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儿……”
宛玉笑得肆意:“从此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何处皆可去——”
她的身躯翩然落地,楚惊澜扑上去接住,嗓音已经沙哑不成形。
“不,娘,别,别……”
宛玉在他怀里,似乎察觉什么,抬起染血的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如同幼时哄小孩儿那般,轻轻哼了哼。
但这一次,哄睡的不是孩子,手臂滑落,是她就此闭上了眼。
她半生困于牢笼,而今终得解脱,谁也不能再束缚她,仙鹤展翅,高飞云端。
楚惊澜拼命搂住她的身体,却止不住她的血,和她下滑的身躯。
他等了这么多年,拼命修行,忍辱负重,楚家的无理要求,旁人的汲汲营营,他都从中蹚过来了,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带宛玉走。
而不是如今,只能抱着一具再也叫不醒的身体。
楚惊澜双目通红,嗓中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破碎绝望,身上散发出了对心魔来说绝美的味道。
萧墨却在识海中闭了眼,再也看不下去。
长老们没想到楚惊澜会出现在这里,几人对视一眼,大长老上前,轻易便打晕了他,二长老捋捋胡须:“如何处置是好?”
楚天实虽然无能纨绔一个,但到底是他们楚家血脉,他被杀了,长老定然得报仇,宛玉当场死了,事已了,但楚惊澜却是个麻烦。
看着他长大的楚家长老知道楚惊澜骨子里有多犟,如果不是用娘亲栓着他,此子恐怕早已跃出楚家,如今亲眼看到宛玉死在他们手上,这仇肯定划下了。
三长老叹气:“本来还想让他献出灵根,现在看是不可能了。”
“如何,要杀了他,还是?”
大长老想了想,最后下了决断。
“楚惊澜已废,不足为惧,他到底是楚家血脉,且未做任何错事,又刚救了其他世家一些人,要是死在我们手上,难免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影响我们在暮城中谋划。”
“但他的心已经完全不在楚家,留对整个家族心怀恶念的人在家宅,也只会鸡犬不宁。”
三长老立刻会意:“放他出去,若死在外面,就和楚家无关。老大跟老四一家最记恨楚惊澜,若发生点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几人相视一笑,就此决定了楚惊澜的下场。
楚家又发生一件大事,楚天实和夫人死于非命,楚惊澜被逐出楚家,外人纷纷猜测变故原因,有人猜中真相,有人不明所以。
但他们是知道,楚家那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是真成了地底泥,什么也不算了。
戴子晟最近忙着在深山老林捣鼓自己的事,等他入一趟城,听到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才惊觉楚惊澜遭难,但除了楚家,谁都不知楚惊澜去哪儿了。
戴子晟只得急急寻到苏白沫,苏白沫却道自己也不知。
“这可如何是好!”戴子晟是真着急,“我就在小屋里落脚,若是来寻我,我可以带他上中界啊,区区一个楚家,不待也罢,哪比得上我幻剑门一根手指头!”
苏白沫眼神微微一动:“你是幻剑门弟子?”
“啊,”戴子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他事已办完,准备回宗,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是,实不相瞒,我是幻剑门少主,本打算处理好事尾,便将身份告诉两位恩人,可如今……”
他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楚惊澜出这样大的事呢!
而且,苏白沫不是很喜欢他吗,为什么好像不太着急?
戴子晟心底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苏白沫抹了抹眼角,伤心郁郁:“惊澜哥哥必然是不愿我们看到他落魄的样子,他那么骄傲一个人,却被毁了,我们去暮城附近再找找吧,或许他还在呢?”
提到正事,戴子晟立马抛开心头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点点头,目前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
“希望我们能找到惊澜哥哥。”苏白沫说着,轻轻抬手,牵住了戴子晟衣角。
“如果实在找不到,我也不愿留在暮城这个伤心地方了,你能带我去幻剑门吗?”
他说得好不可怜,令人动容,戴子晟本来就欠他救命之恩,哪能不答应,立马道:“自然没问题!”
苏白沫从伤心里勉强挤出个笑:“谢谢你。”
他悄悄收紧了拽着戴子晟衣角的手,抓住了一个新的人。
此时,暮城东门外,楚惊澜靠在一座新坟前,一动不动。
楚家逐他出家门,收走了他储物器和所有东西,连块银子都没给,只留了一身他常穿的衣裳。
衣裳是好料子,贵气,但除开这身外壳,楚惊澜什么都没了,所以连这身衣裳都像是讽刺。
宛玉的尸身本要被随意丢去乱葬岗,出了城门口时,她昔日侍女小桃拿出银子,贿赂了抬尸人,这才给宛玉换了一座孤坟。
她本想给楚惊澜留些银钱,楚惊澜却拒绝了,并郑重谢过她。
萧墨在识海里养了大半日才终于好转,身上还是疼,他靠在楚惊澜身边,两个没什么力气的人和魔挨在一起,互相撑着对方。
萧墨将手递到楚惊澜眼前,是一根发簪。
簪尾的桃花上染了些许血迹,洗不干净了,是宛玉的桃花簪,让萧墨给留了下来。
楚惊澜接过簪子,小心又拼命地攥在手里,他无神的眼冷冷望出去,彷如深渊,目光虚无缥缈。
他说:“我把身体给你,你能杀光他们吗?”
哪怕成为废人,也守着最后一点傲骨的楚惊澜,此刻却轻易放开所有,把自己也当做廉价筹码,毫不犹豫押了上去。
他冰凉的双眼下是惊涛骇浪的怒火,恨不能把一切吞噬殆尽,包括他自己。
萧墨今日穿了一身白,比这孤坟还凉:“突袭的话,三个长老能杀一个,接着楚家发现动静,围攻我们,便不行了,楚家大长老元婴中期,我刚到初期,很多功法不纯熟,打不过。”
打不过,他俩就得一起死,萧墨只是陈述事实,不给建议,也不劝阻,好像哪怕楚惊澜一时冲动非要此刻去楚家报仇,他也愿意奉陪。
楚惊澜把簪子放在心口处,喃喃:“一个不够啊。”
“我要他们,一个不留。”
他说这话时甚至听不出杀意,仿佛不过自言自语,但萧墨知道,楚惊澜说到做到。
原著中,楚惊澜恢复修为,天之骄子重新现世,在中界和上界翻云覆雨,在正道高门中本有口皆碑,直到他干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楚惊澜灭了自己生父一家满门,嫡系中只留下个吓破胆的楚十,让他把灭门的消息传出,生怕别人不知道凶手是谁。
灭门这种事不是没人私底下做,但如楚惊澜这般做得如此高调,还灭自己本家的,可说是头一个。
自那之后楚惊澜名声便毁誉参半,总之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不好惹,疯起来六亲不认。
萧墨察觉楚惊澜要起身,便伸手带了楚惊澜一把,毕竟虽然他身上也疼,但好歹是个能飞能飘的,行动方便些。
楚惊澜在宛玉墓前磕了三个头,萧墨则是俯身拜了拜。
拜完墓,萧墨问他:“之后怎么办?”
楚惊澜拿衣袖给宛玉擦了擦墓碑:“渭城,然后想办法去中界,要杀他们,我不能一直做个废人。”
去中界想办法重新开始修炼。
“想去中界怎么不找戴子晟?”
墓碑是便宜石头立的,楚惊澜擦干净上面最后一点尘土:“中界最好的医修跟幻剑门老祖有些龃龉,若以后想用这条路,暂时不适合跟幻剑门扯上关系。”
楚惊澜并非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少爷,相反,他相当精明,且懂算计,要从一个废人登临九天,付出的辛苦绝非常人可想。
有机会上中界时,他都有打听消息,在渭城中的安排原本定然是留给他和宛玉的,可惜……宛玉现在用不上了。
楚惊澜扶着碑起身:“娘,我走了。”
待他归来时,将以仇敌的血告慰她在天之灵。
山林中吹过一阵风,萧萧肃肃,楚惊澜恍惚了一瞬,缓缓侧身看向萧墨。
他孑然一身,离开暮城,只剩一魔作陪。
萧墨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
楚惊澜微微垂眸:“走吧。”
萧墨:“嗯。”
墓碑前的小草在山风中晃了晃,送他们一程,而后便兀自飘远了。
前路不知数,但起码……他们谁都不是独身一人。
第25章
渭城离暮城有四百多里, 如果御剑,速度快点几个时辰就能到, 如果坐马车,走走停停,得花三四天。
这条路上,有两个筑基的正御剑在山林上盘旋,手里捏着个寻盘,似在找什么人。
两人模样轻松,还有心思聊闲。
“嘿, 你说不过杀一个废人,楚四爷还请筑基的修士动手,真是大方。”
另一人笑笑:“有钱赚谁不喜欢, 这趟差事好啊。嗯,找到了。”
寻盘方针落定, 山林间,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人正慢吞吞行走。
他似乎力有不济, 在山路上走得很艰辛,两个筑基期的拿出楚四爷给的画像一比,果然就是他们要杀的目标,楚惊澜。
管你昔日什么天之骄子,今日都得成他俩剑下亡魂, 拿头颅换钱。
而且楚惊澜被废前还是个金丹巅峰,现在却要死在他们筑基期的手上,想想还有种莫名的快感。
对付这样一个废人, 他们不屑偷袭, 御剑而下, 直接拦在楚惊澜身前。
“楚少爷, 留步。”
突然出现两个拦路人,楚惊澜没有惊慌,也并不惊讶,他当真停下步子,古井不波掀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他明明落魄至此,目光却仿佛自上而下,在高处远处不经意瞥过他们,根本没细看。
这目光踩了其中一个筑基期的尾巴,他皱眉:“叫你一声少爷还真端上了,以为自己还是金丹的天骄呢?”
楚惊澜身上好像真没什么力气,凉丝丝剜过他们,连开口也欠奉,这副无视人的模样让本想欺凌他的两人火气上来,一个修士直接将剑尖递到他眼前:“我们可是来取你性命的,楚家彻底不要你,伤心吗楚惊澜?”
剑尖戳到跟前,楚惊澜终于抬眼,他的表情却忽的凝固一瞬。
俩修士以为他终于要害怕了,正要得意的继续玩弄猎物,却见楚惊澜寡淡的表情消失,弯弯眉眼,居然冲他们露出一个笑来。
楚惊澜长得俊,笑起来自然好看,但这个笑莫名让两修士心头一突,“楚惊澜”悠悠盯着剑尖:“我该害怕吗?”
这语气,慵懒中带着玩味,跟他们情报里的楚惊澜不同,一个修士直觉还挺强,莫名感觉不妙,决定不再给自己找刺激,抬手就要结果楚惊澜,但猝不及防对上了楚惊澜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中暗红的光华流转,“楚惊澜”缓缓开口:“杀了你左手边的人。”
旁边那个筑基修士一笑:“哈,你在说什么梦话——啊!”
他不可置信低头,却见同伴本该朝着楚惊澜的剑反手就没入他的胸膛,把他当串儿穿了个透心凉。
他嗫嚅嘴唇,至死不明白为何同伴突然背叛,杀了自己。
活着的那人魔怔般呢喃:“杀、杀……”
“楚惊澜”声音灌入他耳朵里:“对,接下来自裁。”
本是绝对不可能的命令,但剩下的这个筑基修士竟毫不犹豫把剑架上自己脖颈,手利索一割,轰然倒地。
血淌了一路。
两个筑基修士,对上一个废人,眨眼间却尽数毙命。
“楚惊澜”眸中红色褪去,表情恢复了冷淡,萧墨解除附身,在楚惊澜身边现出身形。
没错,刚才是他们第一次合作,由萧墨来操控楚惊澜的身体。
元婴期的心魔探知范围广阔,这两个筑基沿着路追上来时萧墨就感知到了,楚惊澜如今不能打,只能靠他。
第一次附身,两人都还有点不习惯,但感觉很奇妙,对萧墨来说,是终于拥有了肉身,掌握身体的那一刻非常踏实,久违感觉到了血肉心脏真正的跳动,但又有点别扭,无论怎样都隔了层薄雾,就跟机器虽能用,但不如原装舒服;
而对楚惊澜来说,则更不容易,他要甘愿把自己身体交出去,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为他人驱策,忍着夺回身体的本能,仿佛变成了提线木偶,失控的滋味绝不好受。
好在对内磕磕绊绊,对外合作顺利,成功处理了追杀者。
萧墨瞧着地上两具尸体,虽然不是他提剑杀的,但两人确实死在他手里,第一次杀人,萧墨并不习惯,但却也没想象中那么怕。
可能是在暮山秘境里见了太多可怖的死状,又或者方才动手时是两个灵魂紧贴在一块,连害怕和不适都被对方分去了一半。
“反派死于话多。”萧墨说,“当然,话不多他们也得死。”
魔音册的心法“惑心”,本质上来说是影响神智的媚术,对于修为小自己太多的人,萧墨不需要吹笛,光是瞳术就能控制他们心神。
楚惊澜已经蹲在尸体边,开始翻找他们的随身物品。
萧墨用黑雾搅碎了寻盘,顾名思义这是寻人的法器,上面有楚惊澜的精血,是楚惊澜曾留在楚家魂灯里的,他被逐出楚家,魂灯移出祠堂,楚四爷取了里面的血,放在寻盘上来找楚惊澜的踪迹。
但魂灯里的精血本就不多,这一次可能就耗尽了。
萧墨:“楚四派来的,真急啊,杀了他们,楚家会不会察觉有异?”
“精血没了,楚家之后没法随时掌握我们范围,只要不是元婴亲至,我们……你都不在话下。”
萧墨眯了眯眼:“是我们两个不在话下,没你的身体我也伤不了他们。”
楚惊澜从善如流改口:“嗯,我们。”
一个人没修为,一个魔不能直接杀人,为了活下去,他俩确实已经绑在一块儿了。
楚家长老对楚惊澜的态度是废人不足为惧,爱死不死,底下人如果派杀手,他们就当没看见;楚老四恨他没救下自己儿子,最多也就请得起筑基修士了,元婴在下界都是镇派大能,哪有闲工夫来杀他。
萧墨满意了,帮他一起翻衣服:“不过如果是个能越级杀人的金丹高手,我对付起来也会有困难。”
他不能用楚惊澜的身体储存魔气,因此施展魔功时,优先选择直接用灵气,代价是威力打折,另个选择是化出魔气后现化现用,缺点是出招有读条,启动比较慢。
说话间,他们已经从两人身上翻出了钱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只有点碎银、面额不大的银票,和普通伤药。
萧墨失望:“这么穷?”
连个储物器都没有!
下界不是人人都用得起储物器,因为储物器本身就不便宜,连楚惊澜从前是少主的时候,也只有一个收纳空间十平米的储物器,况且这两人出来杀一个废人,身上就没想带多少东西。
两个筑基修士舔包战果:银票共五十,碎银十两,普通伤药两瓶。
穷,但是比身无分文的一人一魔富有,谁也别嫌弃谁。
从宛玉之死到被赶出楚家,事发太匆忙,萧墨在楚惊澜院里只摸走一些药材,没有留财物,楚家则是让楚惊澜“净身出户”,一个铜板也没给。
楚惊澜将东西收拢到一个钱袋,萧墨伸手:“我来放着吧。”
楚惊澜没有停顿就递给了他。
两人以后算得上相依为命,萧墨把自己会的功法、有包裹的事都说了,楚惊澜理解为芥子储物空间,倒也没错。
起身时,楚惊澜脑子忽的眩晕,险些没站稳,萧墨忙扶住他。
萧墨看了看楚惊澜脸色,讶异抬手,贴上了楚惊澜额头。
楚惊澜只觉得额上一阵冰凉触感,很舒服,他耳边听到萧墨急切的声音:“楚惊澜,你在发烧!”
萧墨附身楚惊澜时,肉身若有疼痛或不适都不会传给他,只会由楚惊澜感受,楚惊澜身体本就没好全,走出这一段,已经精力不支了。
楚惊澜苍白面颊泛起病中红晕,低喘了两口气:“没事。”
看着明明很有事!
萧墨扶着他在一旁坐下:“先歇会儿。”
让楚惊澜靠着树,萧墨坐在他旁边打开面板翻背包,先看从楚家带出的药材,好,没有治发烧的;再看商城里的药,嗯,还是没有。
萧墨不得不点名一个看起来可能有用的:“系统,补气丹他能用吗?”
系统这个负责看病但不负责治疗的半吊子医生敬业开口:“他丹田存不了灵气,无法流转灵力来消除病症,补气丹下去只会让他烧得更厉害。”
萧墨幽幽:“偌大个商城连退烧药都没有,你们有服务评价吗,我想提交评论。”
系统噎住,弱声弱气:“没有呢亲。”
萧墨还想说什么,肩膀忽然一沉,他惊得扭头,就见楚惊澜烧晕了,靠着他,栽倒在他肩头。
“楚惊澜,楚惊澜?”
萧墨连唤两声,没能把人唤醒,心魔灵体没有温度,他又碰了碰楚惊澜的脸,好么,烫得他手都要化了。
这么烧下去不行。
萧墨抿抿唇,扶着楚惊澜起来,将他背到了自己背上。
萧墨在自己身上再加两层灵力,他身形没有变化,但脚下却出现了影子,元婴期后,他能操控自己身形显露在外人面前,此时若有旁人经过,便能看见他背着楚惊澜,而不是楚惊澜莫名其妙浮在空中了。
如果楚惊澜身体好,萧墨完全可以带着他飞行赶路,但他身体不行,飞着吹了风不是烧得更厉害么。
萧墨不可能认识去渭城的路,但系统认识,元婴期感知广阔,能探知方圆数十里的气息,拿游戏类比,就是你能飘在上帝视角,看一些模糊的3D建模。
萧墨闭眼感知了下,从山林下去的小道,有一支车马队正远方驶来,队伍中有两个练气后期的修士,剩下的都是凡人,距离尚远,不能完全确认车队是做什么的,但根据人员构成可以判断,肯定不是世家或者门派出行。
他准备去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搭上车队,楚惊澜今晚不能在林子里过夜。
楚惊澜脑袋搁在他脖颈边,灼热的呼吸洒下,真是快把魔烤熟了。
商队一行五辆车架,走了段山路,离官道还有约莫半天的脚程时,路边突然慌慌张张冲出一个人来,惊了领头的马。
商队聘请的一个练气护卫猛勒缰绳,警惕高声呵道:“什么人!”
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人,一个锦衣的少年,背上还背着一个。
那少年长得实在漂亮,若不是神情慌乱,简直像是山林里突然出现的精怪,跟话本子里那种要勾人去□□气似的,护卫对他大呵,他却眼前一亮,背着人朝他们跑来。
“救、救命……”
商队老板推开马车门出来:“发生了什么?”
他刚巧对上少年的眼睛,愣了愣。
就听少年说:“您可是当家?晚辈和弟弟本要去渭城省亲,途中遇了劫匪,我们舍了财物,好不容易才逃脱,但是家弟现在发了烧,眼看要烧坏了。”
少年抿抿唇,放下背上的兄弟,单手架住他,而另一只手伸入袖子里,掏了掏,捏出一枚碎银子来。
“我,我在身上还藏了一点,可否将我们捎到顺路的官驿?这些作为路费,若不行,给我们一碗退烧药也好,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商人闻言,细细打量他们,两人都身着锦衣,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说话这位焦急又期待望着他,另一人应当是晕了,头歪靠在“哥哥”肩头,面容看不全,但小半张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确实似在发烧。
练气护卫小声在商人耳边道:“不是修士,他俩周身没灵气。”
商人是个心善的,但也谨慎:“你们马车被劫,随从等人呢?”
大户人家少爷出门省亲,自然不可能让两人独自上路。
少年抿抿唇:“我们兄弟习过武,这次只我二人出行,两匹马便够,实在是劫匪有些厉害,连剑也折了……”
说到打不过,他有点后怕,又有点不甘,是年轻人闯荡受挫的模样。
商人瞧了瞧他们,看着实在不忍,既然不是修士,他商队里可是有修士护卫的,帮他们一把也不是问题。
“上来吧,我们刚好要去渭城,你们可同行。”他想了想,接过少年手里的银子,“这便是你们路费了。”
少年面露喜色,忙道:“多谢,您可真是个善人!”
他说得很真诚,商人忍不住笑了,招手:“快来,我这里有大夫,替你弟弟看看。”
少年被人引着去了最后一辆马车,里面是些零杂货物,坐着两个侍从,车停了,两个侍从先从车里出去,坐久了也想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给他们腾出地儿,让大夫看病。
少年道谢,将“弟弟”放下躺着。
而后他长长舒了口气——演戏好难,还好遇到的人好心,没有过多怀疑。
没错,这两个去省亲却在半道遭劫的少年就是萧墨和楚惊澜。
萧墨运气不错,是商队车马,刚好还有大夫,真是太及时了。
仗着楚惊澜说不了话,萧墨便占了“哥哥”的便宜,谁让他晕了,晕着的人乖乖当弟弟。
大夫来时,商人让车队整顿,自己也过来看了看,这下看清了楚惊澜的样貌,不由道:“你们兄弟二人长得确实像。”
萧墨隐去了额间的红莲纹,笑笑:“是,经常有人说我们跟双生子似的。”
商队大夫是个凡人,不懂修士的某些伤势,他把脉后,神色逐渐凝重:“血脉滞涩、气血空虚,他这身体需要养啊。”
萧墨顺着说:“是,早年习武留了暗伤,一直养着呢。”
大夫点点头:“发热并不难解决,我去抓药,吃两副应当就能下去了。”
萧墨忙道:“多谢大夫。”他不忘朝旁边的商人再度道谢,“真是很谢谢您。”
“诶,不客气,再说你也付过路费了。”商人生得富态,笑起来也亲和,“我家中也有孩子,见着你们,就想起许久没见过他们了。”
马车再度骨碌碌转动,两个侍从钻进车内跟他们同乘,萧墨让楚惊澜靠在自己肩上睡,这两位侍从年纪尚小,不太怕生,羞赧又亮晶晶地对萧墨笑:“公子,你们长得可真好看。”
萧墨也冲他们笑笑:“谢谢,你们也很可爱。”
他这么一笑,对面两人脸蛋更红了。
大夫在前面的车架里起了小炉,熬好药让人送来,两个小侍从很积极:“我们来帮忙!”
他们帮忙把楚惊澜扶好,萧墨接过药碗,边吹凉,边指上用灵力悄悄冰碗,觉得温度差不多了,用勺舀了药,喂到楚惊澜唇边。
但楚惊澜昏得太沉,嘴闭得太严,小侍从试着抬起他下颌好打开齿关,却发现这位病人哪怕昏死了骨头也很硬,脖颈好像拗着一股劲,就是不肯顺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