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仰着头,神思微微恍惚。
233问他在想什么。
【这箱子太重了,我抱着有点手疼,腿也疼。】
233说:【你就不该选个木箱子。沉得很,压腿。还刻有花纹,手抱着也不舒服。】
他抱一会儿,就只抱一会儿。
结果抱得马车行了好远,都到另一座行宫了,他都没松手。
还想着自己抱下去。
还是233劝:【你抱不动,会摔坏的。】
林笑却才缓缓松开手,把不大一个的沉沉木箱交给了山休。
他说了好几遍一定要放好,一定不能摔。山休只差跪下来说他人碎了簪子都不会碎,林笑却才放心了一点。
走下马车,林笑却脚步沉沉。
他大腿好像被箱子压肿了,手一抬,也是红肿着,木箱子的花纹都印上去了还没消。
走了几步,233劝让坐轿子。
【你病还没好透,别逞强。】
林笑却不肯,会被人笑话的。
谁知没走几步,皇帝萧倦骑着马过来了。
一句话不说,垂腰一搂就把林笑却掳到了马背上去。
林笑却惊得呼吸急促,冷不丁都不打个招呼的。
都到行宫了,也只有萧倦会骑马踩在砖石上进去。
萧倦身形较常人高大许多,林笑却背朝前路面朝萧倦在他怀里,马的速度越快,林笑却心跳得越急。
不断往后退,什么都看不到,只被一个人单手抱着,若是那人松了手……林笑却赶紧抱住了萧倦,他急促喘息着,想叫萧倦停下来。
他不喜欢这样,什么都看不到,太快了,会不会撞到什么。
萧倦的马乌婪可不知马上的林笑却心情,跑得更欢更快,颠簸了一下,林笑却惊得双手都抱住了萧倦。
他头靠在萧倦胸膛,感觉自己要被甩飞了。心怦怦地跳,他忍不住喊:“停下。”
“我不坐了,不坐了。”他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就被甩下去,抱得太紧,秋风都热了。
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林笑却已经风中凌乱。
萧倦抱着他下了马,他都没回过神来。
萧倦问:“这就怕了?”
林笑却轻晃了下头,什么?他没听清。
他站不稳。
萧倦抚上林笑却脸颊,不准他轻晃,跟个小猫似的,晃什么头。晃起来只会更晕。
林笑却面庞不自觉朝着萧倦手心倒,整个人也软了,萧倦立刻抱住了他。
林笑却喘息着,萧倦抚上他胸膛给他顺气儿,又摸摸他额头,摸摸小脸蛋,摸摸唇。
要摸进去时,林笑却赶紧扭开了脸庞。
好脏,都没洗手,刚摸了缰绳,说不准还攥了马毛。
萧倦就是故意的,故意要他一嘴马毛味。
萧倦掐着林笑却脸蛋,叫他不得不扭回来看着萧倦。
萧倦见他睁着眼烦烦的、恹恹的,又不能反抗的样子,拨弄了一下唇瓣就没摸了。
他带他沐浴去。
好在不是一起洗,林笑却松了口气。
洗漱完,林笑却已经彻底困倦了,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
萧倦却还要折腾他。
明明牙已经刷过,萧倦非让他张嘴,他要亲自给他刷一遍。
这什么可恶的嗜好。那么喜欢摸唇摸齿,养个小白兔天天摸咬死他。
林笑却不肯张,萧倦就掐着他脸蛋迫使他张。
“朕给你刷牙,你还不领情。”
林笑却推他,推不动。
萧倦拨开他的手:“别动。”
沾了牙粉的牙刷横冲直撞,林笑却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萧倦见着那泪,动作停了,牙刷扔了。递给他漱口茶叫喝了吐。
林笑却喝了吐了,直想躲:“臣能自理,陛下要不去养只狸奴吧。狸奴很乖的。”
狸奴就是猫猫,真的会很乖的,别折腾他了。
萧倦不说话,又剥他衣裳。林笑却这下真愣住了。
好在萧倦没干什么,就是看他身上咬伤好没好透。
林笑却佛了,假装自己是芭比娃娃,在萧倦手里被梳妆打扮玩来玩去。
萧倦摸着那淡淡的咬印,问:“你当时怎么不喊下人进来。”
林笑却躺在床榻上,微微别扭:“男子汉大丈夫,臣能自救。”
萧倦听了,那双眼看过来幽沉沉的。
林笑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倦翻过去打了屁股。
这不重的一巴掌,把林笑却男子汉大丈夫的片刻气魄全打没了。
他红着脸,口腔疼着,屁股不疼就是太羞辱了。
他跟233抱怨:【我不行了,皇帝太变态了。】
233没办法,只能劝:【忍忍,等出了这个世界,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一个二个都是短命鬼,只有咱们宿主,长生不灭。】
林笑却吐槽:【我简直跟只宠物似的,皇帝眼神不好,不去养猫养我这个大活人。】
233道:【没错,他就是个瞎子,就是个变态,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林笑却脸埋在被子里笑了,萧倦还以为他哭了。那闷闷的一声,似哭似笑。
林笑却道:【这倒也不必哈哈——】
脑海里还没笑完,他整个人就被翻了过来。跟条咸鱼似的。
林笑却赶紧改笑为哀,蹙着眉一脸伤心样。
萧倦垂手,点在林笑却的眉心,命令林笑却不准皱眉。
简直了,怎么会有人连别人的表情都要管。
林笑却迫于形势,不得不舒展了眉头。
萧倦这才将他衣裳穿好,抱在怀中,他的下巴抵着林笑却的头顶。
林笑却听得他道:“怯玉伮,你还是不明白朕的意思。”
“你弱,但朕给了你诸多外力。你不用,自找死路,没人会怜悯。”
他说着不会怜悯,但又开始给林笑却擦头发了。
头发还没干,萧倦就慢慢地摸,慢慢地擦。
他总觉得不够,明明怯玉伮就在怀中,任他施为,可为什么觉得不够。
没有被填满,全是空,空茫一片。
他擦着擦着不肯擦了,摸上怯玉伮的小脸,摸上他眉眼、鼻尖、唇瓣,他摸进去,怯玉伮想咬,就让他咬。
量怯玉伮也不敢用力,也没力可用。
这么弱的,这么不值一提的,一个怯玉伮,凭什么让他心腔空茫了一大片。
是唇齿里藏了毒药?
萧倦摸得林笑却涎水流淌,林笑却挣扎起来,萧倦终于冷静了。
他抱着他,一句话不说。
林笑却口腔疼,也不想说话。他回去了一定要刷一万遍的牙,漱一万遍的口,把萧倦的气息彻底洗清。
过了许久许久,林笑却都快睡着了,才听得萧倦说:“朕是皇帝,朕会赐你很多东西,柔软的美人,传宗接代的孩子,无数的下人,一个王位,最好的宫殿……”
“等回了宫,朕就让人另起一座华美的宫殿,你会住在里面,美人服侍你,孩子围绕你,下人在你脚下。怯玉伮,你什么都不用做。”
“你是朕的。”
林笑却肚子叫了,咕咕的,打搅了这奇怪的氛围。
萧倦这才想起来,还没给怯玉伮喂饭,怯玉伮当然会饿。
膳食摆了满桌,萧倦抱着林笑却不放手,非要夹菜给林笑却吃。
那么多伺候的人在旁,林笑却羞窘得没话讲。
【完蛋了,】他对233说,【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们会不会以为我是萧倦的男宠。】
【放心吧,】233说,【他们只会以为陛下突然想养孩子了,对于嫔妃宠姬,一向是抬过来享用了就抬回去。】
林笑却问:【那怎么不养九皇子。】
233道:【小孩子会尿的,会哭闹,萧倦要是被尿一手,恐怕孩子下一刻就要落地了。】
233故意说得那么狠,就是让林笑却不要多想,有时候想得越多越烦恼,什么都不清楚反倒开开心心的。
孩子很珍贵,比美人珍贵,萧倦要让林笑却也拥有。
不要像父皇那样,痛苦很多年才得他那么一个。
“张嘴。”萧倦命令道。
林笑却推辞:“陛下,我手真的不疼,可以捏得住筷子。”
233在脑海里劝:【宿主,既然这皇帝上赶着当仆人,你就用用呗。】
233道:【这怎么会是废人?宿主会拥有无数的身躯,这只是其中一具而已。就算这具坏掉了,宿主走掉就是。身躯废,不代表宿主废。】
【宿主放开点,道德底线灵活些。有时候做个坏人可比当规规矩矩的好人快活多了。】
林笑却直白道:【系统,你在试图教坏我。】
233道:【不,我只是告诉宿主另一种规则。】
233道:【我只是保护宿主的权益。在这个世界,皇帝能给你更多,能保护你,他很危险。我不希望你逆着皇帝干,落到——】
他也不会告诉他。
233本来只想宿主走走剧情点,完事了就离开。现在皇帝参与进来,他不好把控,只能劝宿主顺着些。
林笑却道:【不管落到什么下场,我希望是我自己选择的。系统,不要洗脑,我不进传销组织。快穿部听上去很高端,系统听上去也很厉害,可如果非要我变成另一个人,那就不高端不厉害了。】
林笑却话说得很软,系统听了却有点难过。
一定是人性模拟板块又更新了,他竟然觉得难过?现在快穿部科技真是越发先进。
先进得系统不想更新,他不是人,也不愿成为人。他是系统,守护宿主是他的责任。
小世界里的人,都是历史长河里的碎片,那么多人,要关心哪能关心得过来?
宿主心软,他可不能心软。他是宿主的刀,是宿主的盾。
233觉得小说读取多了,也会变得中二。什么刀啊盾的,宿主就是只爬不动的小乌龟,他勉强做他的乌龟壳好了。
脑海里的交谈非常迅速,思维的运转光速般,聊了那么久,现实里也就过去了一秒钟。
现实里,萧倦听林笑却说捏得动筷子,他道:“等什么时候,你能提得起剑了,再来跟朕讨价还价。”
“张嘴。朕不说第二次。”
林笑却默默道,可是你已经说第二次了。
林笑却犹豫了会儿,张了嘴。
饭才入口,林笑却还没咀嚼,只是咬合了一下,口腔上的疼就由点及面蔓延扩张,眼眸生理性湿润了。
萧倦根本不会给人刷牙,硬要强刷,他口腔没准破了。
林笑却勉强咀嚼,咽了下去。嚼一下就剐蹭一下,太疼了。
他不吃了。
萧倦放下筷子,抚上他的眼眶,今天的膳食竟这么难吃?都到了要哭的程度。
萧倦尝了一口,普普通通,没甚稀奇。
林笑却这会儿恰对上了萧倦的脑电波,没好气道:“口腔破了,不是御厨的问题。”
萧倦听了,又要看哪里破了,林笑却扭过脸庞,不让他瞧。
萧倦这次又不强迫了。只是让人叫太医来。
他抱着他,自己也不用膳,就等太医来。
太医来了又走了,中途萧倦没说一句话。下人去熬药,药喝了,萧倦还跟个雕塑似的抱着他。
本来午后是要继续向前的,中途只是短暂休息。但皇帝都不走,底下的人自是不走。
张束见状上前询问,萧倦不说话,张束不敢问了,惴惴不安地下去让明天再往前。
萧倦坐得住,林笑却坐不住了。
他轻轻推了他一下,说:“我饿了。”
萧倦这才“嗯”了声,让下面的人弄些汤粥来。
这次喂肉糜粥,林笑却没犟,慢吞吞忍着疼吃掉。
每吃一勺,萧倦就摸摸他头,吃完小半碗,林笑却吃饱了,萧倦才消停。
不喂了就继续抱着他。
气氛太怪异,林笑却不得不说:“陛下,您该用膳了。”
萧倦听到此言,竟缓缓松了手,让林笑却离开。
林笑却不明白怎么肯放他走了,但他自是想赶快离开,恭恭敬敬告了退,心情悠扬地走掉了。
萧倦也不看他,等到粥都冷了,萧倦竟拾起林笑却没吃完的小半碗肉糜粥,吃了两口。
凉了的,难吃。
萧倦将碗搁下了。
马车行了六七天,终于到了烨京城。太子携留京官员亲自来迎。
萧倦并未乘坐马车,而是骑着黑马乌婪在前。左右侍卫着甲携刀,军队分散两边护卫。
宽广的官道上,百姓跪在两侧,有胆大的抬起头望,透过军队的缝隙望见大邺朝的陛下,为其威势所慑,骇得立马低下了头。
太子萧扶凃步行而来,携官员跪拜,迎接父皇归京。
萧倦下了马,亲自扶起太子,让张束领太子去他的马车,一起回宫。
留京官员跪拜后则向两道散开,望着秋狩军队朝前而去。
到了宫门口,参与秋狩的官员及其子女,皆下了马车叩拜圣恩。一番礼仪之后,陛下进了宫,官员及其家属才各自散去归家。
军队则有序回到军营。
秋狩之行彻底结束。
皇帝的马车内,太子萧扶凃见到了自己思念已久的人。
只是……怯玉伮怎么会在父皇的车驾内。
想到秋狩庆宴上,父皇亲自赠予怯玉伮宝剑的消息,萧扶凃没有叙旧,直接按住了林笑却,要剥他的衣裳。
“殿下,你做什么毛手毛脚的。”林笑却覆上萧扶凃的手。
萧扶凃微微冷静了会儿,松开了林笑却,直接询问:“你怎么在父皇的车驾内。”
林笑却毕竟与萧扶凃从小一起长大,一下子就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脸微红,恼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殿下还想剥我衣裳检查不成。”林笑却扭过脸去,整理衣衫,一会儿还要下车,叫人瞧见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
萧扶凃明白自己误会了,连忙上前亲自给林笑却整理。整理着整理着,他忍不住抱住了林笑却,声音低低的:“怯玉,孤想你。”
林笑却心内轻叹一声,慢慢推开了他:“我衣裳皱了,不能抱。”
萧扶凃道:“可冬天快来了,冷。”
林笑却反驳道:“殿下明明穿得够厚,不会冷。”
萧扶凃在对面坐下,喝了口茶,道:“怯玉伮不懂。”
他望着杯中浮沉茶叶,又道:“或许不是不懂,是不愿明白。”
林笑却不看他,他不跟他眉眼官司。
林笑却揭开车帘往外看,帝王归京,街道上早肃清了。
没有好玩的,也没有好吃的,百姓们都跪在两边。
萧扶凃凑了上来,问:“是不是觉得无趣?”
林笑却道:“够威风,太森严,军队一层,百姓一层,再往外看,也没有烟火,不过能看到苍穹。”
萧扶凃道:“特定的时候,需要特定的规矩。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马车一路向前,进了宫便是家宴。
无论是去了秋狩的嫔妃皇子,还是没去的,都落座参宴。
舞姬们身姿柔软,排箫箜篌之声,古筝琴瑟之鸣,林笑却听着礼乐望着舞姿,静静地欣赏。
一舞毕,二公主倏地站了起来,走到席下跪下,说是为父皇准备了节目,请父皇恩准演奏。
萧倦允了。
编钟声里,二公主唱起诗歌,诗歌先是赞颂了皇帝的仁慈与恩德,江山万民的拜服,后又说起父亲与子女之间斩不断的亲情。
萧倦初时听得倦乏,之后却神情幽冷。
二公主声音开始发颤,但他还是坚持唱完了整曲。
最后跪拜道:“父皇,长姐日夜感念您的恩德,远在幸陵,依旧牵挂着您,他花了足足一年时间,为父皇绣了一幅长达三十尺的无量寿经,日夜不休,以致双眼暂盲。”
二公主说到这,泪水盈眶,哽咽道:“父皇,长姐年已十八,至今未婚,只愿依靠于父皇膝下,求父皇怜悯长姐一片赤忱之心,允儿臣进献长姐亲手所绣的无量寿经。”
皇帝听到这,意味不明地扬起了唇角,有些讥嘲似的。
林笑却听得心中戚戚,萧倦好似毫无感觉。
宴上气氛凝滞。
萧倦倏地朝林笑却看来,道:“怯玉伮,你可想看看这寿经?”
二公主的目光移转,落到林笑却身上。二公主将满十五,快要及笄,一双眸如同秋水,眸中恳求之意难掩。
林笑却下意识便点了头。
萧倦道:“呈上罢。”
大公主与二皇子一母同胎,异卵姐弟,长相颇为相似。二皇子当年私下结交大臣,被皇帝萧倦逐出了京,大公主求情,萧倦给他封了块地也赶出了京。
萧倦目前有九个儿子,四个哥儿,共十三个孩子。
大公主亲手所绣的无量寿经呈了上来。数位侍女徐徐展开。
竟是薄如蝉翼的绢纱上,用金线细细绣了祈福的字,宽一米五,长达十米。
上万的金字在宫灯下熠熠生辉。而绢纱如水,金字飘浮如莲,竟如月夜长河般,煞是美丽。
萧倦让林笑却代他仔细看看。
林笑却不得不从席位上站起来,走到寿经处,抬手轻抚上去。
这要花多少的心血才能绣得如此一幅传世珍宝,林笑却想起方才二公主所言,大公主双眼暂盲,心中微微酸楚。
玉似的人,站在绢纱金线旁,席上的贵人们竟勾起了一个念头,若是用那寿经裹住赤。身。裸。体的玉人,该是何等风景。
大家都如此想,唯有萧倦真的走下席位,让侍女们将寿经披在林笑却身上。
林笑却生怕弄脏了大公主的心血,双手捧着,左胸到右肩披了层,余下太长的寿经一叠一叠垒在了林笑却捧着的小臂上。
林笑却身量偏高,寿经从肩往下顺滑如水,并不会拖地,披肩一样及踝。
萧倦抚上林笑却的肩膀,抚摩上面的金字,道:“暮雨倒是有心了。”
大公主名为萧暮雨。
又听他道:“既如此用心,也罢。来人,拟旨召大公主归京,让御医们瞧瞧暮雨的眼睛。”
席上的三皇子心内玩味道:若是真的瞎了还好说,若是装的,那可就自求多福了。
萧倦抚上林笑却脸庞,低声道:“你最是体弱,这寿经既是祈福,那便给了你。”
林笑却连忙推辞。
萧倦道:“朕有万民祈福,何须此物?留着罢。”
萧倦归了席位,侍女连忙将林笑却披的寿经揭开,一并垒在世子手臂上。
这寿经虽长,却不重,林笑却捧着倒不会捧不动。
傍晚的小雨里,眼覆薄纱的萧暮雨坐在窗前静静地听雨。
身为哥儿,及笄已过三年仍未嫁,若在平民之家,少不了闲言碎语。可他是大邺王朝的大公主,谁能多说一句?
不过,一个不受宠的被驱逐的大公主,被说两句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何况他现在双眼都看不清了。
过去是他太天真,看不透父皇心意,才招致如此境遇,还牵连了母妃。
三年过去,不知母妃境地如何,此次,又能否成功归京。
还有矩儿,他的同胎弟弟,在苦地受着煎熬与内心的折磨,也不知到底是磨成了一把利剑,还是成了彻彻底底的废物。
皇宫家宴上。
林笑却重新归了座。身后伺候的人连忙将寿经接了过来,小心翼翼捧着。
散席已是入夜。林笑却体力不支,站起来便晃了下。坐席在林笑却身旁的太子连忙扶住了他。
回了永安宫,太子也跟来。
林笑却只想睡觉,困得不行。
萧扶凃道:“你睡就是,孤看着你。”
洗漱后,林笑却躺在床上,让萧扶凃走:“殿下看着臣,臣睡不着。”
“孤又不是洪水猛兽,怯玉伮怕什么。”萧扶凃挥退了下人,寝宫内只剩两人。
他道:“父皇要给你选妃,你自愿的?”
消息果然传开了,只是没想到太子知道得这么快。
林笑却倦倦地躺在床上,道:“我这样的身子,哪能娶妻。陛下怜悯,我却不能因此害了别家女儿的幸福。”
萧扶凃脱了靴,上了林笑却的床。
林笑却忙拦他,萧扶凃握住他的手腕,缓缓贴回了林笑却的心口:“你这样的身子怎么了,孤确实不想你娶妻,可并不觉得你本身有什么不好。”
“别的人,也不能觉得你不好。”萧扶凃在林笑却背后缓缓搂住了他,“怯玉伮,你听听,你感受一下自己的心跳,和孤的一样强健。”
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林笑却的胸膛发热,萧扶凃覆着他的手太热了,透过林笑却病白的手掌传递到心间,滚烫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萧扶凃想要亲吻林笑却,哪怕只是亲吻乌发,可他知道,若他真的如此做了,怯玉伮又会远着他。
夜色里,萧扶凃道:“怯玉,有时候孤会想,你到底喜欢什么?”
“你喜欢的东西好似很多很多,美丽的、平和的、快乐的,但太多了,孤竟找不到落脚点。疑心你的喜欢早就泛滥成灾,分摊到个人身上,只有小小一捧。”
“这是怯玉的善意,不肯叫人溺毙。可孤已经踏进来了,孤只觉干涸。”
初听闻父皇要给怯玉伮选妃,萧扶凃气得骑马就要直奔洛北。一夜过去,冷静下来,他发现自己没有理由让怯玉伮拒绝。
成家立业,延续血脉,他有什么资格要求怯玉伮守身如玉?
连他自己,难道就能一辈子不娶妻?
“怯玉,有时候孤觉得累,会怀疑既定的是否一定要去达成。可孤只是太子,孤只能守着规矩。”
“军队百姓方圆之内,孤,也不例外。”
林笑却一直没有回应他,心跳声平和,他已经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睡着了。
萧扶凃起身,吹灭了多余的宫灯,只留小小一盏。
昏黄的光里,他捧起那薄如蝉翼的无量寿经,在榻上缓缓垂落。
寿经覆盖了林笑却的身躯,萧扶凃想要吻上去,隔着薄纱轻吻,大概就不算冒犯。
他是经书下的祈福者,他之所为不是为了亵。玩。
永安永乐,福寿延绵。
萧扶凃最终也没有俯下身去亲吻。
他收好了寿经,放回原位。
他搂着林笑却,拾起林笑却的手覆上自己胸膛:“你听,怯玉,孤的心跳比你的急。”
“你睡着了,听不到,孤给你准备的好多个故事,只能之后慢慢讲给你听了。”
怯玉缠绵病榻,觉得无趣无味,最爱听各种各样的故事,跌宕起伏的故事里,怯玉沉浸其中,便不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一潭死水。
怯玉最喜欢的几个话本作者,萧扶凃一直拿钱供养着,让他们写,不断地写,写出来怯玉就会听得开心,开心了就不会想要推开他。
故事里,侠客剑走天涯,将军战死沙场,君子佳人成双成对,狐妖鬼魅欲生欲死……故事里的一切已经注定,而他们的故事并没有一个人来写,只能向前推进,推进到悬崖绝壁,便是最终的结局。
萧扶凃起身,他不会夜宿永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