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陛下爱上养孩子的游戏,陛下跟前伺候的都有所耳闻。
其他侍卫惊讶于龙袍也能当玩具,小侍卫没那么在乎,心眼全钻到小世子软乎乎可可怜怜的身子骨上去了。
小侍卫名莫姜,年龄刚二十,样貌俊体格壮,肌肉鼓鼓。
张束抬手拍了下他臂膀,道:“够壮实,下次有什么孩童游戏再叫你。”
莫姜弯了腰背,让张束能拍他肩膀,张束见此子如此会来事,笑着点了下头又拍了下他肩膀:“站好,继续守卫着,不要懈怠。”
“是,公公。”
将近傍晚,林笑却才得了自由,换了衣裳能回永安宫去了。
233道:【就当是工作,哄哄那皇帝也就是了。】
233道:【生活嘛,总是身不由己。】
他遮住双眼,夕阳的光仍然穿透了指尖,肉红的手掌,浮漾的晚霞,他对233说:【皇宫看天色,依旧美轮美奂。】
【不管身处何方,我自安然,便不惧艰难。】
给自己加油打气了一番,林笑却继续往前。
永安宫外。林笑却看见太子殿下站在宫内,眼下微微乌青,神情略显阴鸷。
太子一夜未睡,天亮又得去处理事情。午后再次来到永安宫,林笑却仍未回来。
等待是一件绝算不上美好的事,尤其是明知等待的人在别的人那里,却不能主动去寻。
太子站在宫内,在夕阳里望见了林笑却。
他一言不发,固执地微微扬起下巴,眼神掠过林笑却看向远处。
再多的情绪,再多的发了疯的想象,也在不尽的等待里酿成了苦酒。见到林笑却,太子不是感到生气,而是觉得快乐。
他等到他了。
但快乐过后,轮番的恼怒、委屈、愤懑、不甘、忧虑上涌,让他没办法露出好脸色来。
林笑却快步上前,朝萧扶凃而来。
萧扶凃反而转了身,朝殿内走去。他不等他,怯玉也应该试试等一个人的滋味。
从天黑到天亮,不得安宁,噩梦一样缠裹,身躯僵硬心也冷了,可冻结之下仍然有火茂盛,重重叠叠,燃烧天地,不得安生。
心神不宁,发了狠想要毁灭,可拿起茶盏,萧扶凃并没有摔杯为号来一场批判,而是用更轻的力度将茶盏搁了下来。
这一次的晚膳无比安静,林笑却试探着夹菜给萧扶凃,萧扶凃吃虽吃,却一言不发。
这样的安静黑沉沉压下来,如同日渐消沉的夜色。
用完膳,漱了口,林笑却犹疑着怎么开口。
萧扶凃先说了出来:“怯玉,夜深了,沐浴罢。”
宴席撤下,萧扶凃走到林笑却身前,覆上他的手,十指相扣,牵了起来:“幼时的我们可不会顾忌什么,浴池够大,装得下孤与你。”
林笑却垂眸,不肯起身。
“怎么,你嫌弃孤?”
林笑却摇头,道:“殿下,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又如何,孤陪你这么多年,等你这么多年,长大了,难不成就成了别人家的果。”萧扶凃挥退下人,抚上林笑却的肩膀,他低下腰背,在林笑却耳边轻声道,“还是说,怯玉这颗果已经被人摘了,吞吃抹净,怯玉不敢让人知?”
萧扶凃的声音发狠,明明竭力平静,那气息还是火一样滚烫,灼烧疼了林笑却的耳朵,晕红着,林笑却扭过脸庞,说殿下误会了。
“误会?”萧扶凃道,“孤亲自见过,才能说是误会。”
“孤与你亲如兄弟,”萧扶凃搂住林笑却,把他抱了起来,“抱紧孤,否则摔倒了,怯玉就不能到处乱跑了。”
浴室里,宫灯盏盏,灯火通明。
萧扶凃分明是就等他人回来,就要检查他。
林笑却有些生闷气,在萧扶凃怀里,他道:“我不是哥儿,不能生儿育女。殿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都是男子。”
“孤怎会忘。孤说了,你我亲如兄弟。我比你大些,我照顾你是应当的。”萧扶凃将林笑却放了下来,一点点替他解衣裳,“是怯玉长大了,胡思乱想,又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你怕什么?”
林笑却按住衣衫,说自己能解。萧扶凃道:“体弱至此,何必勉强?宫人伺候你,你毫无不适。怎么孤伺候你,就变得扭扭捏捏。”
林笑却覆上萧扶凃的手,问:“一定要看吗?”
萧扶凃没答,但灯火之下,在那样的眼神里,林笑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的手倏地软了,有些怕,有些说不出的怯,又不知如何拒绝。
萧扶凃反握住他的手,凝视好片刻,才松开手,继续解衣裳。
衣衫快要落地时,林笑却倏地湿了眼眶想逃。但他逃不了了。
浮光跃金,明灯幽影,水波里太子殿下仔仔细细瞧了,检查了,没有欢爱的痕迹。
沐浴完,林笑却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些哀意。明明往常乏力都是山休帮忙沐浴,他早习惯了身边有人伺候才是,太子殿下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可是……可是,林笑却直觉那是不一样的。
萧扶凃抱着林笑却上了岸,穿好衣衫,轻柔地为他擦拭头发。
萧扶凃说怯玉的头发更长了。
林笑却不答。
萧扶凃捧上林笑却的脸颊,直视他:“你怨孤。”
萧扶凃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林笑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刚想开口就哽咽了。
萧扶凃搂紧林笑却,跟他道歉,他说他是疯了,一直等一直等,等不到人影,等得快发疯,等得快冲进帝王的寝宫。
“孤也怕,”萧扶凃道,“孤怕事情远在孤预料之外,更糟糕,无法挽回。”
林笑却摇头,想推开他,竟没有那个力气推开。
林笑却随意擦了擦眼,压下哽咽,道:“没什么,夜深了,殿下回去吧。”
萧扶凃不肯走。
他把林笑却抱在怀里,继续擦头发。
林笑却说殿下的头发也湿着,殿下给自己擦,不要给他擦。
萧扶凃摇头:“孤湿着没有大碍,你头发湿久了,明日又要着凉。”
林笑却情绪翻涌,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定要瞧?殿下,为什么……”
“难道殿下也把我当成了小猫小狗,当成了一个摆件儿,觉得我脏了,就强行给我洗干净。哪怕我不愿意,哪怕我没脏。”
“不,不,”萧扶凃抱紧林笑却,下巴抵在林笑却颈窝,“孤没有那样的意思,孤没有。”
“孤只是怕你什么都不跟孤讲,什么都一个人藏心里。父皇对你做了什么,孤不知道,孤只能自己想。父皇的性子,满宫谁不知。孤没办法骗自己,父皇会待你很好的,待你如亲生孩子,孤没办法骗自己。”萧扶凃的气息滚烫,沉重,像一块烙铁,烙在了林笑却的耳畔颈侧。
林笑却想离远一点,稍稍远一点就好,可萧扶凃不让。
林笑却道:“陛下能对我做什么,陛下是长辈,我是小辈。陛下后宫三千,要什么美人没有。陛下只是想养孩子了,抓周、认字……我不知道陛下为何要玩这些游戏,可我是小辈,孝敬长辈是应当的。我无法拒绝。”
萧扶凃道:“抓周认字?父皇那么多孩子,养谁不好,要把主意打在你身上。我不信父皇不知道我对你的在意。”
“父皇谁也不在乎,谁也不瞧入眼中。孤战战兢兢做着差事,可父皇只比孤大十六而已。”萧扶凃的声音极低,就算室内没有旁人,他也谨慎地压低了声音,“没准儿,我死了,父皇都还活着。”
“被皇帝熬死的太子不在少数,怯玉,你说孤会是其中一个吗?”
林笑却慌乱地捂住了太子的嘴,他声音又惧又轻:“殿下,你在说什么。我们不说了好不好,我头发没干,擦干了才不会着凉。殿下,你帮我擦,我乖乖的,你帮我擦。”
林笑却的慌乱里,萧扶凃反而笑了起来,他抱着林笑却笑倒在榻上:“孤就知道,你在意孤,怯玉在意孤。”
笑完了,一室寒凉。萧扶凃抱着林笑却离开了浴室。
寝殿里,萧扶凃轻柔地捋起林笑却的头发,务必让每一缕的水意都留在帕子上,而不是浸入怯玉的身体里,让他凉得发颤,哀哀的又要吃药。太遭罪了,痛苦不该缠绵于此处,天涯海角何其宽广,去远方抛洒也罢,何必专注他的怯玉一身。
擦完头发,过了好久好久才干透。萧扶凃问:“怯玉,你有没有原谅孤。”
林笑却躺在萧扶凃胸膛上,想起过去殿下出宫回来,一定会来见他,会告诉他宫外的一切,会带给他宫外的礼物。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躺在萧扶凃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胸膛起伏里,那一段段开口讲述的故事。
“我不怪殿下,”他作为被照顾的人,怎可能一刹那便将过往抛却,“我方才忧虑殿下安危。可我忘了,殿下亦会如此忧惧,因我而夜不能眠。”
“诚如殿下所言,我与殿下打小一起长大,如同亲兄弟。兄弟之间,互相关怀本就是正理。是我执拗了。一具身躯而已,死了也不过腐肉白骨,光阴过去,没甚么稀奇。”
林笑却如此言说,本该宽慰人心才对,可萧扶凃却觉得,怯玉分明是离他更远了。
一样的夜,不一样的是身边没了人。
皇帝萧倦下意识往旁搂了一下,怯玉伮不在。早放他回去了。
张束询问要不要叫妃子来。皇帝拒了。
没有怯玉伮,正好,他一个人清净。
小猫睡觉不老实,睡着睡着掀被子,明明身体弱得比小兔还不如,睡觉非要充猛虎,真当自己皮肉够厚,受得了深秋的寒凉。
皇帝又问了一次永安宫上下规矩如何。
张束答得更认真,直说得全永安宫上下人人都快长了八只眼睛十双手,生怕没照顾好世子爷。
皇帝听了,还是有些不放心,要张束把怯玉伮抬过来,帝王的寝宫是最好的,哪里也比不上他的身边。
张束得令,就要下去抬人,还没到殿门口,皇帝叫住了他。
“罢了,大晚上叫过来,又要闹个不停。让他睡吧。”说完,皇帝又觉得贬低自家孩子不好,道,“怯玉伮闹腾的活泼劲儿,正好。随他去,没及冠,还能任性一阵。”
张束恭敬地听着,心里盘算冬快来了,冬日宴上要给世子选妃,陛下打算先留着些资质好的在宫里,等世子及冠后娶妻纳妾一并完成。
到时候还得看着这些年轻哥儿们,万不可出差错,坏了陛下的心意。
静心亭里,小火炉噼里啪啦轻轻响着。山休煮一壶茶。
林笑却趴在石桌上,山休倒了一盏茶,林笑却什么都不做,就是静静地等茶凉。
他看着杯壁,不去摸,杯壁润滑微微反光,有模糊的人的色彩映衬其上。
茶水的热气往上冒腾,白雾一缕缕。林笑却倏地说:“冬天来了。”
天气转寒,秋已离去,衣衫越来越厚,一年快要走到尽头。
静心亭道路的尽头,正有一人缓缓走来。
那人长身玉立,眼覆白纱,走得缓慢,但并不狼狈,如鹤清雅。
听得脚步声,林笑却抬眸望去,认了出来。是大公主,双眼劳累过度以致暂盲,回京后太医们竭力医治,听说已好些了。
怎么这会儿,竟一个人独自出行。静心亭在湖中央,通往静心亭的道路并不算宽,若是不慎有摔落的危险。
林笑却站了起来,快步上前。
“公主殿下。”
萧暮雨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耳,似是想要辨别出到底是谁。
“臣林笑却,殿下,这里路窄,您身边怎么没有伺候的人。”
萧暮雨将声音在心里回荡了会儿,才答道:“不碍事,我能看见。”
萧暮雨抬手,缓缓取下覆眼的薄纱,他似乎担心林笑却不能理解,将薄纱慢慢覆在了林笑却的双眼上让他瞧:“你瞧,不厚的,我能看见。”
透过薄纱,看不清面前的人,只隐隐约约有个人形,道路也是,能看出哪里是湖哪里是路,但更细致的却没有了。
萧暮雨还不能完全见光,需要戴白纱覆眼,也不知最后能不能彻底恢复。
萧暮雨捏着白纱,手碰着了林笑却的耳朵,白纱带长长的,垂落手腕在冬风中摇曳。
林笑却听他说:“怯玉伮,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你当盲人,我当你的拐杖,你闭上眼,我会领着你去到静心亭的。”
林笑却抬手,抚上覆眼的薄纱,他说殿下眼伤未好,胡闹不得,白纱得赶快戴回去。
萧暮雨道:“我日夜不休绣了足足一年的无量寿经,父皇给了你,我的这双眼是为那寿经瞎的。怯玉伮,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你能否满足。”
林笑却听了,缓缓垂下了手,默许了这个游戏。
萧暮雨将白纱系上,轻声道:“要闭上眼,不能作弊的。”
林笑却闭上了眼眸,这下是真的彻底看不见了。
萧暮雨抬起手臂,将林笑却的手放了上去:“我是你的拐杖,怯玉伮,紧紧攥住,别松手。”
山休本在剥瓜子,剥了一颗又一颗,剥得有点走神,一抬头主子不见了。急忙四周瞅,瞅到主子跟大公主不知怎么的站在一起。
身为奴才,得有眼力见儿,山休站起来守在亭内,并不上前。
路窄,天寒,地动,一旦闭上眼,就只能全心依附着另一人,否则便有落水的危险。
最开始林笑却还只是攥着大公主抬起的手臂,但最后忍不住地往大公主身上靠。他发现自己的僭越,赶紧挪开,但黑暗里心跳得越发明显。
闭目的危险,有些滑的地面,林笑却心中惴惴。
他若是滑倒,攥得这么紧,大公主也会跟着滑倒的。若是一起落入寒湖中,不但有生命危险,于大公主名声亦有碍。
林笑却的手渐渐松了。
但大公主另一只手覆了上来,不让林笑却松手:“就快到了,很短的路,怯玉伮是不是觉得特别长。”
大公主声音清冷:“从幸陵到烨京,不短的路,足足三年,我才能够回来。怯玉伮的这一小段路,实在算不得什么。”
“我,”大公主在林笑却耳边轻笑一声,“忘了告诉怯玉伮,我是闭着眼的。”
林笑却心里一惊,睁开了眼。
大公主笑:“骗你的,我怎么会闭着眼带你前行。若是一起摔入寒湖,紧紧相贴,事闹大了,我岂不是得嫁给你了。”
大公主此刻确实睁着双眸,但方才到底是睁是闭,只有他自个儿知晓。
最后一步,到了静心亭。山休连忙迎上来,行礼问安。
大公主应了声,取下覆在林笑却眼上的薄纱,重新系回了自己的眼上。
没一会儿,伺候大公主的人抱着古琴来了。原来是被大公主打发去拿琴了。
为了避嫌,林笑却与山休准备离开。
大公主叫住了他们:“怯玉伮,高山流水觅知音,我今天不是来觅知音的,只是想找个人听听,看看我这双手除了刺绣,还能不能抚弄风雅。”
“烨京城的人都笑话我呢,说我一个公主成了一个绣娘,把自个儿眼睛都刺瞎了。怯玉伮,你也瞧不起我绣的那幅寿经吗?”
林笑却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微弯腰行了个礼。
“殿下,您所绣的那幅寿经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便是天上织女织云霞的天工巧艺,在我想来,也无外乎如此。”林笑却直起身来,道,“神女织云霞,席卷天地;绣娘织衣衫,封藏人心。”
“殿下所为,并非他人所言的降志辱身,而是一片赤忱,望陛下安康,望天下太平。”林笑却不急不缓道,“而陛下赠臣寿经,乃是陛下爱护臣民,对忠臣之子的恩待。殿下与陛下的恩赐,臣受之有愧,铭感五内。”
萧暮雨听了,指尖拨动琴弦,问:“那我的琴声,你要听吗?”
既然感激,便没有不听的理。
林笑却坐了下来,山休提着茶壶,给世子与公主倒茶。
说了那么长的话,有真心也有点拍马屁的嫌疑,林笑却确实口渴了。但端着茶盏还未喝,萧暮雨的琴声先出,这一听,他竟把口渴都忘了。
古琴之音,悠远流长,拨弄回响,余音缠绕,几分不尽悲凉。萧暮雨覆眼的白纱在风中微晃,琴声里,分明勾着林笑却去看他。
林笑却忘了茶盏,注意力从琴声到弹琴的手,最后落到弹琴的人身上。
这曲子在讲一个故事,不是别人的故事,只有弹琴的人亲自经历过。
初听动人心弦,再听勾人深思,继续听着,便会想琴声主人该有多苦,多惆怅,才能弹出生命的苦与芬芳。
林笑却听得痴了,瞧也瞧痴了。山休本是入了曲中意,但瞧到主子也这般,颇觉不妥。
可世子与公主的事,哪里轮到他一个奴才说不妥。
冬天来了,冬日宴便会来到。主子会娶妻,会有孩子,会有更亲近更私密的人在主子身旁。
而他,只是一个奴才……只能做一个奴才。
一曲尽,林笑却仍未回神。
萧暮雨问他如何。
方才能拍马屁拍得口渴的小世子,这会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找不到词儿了。只觉得好,好到人的心也沉溺,人也淹没,海洋无边无际寻不到头,只是沉降,沉降,落到海底又飘浮。飘去哪方,从此不知了。
萧暮雨见状,没有再问。他解下覆眼的薄纱,系在林笑却的腕上。
萧暮雨没有触碰到他,只是白纱的缠覆,只是物的爱抚。
等到林笑却彻底回过神来,萧暮雨已经抱着琴走远。
他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有几分惆怅。
林笑却道:【我没有可以给他的东西。没有。233,他为什么要接近我呢。】
233道:【管他的。这琴声真好听,宿主就当有人免费演奏,听听就好。】
皇帝给他穿衣洗脸,233说皇帝是个免费下人,大公主弹琴,也是不要钱的演奏,皇帝尽管用,琴声尽管听,而那付出的人,就别管了。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林笑却对233的言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辩证看待。既不全盘接受,也不全盘否定。偶尔听听,偶尔一笑而过。
茶已饮,曲已尽,该回去了。
只是今日不巧,静心亭仿佛成了香饽饽,谁都想来看看。
也许是静心亭,静心静心,心不静的人都来求个安宁。
林笑却站在静心亭里,皇后娘娘在静心亭外。
楚词招望见林笑却腕上的白纱,神色冷清。
林笑却下意识想要解释,可是解释什么……如何解释……
林笑却恭恭敬敬行了礼,便要告退。
路过楚词招身旁时,楚词招扯住了他的衣袖。
“娘娘?”
楚词招默了好半晌,才松开他的衣袖。
林笑却再次行礼告退,刚走出几步远,就听到娘娘转过身跟上来的脚步声。
楚词招一言不发,抬起林笑却手腕,将那腕上的白纱解下了。
他将白纱扔给山休,随后未再多看一眼,径自走进了静心亭。
林笑却抑制住自己跟上去的冲动,站住脚,刹那呼吸里,似乎嗅闻到了娘娘身上极浅极淡的幽香。
他的前路就在眼前,不在身后。林笑却只能往前,与那抹幽香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嗅闻不到了。
最近这宫里最大的消息,除了陛下要办冬日宴的事,大概就是丽妃娘娘怀孕。按照时间来看,丽妃娘娘恰是跟随陛下秋狩时期怀上。
皇帝和皇后各有赏赐。九皇子最近也不跟母妃玩闹了。
奶娘说了,母妃肚子里有弟弟或妹妹,他不能拉着母妃再玩游戏,弟弟妹妹需要休息。
奶娘主要是怕磕碰着,九皇子年龄小,懂得不多,有时候抱着闹腾还会脚乱蹬,要是蹬着丽妃娘娘肚子可就完了。
九皇子不一定有事,他们这些照顾九皇子的下人一定逃不掉。
丽妃娘娘宫里战战兢兢,生怕丽妃娘娘身体出了差错。
丽妃躺在榻上,两个多月还没显怀,他抚着肚子神情微微怔愣。虽是想着再要个孩子,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这次会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呢,丽妃松开手,躺在床上叹气。
婢女连忙问娘娘怎么了。
丽妃也不知道,他只是……只是……他蹙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缘由。
帝王的寝宫里。
张束呈上银制的长命锁,本身“金”过剩,便不宜带金*,精致的锁下还悬有三个小铃铛。
长命锁上通常刻“长命百岁”、“长命富贵”等字样*,怯玉伮已经极尽荣华,不需再求富贵,萧倦便让人在锁上刻了“长命百岁”四字。
萧倦拿过长命锁,摇了下,听到清脆的铃铛声。他回过头,唤道:“过来。”
那铃铛声林笑却也听到了,他微蹙起眉头,想到的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祝福与期许,而是篝火夜里,月生脚腕上扣着的脚环,走起路来也是这样叮铃铃轻响。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月生了。
林笑却起身,认命地走到萧倦跟前,低下脖子。
萧倦本来打算给他戴上的,但见怯玉伮如此神情,反倒没那么急迫了。
“戴长命锁,又不是砍头,为何一副赴死模样。”
林笑却没反应。
萧倦抚上他的后颈,力度最开始轻柔,林笑却一直没反应,到最后萧倦竟直接掐上了。林笑却仰起头,微睁大眼,有些惊讶。
萧倦道:“你忘了,朕可以无法无天地宠你,但你不能被宠得无法无天。”
在萧倦眼里,他就是天,他就是法度。他可以无视规则惯例去宠爱怯玉伮,但怯玉伮不能无视他这个天与法度。
萧倦将长命锁搁到一旁,将怯玉伮抱到怀里,让人拿来戒尺,不听话的孩子应当施之以惩戒,他要惩罚他。
“是朕娇惯了你。”最近这些日子,怯玉伮竟敢多次忽视他,理都不理人,当真是娇惯坏了。
张束拿来了戒尺,整整一排,从窄到宽,最宽的比林笑却手掌还宽。
林笑却合拢手心,垂眸不看。
萧倦叫他把手伸出来。林笑却偏不。
他早就过了被夫子打手板的年龄,就算是幼时,夫子也没有打过他。
太子都挨了两手板,林笑却一次都没挨过。
没道理小时不挨,长大了反而被打。
萧倦制住他,强硬地将他手腕攥出来,叫他把手摊开。
林笑却瞪着萧倦,就不。
萧倦明白,确实是娇惯坏了。太多的宠溺,让怯玉伮忘了当初是怎么战战兢兢在他面前跪下的。
萧倦也不用戒尺了,直接将林笑却翻身按倒,手掌直接打他屁股。
一下就红肿了,林笑却往外逃,又被萧倦捉回来继续打。
打了两下,左右各一下,林笑却不逃了,趴在地毯上说他错了。
萧倦问哪里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