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实在太冷了,雪下个不停。
明州缩成一团,连眉毛与长睫都冻上了冰霜,脚上流血的疤更加疼了,心口处又如同被烙铁烧一般。
唯有不同的是。
漆黑一片之中,戴在明州手腕上的红玉镯散发着幽光,镯子竟也微微发烫,竟是明州身上唯一提供热源的物什。
前些日子宗枭将这镯子硬扣在明州手上时,明州嫌弃不已,又是强摘又是敲摔,都未能让这镯子被摘下,被破裂分毫。
如今地步,明州意识昏昏沉沉,竟只能抱紧这红玉镯。
珍珠滚落在湿冷的地上,明州蜷缩成一团,心灰意冷地想,自己恐怕真要死在这了,真不能再回南海了。
另一边的宗枭,将明州关进地牢后,又风风火火冲回了明州住的小院。
常郗还未离去,他眼瞧着宗枭极步冲进小院,愤而将种在池边的海棠树连根拔起。
常郗:“......”
他本以为是宗枭盛怒未消,直到看见宗枭额间若隐若现的印记后,不管不顾冲上去阻止宗枭。
“尊上!!!”
宗枭狠狠一瞥,似乎起了杀念。
常郗惊诧到一愣,宗枭拔了那开得正盛的海棠树,花瓣抖落了一地。
常郗顾不得心疼从花族那好不容易搞来的海棠树,对着宗枭道:“你怎会入魔至此......”
“你化龙的天劫快来了,这会提前招来天劫。”
宗枭捂着头,眉头紧紧皱着,神色似乎也极其痛苦。
常郗只能助他调息,而后发现宗枭之前修炼时受的伤不仅没有好,似乎还有恶化的形式。
顾不得其他了。
宗枭就是再不屑,再厌恶喝药,常郗这次也不会再听他的了。
他不是魔,做不到宗枭他们这些魔头般的冷血无情。
鬼医,好歹也占了个医字,然医者仁心,更何况若非宗枭,也没有常郗这几千年来的安生日子。
常郗以极快的速度熬了一碗宗枭喝的汤药,摆他面前时,宗枭只是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宗枭最后也没喝那碗药,只是通过调息,方才额间突然浮现出的印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常郗本来还劝他将药也一并喝了,宗枭却嫌烦,直接将碗都砸了。
常郗无语凝噎,内心的白眼翻了一个又一个,停都停不下来。
最后他见着已然恢复平静面容的宗枭,小心翼翼试探道:“外面雪下得太大,小鱼他扛不住的。”
本意是想劝劝宗枭,结果却适得其反,宗枭叫了几个伺候的魔进来,指着屋内几个炭盆,“都拿出去扔了。”
常郗:“......”
魔尊的吩咐,不敢不听。
那炭盆端走后,寝殿里的温度很快便降了下来。
这小院是当初将明州抓回来时随意安排的一处,并非宗枭自己常居住的殿宇。
而这些日子,宗枭却时常留宿于此,倒是自己住的大殿,鲜少回去。
宗枭坐了片刻,起身离开,常郗跟在他身后。
因实在担心明州的身体熬不住这苦寒,若是真出了事,只怕这好不容易开花的铁树要毁,于是常郗鼓足勇气,对着宗枭的背影大喊道:“刚刚熬的药还热着,倒掉也是可惜,我送地牢里去了。”
宗枭快步走着,不曾回头,不曾停顿,仿佛没听见常郗的话。
常郗看见他这态度,忍不住咂舌,“真别扭。”
第21章 不懂情爱
常郗来到地牢里时,明州已经冻得快要晕厥,就连常郗喂他喝药时,都不像平时一般抗拒嫌苦。
那药入喉,让明州意识恢复了一点清明,他看着常郗,心如死灰道:“你还救我做什么?反正我也活不了。”
宗枭总说明州是蠢鱼,还真是这么个意思,鲛人果真固执又极其容易相信别人。
常郗看着他手上散发着幽光的红镯,恨铁不成钢道:“什么活不了,你要真活不了,我还能出现在这吗?”
他拿了一条厚褥子给明州盖在身上,又运功为明州调息灵脉。
明州眉上的霜逐渐消散,但身体依旧难受,弱声道:“常郗你对我真好......”
明州发自内心感谢他,又道:“你能不能帮我,放我回南海吧,我长老还有族人们一定会谢谢你的,你想要的东西,只要我们南海有,一定会......”
“打住打住!!!”常郗险些吓得走火入魔。
等帮明州顺了顺灵脉后,常郗才道:“你可别害我。”
明州瘪了瘪嘴,眼瞧着双眸里又在打转着泪水。
常郗叹了口气,“说句真心话,魔尊对你很好了,你瞧瞧你住的小院子,你知道寸草不生的魔族能长出一片绿地,让树开出花,需要耗费多少灵力吗?”
“你知道你每日喝的药,那药引子有多难的?有多珍贵吗?”
“铺在你屋里的地毯都是万里挑一,那日日烧着的炭火,也非凡品。”
常郗跟宗枭相识多年,虽是手下,却也是半个朋友,难得见宗枭这不懂情爱的老铁树开花,常郗势必为了保驾护航到底。
这些事,宗枭从不屑于跟明州说,如今常郗一一举例,倒让明州愣住了。
常郗见他神色动容,又继续道:“你真以为全凭你运气好,凭你胆子大,所以才能逃出魔界,那全是多亏了......”
常郗看了看他手上的镯子,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明州被训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揪住了最后一句话里的重点。
“你说我出了魔界?”明州问他。
常郗没多想,应道:“是啊,出了魔界,还跳入那食人江中,若非魔尊及时赶到,你这鲛人小命不保。”
明州沉默了,他垂着脑袋,望着自己手上的镯子,不禁想起宗枭当时把镯子强戴在自己手上时的场景。
宗枭当时说:
“锁你灵力,防止你逃的。”
“你若是敢逃,出了魔界这镯子便能废了你的手。”
常郗没理由骗自己,但若真如他所说,自己已经出了魔界领地,宗枭的话,便是骗自己的......
明州藏住心思,又问了常郗一句,“真出了魔界?”
常郗不解明州为何这般执着于此问题,“是啊,你怎么总问?”
明州含糊道:“就是随口一问。”
他又抬起手,心中已有的答案,却还是想问一问常郗,“方才被关进来时,我冷得紧,差点以为要死了,这镯子却散发着热,身子便不算太难受。”
“这镯子是宗枭给我的,有此反应,是不是多亏了这镯子?”
明州已在想宗枭说什么镯子锁灵力,镯子禁锢自己的话为假了,便故意问出试探常郗。
常郗不懂宗枭跟明州之间的小情趣,并不知宗枭做了好,还不说。
他冲着明州点了点头,“是,这镯子是绝无仅有的好物,关键是能护你周全。”
明州心中瞬间变得复杂,如同海上突如其来的海啸般,搅碎了风平浪静。
他环抱着膝盖,缩着身子不说话。
常郗也不好多待,见他情况好些了,便起身离开。
刚踏出地牢大门没走两步,就见本来伺候明州的兔子精,以非常不“做作”,非常“真挚”的眼神,假装在常郗面前摔了一跤,非常“不小心”将端着的东西摔落在地上。
常郗:“......”
赤屠耳朵包扎着,趴在雪地里,朝着常郗笑,“鬼医大人。”
常郗看着地上硕大的夜明珠,便什么都懂了,该配合的戏,还是得走一走流程,哪怕他俩都心如明镜。
“你这是?”
赤屠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装作无意道:“尊上说这颗夜明珠大的难看,让我找地方扔了,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魔,哪懂怎么处理这宝贝。”
他朝着常郗鞠了鞠躬,“鬼医大人您见多识广,就帮小的拿去吧。”
常郗:“......”死宗枭,嘴巴硬。
赤屠冲他眨了眨眼睛。
常郗忍了忍,装模作样问道:“是否扔何处,尊上都不会怪罪?”
赤屠用力点了点头,望着常郗的眼神别提多热切。
一切尽在不言中。
常郗将夜明珠拿起,“也罢,这忙我帮你了,去同尊上交差吧。”
赤屠说了句多谢,常郗折返地牢时,又对着赤屠说了一句,“回去转告魔尊,雪下得太大,让他早些消气。”
“是。”
明州在地牢里,哪怕有常郗送来的夜明珠与被褥,依旧冷得厉害。
之前他一直以为没有灵力,是宗枭送的镯子所影响,如今瞧着,并非这原因。
他运功调息,却灵力枯竭,多多尝试几番后,胸口便涌起灼烧感,止不住地呛咳,疼得冷汗都出来。
他想了许多,最后猜测,是刚来魔界同宗枭打斗时,劈在自己心口上的一掌......
世人皆说鲛人族擅医,然明州他们这些几百岁的小鲛人,还未正式学,平日里长老只管他们修炼与习字明事理。
明州如今灵力衰竭,心中自然难过,却也不到绝境,他知道,只要自己回了南海,长老们跟族长,总有方法让自己康复。
想到这里,便又控制不住想起了宗枭。
细细想来,这些日子宗枭除了在床榻上心狠些,若从吃穿用度上,倒从未苛待过明州。
甚至如常郗话中表达的意思,宗枭其实对自己很好,只是他总冷着一张脸,口中说出的话也不中听罢了。
明州望着将整个地牢照得亮堂的夜明珠,心情复杂。
明州在地牢里就待了两日。
常郗说得不假,他的身子熬不住魔界的严寒,哪怕在温暖如春的小院里住着,也得耗费精力的养着,更别提地牢湿寒。
常郗送药的时候发现明州裹在被子里,叫了他好几声都未曾醒来。
伸手一探,烫得吓人。
“明州?!”常郗喊了他好几声,迟迟未等到回应。
他冲出去,对着看守地牢的魔兵道:“去告诉尊上,他不能再待在这了。”
从将明州关进地牢开始,宗枭便开始闭关,他的伤变本加厉,每次修炼时稍不注意心魔便钻了出来,产生幻觉,引宗枭丧失理智。
通报的人不敢惊扰魔尊,常郗顾不得太多,只能先将明州带出地牢。
竟是连汤药都喂不进去了,渡了些灵力给明州,本想让他稍作清醒,结果却适得其反,明州只是剧烈咳嗽,生生呕了血出来。
常郗难得如此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大声喊着明州,“你必须得把药喝了。”
他脸色苍白,不见丝毫血色,身子单薄,仿佛随时都会一口气提不上来,从此闭上眼再也不能醒来。
派人去请宗枭,却没人敢去。
这是被魔尊下令关入地牢的鲛人,鬼医的话,不敢让他们违抗宗枭的命令。
犹犹豫豫无魔兵敢去,常郗气急,却无能为力,只能让伺候明州的兔子精守在床边,严肃告诉对方,“倘若他手上的镯子碎了,立马派人过来禀告。”
赤屠有些发懵,点了点头。
常郗恐他未听进去,抓住赤屠的长耳朵厉声道:“倘若你不听,这鲛人要是死了,这屋子里的都要陪葬。”、
赤屠:“......是、是!”
常郗去了后山的冷泉,将在里面修炼的宗枭从混沌中的宗枭唤醒。
宗枭对他的闯入十分不满,蹙眉冷声道:“常郗,你是真不明白尊卑有别这四个字吗?”
常郗没工夫跟他废话太多,急忙道:“明州恐怕不行了。”
宗枭脸色未变,只是眉头微不可察皱得更深了些。
“他行不行与我何干,你扰我修行,自取......”剩下的领罚二字还没说出口,常郗已经大声道:“你别装模作样了,我将他从地牢里带回来了,药一口都喝不进去,咳了好大一摊血。”
宗枭脸色微变,提步已向外走去。
雪还在下,袭来的寒风如同利刃。
刚踏入明州的小院,便听见嘈杂的声音。
似乎是内室里的明州又在咳血,手底下的魔不知所措,七嘴八舌在讨论。
“尊上!!!”
宗枭踏入门起,便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与苦药味。
明州的塌前围了好几个魔,明州侧躺在床上,带着红玉镯的手腕虚虚倒在床边,那镯子里的红丝愈发鲜艳。
宗枭脸色又沉了几分,“常郗留下,其他都出去。”
宗枭又瞧见还看着的大门与窗户,又着人将窗户给关严实。
屋子里太冷了,把人都赶出去时,常郗又拉住赤屠,让他烧几个炭盆进来。
安静下来后,宗枭坐到床榻前,明州意识不清,衣衫上都沾上了血迹。
气若游丝,时而嘴唇动动,不知想说什么。
宗枭微微俯身,只轻轻一只手臂便将他抱了起来,明州倚靠在他怀里,因着这动作,又咳了点血,沾在唇边。
短短两日不见,明州好像又瘦了很多,下巴又尖了几分,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身子很凉,宗枭握住他的手,如握一块冰般,没什么区别。
常郗又端了一碗药,他表情很是迷茫,“我、我喂了他好几次,都喂不进去。”
宗枭接过来,想要自己亲自喂,但明州却抿着唇,愣是喂不进去,宗枭捏着他的下颌,想要强灌些,结果衣裳打湿都没喂进去,反倒是将迷迷糊糊的明州给闹睁开了眼。
看见宗枭的脸,后者比他还要紧张。
平常明州见了宗枭,如同老鼠见了猫,这次倒是不同,他没那么害怕,也没像平常那般挣扎着往后躲。
他只是用失去光的双眸望着宗枭,苍白的脸色尽显颓然。
宗枭搂着他没松,用灵力暖着他的身子,语气依旧冷漠,“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
明州没动,宗枭见他未曾拒绝,便也不勉强,亲自将药端到明州的唇边,结果却引来明州的咳嗽。
药太苦了,光是闻着那味,明州都有些受不了。
“明州!”宗枭微怒,“别这个时候耍性子,你难道真想死不成?”
明州与他对视,眼里蓄着泪,朦朦胧胧泛着水雾。
身子难受,使他变得极其脆弱敏感,宗枭不过语气冷了一些,竟还委屈地要哭了。
宗枭:“......”突然手足无措,药碗递给常郗就开始胡乱地给明州擦眼泪。
“你、你哭什么?!叫你吃药,又不是害你。”
胆怯可怜的小鱼被他抱在怀里,一向暴戾无常的宗枭竟表现得有些憨。
倘若不是明州此时危在旦夕,常郗一定要学着人间听戏般,端上一碟瓜子,摆上一杯清茶,好好看。
明州细声细气地哭,没几下又要咳几声,咳了又要继续哭。
宗枭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心里也不自觉开始着急,他抬手放在明州的胸口处,为他输送灵力,另一只手放在他背上,将他抱在怀里。
“你到底要如何?说都不会说了?”
明州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些,他哽咽开口,“好冷好黑,不想再去哪了......”
宗枭心里似乎被什么尖锐之物扎了一下,但面上不显,故作轻松道:“不想去就不去,把药喝了,老老实实听话,不会将你再关起来。”
两人前几日还剑拔弩张,一个赛一个的不饶人,如今倒是一个比一个肯服软。
精彩,真是精彩。
常郗叹了口气,递过汤药,明州还是很难喝进去。
宗枭似乎等的不耐烦了,说了句:“有这么苦?”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又扣住明州的脖颈,不让他乱动,嘴对嘴将药尽数喂他喝下。
明州被他强喂了药后,捂着嘴不要他抱了。
倒是没吐出来,宗枭假装没瞧见他惊恐的眼神,对着常郗道:“送炭盆的呢?动作怎么这么慢?”
明州:“......”
他两只手捂着嘴,是防备,更是摸不着头脑的害羞。
怎么刚才还一副受不了药味,喝多少吐多少,现如今被宗枭这魔头嘴对嘴喂了后,竟就不吐了。
这、这算什么事......
他并不知,根本不是因为宗枭的那个吻,而是从宗枭进屋子将自己抱起后,直到喂药前,都不曾停过输送的灵力。
明州不愿面对,以为自己是条浪荡的,不检点的鱼了。
幸好宗枭跟常郗都不怎么在意,宗枭平日里话就不多,刚跟明州闹了好几日的别扭,此时便更加少言寡语,甚至连眼神都尽量不去看明州。
常郗见他喝进了些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倒出平日里明州要吃的药丸。
乌漆嘛黑的一颗,刚拿过来明州就开始干呕。
他竟下意识拉了拉宗枭的衣摆,“我、我不想吃这个......”
并非依赖宗枭,而是这屋子里除了递药的常郗,就剩下一个宗枭了。
此等行为,落在宗枭眼里,那便是赤裸裸地撒娇了。
这小鱼被自己关了两日地牢,怎出来后还转了性了。
常郗有些焦急,语气也不太好道:“别耍脾气,这是你说不想吃就能不吃的?!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现在......”
宗枭打断他的话,蹙着眉头道:“你凶他做什么?”
常郗:“......?!”
他都快被气笑了,对这小鱼最凶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宗枭这个大魔头吗?
宗枭将药丸接过来,轻而易举分成了两半,又转头去问明州,“这样呢?”
哄小孩子的把戏,常郗很是不屑。
没承想明州竟眨巴眨巴眼,呆呆地点了点头。
行,合着自己才是罪人,宗枭这才花了几分心思,竟成了个大好人了。
一粒药丸分成两小半,明州还是苦拉着一张脸,难受又纠结,迟迟不肯咽下去。
宗枭竟也耐住性子,慢慢等明州磨蹭。
常郗伫立在一旁,好几次想要开口催促明州,趁着此时有点精神,早点儿把药吃了,再喝点熬的粥,补充体力,结果都没发出声,便接触到宗枭那冰冷的视线。
那眼神宛如射来利剑,将常郗堵得哑口无言,生生将催促的话,全咽回肚子里。
如他所料,明州的身体实在太差,哪怕承了宗枭那么多灵力,也没精神多久,粥都没喝,就已经虚弱地躺着意识不清了。
宗枭没走,一直坐在明州的床榻前,时不时便要伸手摸了摸明州的额头,看看他的体温有没有降下来。
常郗脚不沾地这么久,想回去给明州配新药,也想顺便偷个懒,独留宗枭在这儿心疼。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刚道明意图要离开,宗枭却喊着他。
“等等——”
常郗回过头,只见宗枭用下巴示意院子的方向,“那棵海棠树,派人重新栽上吧。”
常郗乐了,宗枭的表情极其不自然,与他平日里的冷血无情乍然相反。
“免得这小鱼身体好些,见那树没了,又开始闹腾,实在烦人。”
常郗忍住想要咂舌的冲动,没趁此机会揶揄他,只是走的时候含糊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海棠树有埋在院底的灵脉温养,本就未死去,栽好不出半日,那海棠花又盛开了。
明州这次睡了足足十二个时辰才悠然转醒。
期间他又喝了一次药,是宗枭亲自喂的,一向暴虐狂妄的宗枭,竟耐下性子,周到地在明州睡着期间,怕这小鱼会口渴,还喂了他两次水。
怎么个喂法?
自当是嘴对嘴。
也就是明州昏睡着不知,便宜被这大魔头占了不少去。
之后醒来,宗枭也没离开。
两人默契的不提前两日地牢的事。
往日里宗枭说话总爱故意戏谑明州,非得说些气鱼的话,时常将明州惹哭惹怒才肯收手。
明州也总爱跟他呛声,有时还不自量力扑过去对着宗枭又抓又咬,最后没少被宗枭拖回床上一顿教育,落得个屁股又疼又肿的下场。
今日宗枭跟明州之间气氛怪异,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宗枭没有平日里那么讨嫌,明州也比平日里性子更加乖顺。
地牢度日如年的二日,让明州本来就差的身子雪上加霜。
本来就瘦弱,灵脉受损,又伤了心肺,往日里情绪激动便会止不住地呛咳。
现在哪怕宗枭没惹他,睡着都会咳醒,一脸痛苦,仿佛喘不上气般。
宗枭都住在他屋里,明州表现出痛苦,他便身子比脑子反应更快,已经伸手将明州揽入怀里,一手贴在他胸口处为他度灵力,一手轻抚着明州的后背,仿佛帮他顺气。
待到缓解后,明州也乖乖软软躺在他怀里不动,被宗枭的气息包裹,感受他炽热的体温为自己扫去寒冷。
这个时候的宗枭,也就是常郗没见过,否则他一定会在宗枭面前不停大声念叨:“你这棵老铁树速速放弃抵抗,你已经动心了,你坠入爱河了。”
可惜常郗见不到宗枭这般温柔的一面。
就连迷糊等等的明州,也会在想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宗枭会搂着明州,会轻声询问:“还有哪难受?”
明州手捂着心口处,声音弱弱的,“火烧一般,很疼......”
宗枭知他为何如此,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州头搁在宗枭宽厚的肩窝处,几乎贴着宗枭的耳朵,他小声嗫嚅,“我想出去泡泡水,我可能泡一会儿水,便好了。”
若是被灼烧烫伤,泡水自然是有用,但明州是伤了灵脉心肺,并非表面能瞧见的伤,泡水不会有任何效果。
外面的雪还在下,此时带出去,只怕不妥。
宗枭刚要开口拒绝,明州却蹭了蹭脑袋,那微凉的嘴唇便贴到了宗枭的耳朵上,宛如落下一个轻吻。
“尊上,我躺了好几日了,想出去走走。”
“好不好啊?”
第24章 短暂甜蜜
宗枭刚要开口拒绝,明州却蹭了蹭脑袋,那微凉的嘴唇便贴到了宗枭的耳朵上,宛如落下一个轻吻。
“尊上,我躺了好几日了,想出去走走。”
“好不好啊?”
宗枭不答应,义正词严道:“不行,昨夜不是还冷得直往我怀里钻,醒了就好了伤疤开始作了?”
换平日里,明州自当是不高兴,而后便不接话了。
但这几日的相处,发觉宗枭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坏。
不知出于何等心理,明州不仅不怕他,甚至都没从他怀里起来,依旧软绵绵的声调,好声好气道:“可是我想去。”
“尊上,你就让我去吧,只一会儿也行。”
“我想泡一泡,想洗一洗我身上这股子药味。”
明州没有撒谎,他真觉得这些天的药,把自己命都喝苦了,将自己都快腌制入味了。
宗枭不语,只表情略微凝重。
此时的明州还未摸清宗枭的性子,还未明白与宗枭的相处之道。
在后几百年,明州无奈地看着哭哭啼啼跑来朝自己告状的小鱼崽时,会耐心同他说:“你父亲吃软不吃硬,你多冲他撒撒娇,他便什么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