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文俊脸色大变,他快步走进屋子里,目光扫过四周,并没有看到第二个人。
跟随而来的酒店经理慢了几步,在目睹一切后尖叫出声。
“霍提督!!!”
“卖报!卖报!霍提督神秘死亡,凶手逍遥法外。”
“卖报卖报!”
卖报的小童轻快的跑过街巷,在路过订过报纸的人家时将一份报纸塞进信箱里,又挥舞着报纸游走在人群中。
没过多久,紧闭的宅院大门打开,满脸老年斑的管家走出来,从信箱里取出牛奶和报纸,还有几分拜访的信件。
脚步迅速得不像是年轻人,迅速回到宅院中关进大门。
死气沉沉的宅院似乎笼罩着黑暗,在古老的街区一角安静耸立。
院中簇拥盛开着满院的牡丹花,艳丽的色彩在褪色的宅院中独自盛放,灼灼占据着每一寸土壤,在极致的绚丽下,一声高昂的嗓音幽幽藏在死气沉沉的院落中。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那层层叠叠的牡丹花丛中,赫然立着一位清丽美人,穿着淡雅的戏服,甩着袖子,嗓音婉转轻柔。
旁边的躺椅上,身穿暗红色长衫的男人双眸微睁,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突然出现的报纸,将上面的文章一一扫过。
“神秘杀手?”祝九眉眼微抬,目光看向花丛中柔弱无害的美人。
席妄一如既往早起吊嗓,清亮的嗓子捏着腔调,婉转的唱着戏词。
披着戏服,身弱扶柳,柔弱又漂亮,笑吟吟看过来的眸光流转轻柔,像是含着千言万语,风情万种。
他无奈的叠起报纸,被折叠的版面上,赫然印着现场照片。
哪怕是被清理过的现场,在黑白照片中仍然能感受到力透纸背的惊悚。
版面标题十足诡异,三言两语就将霍世昌神秘死亡的事件描绘得绘声绘色。
几乎要从字里行间,透出深深的鲜血来。
而落在最上面的一个版面,恰是牧文俊这位新晋军阀的采访稿。
里面牧文俊毫不避讳的指出,他是玲珑仙的戏迷,诚邀他到府唱戏。
报纸毫不避讳的猜测,恐怕玲珑仙的爱慕者又要多出一位,又隐晦的提到玲珑仙的另一位爱慕者,似乎不日就要到达海区。
与此同时,一封邀请函也悄无声息的投递到了院外的信箱里,潇洒的签着一个名字。
——牧文俊。
一封一封请帖从眼前掠过,席妄斜坐在椅子扶手上,拿着一叠请帖,看一张丢一张,绣花鞋灵动的在裙摆下摆动,他状似天真烂漫,胡乱的将手中的请帖丢弃。
在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他眼眸微定,愉悦的翘起了唇角,往后一倒,双臂交叠一同倚在祝九的身上。
祝九垂着眸,用钢笔在纸上写着文章,猝然有个重量压在肩膀上,他头也没抬,默契的换了一个姿势。
随即,身穿白底竹纹长衫的美人口衔请帖,歪着脑袋压低腰线,自下而上钻进他的怀里,灵巧得像是没骨头的蛇。
下颚朝他轻扬,祝九手指拂过唇角,轻巧的取下请帖,一双唇印在上面印着暧/昧的痕迹。
那双唇微张,若隐若现的软舌擦过唇齿,意味深长的探出一点,不动声色扫过祝九的指尖。
被祝九捏住脸,强硬的教训:“脏。”
席妄:……
绵悱恻的还休情态还残留在眼底,他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眸子,被掐着腮帮子,嗓音含含糊糊的,郁闷的鼓起一边。
“唔着似……勾硬!勾引!”
席妄要闹了,他震惊得双腿直扑腾,斜躺在祝九的怀里扑腾着非要下来,一边闹腾一边耍脾气!
这位置就那么大,祝九不拦着,他能扑腾着他的腿从椅子上扑腾到桌底下。
祝九一拦,他又气势汹汹的闹脾气,手指戳在心口,娇娇气气的骂:“你个不解风情,没心肝的,瞎眼的坏东西!”
“坏死了!坏死了!”他疯狂戳戳,娇气的撅起嘴,又委屈又不忿,漂亮的小脸写满了委屈。
那红唇一咬,饱满的陷入一片柔软,像是娇艳欲滴的花,面上被气红了一片。
祝九一双手如铁钳般,任凭他怎么折腾焊死在身侧,捞着他的腿没叫人掉下去。
闹了一通才将请帖拿过来,提示般回到正题:“你刚刚想说什么?”
席妄气鼓鼓的抱着胸,扭头“哼”了一声,娇气的拿后脑勺对着他。
祝九也不气,低头打开请帖,看到了一家戏班子的邀约。
这戏好不好,出不出名,伶人说的不算,戏迷们说的才算,那打赏的钱才算。
玲珑仙登台七年,把旁的角都压得死死的,别班的角再出色,在他面前也矮了一头。
那时尚且有不少人怨恨嫉妒,三年后复出不过两次登台,就已把戏迷们迷得五迷三道,也叫这几年出头的角心生不满。
偏生他这一回神秘的很,除了两回戏,愣是没露过面,把人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角没有戏班子,总是多有不便,很多事都难处理。
这会有戏班子联系他,一是为了示好招揽,二也是想借一出戏探探契合度,也有打擂台的意思。
祝九心思百转:“这里面有你的对家?”
席妄眼波流转,幽幽转过头来,拿眼神骄傲的斜晲他,翘着兰花指,又娇又傲的轻哼:“呸,看他们也配。”
“郎君~看我仙姿佚貌,应是那阆苑仙葩,空闺寂寞,念一思凡,从天上下来了。”
他抬手一指,指了指天上,又哀怨的指了指祝九。
祝九:。
还挺自信。
他抬手摸了摸席妄的脑袋,一本正经的问:“天上掉下来的?”
“那还回天上去吗?”
席妄故作思索,也一本正经的回答:“你欺负我,我就回天上去了。”
“哦。”祝九点头答应:“那我可不能让你回天上去。”
席妄眼睛一亮,唇角抑制不住的疯狂上挑,他手指揪着衣袖,在指尖纠结半晌,忍着羞意含蓄的问:“为什么?”
是不是喜欢我?
不料祝九答:“怕你回天上告状去。”
此话一出,席妄瞬间瞪大了眼睛,袖子一甩,立刻张牙舞爪的扒在祝九身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牙齿利得很,跟小狗似的,一口咬在祝九脖子上,砸巴出鲜血味,席妄身子一软,如同喝醉般,醉醺醺的扒着祝九,腰软腿软,声音也含含糊糊。
“唔……好、好晕晕~好次!超、好!”
他像是叼着骨头般,小虎牙叼着肉厮磨,舌头不收突兀的变成蛇信,一吐一吐的扫过伤口。
鲜血顺着破口,流溢出不同寻常的力量,吝啬的从破口中挤出一滴,瞬间就叫席妄神魂颠倒。
他叼着软肉吮了又吮,舌尖讨好的舔舐,才吝吝啬啬的榨出一滴。
直把席妄馋得够呛,一个劲的往祝九身上拱弄,双臂柔软的缠绕在肩膀上。
像是一株贪婪的,汲取养分的菟丝子,毛绒绒的脑袋在脖颈处拱来拱去。
本来只是气意上头,咬了一口,连席妄都辨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脑子晕乎乎的,面上潮红一片,顺着脖颈藏进衣服底下,单薄的身子愉悦直颤。
祝九就当被小动物咬了两口,差不多的时候戳了戳他的额头:“两滴就够了,小心等下难受。”
他语气跟叮嘱别吃撑一般无二,祝九翻了两下请帖,拿请帖拍了拍席妄的头。
席妄脑子一懵,惶惶然回过神,看着被自己又吸又咬的软肉,茫茫然眨了眨眼。
“我那天见你,你是去捕猎的吧。”祝九语气笃定,抓着他的手腕,按在脉搏上定了定。
席妄满脸心虚,装傻充愣:“你在说什么呀?”
人家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漂亮啦~
他眨了眨眼,故意卖乖。
祝九语气笃定,又疑惑:“你化作鬼身,吸人精气而活,所以你是想吸我精气?”
所以才勾引他?
小笨鬼。
祝九又点了点他的额头:“去害人都能被欺负。”
席妄面上懵懂,猝然打了一个饱嗝。
他什么都没干,却感觉身体充盈着力量,捂着嘴直打嗝,惊恐瞪圆了眼睛,慌张又无措,一张嘴瞬间“咯噔”了一下。
“我……嗝!”他试图说话,一张嘴就忍不住打嗝,捂着嘴使劲忍了忍,身子都不停颤。
“嗯,吃太饱了。”祝九没有意外。
掐着他的脉搏探了探,又看了看喉咙,得出正常的结论。
他的血不同寻常,神力四溢,即便在梦中,若非席妄梦中身躯亦是神躯,只怕一滴血就能让寻常人暴体而亡。
只是哪怕神躯,在世界意识的影响下,也会呈现出如同设定般的效果。
席妄如今是鬼身,吸人精血,自然会为力量充盈的神血着迷,又因为身体孱弱,多喝一滴都要撑着。
祝九给他揉了揉肚子,温暖的大掌按在小腹上,轻轻的揉,一边揉一边打着商量:“以后十天喂你一滴。”
一滴什么?
席妄精明的支楞起身子,还不懂是什么好处,就大言不惭的提要求:“不,我要一天上亿!”
祝九:“……贪心不足。”
“撑死你。”
他警告般拍了拍席妄的屁股,把他从自己腿上赶下去了。
席妄哼了一声,嘴里嘟嘟囔囔:“你打一下有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把我按在床上打,打红了打肿了,看谁没脸见人!”
祝九只当没听着这污言秽语,把他的请帖丢回去了。
席妄一接,将请帖翻开,眼波流转间眼尾上挑出恶劣的弧度:“情场失利,戏场得意。”
“就不知,这冤家在其中,到底起到什么作用。”
席妄手指一戳,正正好好戳在请帖上的艺名上。
递请帖的戏班子有一个他的老对头,年年被他压一头,对他百般算计给予难堪。
这三年是混得风光无限,可在帖子里,班主诚邀席妄与自己的台柱子同台演上一出《锁麟囊》。
席妄做角他做配,那戏中二女恩情相牵,阴差阳错纸短情长,这戏外两人生死仇敌、恩怨难消。
席妄来了点兴致,他从地狱爬回来,可不就是来索这些仇人的命吗?
席妄一时兴起,在地上兴奋得来回走动,竟提早开始哼着戏词,咿咿呀呀的念词轻柔婉转。
“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这一世干干净净,生命里只有一个晓星尘~”①
他身段柔软,风流多情,摇晃着腰肢轻轻巧巧念词,嗓音愉悦中透着恶劣的戏谑,面上难已消磨的怨爬上眉眼。
那窗外光影落在他身上,透不出一点鲜明的色彩,他立于房屋之中,四周方方正正,囚徒般深陷其中。
而一边城北的戏班子,台柱子玉如烟也恨恨攥紧了手。
他才下了台,就被告知要与玲珑仙同台唱上一折《锁麟囊》,他做配!
一时扭曲了表情,良久才冷冷的笑出了声。
低哑的笑声渗人至极,玉如烟面色扭曲,低声念着:“好、好得很,我能毁你一次,就能毁你一次。”
“看看我们谁才能笑到最后!”
他猛然将桌面的东西扫到地下,癫狂的痴笑出声。
好似看到了席妄趴在他脚底下,狼狈不堪的可怜样!
“你等着!你等着!”
“好久不见,席妄,来我的地盘不来和我打声招呼吗?”
玉如烟一身戏装,气势汹汹的走到化妆台前,正在上妆的席妄对着镜子细细描眉。
他似乎描得专注,眉笔在面上描出细细一条,上挑的眼尾弧度恰到好处,上挑起娇俏清丽的面相。
玉如烟没得到回应,气得面色铁青,一把按住席妄的肩膀,想将他扯向自己。
却不想席妄身子坐定,动都不动。
如玉烟掰了几下,难以置信,反而是席妄抬袖轻描淡写的一抚,他手背火辣辣的刺痛,连连倒向后面。
“啊!我的手!我的手!”
他疯狂大叫起来,感受一股刺痛,从手背烟熏火燎般灼灼闷痛到胳膊。
被旁边的伶人扶了一把,这才免了难堪。
“席妄!”他顿时气恼!
席妄肩膀一颤,好似才听见般,柔柔弱弱的回头,眉眼无辜:“哥哥想说什么?”
呸!什么哥哥,比他还大两岁,一个死绿茶!
“你装什么可怜,我这手……”玉如烟冷笑,伸出手想说些什么,目光一定,只见那手背白嫩嫩一片,全然没有任何痕迹。
班主撩起帘子进来,见事不妙,一把护在席妄的面前:“好了好了,马上就要登台了,如烟,你还不快去做准备!”
“班主!我这手……”玉如烟伸出手不甘控诉。
班主却不耐烦,看向他的目光冰冷一片:“你平素张扬,惯爱找人麻烦我忍了,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有贵客,我不喜欢再看到你闹事,快去准备吧。”
玉如烟气恼,被几个戏班的伶人推着送着往旁边劝走了。
席妄就这么懵懵懂懂的看着,眉眼无辜至极,像是事不关己的路人。
班主还与他道歉,点头哈腰的陪笑:“别见外,这孩子性子急,听说你想过来,有些气不过,我回头说说他去。”
“这加入戏班子这事……”
席妄柔柔弱弱,温柔的弯起唇角:“按理,我也是要找个戏班子的,能不能成还得看彼此的缘分。”
他眉眼弯弯,眼神意味深长的看向班主。
班主立刻会意:“您放心,您这个地位,到哪里都是角。”
“可这角只能有一位……”席妄掩唇,眉头微蹙,似乎有些忧虑,嗓音放缓略带些许迟疑。
“那必然是您了,玉如烟怎么比得上您!”班主不假思索。
席妄抬眸看着帘子后的玉如烟,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角。
玉如烟几乎绞破了帘子,看向席妄的眼神很是恐怖,充满了妒恨与恶意。
临上台前,一碗梨汤送到了后台,送汤的小哥陪笑着送了送:“席先生,有位先生给你送了碗汤。”
那糖水泛黄,流动着略带漂浮的水色,浮动着几片漂亮的梨块,里边点缀着枸杞、红枣,看起来格外香甜。
席妄上场前原本不吃东西,他看了眼梨汤,又看了眼玉如烟,再次弯了弯唇。
琥珀色的眼似乎看透了一切,清晰的倒映出玉如烟看过来的模样。
两人彼此对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难以遮掩的硝烟似乎在两人之中冉冉升起。
席妄定定的注视着玉如烟,在他忐忑紧张的目光下,端起梨汤,一口一口喝进了嘴里。
玉如烟眼睛一亮,随即又像是得胜的公鸡一般,被人众星拱月的捧着,热热闹闹的出了后台准备。
他们哗啦啦人一走,化妆间瞬间空了个干干净净。
席妄孤零零的坐在里面,面无表情的伸手扣弄喉咙,催吐的冲动将梨汤吐了个干净。
他喉咙干呕,捂着胸口硬生生呕了几声,险些把自己胆汁都呕出来。
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后背,席妄猛然抬头,对上那双淡漠的凤眸时,面上的冰冷猝然化作了满腔委屈。
“阿九!”
席妄委屈得眼尾发红,可怜兮兮的揽着祝九的肩膀,眼尾委屈的垂下,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软绵绵的告着状,半是撒娇半是埋怨:“你不在,那些人惯会欺负我,欺负我身边无人。”
“你怎得跑这里来了,人家可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等下人多挤不上去,我该看不到你了。”
席妄想抱着祝九撒娇,面上上了妆,戴着满头的珠翠,只能虚虚圈着肩膀,面上的委屈是一点不少,小嘴撅起可怜巴巴的。
祝九给他倒了杯热水,语气淡淡:“不想喝就不喝。”
席妄“哼”了一声:“人家人多势众的,我哪敢不喝啊!”
转眸却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恶劣至极的笑,唇角微弯起的弧度充满了冰冷戏谑的恶意。
“没关系,没关系,他喂了多少,我要他一口一口,加倍吞下去!”
“烧断他的肠子,烫熟他的胃囊。”席妄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越发兴奋诡异,他伸出手遥遥指了指玉如烟离开的方向,嘻嘻笑出了声。
“然后,我要他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地狱那么可怕,怎么能只有他一人承受?
祝九只是听着,默默给他喂了几口水。
看着席妄低着头,像是小动物般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喝水,祝九语气淡淡:“别被欺负了。”
“才不会呢~”
“嚓——”
一声锣鼓喧天,红绸散开,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戏台。
只见那铺满红布的戏台缓缓走出一人,那人手捻兰花,衣着散乱却不减美貌,反而面带愁绪,嗓音哀怨,叫人听着心疼。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
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②
《锁麟囊》讲的是主人公出嫁时为躲雨进入庙中,被一女子的哭声吸引,仔细询问才知那女子家中贫寒,出嫁也身无可依。
主人公怜她可怜,将自己嫁妆里一袋珠宝相赠。
三年后突发洪水,主人公与亲友离散,落得满身狼狈,一思及自己离散的儿子、父母便泪湿衣襟。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
又谁知人生祸福事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
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程。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
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可怜~我平白地遭此贫困,遭此贫困,
我的儿啊!”③
因一户人家家里招照顾孩子的女侍,主人公进入主人家,这家的孩子与她的儿子年岁相仿,性格顽劣,将球踢入阁楼,逼迫她进去捡拾。
主人公进去其中,竟意外看见自己三年前赠送出去的锁麟囊。
原来这家的主人就是曾经受过她帮助的女子,在主人家的帮助下,主人公最终与父母、儿子团圆。
于是唱:“换衫依旧是富贵容样,莫不是心头幻我身在梦乡。
猛抬头见老娘笑脸相向,儿的娘,问—声老娘亲你来自何方
这才是净生还人天相。”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新花可自豪。
……”④
温柔婉转的戏腔唱至最后一句,满身华服的玲珑仙抬袖一指,满面笑吟吟,幽幽长吟:“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⑤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玉如烟,你可知罪?”
一时之间,亮堂光鲜的舞台赫然暗下灯光,那原温柔体贴的赵氏女在此刻面色惨白,恍若纸人,一双琥珀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玉如烟双腿一软,倒在昏昏暗的舞台上,他面色惨白,骇得瑟瑟发抖。
霎时间云雾缭绕,似鬼门洞开,一队面容青紫的鬼怪猝然出现,手中拖着长长的锁链,如同锁牲畜般捆在他的脖子上。
“我没有、我没有……”玉如烟十分慌张,他抬头乱看,只听一声轻响,定睛一看瞬间瞳孔震动。
眼前哪里是什么舞台,俨然是地府阎罗殿!
那身穿戏服的玲珑仙恍若纸人,高高在上的坐在由白骨搭建的王座上,他唇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他亲眼看着描出来的眉头爬上冷诮。
光影流动的斑驳在他面上,他好似那玉石雕刻的雕像,眉眼不动,像极了披着纸人皮的鬼物。
一开口,阴风阵阵,万鬼哭啸:“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玉如烟,我挂念你啊~”
幽怨的嗓音一字一句,几乎化作利刃,狠狠将玉如烟刺得鲜血淋漓。
玉如烟被吓得尖叫:“我不是!我没有!放过我!”
他慌不择路,软手软脚的爬起来就跑,身边的鬼物一拉锁链,他便如牲畜般在地上拖拽。
他双眼瞪大,满目惊恐,几乎裂出红血丝,狰狞的看着一碗泡着骨头、怨魂的汤越来越近。
他不肯张开嘴,就掰开下颚骨头,不肯吞咽,就敲开喉管。
冰冷的汤混着指头、发丝,顺着喉咙,“咕噜”“咕噜”吞进了嘴里。
玉如烟吞咽不及,汤水顺着嘴角流下,但有更多更多,被他吞进了嘴里。
他的肚子一点一点大了起来,落进肚子里的汤像是有生命般,在肚子里咕咕直叫。
席妄坐在白骨之上,愉悦的看着这恐怖的一幕,欢喜的鼓起掌。
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话剧一般,兴奋的哈哈大笑,满目怨恨:“吞啊!吞啊!”
“这一切,可是你自己结成的果。”
“瓜熟蒂落,我还送你一个孩子呢。”
席妄自觉自己真的是太好了,面上洋洋得意,可爱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玉如烟惊恐的注视着自己的肚皮越来越鼓,真像是有个孩子在里面翻身,时不时鼓起怪异的痕迹。
“啊啊啊啊!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啊啊啊啊啊!”
水袖轻扬,伶人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掐着兰花指美目顾盼间潋滟生辉,身若扶柳浅浅勾笑,眉眼浓烈如山水墨画,好不美艳。
高台之上,正在听戏的客人倚着高台,从上往下俯视戏台。
那火红的戏台中间伶人莲步轻移,一举一动透着风情无线,如摇曳朦胧的光影,恰似一湾月亮照上溪流,柔和婉转。
他手指敲着鼓点,面上满是痴迷,一时之间却猝然听见一声一声的脚步声。
来者和着唱词,轻声哼着曲调,脚步声一步一步裙,似踩在刀尖,如同猫垫着脚尖,尖锐的爪牙在黑暗中悄然透出一线冷光。
系统在脑海里疯狂报警,那人回头,只是一个照面,身体赫然失重腾空。
“什——”
意识最后一眼,那如绸缎般深重的长发落在肩头,深深折起的眼睛淡漠得。
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一声巨响,所有人同时回头,与此同时,台上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声。
方才还好端端的伶人跪倒在台上,肚子涨大如孕肚,古怪恶心的脚印印在肚皮上。
“滋啦——”
一双小手撕开了捆住自己的肚皮,溅出满地的鲜血,眼前都是一片血色。
那从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恶鬼嬉笑着,血红的手印按在台上,下一瞬间落在一个客人的胸膛。
那人尖叫一声,被小手撕开了胸膛,露出里面跳动的心脏。
鬼婴声音尖啸:“嘻嘻,爹爹,你认得我吗?我是你的孩子呀。”
那人脸色煞白,似乎透着鬼婴的面容看到了那张死死瞪着自己的女人脸,疯狂摇头否认:“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