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胸口憋闷,呼吸不畅,却又无能为力。
像是在很久之前的那个雪夜,许寺,也就是他的父亲,纵身一跃跳入冰冷的河水中,而他无法阻止一般。
刚化形,说不了话,只能顺着本能“啊…啊…哦”地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节。
许寺留给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颓废地坐在屋里的某个角落发呆。
屋子里很久不开灯,也不会有人说话,只有许冬知难受时发出的“啊啊”声。
记不清许寺多久没吃饭了,家里的残羹剩饭吃完以后他就没再进食过了。
许冬知肚子里也没有东西,但是他是妖怪,很扛饿,许寺不行,许寺是人类。
那段时间家里还有很多肉,许冬知记得很清楚,看不出是什么肉,但是许寺拿塑料袋包着,又用一条破破烂烂的床单裹着那个大塑料袋。
每天就盯着那团肉,许冬知要是往那团肉的位置爬过去,他就会疯了一样上来拽住许冬知的小胳膊腿。
再后来,许寺没熬到那堆肉腐烂,死在了那个冬天。
回忆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但是许冬知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接着回忆。
他看着河面上的水花渐渐消失,转头走上了上山的路。
打开那扇破旧到漏风的木门,床单团着的肉还在原地放着,许寺惊恐又后悔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
他低头看了眼莫名拥有了成人身体的自己,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解开破烂的床单,撕开碍事的塑料袋。
——里面是一颗头,很美丽的面无血色的女人都头。
他猛地后退一步,恍然惊醒。
满头大汗地对上赵文尘深黑色的眼睛,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他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梦里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还在凝视着他,冰冷的、湿润的目光使得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浑身都很冷,颤动的幅度很明显,许冬知试图控制自己破碎的呼吸,可惜没做到。
全赖着赵文尘环着他的身体,才勉强没被司空青注意到。
“你们去隔壁休息一下吧,杨童纪这边有我看着。”司空青整理好病床上微皱的被子,头也不回地对沙发上的两人说。
现在是晚上九点整,还有半个小时江副局就到了,到时候司空青在场有点不太好,毕竟他爸爸明面上早就跟特物局闹掰了。
他们俩还能休息一个小时。
赵文尘“嗯”了声,顺势拥着许冬去了隔壁。
离开了司空青的视线范围,许冬知才任由自己蜷缩在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缓了好半天才勉强镇静下来。
这期间赵文尘起身去热水间接了杯热水回来。
偏烫的温度,许冬知挣扎着坐起来,靠着几根栏杆组成的床头,手中捧着一次性杯子。
“我刚做了个噩梦,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许冬知针对那段多出来的记忆,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浑身颤抖也不是他想要做出来的反应,就算是正面对上一颗人头也没有让他受到太大惊吓。
并且他知道那颗人头是属于谁的。
“梦见了谁?”赵文尘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两人都坐在床上,像是平常闲聊一般。
压下不可忽视的心慌,许冬知下意识朝赵文尘坐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直到手臂贴上对方温热的身躯才满足。
“我梦见我妈了,她的头被我爸拿塑料袋装着放在家里。”
这段记忆是许冬知没有印象的,但是又太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许寺跳进水里的时候,溅到自己脸上的水珠是冰凉的。
“他不敢吃东西,也不碰肉类,我也没吃东西,但是不饿。”许冬知很难形容梦里自己的感受。
更多的是初次化形的茫然和懵懂,他当时就是不知道许寺在做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吃东西,又为什么发疯选择自杀。
凤凰的幼崽,不,应该说所有妖怪的幼崽都是很脆弱的,他们可以不吃东西,但是不能缺少营养。
许冬知差点没熬过那个冬天,他根本没有力气独自回到山上的那座小屋。
而许寺也压根没想对他负责。
“反正就是,他死了以后我又晦气打开了袋子,发现里面装着我妈妈的尸体肉块。”许冬知很轻易地便说出来。
感到脊背发凉的时候就贴赵文尘更紧一点。
后者干脆伸手环住他整个人,以便于给他提供更多的体温。
特物局的图书馆最顶层保存的资料只有领导者能看见。
并且每一个进入了图书馆的人员都会由门口的傀儡记录在芯片里。
只要副局长或者局长去查看就可以把芯片取出来转换为电子档。
里面的资料赵文尘也有翻阅过,为了更好的执行任务。
但是翻阅许冬知的资料,赵文尘知道自己不是为了任务,是为了暂时没有宣之于口的隐秘感情。
“你有去问过江副局当年的真相吗?”赵文尘忽然问。
“我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为什么还要在乎所谓的真相。”许冬知本身就不是个爱求知的性格。
“你现在想听吗?我可以说给你。”赵文尘的声音很沉,不由自主的,许冬知便觉得真正的真相可能跟他梦里的差不多。
慌乱地喝掉整杯水,他不安地分出一只手攥住赵文尘的衣角,紧闭双眼,额头抵在赵文尘的肩窝里。
好像在提前做一个安全系数很高的保护措施。
“你说吧,趁我还没困,赶紧的!”许冬知咬牙。
三番两次梦见,不就是背后的人想打他一个猝不及防,让他知道当时的真相。
与其被莫名其妙的梦折磨,还不如让赵文尘完完整整讲给他。
“凤鸾台是被许寺杀死的。”赵文尘轻飘飘地说出了许冬知早有的猜测。
篱笆路上陷入的幻境和刚刚做的梦都是真的,凤鸾台不是自然死亡的,而是被许寺杀死的。
“可是,妖怪跟人类在一起生下的孩子只会是妖怪,许寺肯定…肯定会看见我是一颗蛋,他…他是因为看见我才杀死凤鸾台的吗?”
没有意料之中的伤心,许冬知的心跳停了一拍,又继续坚持不懈的工作。
只是那一瞬空荡荡的情绪袭来,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也不知道问什么才算是正常反应。
“不是,许寺是最早相信凤凰血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一批人。”赵文尘将自己从资料上看来的事实告诉许冬知。
后者麻木地听着,嘴唇开合好几次,喉头艰涩,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再次开口说话。
只好拉过赵文尘的手,在对方的手心划了几笔:你信吗?
赵文尘摇头:“我不需要长生不老。”
死了就死了,活得再久也不会有更新奇的体验了。
且不论有没有长生不老的方法,只要产生了这个念头,就等于是原罪了。
所有基于长生不老产生的伤害都是无谓的,赵文尘更希望自己能像个正常人类。
正常生长,正常变老,正常死去,死后随便埋在哪里,反正他的意识已经消散了。
‘我也不需要’,许冬知一笔一划地缓慢划动着。
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原本昏昏的睡意莫名消散了,分开的肢体和苍白的面庞以及昏迷的许冬知交替着在他脑海中出现。
占据了原本睡意存在的空间,他彻底清醒了。
喉头还是发不出声,许冬知也没努力,他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只想躺着好好睁眼休息一下。
一旁陪他躺着的赵文尘也没睡,许冬知又扯过他的手,在他手心继续划拉。
‘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物种吗’
赵文尘思考了几秒,没有再隐瞒:“我是狐狸。”
‘红狐狸吗’
“白狐狸。”赵文尘回答。
‘你的父母呢’
“去世了。”赵文尘说。
特物局里,死了父母的白狐狸,有且仅有一头。
不过许冬知现在脑子不够清醒,他只是中肯且充满诚意地写下几个字:‘好厉害’
白狐狸很少见了,现在化形的很多都是红狐狸,大多都是受了人类香火得到了机缘所以才能够化形。
祭拜白狐狸的人类家庭几乎没有,能够化形的赵文尘一定付出了比其他妖怪要多得多的努力。
“哪里厉害?”赵文尘被触动,总觉得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夸他。
只不过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狭小的病床不够两个人并排躺下,被子也不够厚实,许冬知整只凤凰都麻木了,短暂失去了自动升温的技能。
赵文尘稍微撑起身体,一阵冷风钻进被子,许冬知连忙按住风口,攥住赵文尘的衣领子把他拉进被子里。
额头抵上对方的肩窝,手臂撒娇般抱住赵文尘一只手,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果然是还在发情期内,赵文尘出自本能低头吻了下许冬知的发顶。
后者蹭了他的下巴,估计是觉得痒了,让他不要动。
本以为是只带刺的凤凰崽子,谁知道剥开里面软得一塌糊涂。
“许冬知,你喜欢我吗?”赵文尘下巴抵着许冬知的头顶,望了眼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
‘应该……喜欢吧’
许冬知说不出话,这回换成在赵文尘的手臂上划动。
边写边别扭,只要他没说出口,就不算证实的告白,话说这臭狐狸搞什么?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许冬知完全没往暧昧的方向想,只以为是赵文尘对朋友关系的表述不够明确。
明明是学霸,居然在表述上有这么大的问题,许冬知悄悄记下了这个“黑历史”,时刻准备拿出来嘲笑赵文尘。
这么一打岔,他身上的温度有所回升,对凤鸾台的死法也没那么在意了。
“你喜欢佘老师吗?”赵文尘又问。
许冬知:“?”
这是在做感情调查吗?
他还是回答了:‘还行’
“喜欢江副局吗?”赵文尘三度发问。
现在许冬知完全掐灭了心里头仅剩的那点暧昧心思。
‘喜欢’
江副局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前辈,如果不是江副局,他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沓求生,连化形都难。
尽管他一意孤行跑出来上学、和同学打架、损坏公物,给特物局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不影响他尊敬江副局。
赵文尘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对我的喜欢和对他们的喜欢是一样的吗?”
问他喜不喜欢他,他怎么回答来着,哦对,他说应该喜欢。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他该不会想串了吧?之前确实是计划着告白,但是因为发情期一直没有完全过去,所以告白的计划被许冬知搁浅了。
就这么一段时间,他好像……被人抢先了!
“……我”许冬知狠狠清了两下嗓子,声音特别嘶哑,只说了一个字就顺不过那股气了。
他抿紧唇,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种时候出岔子。
但是在手心写字的方式又不够郑重,面对赵文尘突如其来的表白,他不想潦草应对。
想再努力一点发声,但是嗓子总跟他作对,清嗓清地喉咙生疼,依旧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默默注视着许冬知的赵文尘看着怀里咳得眼尾都红了的凤凰崽子。
那份焦急回应的情绪很完整地传到了他身上,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嘴角便上扬了一个温暖的弧度。
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的许冬知泪眼朦胧地看见赵文尘笑了,高兴的同时又带上几分羞赧。
一个头锤蹭过去,在赵文尘胸口发狠蹭了好几下。
不止他的头发乱七八糟,赵文尘的上衣也皱得不成样子。
但是两人都没在意,眼看着时间马上到十点,任由赵文尘大概整理一下他的头发,两个人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出去了。
没过两分钟上楼的电梯亮了灯,“叮”的一声,门打开,里面是赶了两个小时车的江副局。
舟车劳顿,江副局眉眼之间夹带一抹倦意,黑色风衣沾染了一层薄薄的雾水,举手投足之间仍旧儒雅。
“那孩子在哪间病房?”江玉初声音稍显疲惫,问完后捏了两下鼻根。
许冬知将赵文尘两分钟前给他倒的热水递过去,说不了话,他瞥了赵文尘一眼。
后者严丝合缝接上:“江副局,先喝口水。”
“谢谢。”江玉初冲他俩点点头,抿下半杯水后端着杯子跟着司空青进了病房。
进去太多人了也不好。
病房门没有紧闭,许冬知和赵文尘就守在门口。
四个清醒的人,四对黑眼圈,剩下的那个是额头发黑。
比一个小时前更严重了,肉眼可见的黑气萦绕在杨童纪的额头上。
“是恶鬼缠身吗?”司空青极力平稳地问,不经意泄漏了掩饰不住的慌乱。
任何一个人来了看,都知道杨童纪的情况非常严重,心跳检测仪的频率暂时没有问题,但是呼吸幅度一次比一次微弱。
放任他这样下去只怕撑不到天亮。
“不是恶鬼,这件事交给我。”江玉初只消看一眼就知道。
根本没有什么恶鬼附身,也不是这孩子自己去招惹的,是有人拿了他的生辰八字放进了阴阳鼎。
阴阳鼎能转换一个人的体质,这孩子原本是个阳气充沛的健康命格,现在看起来却变成了体弱多病的早夭命。
有人下手转移走了他剩下的命数。
但是现在还不稳定,一旦过了今晚,就是找到阴阳鼎也没用了。
阴阳鼎前段时间刚从鬼市带出来一顶,司空青不清楚,赵文尘和许冬知确实清楚得很,这事暂且不能说。
江玉初在短短几秒内做出了决定:“你们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明天早上六点来替我就行。”
寡言少语的江副局鲜少说这么长一段话,赵文尘与江副局对视一眼,后者避开了目光,赵文尘沉下情绪。
“走吧。”他冷声道,先搂着脚下不稳的许冬知往电梯走。
司空青站在病房里跟江玉初又僵持了两分钟,再度看看病床上呼吸微弱的人类朋友。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长又深地呼吸一轮,朝江玉初深深鞠了一躬,放下骄傲恳求:“杨童纪就拜托您了。”
“放心。”江玉初简短答道。
除了江玉初以外的妖都离开之后,他沉下脸色,走到病床边坐下,手背试了试人类小孩额头的温度。
还在发低烧。
他拿出手机,按下一串熟记于心的数字。
不同于许冬知拨号时的无人响应,江玉初拿起手机,铃声响了两声酒对面便接通了。
他直奔主题:“佘钰,你要拿着阴阳鼎祸害人类吗?”
阴阳鼎被赵文尘交给特物局之后一直保存在佘钰手上,这段时间佘钰出任务在江玉初的安排之外。
除了佘钰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在作什么。
手机传声孔里只有轻浅的呼吸声,佘钰转了个身正对风口,风声很吵,裹挟着他飘散的声音传到江玉初耳朵里:
“不然呢?江玉初啊,你想要我看着你死吗?”
说这话的时候,上佘钰还在轻轻地笑着,只是那抹笑声被风吹散了,江玉初听不明切。
“我不需要人类的寿命,你给我我也不会收的。”江玉初是个倔脾气,气过头了喉头发痒,他手握拳抵在唇边压抑着。
“那妖怪的呢?妖怪的该收了吧。”佘钰早料到江玉初会这么回答,他敛眸遮掩眼中的冷意,“我不会让你死的。”
“……没必要。”江玉初没再劝佘钰,两百多年的同床共枕,他要是再不清楚这人有多倔,那这两百年就都白睡了。
“你啊……好歹也想想自己的退路,想咳就咳吧,我也不能隔着电话把你怎么样。”佘钰叹了一口气,他有些失望地保证,“我不会伤害那个小孩的,天亮之前我就把寿命还给他。”
两个倔强的人,其中一方先服了软,可两方却都不好受。
话音落下,江玉初不再压抑,他捂住传声孔咳了好一会儿,分不出他跟床上的人谁的脸色更差。
“你什么时候回来?这次任务出了好久。”江玉初已经三个星期没看见佘钰了。
迫切的思念做不得假,他现在只想跟佘钰拥抱一下确认对方安然无恙,否则他总觉得心里头不安宁。
类似想念的话,佘钰听江玉初说过好几次,每次听都会忍不住心弦颤动。
那样强大自持的江玉初也会想念一个人,每次想到这种可能佘钰就不舍得再对江玉初开玩笑。
哪怕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享有这份荣誉的妖。
还有一只死了一百多年的凤凰。
江玉初是否也曾温柔地同那只凤凰说过这样的话,是不是很遗憾最后没有跟她在一起,是不是后悔没能在她生命遭受危险的时候提前预判。
那年特物局的玄武算过一卦,说神兽会有一场大浩劫,不出一个月玄武就死了,紧接着就是凤凰。
收到消息的他和江玉初去到守雾山的时候只捡回了凤凰的崽子。
而那个娶到了凤凰的愚蠢的人类,居然听信了陌生人说的谣言,相信吃了自己妻子的肉就可以长生不老。
生前没有做出任何贡献,在外欠了一屁股酒债,胡子拉碴,邋邋遢遢混了半辈子的穷鬼,为什么偏偏奢望长生不老。
不忠诚的人,就该去死,佘钰无法控制自己这样想,同样的,他也无法接受对特物局那么有意义的江玉初马上就要死了。
最多二十年,只剩下二十年了,他很惶恐,不敢想象江玉初死了以后他该怎样过下去。
或者干脆学赵文尘的父母殉情算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缅怀他们两人。
“还在听吗?”手机里传出来的清朗男音唤回了佘钰的理智。
“在听。”佘钰捂住手机,使它更贴近耳廓,“我明天早上就回来,很想你,明天见面抱我一下吧。”
“好啊。”江玉初柔和了面色,又是两声咳嗽后,他很轻很轻地说,“我很想你,早点回来。”
这句话没有回应,两人都默认在杨童纪醒来之前他们就会见到面。
现在的情况不太妙,他们是见一面便少了一面,每一个对视、拥抱都非常珍贵。
凌晨四点过几分,病房外响起敲门声,医院地址江玉初发信息告诉了佘钰。
他拢了拢风衣,起身开门,外面是裹挟着一身凉意的佘钰。
“欢迎回来。”江玉初回头看了眼心跳检测仪上逐渐回升的心跳频率,朝佘钰张开双臂。
佘钰一言不发地探身紧抱回去,直到两人的体温趋于一致时才松开。
“叫他们回来守着,我们回家休息。”佘钰说完软了骨头,上半身靠着江玉初不肯动,偏长的柔软头发蹭在江玉初的脖颈,把人的心都蹭软了。
“靠稳了,我打个电话。”江玉初抬手摸摸佘钰坚挺的后背,纵容了他的撒娇。
打电话给了赵文尘,后者二十分钟后赶到了医院。
接班继续守着杨童纪,江玉初则被佘钰半搂半抱地带走,准备回特物局补觉。
有了前辈帮忙,杨童纪的生命体征飞速地恢复,到早上八点钟护士查房的时候已经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护士坦言说自己是第一回看见恢复能力这么好的人,一边夸杨童纪身体素质好一边叫来了医生。
确认了没有生命危险后,等病人醒后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不过司空青不敢马虎,坚持让杨童纪多住了两天院,杨妈妈熬过差点失去孩子的恐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位来他们家做过客的男生是不是对他们家童纪太好了点呀……
中午杨童纪醒了,虚弱得很,抖着手吃了份打包的流食。
他就是现在想出院,司空青也会摁着不让他成功,杨妈妈同样不会同意。
“小青啊,住院费是多少,你看我,一慌起来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肯定很贵吧,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杨妈妈局促地双手交握,眼角的皱纹这两天一下重了很多,现在的她看起来倒真像四五十岁的妇人了。
人类真是脆弱啊,司空青再次加深了印象,摆手拒绝了:
“不贵,这家医院是我家投资开的,给我的也是最优惠的价格,您给我普通病房的住院费就行了。”
普通病房住两天也要五六百,不便宜了,但是对比贵宾房算得上天差地别。
不过司空青没说,他在走廊站了一会儿,又钻进病房跟杨童纪讲话。
“我这两天天天做噩梦,莫名其妙的,那些地方我都没去过,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
刚醒过来的杨童纪表现得惶惶不安,握着杯子,几番犹豫还是跟司空青小声吐槽。
病号服宽大,笼罩在他身上,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袖子里露出的手腕纤细,腕骨伶仃。
司空青疑心自己只要稍微用点力都能直接捏断。
“你梦见了什么玩意儿?讲来给我听听?”司空青拖来把椅子,大刀阔斧地坐在床头。
狂放的坐姿让杨童纪无语了两秒,他放下杯子,看不惯他坐姿不端正,收回手时轻轻拍了下司空青的腿:“你坐好点,我看着不舒服。”
“毛病。”司空青嘴上说着,还真摆正腿并拢坐好。
没预料到对方竟然会乖乖听话,杨童纪愣了一下,扬起个灿烂的笑容,郁闷一下子就飞走了。
这下他深呼吸一口气,慢吞吞地边回忆边讲:
“我梦见了之前学校里请来给我们颁奖的那个富豪,我记得教务主任叫那个人尤先生。”他没说之前许冬知和陆婷也提到过一个尤先生。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个人。
“他在前面领着我走,那条路也挺奇怪的,像小路,但是走上去又恨宽大,我一路上都没踩到过石头,但是鞋底沾了好多泥巴。”
从杨童纪提到尤先生开始,司空青就坐正了身体,他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手机,转了一轮回来,打开了录音,准备等会儿发给不在现场的赵文尘和杨童纪。
他一来就让那两个回酒店休息了,反正也没什么交接工作要做。
“你们一直在走山路?”司空青问了一嘴。
“没有,后面山路走到头了,我跟着尤先生钻进了一扇门,门外面居然在下雪。”
要知道,南鸣市不到一月份是不会下雪的,这才刚过十二月,为时尚早。
“尤先生说要我去山上住一段日子,我们又爬了一条很正常的山路,半山腰果然有一栋很破的房子,我钻进去,里面不仅透光还漏风。”
“等我再回头,就发现尤先生不在了,那间房子里是真的很冷,四面透风,我感觉我马上要睡过去的时候,佘老师来了……”
杨童纪说到这又解释了一句:
“就是许冬知的老师,你可能不认识,我之前跟他见过几次,不过没跟那个佘老师讲过话,梦里也是,他出现以后,一句话也不说,拽着我就走,出了门以后,后面我就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