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陆仁打定主意开始向上攀登。
石阶漫长而又单调,但偶尔某几阶也会出现残留且凝固的血迹或者是某些不知名的妖兽的残肢,有一种荒凉而又奇异的美感。
越往上走,越感觉到寒冷,这是正常现象,毕竟海拔越来越高,雾也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这并不是雾,这其实是海拔高了以后产生的云。
陆仁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玩幸运大抽奖,奖品是在“被妖兽吃掉”和“海拔过高死于缺氧”之间幸福二选一。
他一步一步走在这恍如通天的石阶上,世间只剩下了灰白两色,四周的兽鸣渐渐安静了下来,但同时,风拂过树梢的声音更加清晰,仿佛整座山林都在窃窃私语,那是万古的哀凉,穿过时光重掩的大门,向远来的生人诉说着,无涯之海里早已沉没的片段。
在开奖前,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一次:山顶到了。
山顶坐落着的楼阁,应该用宫室来形容更为贴切,恢弘大气。朱红的墙壁被岁月侵蚀后有些许暗淡却更加肃穆。青灰的庑殿顶上檐脊上雕刻着十只神兽,已经有所残缺,但依然能从檐脚飞翘之间,看出当年恢宏磅礴的气势。这样庞大的宫殿竟然整整有八座之多,依山而建,用曲折的石阶互相勾连。而这些石阶相比山道更为纤细,仔细一看这根本不是石头,竟全是白玉雕刻而成的,搭配上镌刻着精美图案的栏杆,就像是一条条项链点缀在山顶之上。加上云遮雾绕,不似凡间。
陆仁正在感慨造物的鬼斧神工,突然正殿前的广场上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好似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第6章 医务室的日常(下)
广场离陆仁并不远,它横亘在陆仁与宫殿之间,正在陆仁去往宫殿的必经之路上。陆仁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广场上的景象:地上有一个巨大的坑,好像是什么东西从天上坠落下来的撞击所致。一个少年与一个少女正在与一个长相丑陋的怪物搏斗。这怪物长得像一头红色的牛,四个脚却更像马的蹄子,而且长着一张人的脸,这张脸丑陋不堪,狰狞异常,且挂满了鲜血,表情怨怼不甘,后蹄蹬地,似在蓄力随时准备再次进攻。
少女正是黄鸟,不出意外的话少年应当就是那条巨蟒了。
黄鸟皱眉看着那怪物,“啧”了一声,一字一句向那怪物厉声斥责道:“不自量力!”竟然凭空跃起,在半空中变化成了一只硕大的禽类。
那大鸟通身雪白,只翅尖,冠羽和尾羽是耀目的浅黄色。那鸟冠如同孔雀翎一般坠在脑后,配上它的颜色,就像是戴着一顶硕大的皇冠。而那尾羽更是比孔雀的羽毛要长上许多,流光溢彩,远远看去像是跟在大鸟身后的一捧阳光。不,根本不该拿这只鸟跟孔雀比,孔雀见了这样的姿容怕是要感到羞愧了。
一瞬间,陆仁悟了:黄鸟,即是皇鸟,那是一只凤凰。
凤凰飞到了天上,准备自上而下向怪物发起进攻,怪物扬起脑袋向天上看去,张大了嘴巴向着凤凰发出了凄厉的叫声,那声音让陆仁从灵魂深处产生了一种战栗,不自主地捂起了耳朵。
与此同时,一直在地上站着的少年出手了,只见他如同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向着怪物冲了过去。
奔跑途中在手上幻化出了一柄匕首,不知道是不是陆仁眼花,他似乎看见那柄匕首的剑尖幽幽地散发着绿色的光芒。
少年与怪物缠斗到了一处,在牛身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口。此时黄鸟看准时机,从天而降,啄伤了怪物的一只眼睛。
怪物吃痛一声,从口中吐出一阵黑色烟尘,而后向着树林里跑了。
黄鸟和少年却没有追上去,他们似乎也在一场大战后体力消耗过多,奉行穷寇莫追的原则,少年与变回少女的黄鸟一起,留在原地休息,保存实力。
陆仁此时才敢出声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黄鸟医生!”他喊着少女的名字。
却是少年率先反应了过来,陆仁只看见一道残影,少年便闪身瞬移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窒息的感觉像海水一样向陆仁涌来。
陆仁挣扎着试图掰开少年箍紧的手指,少年却仿佛钢铁一般岿然不动。
幸而此时黄鸟阻止了少年:“玄蛇,不要伤害同事!”
玄蛇这才悻悻作罢,他放开了陆仁,用清冷的少年音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陆仁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你们走时门没关好,想去关门,谁知道一下子门不见了,我就到了这个地方。”
黄鸟听了陆仁的话,分析道:“应该是因为我们刚刚斗法时让巫山的灵力波动发生了变化,所以才会把你牵扯进来的。”
玄蛇则是冷哼了一声:“既然无事,还不快滚。”
陆仁也是欲哭无泪:“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啊。”
黄鸟对着陆仁安抚地笑了笑:“别担心,我们休息一下,就带你回去。”说着,黄鸟又坐回了地上平复呼吸。
陆仁这才有了心落到实处的感觉,他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宫室,问道:“这个地方,叫巫山?”
黄鸟点了点头。
陆仁瞧着稀奇,心想不过是去处理下跌破的膝盖,没想到还能免费旅游一趟。以前就听说“除却巫山不是云”现在满身都裹着巫山的云,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呢。
玄蛇看着陆仁摇晃着小脑袋东张西望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蠢货!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旅游景点吗?”
陆仁心想在人家的地盘上,太放肆确实不好,便收敛了神情,站得笔直,像个乖乖受训的小学生一样,不过依然忍不住还是用余光偷偷观察。
玄蛇瞧见了他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一旁的黄鸟赶紧出来调节气氛:“他是凡人,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又转头看向陆仁道:“这不是你想的那个巫山啦,这是八斋。”
就听见旁边的玄蛇接过了话茬,面带倨傲地说:“这里乃是古神钟爱之地,神巫出世与消亡之所。”
少年的手一挥,陆仁就感觉眼前一花,一阵熏风将重重的云雾吹散,露出了巫山八斋巍峨却又旖旎的一面。
只见面前原本漆黑的宫殿,竟然一下子变得灯火辉煌。香风阵阵从宫室中飘过来,丝织的罗帐随着暖风飞舞,不知从哪里来的桃花瓣混合在风中,宛如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随风飘散,不问前途。
几片花瓣停驻在了陆仁的肩头,是桃花,浅粉色,正是最明艳的时候。
恍然间似乎听到了耳边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一群美貌的仙娥谈笑着从陆仁身边路过,穿着云彩织就的罗衣,云鬓花颜;或清冷,或艳丽,或娇俏,纱制的披帛随着熏风飞舞,恍惚是随时要乘风归去。这些仙娥手上有的提着鲜花,有的端着果蔬,配合着远处宫殿里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可以想到这里的主人正在举办一场宴会,一场仙家之宴。
仙娥们似乎没有看到陆仁,直直地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陆仁只感觉到了一阵风拂过,仙娥的身形似乎像水波一样模糊了一下,瞬间又如同无事发生一样渐渐远去。
这是巫山的记忆。
玄蛇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仿佛只要风一吹就会跌倒,他回头望向了那一座座楼阁,眼神里带着眷恋:“长久无人到过巫山了。”
大巫隐去以后,巫山只剩没有生命的云雨。这里曾经是神明降临之所。如今却只有凄风苦雨,和空荡残缺的宫室,世人都忘了它的名字,只记得古人附庸风月的只言词组。
他的语气那样的悲伤,但目光坚定,眼神坚毅。哪怕上古都远去了,但他仍是巫山的住民,依然带着无上的荣光和不可磨灭的骄傲。巫山的云亲吻着他,巫山的风拥抱着他。远处的宫殿里飘来早已失传的歌谣,这一夜,巫山同他一起凭吊着远去的岁月。
随着他的话语,歌声渐渐轻了,风也渐渐停了,灯火通明的宫殿逐渐黯淡了下来,巫山仿佛又一次死去了。
黑暗如同蛰伏在内心深处的巨兽,黄鸟和玄蛇都背过了身,不愿再看这凄冷的宫阙。
沉默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良久,黄鸟率先打破了沉默:“走吧。”
玄蛇没有开口,只和她一同率先踏出了脚步,似乎急着逃离这个地方。
陆仁也正想转身。
突然,他看见西北方向黑暗的宫室猛然发出了一阵强烈的光芒,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
黄鸟和玄蛇离他已经有数米远,此时听见了他的话一起转过了身,看到那耀目的光芒,两人脸色均是一变:“快跟我们走!”
明明两人都离陆仁很近,可是奇异的是,陆仁却觉得他们的声音离他很远,很空,仿佛是山谷中的回声一样,听不真切。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那道光芒,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渴望:“我要得到它!”
它?一瞬间陆仁感到有点迷惑,它是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想要它?
可这样的疑惑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不到一分钟,很快地,强烈的欲望让他来不及思考更多的问题。
只见他双目赤红,迈开了双腿,向着西北方走去。
一步,两步……
黄鸟在不远处呼唤他的名字:“陆仁!”
可陆仁听不见了:“陆仁?陆仁是谁?不管那是谁,都别想阻止我得到它!”
见事情不妙,玄蛇一下子瞬移到了陆仁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的眼睛变成了金色的蛇瞳,脸上长出了细密的黑色鳞片,头发无风自动,手上拿着他那把冒着幽光的匕首,蓄势待发,他用不属于人类的低沉嗓音说:“再往前一步,我只能杀了你。”
但陆仁充耳不闻,他依然执着的向前走着,他望着西北方的宫殿,眼睛里是近乎疯癫的狂热,甚至对着拦路玄蛇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玄蛇准备发动攻击:“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正在此时,一只手捂上陆仁的眼睛,陆仁听见一个低沉好听的嗓音在他耳边说道:“睡吧。”
接着,他便沉入了一片宁静而又祥和的黑暗中。在他睡过去之前,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划过:“这声音好熟悉。”
广场上,司渊单手揽着陆仁的腰,让他把头靠着自己的肩膀上。玄蛇和黄鸟跪于两旁,等待着司渊的命令。
向来少言但却温和的司渊此刻面无表情,他垂眸看向黄鸟和玄蛇,语气不善地说:“没有下次了。”
听到这句话,刚刚杀伐果断的两人竟然具是一颤,将头垂得更低了。因为两人都知道司渊指的是什么:让一个人类步入巫山,甚至为了弥补这个过失差点杀死自己的同事,本是多么大的罪责。
司渊看向西北方的宫殿,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先前大盛的光芒竟也一下子收敛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司渊收回了目光,带着陆仁回身,走进了皑皑的云雾中。
第7章 食堂的日常
陆仁醒来的时候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变成了少年的玄蛇坐在他的床边刷手机,外放的游戏背景音激昂且中二,听得出来战况正激烈。陆仁看看玄蛇,又看看医务室的天花板,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喃喃道:“我怎么了?”
玄蛇都懒得从游戏里移开眼睛,他一边激烈地操作着,一边慢悠悠地开口道:“你贫血昏倒了。”
陆仁终于回魂:“贫血?”
他想坐起来,却突然觉得脑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嘶……”
此时玄蛇的一局游戏似乎打完了,锁了手机屏幕,看向了陆仁:“醒了就快去工作吧,别偷懒。”他站起来走回了他的桌子前,很明显是要送客的意思。
陆仁被毫不留情地踢出了医务室,摸着后脑勺一头雾水地走在回后勤部的路上。
“我好像去了巫山,然后看见宫殿发了光……后来呢?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他拍拍自己的小脑壳,发现记忆是真的离他而去的时候,然后就不再纠结了。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反正跟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然而事实上,陆仁当晚就发现自己的手机遗失在了那个跟他毫无缘分的地方,不经悲从中来,两眼含泪。但他又不敢回医务室去找,只能惨兮兮地吃了一个月泡面买了个新的,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外来户口调查局的食堂坐落在一楼,窗外就是布满青苔的停车场。
坐在靠窗的位置,陆仁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自己的小电驴。也是整个停车场唯一正常的一辆交通工具。
其他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正窝在停车位上吃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饲料。坐在陆仁对面的俊方看见陆仁看着窗外出神便也向外面看去。
接着,俊方发出了一声惊叹:“哇哦!那不是一只穷奇吗?是谁养的,好牛逼哦!”
“穷奇?”
“是啊,可凶了呢,没什么人敢养。最重要的是特别贵,买一只穷奇得还好多年的贷款,而且养它太费肉了,想当年战乱的时候,用人肉喂挺划算的,现在又不让吃人,猪肉还涨价,谁能养得起啊。再说了,养得时间长了它容易开灵智,到时候一不小心说不定会被坐骑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没点本事还真不敢瞎买。”
陆仁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俊方又指着旁边一只圆滚滚的鸟:“你看那个,那是楼上战斗一组的组长陆青舟养的鸾鸟,说是凤凰的近亲,陆组长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它,现在胖得像个山鸡似的。”他捧着脑袋看着那只“凤凰的近亲”,眼中流露出了羡慕之情:“真好啊,虽然胖了点,但毕竟留着凤凰的血啊,看一眼都觉得内心受到了净化。”
俊方盯着鸾鸟净化了好一会儿心灵,然后,他才回神把头低了下去,跟他碗里的生肉较起了劲。
陆仁看那鸾鸟羽毛绮丽,体态丰腴,不过体型硕大,与其说像山鸡,不如说更像一只染了色的鸵鸟,她蔫蔫地把脑袋耷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面前食盆里不知名的植物。
陆仁向俊方问道:“它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开心啊。”
于是俊方抬起了头,满嘴血污地向陆仁说道:“你好聪明啊,这都能看出来!陆组长现到处抱怨它的鸟胖的抑郁了,正打算带它去看心理医生呢。”
陆仁于是很顺手地扯了张餐巾纸给俊方,示意他把嘴边地血迹擦一下。
俊方也明白了自己的吃相不太雅观,小小的红了下脸,他有些害羞地道了谢,而后又低下了头,撕扯起碗里的生肉。
单位的食堂是要付钱的。
俊方一直很积极地邀请陆仁到食堂吃饭,虽然陆仁每天都会自己做饭带来吃。不过他也不会拒绝俊方的邀请,而是带着自己的便当跟俊方一起去食堂。
一方面是为了节省餐费,另一方面也因为他早就发现这个食堂不太正常。
陆仁第一次来食堂的时候还是新人,当时是雨师带他来熟悉环境的,他刚落座就听见了后厨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撕心裂肺,伴随着阵阵剁肉的声音,让人耳膜生疼,陆仁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同事们,发现他们全都习以为常地吃着面前的食物,甚至还能谈笑风生。
陆仁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雨师,雨师了然于心,他面带微笑地地告诉陆仁:“不用担心,虽然厉鬼这种东西我也觉得很倒胃口,但是有的同事喜欢,你只要点菜的时候告诉他们你的忌口就行了。”
忌口这种东西,不应该是萝卜青椒什么的吗?
从那天起,陆仁就对食堂敬而远之。
俊方终于解决了碗里的肉,他一边擦着嘴一边问陆仁:“你一直吃自己做的东西营养会跟不上的。”
“营养?”
俊方煞有其事地说道:“对啊,食堂的东西灵力充足,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呀。”他顿了顿,“不过也偶尔有人点菜的时候点错了,吃完就没了。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们跟玄门的人有协议,打个电话他们就会派人来,当场超度,不用担心会受苦呢。”
俊方似乎又想起什么:“还有,打饭的时候不要去二号窗口,如果去的话记得千万不要和打饭阿姨的眼睛对上。”
“为什么?她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她喜欢吃人的眼睛,如果她看见了你的眼睛可能会直接抠出来。”
正说着呢,二号窗口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陆仁看去,只见一个身上长满眼睛的男人正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右眼,从他的指缝键可以看见不断滴落的淋漓鲜血。而另一边,食堂二号窗口的打饭阿姨是个干瘪老太太,她正蠕动着她那张牙齿不多的嘴,使劲地嚼着什么,血迹不住地从她带着恶意微笑的嘴角漏下来。
男人指着老太太大声嘶吼着什么。
陆仁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日语的“还给我。”
这还是个日本妖怪。
有保安过来维持秩序了,日本妖怪指着二号窗口的老太太向保安诉说着什么,应该是正在解释前因后果。而老太太只是双手捂着嘴,向着保安拼命摇头,似乎在辩解自己什么都没干。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正在疯狂咀嚼。
陆仁只看见保安冲着日本妖怪做了一大堆的手势,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对二号窗口的老太太有什么措施的样子。他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词:尊老爱幼。
神特么尊老爱幼。
俊方看着保安把老太太和日本妖怪都带走了,摇了摇头:“还好那个妖怪眼睛多,不然惨兮兮啊。”
陆仁不解地问:“怎么这里还有外国妖怪?”
“哦,是来考察的,谁知道第一天就把眼睛给弄没了。”
陆仁震惊了:“那眼睛没了怎么办?不会变成外交问题吗?”
俊方咬了咬手指:“应该不会吧,日本人不也讲究尊老爱幼吗?”
神特么尊老爱幼。
总之食堂的菜色和打菜的人都很奇葩。
甚至是吃饭的人也很奇葩。
之前也说过,外来户口调查局的人在局内懒得伪装成人类,他们甚至连奇葩的习性都懒得改正。
有一天陆仁打开食堂的大门,被眼前的夜空震惊了。
入目是一片巨大而宽阔的草原,天上浮云在月华的映照下散发着一圈圣洁的光晕。草原的夜晚四下寂静,远处一团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一群奇形怪状的妖怪正围在篝火前烤着一只同样奇形怪状的生物,空气中飘来一股肉香。
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着月亮的光辉,仿佛有人往湖里撒了一把碎银子。
办事大厅里跟陆仁还算讲得上话的一个小狐姑娘看见了陆仁,向他挥手:“陆仁!快来,涂山姐姐今天抓到个暴力抗法的!你有口福了!”
小狐姑娘晃动的手上还紧紧地握着一把刀,在月色下散发着盈盈的冷光。
神特么暴力抗法。
陆仁赶紧后退了一步,退出了食堂大门,扭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正是大中午,阳光从走廊的窗户里漏下来,几声麻雀啁啾把这个午后略微拉长,显得悠闲而又安逸。
他又向前一步走了一步进了食堂的大门,无边无际的草原为背景下,冲天的火光在映照着,甚至有人唱起了豪放的战歌,是来自他人的故乡,遥远而又陌生的歌谣。嗓音不够嘹亮,曲调不够婉转,却可以从中听出一腔的赤诚和热爱,天地苍苍,故乡茫茫。
啊,一群奇形怪状的妖怪,也有独属于他们的故乡。
陆仁最终还是没能壮着胆子迈进去。
后来,他听雨师说:“偶尔也会有一些不怕死的,敢在午饭时间用这种移花接木的法术呢。”
“移花接木?”
雨师解释道:“就是把自己想去的地方的一部分用法术移过来。”他顿了顿,目光看向了远方,“你说的草原应该是战斗组的文马的故乡,叫做犬封,在北方,几千年前就变成黄沙了。”
他的目光有些悲伤,脸上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陆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雨师却适时地打断了这种情绪,他看向陆仁,和善地笑了,他问:“你为什么没有进去呢?”
“……”
陆仁想给出一个不太失礼的说法,但雨师似乎也并没有在等他的回答,他接着说:“希望下一次,你能迈进那扇门。”
陆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麒麟崽的一天从一声肚子叫开始。
不久之前,麒麟崽还在巫山四处乱转,今天欺负欺负穷奇,明天威胁威胁梼杌。直到那天,他在通天阶上捡到了一块奇奇怪怪的东西,四四方方的像一块瘪瘪的板砖。一面黑漆漆的,像一面镜子一样能照出他的影子,背面花花绿绿的看不出画的是谁。麒麟崽觉得这块板砖特别趁手很合心意,于是他从此决定这就是他的法器了!
山霸麒麟崽那天正在例行“欺男霸女”,他正拿着新到手的法器,往山上的小妖怪脑袋上招呼呢,突然,小妖怪脑袋上尖尖的角角把法器的镜面戳碎了。麒麟崽当时就石化了,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法器,再看看小妖怪脑袋上的角角,看看法器,看看角角,看看法器……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据巫山的妖怪们回忆,当时,那哭声实在是太难听了,长久不息,扰人安眠,这就很过分了,你可以打我,吃我,但不能不让我睡觉啊!气冲冲地想去算账,一看发现是那只两百岁的麒麟幼崽,打不过打不过,灰溜溜地回去,跟着哭声吸气呼气,当成催眠曲强迫自己睡过去。幸亏白泽大人正在巫山做客,前去查看,不然一山的妖怪都要死于神经衰弱。
小妖怪觉得生无可恋,他的角被小麒麟攥在手里,听着穿耳的魔音,一听就是三天三夜。看见白泽大人的时候,他才终于在漫长的黑夜里看见了一丝黎明。
白泽长得像一只白白的山羊,他咳了几下吸引小麒麟的注意力,然后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和蔼的开口道:“麒麟啊,你怎么了?”
麒麟崽哭得直打嗝,他悲伤地说:“我的法器坏了!呜呜呜……”
“法器?”白泽一头雾水,然后低头看见了麒麟手里的“板砖”:“哦,这个啊,这个好像是人类造出来的。”
麒麟崽脑袋一歪:“人类?”
于是小麒麟就偷偷地溜到了人间。
但是,白泽大人说千万不能被人类发现,更不能伤人,否则会被两界司的人抓走的。所以它只能睡在公园的长凳底下,盖着小树叶睡觉,最近天气越来越冷的,小麒麟瑟瑟发抖,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肚子又饿了,怎么办呢?他摸摸自己的小肚皮,好饿呀。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找到丢掉法器的那个人,让他把法器修好。
失主陆仁正在代理遛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