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丈夫沉着脸,也不看方眠,反正看起来就不大高兴。蓝幼微坐在黑绒烫金花的长沙发上,旁边围着几个Apha青年,全是金瞳,身高至少一米八,看方眠的眼神就像看什么脏臭的垃圾,充满轻蔑。蓝幼微偷偷瞄方眠,满眼幸灾乐祸。
最上首那个想必就是穆家的家主了,上了年纪,脊背有些佝偻,灰白的头发往后梳,抹成大背头,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穆擎右看了看方眠,目光停留在方眠松松垮垮的黑衬衫上,对蓝娅说:“你怎么不给方先生准备妥帖的衣服?”
蓝娅垂头,说:“是我怠慢了。”
穆擎右向方眠招了招手,说:“和雪期坐在一起吧,只是家宴,不用拘束。”
方眠坐下,二房的Omega婶婶立刻站起来,她穿着大红绸缎裙装,艳丽得像只鹦哥儿,光是站在那儿就如火烧似的,晃人眼睛。只听她说:“大哥,我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哪里不舒服,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穆擎右道。
“不用了,小毛病而已。”她睨了眼方眠,说,“大哥,我多嘴一句。这孩子贫民窟出身,身上难免带点不干不净的毛病。你看幼微,跟他一块儿吃了顿早饭,病了这么多天。”
穆擎右眉头一皱,“你身体不好,就下去休息吧,不要多嘴。”
另一个男性Omega也拉着丈夫站起来,“我们中午吃多了,也不吃了。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二房三房都要走,这家宴只剩下穆擎右一家。
穆擎右脸色很不好看,问:“好不容易吃顿家宴,非要走吗?”
两个婶婶看了眼方眠,笑得为难,“如果只是和大哥大嫂还有雪期,那当然是可以的。可这……”
他们不说话了,内中含义不言而喻。
穆擎右无可奈何,摆摆手,“走吧走吧。”
两家离席,正要推开门出去。门一开,几个穿着黑色军装制服的军人站在外面,面无表情,站得笔直,跟标枪似的戳在众人眼前。二婶婶吓了一大跳,脚下绊到红绸长裙,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幸好她的丈夫接住了她。军人们分立两侧,露出后面一袭黑衣的穆静南。他披着披风,一身笔挺,纤尘不染,军帽帽檐压着长眉,穆家军徽锋利的光芒衬得双眸寒冷如霜。和这帮花团锦簇的亲戚一比,他是把收在鞘里的利刃,不露锋芒,却自有逼人的威严。
“哎呀,穆静南回来啦。”二婶婶连忙赔笑。
方眠眉梢一挑,这货脱离易感期了?
蓝幼微猛地站起来,欣喜喊道:“静南哥。”
穆静南扫了眼立着的众人,道:“回去,我有话说。”
“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嘛。”三婶婶笑道,“大家都在,都听着。”
穆静南握着一捆军鞭走进来,军人们堵在门口,婶婶们看了眼他们手上的步枪,又看了看穆静南手里的军鞭,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瞄穆静南脸色,他面无表情,神色冷漠,周身的空气好像结了冰,隐隐能听见冰花凝结的咔咔声,寒气扩散,浸透众人的胸腑。二婶婶摸了摸冰凉的手臂,心想早知道多穿点衣服。
一个Alpha青年迎上去,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穆静南忽然抽出一鞭,打在那Alpha胸前。仿佛鞭炮炸响,Alpha惨叫了一声,布偶似的倒在地上。二婶婶大惊失色,连忙赶过去抱住那青年,喊道:“穆静南,你疯了,你打你弟弟干嘛!”
“第109条家规。”穆静南声音冷冽,一字一句地说道,“方眠是我的未婚妻,从今天起,你们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他。如果你们无视他,孤立他,你们会挨打。如果你们辱骂他,嘲笑他,你们会挨打。如果你们背地里诋毁他,你们会挨打。如果你们屡教不改,你们会被逐出穆家。”
一言既出,全场鸦雀无声。
二叔气得脸色青白,抹了蜡一般难看。右手指着穆静南,手指中风似的颤抖,“穆静南,别以为你握着穆家军,你就能肆意妄为。先前108条家规,打个麻将挨打,嫖个Beta也挨打,现在不过是骂了几句你身边那个贱种,居然也要挨打。你把我们当什么,我们是你的亲人,还是你训的狗?”
穆静南看向他,目光冰凉,眼底铺着霜。
他们同样拥有一双金色眼眸,二叔贼眉鼠眼,穆静南的眼眸却有君王般的威严。
迎着穆静南清凌凌的目光,二叔蝌蚪似的眉毛微微一抖,看起来有点怂了,碍于脸面,梗着脖子强撑着,骂道:“看我干嘛,难道你敢打我?我告诉你,我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腰间盘突出,我还痛风,你把我打出个好歹,我看你怎么做人!你不让我骂,我偏要骂。”
“父之过,子来偿。”穆静南淡声道,“穆子铭,替你父亲受罚。”
他说完,几个军人走上前,一个推开二婶,两个拉走她怀里的Alpha。那名叫穆子铭的Alpha大喊大叫:“大哥,别打我!爸、妈,救我啊!”
他被强行摁住跪倒在地,一身精致的手工衬衫被扒下来,露出精壮赤裸的上身,一个军人高高扬起鞭子,啪的一下打在他背上。宴厅里回荡着穆子铭的惨叫声,声震穹顶,余音绕梁。二叔气急,跺着脚破口大骂,什么脏字儿都出来了。他一边骂,那边一边打。不过一会儿,穆子铭已经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几个军人端着枪站在那儿,没人敢上前去拦。二婶好几次冲过去,都被挡了下来。
穆擎右坐在原位,慢悠悠喝着茶,等他们打了半天才老神在在地说:“算了,静南,毕竟是你二弟。”
方眠看愣了,目瞪口呆。
敢情家规上说的军鞭是真的,穆静南他真打。
“别骂了,爸爸!”穆子铭有气无力地喊,“别骂了,求你了!”
二婶狠狠扇了她丈夫一巴掌,二叔闭了嘴,那边的鞭子也停了下来。
“静南,我们知道错了,”二婶眼泪汪汪地说,“再也不说那种混账话了。小方,二婶对不起你,二婶乱说话,你原谅二婶和你二弟吧。”
再看穆子铭那边,原先还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下彻底蔫了。穆静南的人下手是真狠,半点没留情。
方眠很尴尬,看着穆静南说:“要、要不算了?”
穆静南终于罢休,让人把穆子铭带去医生那儿。军人退了出去,立在门口。二婶想跟着去,守门的军人把枪一横,硬邦邦道:“上校吩咐,家宴结束才可离开。”
二婶愁眉苦脸,绞着帕子退了回去。三房一家连忙上桌,丈夫儿子女儿都低着头,噤若寒蝉,不敢吱声,三婶一改往日满脸嫌弃的刻薄面目,殷勤地给方眠夹菜,道:“多吃点,瞧你这孩子瘦的,以前没少受苦吧,快吃快吃。”
二婶拧了把二叔,二叔不情不愿地在自己位子上坐下。二婶抹了把脸,换上一副喜气洋洋的笑模样,道:“看静南和小方多般配,我第一眼看小方就知道,他们俩啊,是天生一对。大家一起举杯,祝静南和小方百年好合!”
满桌的酒杯叮叮咚咚碰在一起,众人高声道:“百年好合!”
方眠:“……”
第18章
宴席间,穆静南短暂离席,处理艾娃上报的关于路阿狸的新线索。当初带走他的Alpha已经找到,是苏锈的副官,叫莫浩克,现在跟随苏锈在黑枫镇附近打仗。黑枫镇在南都西北面,隶属于反叛军陷落区,坐飞机过去半天可以到达。只是那里被反叛军控制,附近还在打仗,距离反叛军和奔狼山荆家的前线仅有十几里的距离。
事情变得有点棘手了。
“上校,要告诉方眠这个消息么?”艾娃问。
“我来说。”穆静南淡淡道,“先派人去黑枫镇一趟。”
“是。”
艾娃的光影消失,穆静南侧过脸,看见走廊上的穆雪期。
穆雪期捧着一块古董手表,来到他面前。穆静南认出来了,那是他生母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一直存放在衣帽间的抽屉里,许久没有拿出来过。他无声地等着穆雪期的解释,穆雪期犹豫半晌,轻声说道:“您不在的时候,大家欺负方先生,送的饭菜总有些奇怪的东西。方先生无奈之下,只好托我典当兄长的东西换钱,去买通家里的仆人,送些正常饭菜来。”
“你没告诉他这是什么?”穆静南问。
穆雪期低下头,长而翘的睫羽轻轻颤动,说:“我说了,我说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方先生他……他还是要我卖掉。他说,就是要让你难过才好。”
穆静南拿起她手捧中的古董表,洁白的瓷表壳,里面的指针日夜不休地转动,即便经过十八年的时光,亦没有失准的迹象。时间太久了,他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妈妈的样子,只记得她经常戴着这块白瓷手表,坐在实验台前放置试管。表盘反射灯光,映进他金色的眼眸。
“兄长,”穆雪期顿了顿,又道,“你有没有想过,基因适配度高并不代表你们一定可以获得幸福,就像父亲和您的生母安心夫人一样。方先生……似乎很讨厌您,每次看见方先生,我总会想起安心夫人。安心夫人也很讨厌父亲,对么?”
她的语气轻飘飘,却如一记重锤打在穆静南心间。
“我明白了。”穆静南收起手表,转身离开。
宴席结束,回到卧房,方眠坐在桌前,向穆静南招了招手,道:“过来,咱俩好好谈一谈。”
穆静南脱了军装,换上一身休闲的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不似平日那么正经禁欲,多了几分随性的味道。他在对面坐下,神色淡然地倒了杯茶,推到方眠面前。
方眠观察他的模样和神情,脖子上没有黑色鳞片,双眸淡漠如清潭,无有波澜。果然,脱离了易感期,他不再为欲望所累。方眠心里有了几分希望,试探着问:“你现在脱离了易感期,脑子应该清醒了吧?”
“嗯。”
“你易感期做的那些事儿,我不跟你计较,咱们就此揭过。从今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方眠问,“好不好?”
穆静南抿了口茶,道:“好。”
“那你不会再强迫我嫁给你了吧。”方眠又问。
穆静南垂下眼眸,眼睫掠下阴影,慢慢想起穆雪期的话。
——“方先生……似乎很讨厌您,每次看见方先生,我总会想起安心夫人。安心夫人也很讨厌父亲,对么?”
半晌,他终于回答:“不会。”
“太好了,我就说嘛,你是被易感期的激素冲昏了脑子。”方眠如释重负。
Alpha的易感期果真可怕,居然能让穆静南这么冷静自持的人无法自控。幸好仅有七天,要不然方眠只能和他绝交了。方眠感叹自己宅心仁厚,嗦叽吧这种大仇他都能一笑泯然。关键在于他还得靠这条蛇找阿狸,要不然他早跑了。
“那我能去外面住吗?”方眠又问。
“可以,”穆静南道,“帮你找房子。”
方眠感动落泪,“谢天谢地,你终于恢复原样了!”
穆静南从口袋里拿出手表,执起方眠的手,把手表扣在他的腕子上。
方眠认出了这块表,“这不是……”
这不是他托穆雪期当掉的手表么,怎么会出现在穆静南手里?方眠立时明白,他偷偷当掉穆静南东西的行为被发现了。心虚地挠了挠头,方眠说:“这个,我当时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穆静南道,“送给你,不要再当掉了。”
“那个,我不止当了表,还当了你的领带。”方眠小心翼翼地主动坦白。
“那些不重要。”穆静南顿了顿,道,“离穆雪期远一点。”
“干嘛,你怕我爱上她?”
“……”穆静南长眉一皱,冷峻的眉宇间透出几分严肃的况味,“她用心不纯。”
用心不纯?方眠摸不着头脑,穆雪期温柔恬静,帮了他许多忙,怎么也和“用心不纯”沾不上边儿啊。要说用心不纯,不应该就是眼前这条gay蛇么!?方眠嘟囔:“你拉倒吧,人家再不纯也没你黑。贫民窟那俩月,我可没少被你蒙,全身都被你摸遍了。”
穆静南:“……”
二人相对着沉默,卧室里安静无声。窗外夜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好像谁在呓语。
穆静南终于开口:“过几天我要去一趟黑枫镇。”
“那不是反叛军控制的陷落区么?”方眠一愣,“呃,我不用陪你去吧。”
“不用。”
那敢情好,方眠自然是希望穆静南这家伙离他越远越好。现在看来,穆静南业已完全恢复理智,不再强迫方眠干那种可恶的事。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或许可以提一些别的要求。方眠抓了抓头发,又道:“我听说小妹他们都要上学。”
“嗯。”
“我也能去吗?”方眠两眼发亮,“以前在Omega学校,净学插花了,想学点有用的。机械厂打工学的都是流水线上拧螺丝的活儿,虽然我自己有自学一点机械设计,但终究比不过老师教,我想去你们那儿学点高端的。”
“可以。”穆静南让艾娃给校长发了封邮件,道,“随时去报到。”
晚上穆静南没有留宿卧室,本来这卧室挺大,书房里还有一张小床,方眠并不介意他睡那张床,也不介意自己睡那张床,不过他既然愿意去别的地方下榻,方眠当然是更高兴了。
学校就在山下,每天清晨,白堡的车子会等在花园。方眠挎着挎包,和穆雪期一辆车。刚要上车,穆子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这个Alpha人高马大,头发染成红色,还戴着耳钉,一副小混混的样子。他蓦然冲过来,方眠还以为他又要找麻烦,下意识把穆雪期挡在身后。
“你干嘛?”方眠满脸警惕。
穆子铭拉开车门,恭敬地说道:“嫂子,我是来帮你开车的,请上车!”
方眠满头问号,“我自己能开。”
“不行,怎么能累着您的手呢?”穆子铭恭敬地说,“必须我开。”
方眠和穆雪期上了车,穆子铭又跑到车头,深深弯腰鞠躬,“嫂子慢走!”
“大哥你挡道了啊!”方眠让司机摁喇叭。
穆子铭退开,车子启动,向山下驶去,车轮掀起灰尘。穆子铭留在车后,望尘而拜,气沉丹田,声如洪钟,道:“嫂子慢走!”
站在一边的蓝幼微:“……”
穆子铭兴冲冲跑回蓝幼微身边,“我们也去上课吧。”
蓝幼微气得两眼发黑,用力踩了穆子铭一脚,转身走了。
“你别怪我啊幼微,我们有家规,谁敢惹嫂子,谁没命啊。”穆子铭追在他屁股后面喊。
哼,蓝幼微暗暗地想,你们有家规,我就让没有家规的来整他。
“穆子铭,你帮不帮我?”蓝幼微叉着腰,问。
“帮啊,肯定棒!”
蓝幼微眼珠子一转,扯过穆子铭的耳朵,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帮我去找几个Alpha,要那种有前科的,胆子大的,越坏越好。”
方眠怀疑穆子铭那家伙是被穆静南给打傻了。奇怪,昨天打的是他的背,没打他脑袋啊。算了,不想了,上等人的神奇大脑他理解不了。翻开课表,仔细一看,方眠选的课程基本都和机械相关,特别是机械设计课,一上就要一天。他又凑过头去看穆雪期的课表——战争与指挥、机械对兽人文明发展的影响、家族关系概论……
“哇,你的课好硬。”方眠惊叹,“我以为你要学插花、瑜伽之类的。之前我在北都的Omega学校,天天学这些鬼东西。”
穆雪期抿嘴一笑,“兄长说,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本来我也要学那些的,兄长说服了父亲和母亲,所以我可以选我感兴趣的课。不过每天晚上回家,母亲还是会请插花老师来给我上课。”她垂下头,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平常看不见的悲伤,“母亲说,我年纪大了,要嫁人了。她和父亲准备把我嫁给白水城陆家的长子,说我必须学会做一个优秀的Omega,才不会丢我们穆家的脸。”
“你要嫁人了?”方眠有些惊讶,“那个人你见过吗?”
穆雪期摇摇头,“还没有。”
方眠看她神色,不似开心的模样,可见她心里是不愿意的。气氛变得安静,方眠叹了口气。穆雪期拉起方眠的手,摸了摸他腕上的白色手表,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告诉兄长手表的事的,是他问我,我不敢不说。”
方眠摆摆手,“没事儿。”
穆雪期接着道:“那今天我带你熟悉学校吧,再介绍朋友给你认识,大家可以一起喝茶。”
方眠挠挠头,问:“你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Alpha还是Omega?”
穆雪期回答:“其实我认识的人也不多,大多是别的家族的Omega。方先生想认识Alpha么?”
“不不不,”方眠对Alpha有心理阴影了,“Omega就行!”
穆家基地,穆静南让艾娃拉出学校监控。午休时间,方眠身边围着穆雪期和一大帮女O,一同坐在草地里吃午饭。大家都带了便当,方眠的是自己做的羊肉汤,盖子一揭,所有Omega都闻着香气望了过来。于是一人一勺,把方眠的羊肉汤分得干干净净。方眠的便当被她们吃完了,没办法,打着穆静南的名号借用了学校的厨房,自己给自己做了羊杂汤。
“咱俩一人一碗,”方眠给穆雪期也盛了一碗,“偷摸的,别让他们发现了。”
穆雪期很为难,“羊下水……真的能吃吗?”
“能吃,你哥吃入迷了都,”方眠发誓,“骗你你哥是狗。”
穆雪期鼓起勇气,视死如归地尝了一口。尔后眼睛一亮,金色的眸子像盏灯似的,熠熠生辉。
“真的好喝!”
“我说了吧。”
穆雪期一口气喝完羊杂汤,用手帕擦了擦嘴,恬静一笑,说:“谢谢方先生款待。”
“别叫方先生啦,多见外,”方眠拍拍胸口,“喊我方眠哥。”
“嗯,”穆雪期抚摸着余温尚在的汤碗,轻轻点头,“方眠哥。”
穆静南面沉如水,目光落在穆雪期手里的汤碗上,似乎要烫出一个洞来。
想了片刻,穆静南给方眠发了条讯息——
穆静南:【吃了饭么?】
监控里,方眠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摁灭屏幕,揣回了兜。
穆静南望着无人回应的通讯界面,羊汤残留在心尖的暖意,一点点凉了下去。过几天他去黑枫镇,方眠留在这里,会和穆雪期相处得很好吧。他闭了闭眼,手一挥,正要关闭监控,艾娃突然道:“检测到穆雪期的心跳高于正常值。”
屏幕中,穆雪期问:“晚上来图书馆后面找我好不好?那条路路灯坏了,黑黑的,我不敢走。”
“行,我来接你。”方眠立马答应了。
上课铃响了,穆雪期向食堂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笑道:“方眠哥,谢谢你的羊杂汤,我真的很喜欢。”
第19章
冬日,天黑得早。夜色压下来,像天地间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幕布。图书馆后面的小路曲曲折折,周围立满张牙舞爪的树影,一个人走在其间,仿佛误入了妖魔鬼怪的包围。方眠嘀咕着这学校也太阴森了些,眼看图书馆大楼就要到了,只见后门站着一抹丁香花似的白影,若隐若现,香雾似的飘渺,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方眠迎上去,喊道:“小妹!”
走到近前才发现,穆雪期神色有些古怪,看起来很是惊恐,还不住冲他摇着头。方眠察觉到不对劲,可惜太晚了,穆雪期的身后走出四五个流里流气的Alpha,他身后的林子里,也慢悠悠走出来几个来者不善的家伙。这些人比穆雪期和方眠高出好几个头,有男有女,身形铁塔石墙似的,罩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方眠把手电筒打过去,这帮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脑袋上花团锦簇,一个个插着鸡冠似的,争奇斗艳,看着晃眼睛。
“你们俩,”一个戴着鼻钉的牛脸小混混冲方眠抬了抬下巴,“谁是方眠啊?”
穆雪期猛地出声,“我是。”
那牛脸小混混歪着嘴冲她笑,“原来你就是方眠那个小贱人。”
“说谁小贱人呢?”方眠冷笑着道,“找我是吧,废话那么多,想打就来啊。”
“哦?你是方眠?”牛脸小混混的眼神在他俩身上转来转去,“说清楚,你们到底谁是方眠?”
穆雪期不停拉方眠衣袖,想让他不要出头,可方眠哪能让个小姑娘替他挡着?他哼了声,道:“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我就是你爷爷方眠。警告你们啊,我是穆静南的未婚妻,这姑娘是他小妹,你们敢动我们俩一根毫毛,保管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懂事的,就麻溜滚蛋,今天这事儿我不跟你们计较。不懂事的,有胆儿就留在这儿,看你们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一番狠话放完,这帮混混纹丝不动,笑声更大了,公鸡打鸣似的。
“我好怕啊。谁不知道方眠跟我们一样,是下等人出身。你也不想想,我们这帮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贵族高级学校?有人想让你被标记,方眠,别怪我们。”
有个人正要上前,方眠从挎包里掏出扳手,穆雪期挡在方眠身前道:“我才是方眠,你们找我,不要动他!”
方眠抓住她手腕,低声道:“小妹!”
“随便,”那混混耸耸肩,“管你们谁是方眠,今天你们都走不了。”
他使了个眼色,所有人一哄而上,方眠奋力踹开两个扑上来的混混,带着穆雪期瞅准一个空隙就往外跑。没跑出去两步,穆雪期扭了脚腕摔倒在地。软妹平地摔啊,方眠脑门冒汗,再一看,本来落在后面的混混都围上来了。混混们露出凶相,脸上显出兽态的纹路,方眠闻到这帮人汹涌的信息素味道。
“谁雇你们来的?我出双倍的价钱!”方眠大喊。
混混们对视一眼,道:“小弟弟,出来混要讲诚信,我们答应了要搞你,今天就一定要搞你。等搞完你你要是想报仇,给我们钱,我们帮你搞。”
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还讲什么诚信!方眠服了,低声对穆雪期道:“我挡住他们,你脱了你的高跟鞋赶紧跑,别再摔了!”
方眠冲了出去,左冲右突,被打得鼻青脸肿。对方人太多,远胜于当初在贫民窟遇到的人数。饶是方眠再骁勇善战,也挡不住明枪暗箭的偷袭。腿上被咬了一记,方眠脚一软,跪倒在地。两个Alpha把他摁在地上,爪子钳住他的肩膀,另有一个Alpha掏出一根针管,往方眠脖子上一扎,药水推入方眠的血管,方眠觉得自己仿佛被毒蛇咬了口,脖子冰冰凉凉的。紧接着浑身发麻,手指尖通了电流一般,密密麻麻的痒。
他们给他注射的什么东西?方眠用力挣扎着,脖子后面的腺体突突发疼,温度急剧升高。有个混混狞笑着靠近他,“小弟弟,别怕,我们给你的是好东西,你的情热期要来了,一会儿被标记会很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