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琐梦—— by控而已

作者:控而已  录入:02-21

虽然他们ABA部门的老师对这部分的康复不擅长,但耳濡目染之下,郑南轩还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寻求视觉和平衡觉的刺激?”
“嗯。”
陈子芹看起来不像轻症,至少,她从头到尾没有往视频录制者投来一个眼神。
郑南轩的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程云飞把看到的情况记录下来以后,继续播放视频。
默不作声的视频录制者此时终于出声了:“子芹,来爸爸这里。”
那个声音既陌生又熟悉,让郑南轩想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从手机听筒里听到的他的声音。
此时他的语气非常温柔,可带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疲劳和焦灼。
那是郑南轩经常在这类家长身上听到的语气,快被绝望耗尽的语气。
孩子对父亲的指令置若罔闻,依然沉醉在指间洒下的光影中,不停地转着圈,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乐趣。
“子芹,停下来。”视频录制者小跑到女孩身边,他的手出现在视频里,阻止女孩继续转圈。视频继续晃动,女孩在挣脱父亲的手。
视频结束了。
感知觉这么异常的孩子,通常病情是比较重的。而且在这个视频里,陈子芹展现出来的社交缺陷,不仅是没有任何眼神,而且是连一步指令都没办法听。
“还有别的视频吗?”郑南轩问程云飞。
“有。陈老师让他们提供了十个视频。”
“你都看完了?”
“没有,我看了四五个。”
程云飞点开下一个视频。那个视频不是孩子父亲拍摄的,而是孩子和父亲互动的视频。
父亲的背影,孩子的侧面,父亲拉着孩子的手,孩子在床垫上跳跃着,父亲喊着“一,二,三,四……”
孩子在跳跃时显得很开心,一直在笑,此时她的眼神有时会落在父亲的脸上。
可是陈子芹的跳跃行为,还是在寻求刺激。
视频可能是书净拍摄的,角度是往上的。书净视角中青筠的背影是很高大的,个子高,肩膀也宽阔,但是郑南轩看陈青筠的背影时,通常都是俯视的,他甚至会觉得青筠比自己身材小许多,只要他愿意,自己甚至可以很轻易地把他抱起来——这样的陈青筠,在女人的视角中,是个高大而可靠的男人。
接下来的几个视频,拍摄了陈子芹在家里的各种活动,她不能坐在椅子上太久,她喜欢在沙发上、床垫上跳跃,她可以使用勺子,但没办法用筷子,很难用笔描摹一条直线。她偶尔会说一个词来提要求,比如“牛奶”,可是大部分时间她都不开口。
尽管还没有评估,看完视频后,郑南轩初步预测她的评估结果应该不会超过VB-MAPP的第一阶段。也就是实际的语言行为发育年龄应该不超过18个月。
陈老师之前给他介绍陈子芹这个学生时是这么说的——“她已经康复了两年”。
经过两年的康复,进展依然如此缓慢。
在视频中,无论是青筠还是书净,甚至是大姨,都非常积极地在吸引她的注意,创造和她互动的机会,看起来他们在家庭中的康复也并非没有下力气。
陈子芹和书净互动的视频好像是几个月之前的,那时候的书净看起来还好好的,没有在咳嗽,脸色也很红润。
凌晨十二点四十五分,程云飞打算去睡觉了,郑南轩问他:“你刚才说这孩子长得像我吗?”
“很像,眼睛和脸型都很像。”程云飞说,“陈老师说她是你表姐的孩子。”
陈老师真是个什么话都藏不住的人啊……大概还添油加醋说了郑南轩和表姐“有仇”吧?
郑南轩躺回床上时,想起今天看见的陈青筠的脸,他以为青筠没有变,那是错的,他的眼神变了。
现在他才有办法为那个眼神下定义,那大概是绝望到麻木的眼神。哪怕当年,他被袁圣雄扒下裤子羞辱,他说他想读书,他脸上带着父亲给的淤青时,都不是这种眼神。
女孩那双被说很像郑南轩的眼睛,大多数时候,空洞地穿越她的父亲的脸,不知聚焦在哪里,而对面的父亲,就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吗?
郑南轩在快天亮的时候终于睡着了。梦中是十八岁的陈青筠,对他说:“书净对我告白了。书净问我要不要和她在一起。”
梦中十八岁的郑南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上前一步,紧紧抱着那样看着自己的陈青筠。
“南轩我走了,我要去书净那里了。”陈青筠推开了他。
“南轩,你一个人也能好好过的。书净不行,书净说她没办法生活下去了。”
不是的,青筠,我也没办法好好生活下去的。
“南轩你不要撒娇,你是男人,男人不会少了什么就没办法生活下去的,对吗?可是书净没有爸爸了。”
青筠,如果你不认识书净,该多好啊?
郑南轩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圆形的吸顶灯在清晨的微光下显出轮廓。他转过头,看向房间的一角,这个房间的空调也老旧了,制冷时总发出些噪音。眼角的水在他转头之后沿着脸颊滑了下来,郑南轩抬起手,擦干那道水痕。
梦中的自己想错了吧?即使你不认识吴书净,也会认识张书净、李书净吧?
郑南轩爬起来,刷牙洗脸以后,换上机构的执行督导工作服,那是一件有一只蜗牛和一朵七色花标志的浅蓝色短袖圆领T恤,他站在穿衣镜前,在衣服下加了一条略宽松的牛仔裤。他上班时会穿成这样,这样方便坐在矮小的椅子上上课,跪在地垫上陪孩子玩耍,抱起孩子,带着孩子跑动或者跳跃。
他整理好衣服,用梳子略微梳了一下头发。因为一直和孩子们待在一起,他的头发不再使用任何有气味的定型发胶,只是剪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在出发前,他再次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也是很多孩子最喜欢的郑老师。他离开穿衣镜前,走出了房间。

“青筠,陈青筠!”
陈青筠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略微上挑的长长的眼睛,和另一个人那么相似,让他每次看到时,都会产生一种错觉。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吴书净撇了撇嘴。
“听着呢。”
吴书净最近非常喜欢找他说话。三个星期以前,他们开始变成了同桌——那是很突然的事情,老师说女生和女生坐在一起,会在上课时一直说话,所以就把理科实验班所有“女生和女生”搭配的同桌拆开了。
男生和男生的同桌是注定存在的,毕竟这个班有三分之二的男生。
“锦丽下课总是跑去南轩他们班,我好无聊啊。”吴书净支着下巴,对陈青筠抱怨道。
吴书净以前的同桌兼好闺蜜莫锦丽,在上了高三以后,对吴书净表明了对她表弟郑南轩的强烈好感,还拜托她制造机会接近郑南轩,而这一切,吴书净都告诉了陈青筠。
在和郑南轩、莫锦丽周末一起返校了几周以后,陈青筠说自己周末不想再回家了。
最近一段时间,陈青筠中午没有再去找郑南轩一起吃午饭,高二的时候,即使实验班下课比较晚,郑南轩还是会在教室里等他到了,再一起去吃饭。
现在大概等的不是他了吧?
“好无聊啊,谈恋爱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莫锦丽真的好烦人。”吴书净把头搁在桌子上,继续抱怨,“郑南轩到底哪里好了?不就是四岁还尿床的小屁孩吗?是吧?青筠。”
“南轩他很温柔。”陈青筠说。
“温柔?”吴书净睁大眼睛瞪着陈青筠,“你确定你说的是郑南轩?那个不爱吭声总是耍帅又冷漠的郑南轩?”
“他真的很温柔。”陈青筠低声说着,“对谁都很好……”
“他对我就不好,”吴书净翻了个白眼,“他抢走我闺蜜了。”
吴书净说完这句话,把头转到一边去了。陈青筠感觉她的语气有些颤抖,等到再看见时,她已经趴在桌上,用校服抹着眼泪,尽量不让别人发现她哭出来了。
陈青筠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塞进吴书净的手里。吴书净拿走那张纸巾,把自己的眼泪鼻涕擦得干干净净地,才从桌上爬了起来。
书净的心情和他的是一样的吗?那锦丽对书净而言是什么?
陈青筠没有问。他只知道吴书净和莫锦丽从初中开始就是闺蜜了。
而他和郑南轩成为最好的朋友时,他们还是买票可以只买半票的个子。
舅舅的房子断断续续建了一年多才建好,有四层楼高,每层有三个房间,舅舅粗略装修了一楼和二楼,二楼用作婚房,一楼给外公、外婆一间房,给陈青筠一间房。舅舅和舅妈只在过节和过年的时候回来,平时一年难得回来几趟。
高二下学期,住进新房子以后,舅舅和舅妈热热闹闹地办了婚礼,这个时候舅舅已经36岁了,舅妈才27岁。舅妈是来自四川的女人,长得非常的白净漂亮。
尽管舅妈又漂亮又能干,性格也很好,村子里关于舅舅的闲言碎语却没有停过。舅舅结婚后一段时间,每到周末,陈青筠回到村子里,就会有老人家跟他说话,问他舅妈不会说白话,是哪里人,得到答案后,感慨舅舅没有和以前那个未婚妻结婚——那个未婚妻是本地人——真是可惜云云。
在这个地方,娶了外地的女人,仿佛就低人一等似的。而舅舅无法娶到本地女人的原因,村子里那些老人都用眼神告诉他了。
舅妈不介意陈青筠的存在,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些东西,舅舅以往考虑不到的事情,她也能考虑到,她会给陈青筠买衣服,袜子,等等之类。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陈青筠不焦灼。他很快就要高中毕业了。他骗舅舅说他有奖学金不用交高中的学费,用大人们给他的压岁钱交了三年的学费。生活费也从来没有主动向舅舅拿过,寒暑假都在打工——可是舅舅还是经常会给他钱,在他的账本里,他记下来的舅舅给的钱越来越多。
舅舅有这个义务吗?舅舅甚至不是他的监护人。舅舅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个家庭里是不该有他的。那些账,他将来真的还得起吗?他要用什么方式去还?
大学怎么办?大学的学费更高。他打听过申请助学贷款的事,他可以办理,可是出来工作一年就得还清助学贷款,他有办法做到吗?
高二下学期,陈青筠在舅舅的新房子里有了自己的房间,不需要再住在逼仄的阁楼上了,可是每次周末回来,周五晚上他还是会在郑南轩家里住一晚上。
他的账本里,前半部分记的却不是欠舅舅的,而是郑南轩。
他没有跟郑南轩说起自己的烦恼,年龄越大,他就越说不出口。他知道只要自己说了,南轩就一定会用不伤他自尊心的方式去帮助他。
比如南轩说捡破烂很好玩,一整个假期陪他去捡破烂,等到假期结束回到学校后,就再也没有其他同学愿意和南轩来往。比如南轩假装说自己需要钱,陪他去打工,就完全做不了一般中学生在假期会做的事情——和朋友打球,和家人出去旅游之类的。比如在他住在完全直不起腰的阁楼上时,南轩要求他陪伴自己,实际上却是让他可以在冷气房里睡觉。
他还得起吗?
有时候郑南轩睡着了,陈青筠从地铺上爬起来,坐在床边,久久看着他的睡颜,心想如果一直还不起也没关系,总归欠着,他们之间也就还有关系。
除此之外,他能做什么呢?他不敢伸出手,哪怕他很想碰一碰南轩的头发。
莫锦丽出现在他们当中时,陈青筠就知道那些他早就设想过的宿命来临了。
少年的朋友之间哪怕再亲密,那也不过是短暂的一段关系,南轩的身边最终会有一个长时间的伴侣,她会取代他所有曾经亲密过的社会关系,最终成为他的家人。
不管那个人是谁,此后也只有她是他的家人,然后他们会有一个全新的家庭。
陈青筠始终记得小学六年级时,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去,对他说,他写的那篇《我的家庭》,虽然真情实感,但是有一点离题,也不够正能量,希望他能够让文章主题升华。
陈青筠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怎么让主题升华,老师对他说:“等到你长大了,自己有了一个家庭,那就是你未来的家庭了,对不对?”
老师让他想象那个家庭,作为文章的结尾。他想象着老师描述的那个家庭,在那一刻恍然大悟,不管小的时候有怎么样的家庭,大了以后还是可以再有一个家的。
失去了家的陈青筠,在老师的指引之下,幻想着未来的那个家庭时,忽然想到,郑南轩的未来,也会有这样一个家庭吧?
那就是每个人最后都要进入,并且都去保护的家庭吗?
如果是南轩的话,一定不会像自己的爸爸一样,把事情搞砸的。
可是南轩的那个家庭,和自己未来的家庭,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吧?
12岁的陈青筠在纸上画了两个圆圈,一个圈里写了郑南轩的家,一个圈里写了陈青筠的家。在中间画了一道深深的沟,他想了想,又在沟上画了一座桥。
17岁的陈青筠,找到那一页纸,在郑南轩的家那个圈里写上“莫锦丽”,然后又狠狠地划掉了。
郑南轩有多么受欢迎,陈青筠一直都知道。从初中开始,就有女生让他帮忙递情书给郑南轩。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请求,是在初中三年级,他的前桌求他把那封粉色的情书拿给郑南轩——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陈青筠对自己设想过的未来,有了真切的体验。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他不愿意。他不愿意接收那封情书,不愿意拿给郑南轩。
他对他前桌说郑南轩不看情书,他送过去也没用。那个女孩最后说,假如陈青筠不帮助她,她会自己去郑南轩的班级,递给郑南轩。
不得已的陈青筠最后还是帮女孩递了情书。郑南轩接过情书后,却开始有些感兴趣地问他,是谁送的,是不是和他很熟,那女生怎么样。
陈青筠的心口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勉强回答了这些问题,最后澄清了自己并不是在当丘比特,而是怕那个女生亲自去找郑南轩,给他添麻烦。
南轩自然是喜欢女生的,哪个青春期的男生不喜欢女生呢?陈青筠心里想。班上已经有人在谈恋爱了,南轩这么优秀,就算一时没有看中的女孩,但离谈恋爱也不远了吧?
不管是哪个人都是这样吧?即便有最亲密的朋友打发年幼时枯燥的光景,但是还会憧憬异性,那是不一样的,绝对不同的两种关系。前者随时可以冷淡和分离,没有yiwu和责任,也没有主张拥有和独占的quanli,甚至可以转个身就一生不再联系。可后者就不是这样的,他们会有精神上强烈的联结,还会有routi上的关系,最终可能还有falv上的承认,有需要背负的责任和yiwu,同时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不是吗?

高三上学期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陈青筠和吴书净同桌那段时间,陈青筠失眠得很厉害。
莫锦丽有时会到他们座位边上,向吴书净诉说一些心事。有时她们的对话会落在陈青筠的耳中。
“太多女生喜欢南轩了……”莫锦丽有时会这么对吴书净说。她列举着她知道的几个女生,那都是年级有名的漂亮女孩。她对吴书净说她根本没信心,虽然现在看起来郑南轩理会的女生只有她一个。
南轩是一种意义上的高岭之花、大众情人。青筠听到女生们这么说。
南轩是吗?陈青筠无意义地想着。南轩曾经不是,他就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看来,南轩仿佛在遥远的天边。
陈青筠的失眠固然与无法找到好办法去筹措大学的学费、生活费有关系,但更多的是一种绝望。他在本子上画了很多个圈,每个圈里写一个郑南轩,可是他发现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把自己塞进那些圈里。
他无法想象假如这些年,他没有遇到南轩,会过成什么样子。他也必须强迫自己想象,将来一定没有南轩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在没有家的过去,和将有家的未来里,是南轩和他的家人在他头上提供了一片屋檐。而他知道高中一毕业,他就必须从这屋檐下走出来,不知流浪到哪里去。
可是他不能不走,他已经长大了,巨大到让人难以忽略,已经不是能把自己当作小小摆件的那个年龄。
如果真的会有戒断反应,他应该早一点开始习惯。
陈青筠强迫自己不去找郑南轩吃午饭、吃晚饭。在第一天时,他尚且矛盾地希冀,也许南轩会来找他,可是过了一周,除了自己每晚失眠之外,世界也没有任何改变。
南轩没有来找他。
那也许是自然的,南轩本来就有许多朋友,他也许本来就不在意身边吃饭的人是不是自己。他每天都和吴书衡、余斯俊、陶诚他们几个朋友同进同出,何必特意和自己一起吃饭呢?
从过去到现在,拼命想留在那个位置的只有自己罢了。
就像一开始,南轩最好的朋友是于岚,也是自己把他挤走了。因为他的存在,南轩变得好像只有他一个朋友,这根本不是南轩的错。
十二月底,失眠了一个多月的陈青筠,终于再次遇见了郑南轩。南轩出现在他们教室里,大概是来看考场的。南轩像过去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南轩可能是觉得他脸色太差了,给了他一支唇膏。他把还有南轩体温的那支唇膏捏在手心里,刚想说话,就看到一脸灿烂的莫锦丽偷偷地站在郑南轩背后,对陈青筠比了个“嘘”,眨了眨眼,然后拍了一下郑南轩。
就像情侣一样的在玩闹。
也许,他们本来就已经是情侣了,反正高中生谈恋爱谁都不会承认的。
陈青筠的手放下了。冰冷的指尖颤抖地触碰着那支唇膏,上面属于郑南轩的余温已经被十二月的冷空气带走了,一点也不剩。
假如这里有个大竞技场,胜者可以站在南轩身边,他根本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终于认清了现实,陈青筠回到舅舅家中时,默默把画了圈,写满郑南轩名字的本子一页一页地撕了,直到撕到空白页,他把那些纸张丢在外婆烧金纸的桶里,全都烧了——可他没有丢掉那个本子,那个本子,是初二时南轩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把郑南轩给他的唇膏涂在嘴唇上,每天都涂,嘴唇的皲裂很快就好了。
他不再失眠。他必须考上大学,报一个能找到工作的专业,他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他必须要找个收入稳定的工作——没有人可以依赖他人一世,除非那是家人。
因为他没有,所以短暂的依赖对他来说已经是再奢侈不过了,他不能妄想占据一世,从而毁掉他人的生活。
吴书净的物理比较弱,随着高考越来越临近,本来不慌不忙的她也开始着急起来,每天都让陈青筠给她补课。他们班下自习比较晚,下完自习,吴书净还缠着陈青筠补课,所以每天他们都是最晚离开教室的。
陈青筠很难拒绝吴书净的请求。她的眼睛和郑南轩长得一模一样,每次她用那双眼睛请求自己时,他都会有种错觉。
他想,南轩的眼睛也会露出请求的表情吗?没有,南轩从来没有请求过他,都是他在请求南轩。
被人请求的感觉很好,那意味着被人需要。南轩从未请求过自己,是因为自己总是在向他索取吧?而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南轩需要的东西。
高三下学期时,理科实验班有个学生出事了。那个叫袁飞的男生和陈青筠住在同一个宿舍,睡在他斜对角的上铺。高二下学期末,袁飞开始变得郁郁寡欢,不太说话。因为大家的压力都不小,没有人特别注意到他的情况。袁飞周末也是不回家的,但是有时候会在床上睡一整天。
那天吃过晚饭,本该回到教室继续上晚自习的袁飞没有出现,班主任让他们宿舍长林正和陈青筠回宿舍看一下怎么回事。林正和陈青筠推开宿舍门时,就看到袁飞正在用美工刀划自己的手腕。
林正大叫一声,可袁飞置若罔闻,陈青筠冲上前按住袁飞拿着美工刀的手,林正把那把刀抢了下来。
袁飞的右手手腕上是密密麻麻的刀痕,有陈旧的,有新鲜的,最新的那一条最深,鲜血缓慢地涌出,却好像怎么都止不住。
陈青筠找来袁飞的毛巾,包住他的伤口。他没有反抗,好像尸体那样任人摆布。
“我去叫方老师。”林正从宿舍里跑了。
陈青筠紧紧按住袁飞手腕上的毛巾。袁飞躺在林正的床上,直愣愣地看着上铺的床板,不,他不是在看床板,他的眼睛没有聚焦在床板上,他的焦距在虚空当中。
当时妈妈呕吐完,躺在地上时,眼睛也是这样的。陈青筠的手颤抖起来,红色的血液慢慢渗透了毛巾,沾到了陈青筠的手指上。
袁飞被送去了医院,那天的高三理科实验班晚自习变成了心理课堂。第二天白天,高三其他班级也空出了一节课,专门讲心理健康。
袁飞没有回来,宿舍空了一张床。可是在那之后就一切如常了,大家照常上晚自习,袁飞从毛巾渗透出来的血,被陈青筠强行锁到大脑该遗忘的地方去。
他没有时间感伤,没有精力想太多。生活裹挟之下,每个人都被迫向前卷去,偶尔会有一两个浪,把一些人冲到岸边。哪怕再疲劳,他也还不能去岸边。
那天晚自习下课后,吴书净照旧找陈青筠讲物理题目。给书净讲一道物理题讲到差不多结束时,他用余光看到郑南轩出现在他们班门口时,立刻站起来冲了出去。
“你来找我吗?”陈青筠感觉自己的视线模糊的,可是他知道必须克制住。南轩也许只是找他有什么事罢了。
南轩的视线放在了陈青筠的身后,但陈青筠没有转身。
“我顺便路过。”
郑南轩在看他身后的什么?陈青筠的身体发冷了,对了,他应该是来找莫锦丽的吧?
南轩又递给他一支唇膏。陈青筠接过那支唇膏,低下头,他不能不低下头,眼睛里的东西快出来了。
“你是来找锦丽的吗?她已经回宿舍了。”
“我为什么要找她?”
那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南轩的语气,不,他听过一次,郑南轩当时就是这么对袁圣雄说话的。“你找死是吧?你再动他一根汗毛,我揍死你。”
那是陈青筠狼狈不堪地站在郑南轩面前时,郑南轩对袁圣雄说的话。也是郑南轩说的第一句和陈青筠有关的话。
陈青筠错愕地抬起头,郑南轩转身就走了。
吴书净提着陈青筠的书包和校服走到他身边,嘀咕道:“他发什么神经?和莫锦丽吵架了?”
推书 20234-02-21 :校草室友今天又在》:[近代现代] 《校草室友今天又在撩我》全集 作者:大白是只猫【完结+番外】晋江VIP2019-10-03完结总书评数:714 当前被收藏数:6279 营养液数:1682 文章积分:86,244,384文案———本文文案———俞远第一次见到易安,是在T大新生入学仪式上。少年眉目清隽,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