身体的其他部位,提取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DNA样本……”
“是谁?跟帝国档案库比对过了么?”
“陛下,这是第二个诡谲的地方……我们已经与档案库比对过,可是在档案库里,完全没有吻合或相似的记录。非但这个DNA样本本人没有,连相似的亲属、旁系亲属、前代亲属都没有,他完完全全就是凭空出现——”
并不是“凭空出现”这样的星际怪谈。
尼禄心里清楚。
是档案库里所有的痕迹,都被抹除了。
一个并没有皇室血脉的人,却拥有皇室的DNA密钥,这使整件事的严重程度和性质,从这一刻开始变了。
他皱眉思忖,像是突然又有了勇气似的,对白狼骑说:“给我看帝国权杖发来的影像。”
白狼骑迟疑地打开臂铠。
光屏在骑士臂铠上方亮起。灯光调暗的舱室内,影像画面逐渐清晰。
这是一段典型的行刑前影像。纵使帝国审判庭已有秘密枪毙流程,但帝国仍保留了古老的“断头台”传统——
这是从古地球保留至今的公开处刑方式,行刑前,罪犯会被沉重的玄铁枷锁牵引,由摩托艇拖拽着游街示众。
等头颅被砍下,罪犯的头颅还会被悬吊在陵园或审判庭,作为对司法正义的昭示和对犯罪者的震慑。
尼禄在原著中的断头情节,也正源自这个古老的传统。
但不知是不是作者压根懒得着墨,原著中并未提及尼禄有被拖拽着游街,只有一句“被四人共同扭送断头台。在全帝国人民的欢呼声中,暴君尼禄受刑身亡”带过。
尼禄心知游街示众会很残酷。但他未曾料到,在已知主谋是个板上钉钉的冒充者、甚至根本没有卡厄西斯的血统的前提下,出现在光屏上的那个背影,竟熟悉得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刺中他的心脏!
白发青年赤着双足,四肢都拖着玄铁镣铐,正吃力地在肮脏的街市中前行。
他的胸腹处似乎受了重伤,腰背轻微佝偻,但青年却仍强撑着挺直。
两侧有四艘摩托艇,强行拖着他的锁链前进。
摩托艇似乎有心捉弄他,屡次三番加快速度,将锁链绷得笔直,几乎要把人拽倒在地。
青年走过的地方,一路淅淅沥沥,滴淌下长长的血水痕迹。
同时,贵族在通过摩托艇上的扩音器,向小心翼翼聚拢过来的东境民众宣讲:
“……以言语亵渎圣子殿下,奸淫幼童,常年向星盗贩卖妇女,勾结星盗连年盗窃税金,致使领主大人不得不提高税额!以圣子的名义,以陛下的名义,愿众神以地狱业火焚烧他的尸体,愿帝国三千兆亿人民唾弃他的灵魂!!”
民众在贵族领星中封闭耳目已久,接受信息的渠道,从来只能来自统治领星的贵族领主。
他们未必能懂赫卡战役和皇室争权是什么,但亵渎圣子、人贩子、税金这些词,却能以最快速度激发人民的仇恨。
于是,不知是谁先开始煽动,人们开始捡拾地上的石块,疯狂砸向拖着镣铐的白发青年。
“去死吧!魔鬼!!”
“愿你的灵魂被无辜枉死的女人撕成碎片!”
“真为你羞耻!呸!真恶心!!”
白发青年静静走在街道中央,并未打算向任何人辩解什么。
有孩子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矿铁块,在周围群情激奋的大人怂恿下,狠狠掷向青年的后脑。
然而下一秒,白发青年稍稍一偏头,就把那足以致命的铁块躲过去了。
他回过眸,瞥了一眼还没大人腰带高的孩童,又看了一眼孩童身后的大人,然后很轻地摇了摇头。
……竟像是在这种境况下,仍不赞同对方让年龄如此小的幼童杀人一般。
“怎……”
尼禄的瞳孔瞬间缩小。
就在那一刹那,他眼前突然出现了近似幻象的画面。
皮球被小尼禄砰地一脚踢出,直飞向树影下的少年。
少年一偏头就躲开了,顺便还来得及拿手接住。
然后,他无奈地转身站起来,朝那个咿呜乱叫蹦跶过来的银白团子,不赞同地摇头:
“尼禄,对我就算了。不可以对幼儿园的同学这样做,知道吗?”
“知——道——”
“陛下。”
白狼骑一直在关注尼禄的表情,见状不对,立刻暂停画面。
他见尼禄紧紧捏了会儿眉心,又像在反复确认什么似的,再次看向影像中白发青年的背影。
他直勾勾盯了许久,刚刚那个突兀的幻象,却并没有再次出现。
银发皇帝沉默着,示意白狼骑继续播放。
这段影像记录,应该来自帝国权杖一名前沿侦察兵的盔甲记录仪。
当白发青年艰难地走上断头台,拖拽他的四艘摩托艇,便自动收回了锁链。
与此同时,潜伏在四周的帝国权杖,立刻开始行动。
此前白发青年四肢上的镣铐,与四艘摩托艇相连,一旦贵族四散而逃,就有可能导致对方被生生扯碎。
此刻风险解除,阿撒迦立刻下令,率领众战士直接控制刑场所有驻兵。
白发青年独自一人站在刑台上。
他仰着头,看向漫天落下的黑金盔甲士兵,满是血污的面上,露出一丝茫然。
但很快,他像是耗尽了维持尊严的最后一丝力气,无声在刑台上倒伏下去。
至此,尼禄看清了他的脸。
那毫无疑问不是二皇子的脸,整张脸上,也就只有那双绿色的狐狸眼,有一些相似之处。
他倾身向前,还想放大画面去看,可是影像在此结束,画面暗下。
“阿列克谢,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奇怪。”
良久,尼禄才低低开口,“倘若有一天我们失散,我的灵魂从身体离开,又进入另一具陌生的身体回来——你会认得出我吗?”
白狼骑:“我会,陛下。”
骑士的回答速度似乎超出尼禄的预料,让尼禄不由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我会,陛下。”白狼骑笃定地说,“毫无疑问。”
“……怎么做到?”
“您看我的眼神,您每一个小动作,您熟睡或清醒的模样,自您五岁起就已深深印刻在我的脑中。无论您转生多少次,使用任何一具神给予的躯壳,只要您开口呼唤我——不,您只需睁眼看向我,我就会第一时间认出您,陛下。”
“……不,太荒谬了。”
尼禄喃喃着说,“你只当我是在发疯梦呓就好。”
他一说发疯,骑士就肉眼可见紧张起来,抱着尼禄的脑袋按摩了半天。
穿梭艇抵达急救基地,白狼骑抱着他,在雪白的基地中穿行。
尼禄一言不发,正默默沉思,脑中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等等……宿老师,外面剧情进展到哪了??】
尼禄没有心情跟它闲聊,刚要直接让它休眠,却见系统兴致勃勃地把一块面板掏出来:
【好家伙,你肯定是看见攻四了!你知道刚刚叶斯廷的人物面板,突然解锁了吗?好家伙,真够能藏的!】
尼禄猛地愣住,抬眸看向眼前悬浮的面板。
此前在四个任务目标中,最神秘难觅的第四个主角攻“叶斯廷”,头像上灰色的小锁,骤然在这时开启。
以囚舱内血迹斑斑的重犯为背景,尼禄的视野中腾空浮现一个全息半身像。白发绿眸、唇角勾翘的狐狸眼青年,就在虚空中抱着手臂,笑眼盈盈地瞅着他。
尼禄从未想过,他会在这种状况下看见第四个剧情人物。
他近距离看清那双与兄长极为相似的碧绿狐狸眼,看清同样佩戴在左眼的单片眼镜,一时竟被完全震住,连双唇都忘记闭合。
白狼骑第一时间觉察他的异状,立刻低头询问:“小殿下,怎么了?”
尼禄抿紧唇角,重新端详叶斯廷的模样。
的确是刑台上的那个人。
冷静看时,其实除去发色、眼睛和眼镜,叶斯廷的长相与二皇子并不相似。
叶斯廷的肤色略微苍白,骨节修长的手背上,有一层薄薄的青筋,看起来有些病气。
但这种病气,并没能掩盖他本身卓越脱俗的容貌优点。
六维雷达图在那双笑盈盈的狐狸眼旁转出,颜值一项顶着维度边缘,稍稍突出去一个尖;
战术、战斗力维度,比海德里希和阿撒迦要略低一些,但谋略、洞察力、全局观,都比海德里希略胜一筹。
“……他就是叶斯廷……”
尼禄不自觉沙哑低语。
他本是来确认东境“二皇子”身份真伪,却未曾想会接触到原著的剧情人物,这让尼禄此前所有猜想、此后所有计划,都被再一次全盘推翻。
沉眸思索时,尼禄看见人像下方一行小小的字,标注着叶斯廷的仇恨值。
【仇恨值进度:37/35】
尼禄再次怔住。
系统感叹:【唉,原主还真的背了不少债啊,一个个都是上线就自带仇恨值,六边形当初好像也这样吧?虽然说对任务也算是好事……】
它只顾絮絮叨叨,没注意尼禄始终晦暗难明的眼神,突然冷了下去。
“他绝不可能是哥哥。”
尼禄抬起头,冷淡道。
“让审判官随时待命。只要他一清醒,立刻注射吐真剂,进入审讯流程。”
白狼骑愣了一下。
他没能领会尼禄突然转变态度的契机,但除左臂外DNA不同,确实已足够证明一切:
在卡拉古先帝时期,那个被鲁铂特清洗的皇家医学院,并不是好糊弄的。
“遵命,陛下。”
时隔多日,尼禄终于第一次站在东境这位“二皇子”的治疗舱前。
他依旧紧抿唇角,环抱双臂,冷冷地注视舱内的白发青年。
叶斯廷的伤势比影像中判断的要严重。
从治疗舱外看,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胸腔甚至微微凹陷了一块,肋骨似乎被人生生打断过。
治疗舱被缓慢支起,青年的头颅也随之垂下,银白的头发拂过雪白眼睫和笔直鼻梁,几乎要触到口唇上方的氧气罩。
尼禄目光移到他的左臂,问身旁的医官:“确认他持有皇室密钥的原因了吗?”
“陛下,初步判断,这是极其精密的生物工程。临时急救基地设备太简陋了,或许要等到返回王都后……”
尼禄侧眸:“可以解剖,不是吗?”
“陛、陛下,活体解剖的话……”
他正听着医官禀报,余光却见急救舱内的青年,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叶斯廷缓慢睁开眼睛,与站在治疗舱前的尼禄对视。
——不知怎么的,少年皇帝的下一句话,突然堵在喉间,连带浑身的肌肉都霎时绷紧。
蔷薇色的幻象,就在这一刻将他吞没。
迷雾中响起只言片语,朦胧混乱,分不清楚。
一会儿是“要长到多少岁,才会原谅哥哥呢?”,一会儿是“带他走”,最后,是骑士的声音:
“只要您睁眼看向我,我就会第一时间认出您……”
与此同时,叶斯廷居然也一声不吭,碧绿的狐狸眼缓缓眨动着,看向面前已是少年的银发皇帝。
他们对峙时的沉默时间太长,连四周的医官都不住抬头偷看。
系统的尖叫打破了沉默:【啊!这特么的,你看叶斯廷的仇恨值!这直接就是一个反向冲刺!我靠!】
尼禄缓缓垂眸。
虚空中漂浮的人物面板,方才还显示着“37/35”的仇恨值进度条。
就在这一刻归零。
“……‘她的一生, 是由很多好东西构成的。糖果,玫瑰花,清晨的露珠, 和在蛋糕顶端流淌的巧克力。’
“圣洛斐斯从昏迷中醒来时, 朦胧的阳光恰好透进窗纱。他看见一个人影坐在窗台上,姿态慵懒地托着下巴, 正念着一本书。
“‘而我的一生, 由这个宇宙随处可见的尘埃构成。是不被命名的亡魂,是可有可无的尘土,是支离破碎的行星碎片构成了我。有一天当我在黑洞中消亡,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因为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归宿——消失在深深的、旋涡般的阴影中。’
“青年轻声念完,绿莹莹的狐狸眼侧过来,微笑道:‘圣子殿下, 你读过这本书吗?这可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科幻作品。’
“圣洛斐斯茫然地摇头:‘没看过。’”
——《圣子沦陷记》
房间内灯光昏暗, 全息壁炉烧得哔剥作响。尼禄披衣坐在天鹅绒椅上, 眸光幽沉,正在重读《圣子沦陷记》里有关叶斯廷的部分。
他刚经历一次程度较轻的发作, 让系统给稳住了。
但发作后的余韵仍在, 尼禄的额发还湿着, 呼吸也不太稳定。
白狼骑单膝跪在他面前,小心解开他的睡袍,然后用蒸得温热的湿毛巾, 擦拭那些淌过雪白肌肤上的冰冷汗珠。
“……《流浪者号》。”
尼禄突然低声喃喃。
“什么,陛下?”
白狼骑抬起头。
他的手还有点发抖, 随着疯症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 尼禄如今似乎已把发病当做吃饭喝水般平常, 发作结束后, 就自顾自继续工作。
但骑士根本无法做到像他这样冷静。
每次看见小主人发作时的痛苦模样,他都像要在心脏上生生撕一层皮。
“你看过《流浪者号》吗?”尼禄问。
“我听说过,陛下。是帝国男爵谢尔曼·温斯顿的系列作品,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有十多部的科幻长篇巨著。”
尼禄点头,“是的,总共12部。我当年听得零零散散,应该只来得及听到第六部 还是第七部。”
白狼骑拧着毛巾,努力回忆:“主人公是姬丽丝公主,和无名舰长吗?如果我没记错,您小时候寝宫里的书架上好像有。您当时很喜欢睡前听故事,但您总是只记得情节,对不上书名。所以有时,我实在找不着您想听的是哪本书,就会偷偷去问二殿下——”
他说到一半,突兀地把话音截住。
尼禄几乎是从急救基地匆匆逃离的。
他不会允许自己在人前展露情绪。与叶斯廷对视几秒后,就淡淡侧过脸,吩咐医官:
“把他看管好。审判官介入前,确保他不会离开这个治疗舱”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带着白狼骑走了。
起初银发皇帝还能维持步伐平稳。
但随着离医疗基地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的步速也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冲进了自己的穿梭艇。
舱门一关,尼禄就“砰”地一声,将拳头重重砸在舱壁上,半天没出声。
觊觎已久的疯症,迅速抓住空档,朝着尼禄的理智攻城伐地。
白狼骑早已有丰富应对经验,一见尼禄面色发白,立刻将他拦腰抱起,直奔空无一人的寝舱。
尔后,再将小主人深深压进柔软的床垫,直到少年在自己身下的挣扎,逐渐停下来为止。
“陛下,”白狼骑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握住尼禄的手,如实告知,“在您神志不清时,您一直在呼唤您的兄姐们。是那位冒充者,让您受到刺激了吗?”
尼禄按揉眉心的手一顿。
他沉默许久,最终缓慢吐出一口气,睁开幽深的红眸。
“一个真正的帝国君主,即便是自己的过去也要无畏征服。从进入东境到现在,我的表现无疑是不合格的。”
他嗓音很低,眼神在慢慢变冷。
“纵使是我的至亲,他们也早已是被星尘掩埋的亡魂。而我的使命,是坚守他们的安息之地,守卫卡厄西斯家族九百年的荣耀——为此,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应该成为我的阻碍。”
说罢,尼禄倾身打开光屏,要求舰队即日启程,携带所有涉事贵族和主谋者返回王都。
同时,海德里希一直在主理赫卡前线的俘虏接收工作,大贵族领主手中最后的精锐兵力,终于被尽数收入尼禄麾下。
至此,帝国大贵族再也没有与皇帝正面对抗的实力。
尼禄抓紧机会,迅速修改敕令,要求大贵族领主立即交出领星兵权,否则一律视为叛国。
同时,早已选组完成的星省委员会,也启程奔赴各个领星的腹地深处,进一步提升皇帝陛下对帝国领星的掌控程度。
白狼骑默默坐在他身边,协助尼禄处理政务。
期间,他抬起眼灯,凝望小主人刻意忙碌的背影。
他深知尼禄心中有一个极深的空洞,且永远不会被胜利和荣耀填补。
这个空洞,自他们逃离王都时开始塌陷,然后再在漫长的逃亡中,被孤独和日复一日的等待蛀空。
在得知兄姐们惨死的噩耗前,小尼禄曾整日整夜坐在星舰甲板上,仰着瘦削的脸蛋望向天空,等待兄姐们真如他们保证过的那样回来接他。
但谁也没有来。
往后,他又从蝎尾处知道,其实从一开始,谁都不会在那片天空中出现。
从此往后,白狼骑便再也没有在甲板上看见那个苦等的小小身影。
某种程度上,狼骑是尼禄用来填补这个空洞的幻影。
因此在目睹狼骑受难时,尼禄总会展现出异乎寻常的暴怒,也会作出比平日更加激进的行为。
但没有人能替代真正的卡厄西斯家族。
那些本该属于尼禄的温暖怀抱,早已经被鲁铂特一手葬送,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
想到这里,白狼骑不由心痛如绞。
他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医疗基地去,抓着医官的领子让他们重新检查,或者再来一次什么劳什子时空乱流,将尼禄的亲人从过去拉拽回来。
他正低头沉默时,尼禄却将一面光屏移到他面前,嗓音比刚刚要冷静许多:“阿列克谢,对那名假冒者的审讯,我将全权交给你和狼骑。”
“遵命,陛下。”白狼骑本能地点头应下,又抬起头,“陛下?”
“他体内的生物工程,使他能在非克隆体的情况下,仍然具有卡厄西斯皇室的DNA密钥。”
尼禄说,“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返回王都以后,从医学院和赫卡军科局里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弄清楚他为什么能持有皇室的密钥,且出现迄今的目的是什么。”
“遵命,陛下。”
尼禄把叶斯廷的事务交给白狼骑后,不知为何,心头涌动的杂念也像平复了不少。
他短暂休憩,又再次打开帝国的全息星图。
磅礴的玫瑰星云,在全息星图中不知昼夜地缓缓旋转。无数行星拖曳着光尾,在既定轨道上高速环绕。
纵然过程曲折艰难,但税法令颁发至今,他还是凭借强硬的镇压平叛,成了这盘棋局的最大赢家。
国库被强行征收的税金填得盆满钵满,大贵族的兵权即将全部集中在他手中。锚点和军队的建设进度,都在呈指数级别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