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视线几乎黏在叶时璋身上,都想知道叶时璋如此认真比一场过后最想要的是什么。
叶时璋表情很淡,似乎不怎么在意众人的关注。他再次望向人群之外的卓霈宁,用深邃的目光牢牢锁定。众人循着叶时璋的视线纷纷看过来,不入流的小明星卓霈宁一时间竟成了全场焦点。
富二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他扯了扯嘴角,假装不知又问了一遍:“叶二你这是要带走什么啊?”
叶时璋也不跟他来虚的,直截了当开口:“我要带走他。”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都在议论作为故事主角的卓霈宁是何许人也。
而卓霈宁立在原地愣了半晌,直至叶时璋越过人群,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站定,与他近距离对视,心头依然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摄住。
叶时璋当着众人的面,轻声问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卓霈宁掌心微微发汗,看叶时璋的眼神带上几分警惕和疑惑,没有立即回答。
他和叶时璋不过见过一面,对上一眼,对方突然说要带走他,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
从身世经历来说,他从衣食无忧的小少爷变成朝不保夕的十八线艺人,堪称落难的辛德瑞拉,但他从不把拯救的希望放在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身上。
因此,他没有浪漫化叶时璋如此当众伸出援手的行为,也并不认为叶时璋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王子。
倒是卓霈宁当时的经纪公司老板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将卓霈宁推到叶时璋面前,恨不得他俩马上发生随便什么关系——能攀上叶家可是一辈子烧高香都求不来的好事。
对于经纪公司老板这种把他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的行为,卓霈宁由衷地感到恶心厌烦。但现实点承认,在这一套不把人当人看的观念下,叶时璋确实是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里条件最好的买家,而且最重要的是买家现在对他貌似很感兴趣。
尽管拿不准叶时璋选他的原因,但两弊相衡取其轻,卓霈宁倒是宁可跟叶时璋逃离现场,也不愿继续忍受这里的一切。
“嗯,我跟你走。”他终于答应。
七拐八绕走了半天,黑色跑车终于带他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车内异常寂静,林荫和阳光自窗外飞快掠过,叶时璋线条精致的侧脸在变动的光影中忽明忽暗。
卓霈宁提着一颗忐忑的心,在这诡秘的氛围中开了口:“叶先生,谢谢你的帮助,但我的谢谢只能到此为止。”
叶时璋本是安然地合着眼睛歇息,闻言眼睛一睁,侧过脸看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微露笑意,低声道:“只是带你走。”
言下之意,没想要和你发生什么。
卓霈宁瞬间明白是自己会错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脸唰一下就红了。他扭着脸假装看窗外景色,尴尬无言。
跑车驶出高档别墅区,叶时璋主动问他,家住哪里?
卓霈宁乖乖报出一个地址,随即想到他住的是那块人口密集且小巷狭窄,叶时璋这高档跑车铁定进不去。他马上又说:“在大路口放我下车就好,车进去了不好出来。”
叶时璋看样子似乎知道那一带是老旧的城中村,皱了皱眉:“怎么住那里?”
大概是叶时璋的长相太具欺骗性,尤其是他微微蹙眉认真凝视的样子,让人莫名相信他这一句不是富贵人家的何不食肉糜,而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租金便宜,离公司近,附近很多吃的。”卓霈宁也诚实回他。
叶时璋继续发问:“那像今天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吗?”
卓霈宁愣了一下,心想叶时璋果然一眼即看出来,被这么一问,他突然生出一种在叶时璋面前被扒光了衣服的羞耻感,很奇怪的羞耻感。他别扭地移开眼睛,闷声道:“只要在这个圈子里,这些事本来就避无可避的。就像走在大雨里,没有伞的人总会湿身,但我会想办法让自己保持干净的。”
就像今天,哪怕没有叶时璋心血来潮整一出英雄救美,他依然可以脱身,大不了跟老板撕破脸皮,做不了演员就在后台打杂,总有办法给自己支付赔偿金赎回自由身。
叶时璋一言不发,过会儿才道:“抱歉,是我冒犯,不该问这么多。”
意识到气氛被自己搞糟了,卓霈宁摇摇头,迟疑几秒,续道:“不管叶先生出于什么目的伸出援手,今天是我该说谢谢,不然也不可能顺利脱身。”
叶时璋勾了勾唇,淡淡一笑:“不客气。”
车停在路口的时候,大晴天骤然来一场过云雨,叶时璋正想开口让司机给拿把伞,卓霈宁却先一步下车,站在雨中抬手挡住自己脑袋,弯下腰冲车内的叶时璋露出灿然的笑容,眼睛眯成两道好看的月牙,声量扬起几个度:“谢谢叶先生!再见叶先生!”
说罢,他就小跑地冲进洋洋洒洒的雨中,很快就消失在来往人群之中。
卓霈宁印象中和叶时璋第二次见面是在某个慈善晚宴上,叶时璋作为压轴嘉宾出场,而卓霈宁只是充当背景板的礼仪小哥。
彼时卓霈宁已被前经纪公司彻底视为弃子。老板见他与叶家二少爷的交集不过这么一回,怨他不懂抓住机会上位,加上后来他几番明确拒绝陪酒陪睡,老板觉得他简直朽木不可雕也,也就懒得再在他身上花心思了。
卓霈宁终于耳根清净,反正他蹲在影视城跑个龙套,或是到酒吧卖个唱,照样可以活下去。等熬完剩下几年合约解除,他就真正恢复自由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福气尚在后头,比如经历几轮面试脱颖而出被选为成名作的男主,比如遇上绝世好经纪人许心馨帮他跟原经纪公司断干净,又比如原经历公司恰好那时候爆出丑闻直接被拖垮等等。
这天卓霈宁本是在后台打杂,但原定的礼仪小哥临时有事来不了,导演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环顾四周,一眼就相中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他,说这皮肤妆都不用化了,赶紧换个衣服上台去。
卓霈宁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但他还跟导演再三确认,扮演礼仪小哥,这是另外的价钱,得加价。在得到对方拍胸脯保证后,他才肯去换衣服。
叶时璋是那场慈善晚宴主角般的存在,原因是他捐出全场最价值不菲的古董用作慈善,同时他以令人震惊的成交价拍卖下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卓霈宁是在候场的时候听到这消息的,跟他都挤在后台的几个礼仪小哥相当震惊,纷纷道这叶家真是财大气粗,随便就一掷千金。
“我好羡慕他另一半啊,这颗宝石肯定是送给他家那位的。”其中一个Alpha两眼发光,由衷感叹,“英俊多金有能力还是好老公,怎么有人这么完美呢。”
另一个Alpha看不惯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往他腰间来一肘击:“别发*,就算单身也轮不到你,你前面还排着一堆漂亮百倍的Omega。”
“我听说他家那位还是他从他那死了的哥哥那里抢过来的,据说他哥尸骨未寒他俩就在一起了,嫂子文学哎。”
“真的假的,这么刺激?!有钱人好糜烂啊!”
卓霈宁默默听着他们一堆人围着聊富豪八卦,却没有半点兴致。他素来不爱探听圈内轶事,也不喜欢与圈内人来往,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叶时璋已婚。
反正他没想和叶时璋发生什么,卓霈宁想是这么想,但就是怎么都提不劲来。
晚宴主办方为叶时璋授予年度公益人物,以表彰他在过去一年在帮助被拐妇女儿童等领域作出的贡献。卓霈宁捧着花,跟随一位捧着奖项的小哥上台去。
本以为作为背景板不会被注意到,谁知叶时璋一上台就冲他这边投来一眼,旋即露出淡淡的笑,好看得要命。不同于初见那会的休闲穿着,今天叶时璋一身笔挺西装,出众裁剪很好地展现他的挺拔身材,领带是宝蓝色的,袖口也点缀着两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
他最喜欢的蓝色与叶时璋可真般配,卓霈宁一时间看痴了,不由得想。
想法转瞬即逝,卓霈宁很快便清醒过来,他告诉自己,叶时璋是有妇之夫,哪怕想想都是不可以的。
本以为与叶时璋交集到此为止,然而这天下班后一场大雨将他困在会场大门外,眼睁睁看着其他礼仪小哥三三两两离开,而他却因为没有伞又打不到车,只能苦等雨停。
就在这时候,一辆车牌号熟悉的黑色跑车在他跟前停下。卓霈宁心跳骤然乱了节拍,果不其然,车窗降落,一张同样熟悉的英俊侧脸出现在眼前。
“又没带伞了?”叶时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卓霈宁愣愣地点了一下头:“嗯,又被你看见了。”
叶时璋笑意更深:“那再捎你一程?”
大雨滂沱,卓霈宁到底没抵住诱惑,上了叶时璋的车。
叶时璋清楚报出他住处,将他再次送到相同的路口。这次没让卓霈宁逃跑,叶时璋早一步递上雨伞,一把蓝色的雨伞。
见卓霈宁顾着发愣杵着不接,叶时璋淡淡一皱眉:“不喜欢伞的颜色?”
卓霈宁像是被按了某个特殊开关,叶时璋这么一说,立即就伸手接下,轻轻道一声:“谢谢叶先生。”
叶时璋笑了,他说:“下次记得带伞,不要再让自己淋雨了。”
车扬长而去,留下卓霈宁撑着伞呆呆立在雨中。
不久后,卓霈宁背着前公司偷偷跑去面试大导演的作品,片名《春潮》。他从素人海选开始一路过关斩将,到最后一轮。大导演亲自给他出题,想看他自由演绎一段,主题就定为与电影相关的“越轨的情感”。
几乎就在一瞬间,卓霈宁不可抑制想起某个高大身影,想起那张蛊惑人心的脸,情感发乎内心深处,自然而然地演了下去。
一场自由表演结束,大导演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他问他,方才人物故事和内心是怎样的。
卓霈宁几乎脱口而出:“我,我爱上了一个Alpha,一个有妇之夫,他英俊温柔得像遥远的天神,突然就降落在我的生命里。我们仅有两次接触,两次都让他看到我的窘迫和狼狈,两次都让他伸出援手。我也分不清对他算不算喜欢,以为是一闪而过的暧昧,过段时间就自然就会平复,没想到直到此刻想到他依然心砰砰乱跳。”
他深呼吸一下,眉间聚满了痛苦挣扎的情绪,仿佛角色本人在艰难地剖析自我:“我的理智始终谨守道德底线,我的理智判处我情感有罪,我为此深深忏悔和愧疚,哪怕这一切越轨仅存在于我的内心。”
大导演一锤定音,当场就定下卓霈宁,这是改变他整个职业生涯发展的重要角色。他不仅斩获不少主流奖项提名,还因此和现任经纪人许心馨搭上线,对方很快就帮他解决好与前经纪公司的纠纷。
后来大导演跟他关系熟了,还开玩笑说,当年最后一轮试镜的自由表演环节,卓霈宁太过入戏,以至于他某瞬间还信以为真,以为卓霈宁所说的人物故事正是本人亲身经历。
大导演豪迈大笑,说,没想到你会是个恋爱都还没谈过的雏儿。
在场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卓霈宁脸上泛起可疑的红,嘴硬道,那是我现编的。
卓霈宁正一通胡思乱想,某个声音突然将他拉回现实:“在想什么?”
记忆中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连同藏在内心多时的秘密也呼之欲出,卓霈宁顿时吓了一跳,差点就连累手上的果盘和花束。
叶时璋及时伸手托住,将果盘和花束都一同稳稳地搁在桌上,他勾了勾嘴角:“没见过这么不称职的小男仆。”
卓霈宁佯装淡定,微微仰起脸来:“那你现在见到了。”
叶时璋这就笑了起来,阳光洗涤过的笑容格外耀眼,几缕卷发汗湿贴在额前,更添上几分野性魅力。
卓霈宁一时间迷了眼也迷了心,竟伸手替叶时璋将发丝往后拨。
两人近距离对上视线,叶时璋笑了笑:“我要收回我的上一句话,小男仆比我想象中要贴心。”
卓霈宁接不住这眼神,也接不住这句话,他松开手挪开眼,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以前都没见你白天在家,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叶时璋看着他,淡淡一句:“以前你不愿见我,不是么?”
这话说得倒没错,当初他俩因为利益不得不结合,婚前卓霈宁就主动提出签订协议书不想蹭叶家一分钱,还摆出一副郎心似铁的样子,说他们就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契约结婚。
然而,卓霈宁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他犟脾气上来,非要跟叶时璋掰扯这事,哪怕现在他俩已经离婚两清了。他闷声闷气道:“如果抛弃你很多年的生父拿妈妈留下来仅有的遗物要挟你,还把你当成交易的筹码,你也会像我一样生气的。”
“而且我那是气头上说的话,你都当真,”他越说越气,“难道我说什么你都信都听吗?!”
叶时璋淡淡地笑了。他的眼神很奇特,像深夜坠落的陨石,表面温度奇高,挟带花火一路高速直坠到卓霈宁心坎上。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卓霈宁从这一阵沉默的对视之中仿佛知晓了答案。
也许,他会说是的。
叶时璋看起来认真极了,卓霈宁却莫名怂了。
他突然觉得邵开斌那事也不必问了,答案大概率便是他不敢多想的那一个。
叶时璋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卓霈宁:“想射箭吗?”
卓霈宁双手背在身后,很轻地摇了一下头:“我小时候学过,但经常脱靶,水平很一般的。”
“是吗,”叶时璋笑了,“我倒觉得应该会不错。”
卓霈宁瞥他一眼,嘟嘟哝哝:“……你又没见过我射箭。”
“说不好我就见过呢,”叶时璋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着给卓霈宁递上一把弓,“今天就让我见见好吗?”
卓霈宁迟疑片刻,伸手接下那把弓:“是你说要看的,等下脱靶了不许笑我。”
叶时璋假装敛起笑容:“嗯,我保证不笑。”
他让陆东进取来新的护具,给卓霈宁戴上,又示范一遍正确的姿势,才让卓霈宁真的上手拉弓放箭。
卓霈宁放的前几箭都毫不意外地脱靶了。
“我就说我是来献丑的,我做不到……”
他不怎么高兴,倒不是因为箭术糟糕,而是突然想到小时候妈妈经常陪他练习,虽然那时他年纪小做不到跟霍连山一样好,但妈妈总会在身边鼓励他支持他。
“宁宁只是年纪还小,不是做不到。”妈妈总是这么对他说。
妈妈去世之后,他就没有再碰过射箭——本来就谈不上有多热爱,更何况这其中蕴藏着太多美好的快乐的回忆。而每每想到妈妈给过的又戛然而止的温暖,卓霈宁只会打心里感到难受,但他不指望旁人会理解他这些隐秘的情绪。
弓箭随着手无力垂下,卓霈宁别过脸去,正打算说他先回屋里去。没想叶时璋却在这时从背后环抱住他,双手分别覆上他的手,将弓箭再度举起,对准靶子。
他侧脸贴着卓霈宁的耳畔,动作亲昵但不显轻薄,沉稳的声线给人以力量:“宁宁只是还没掌握窍门,不是做不到。”
从叶时璋嘴里听到熟悉的话,卓霈宁先是一怔,接着喉间泛起一阵苦涩,嘴上却不肯服软:“……我又不是小孩,我不会半途而废的。”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半分钟前说“我做不到”的并非他本人。
叶时璋很纵容地笑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叶时璋“贴身”指导下,卓霈宁的箭术肉眼可见好起来,至少这箭开始频频命中靶子,虽然离靶心仍有一定距离。
“哼哼,假以时日我会超过你的。”
卓霈宁这就骄傲自满起来,一时兴奋,甚至不知好歹要挑战教会他射箭的人。
叶时璋走近两步,手掌隔着衣服抚过卓霈宁的脊背,最终停在尾椎处,揉按了一下,他悠悠调侃一句:“这里长出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卓霈宁一阵脸红,嘀咕道:“反正我会赢你的,时间问题而已。”
叶时璋饶有兴味地笑了:“好啊,要是哪天你赢过我,你可以带走叶家任何一样。”
卓霈宁惊讶,叶时璋居然还记得他们初见时发生的事说过的话。
“怎样?”叶时璋笑着问他。
卓霈宁也看着他:“就不怕我要的,你不舍得让我带走吗?”
叶时璋认真道:“我愿赌服输。”
“这里没有我要的,还是不赌了。”卓霈宁被他这过分深邃的目光盯得心头发慌,移开视线胡乱作答。
叶时璋被拒了也不可惜,他浅笑道:“人的想法是会变的,这个赌约长期有效,等你哪天有了想要的,欢迎随时来挑战我。”
卓霈宁攥紧了手上的弓,心中思绪万千都缠绕在一块。
叶时璋从灵猫处得知他的隐秘心事,之后对他各种关心照料,如今又有这些暧昧的言行,尽管如此卓霈宁依然不敢清楚明白问叶时璋对他的心意——他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也怕听到他想听到的答案。
他依然耿耿于怀于叶时璋心里有别人,耿耿于怀当初叶时璋和霍连山合谋,和他结婚不过是利益所图。
而这份复杂情绪如今更添了一份挫败感。从初见、结婚到如今离婚后再相对,在场关系拉锯战之中,他总是在仰望叶时璋,总是在猜测叶时璋。
叶时璋于他是水中月镜中花,总是可望不可即,总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
如果可以,他想让叶时璋也尝尝他的苦恼和纠结,尝尝他的自卑和难过。
卓霈宁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只有他喜欢人会喜欢得这么不明朗、不干脆。
正纠结这会儿,陆东进突然出现,说秦秘书带了个人过来,要见一见先生。
“让他们进来。”叶时璋淡声道。
等陆东进得令离开后,叶时璋问卓霈宁:“要不要再单独试试?”
卓霈宁讨厌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心里交战了好几个回合,索性就不管了。他点头,再度举起弓箭,对准靶心又放了好几箭,似乎是要借此发泄一通。
正当他又一次挽弓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叶总,这是邵开斌邵总,他说要见您,所以我把他带过来了。”
秦玖越刚介绍完,邵开斌就忙不迭哈着腰靠过来,满脸褶子夹着笑,特别殷勤地伸出手来:“叶总您好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闲情逸致了,我是邵开斌,沸点娱乐总裁,久仰大名。”
在无权无势的受害者面前耀武扬威、为非作歹,在权势地位远超他的上位者面前却奴颜婢膝,全无自尊地摆出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秦玖越看得眉头嫌恶地皱了皱,强忍着一阵涌向喉咙的恶心劲。
叶时璋淡淡地扫了邵开斌一眼,面无表情,辨不出任何情绪。他无视了邵开斌尴尬地滞在半空中的手,转过身去,不顾旁人的目光从背后抱住卓霈宁,恢复方才双人教学的姿势。
卓霈宁听到邵开斌的声音,惊讶万分,木了好一会儿,本来正要转身看人,却被叶时璋这突然的拥抱困在了怀中。叶时璋的声线在他耳边随即响起,语气有如蕴着冰碴子一般,冷入心扉:“邵总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赐教呢?”
话音刚落,箭嗖一声放出,正中靶心。
这恩爱秀得旁若无人,到底是谁说他俩感情破裂离婚的,邵开斌看到这一幕,恨不得咬舌头自尽。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当初就不该动了想要动叶时璋的人的心思。哪怕叶时璋玩腻了不要了,那也还是叶时璋玩过的人。
邵开斌自讨没趣,悻悻地收回了手,然后开始又一番发挥,痛陈自己当初有眼不识泰山招惹了叶总的人,癞蛤蟆居然想吃天鹅肉,着实可恶,着实该死,只求叶总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不要把他往死里整——讲到后来更是声色泪下,涕泗横流,令本就纵欲过度的丑陋外表更添恶心。
联想到邵开斌干的那些破事,卓霈宁听得小脸都皱起来。
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叶时璋轻笑了几声,笑声充满了嘲讽和揶揄。明明笑着,声音却较方才更冷了。他一边抓着卓霈宁的手,慢悠悠地换上新的箭,一边说:“邵总说的这些事我大概了解,都是我的秘书在负责。玖越,说说怎么回事。”
秦玖越镇静回道:“叶总,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邵总的黑料确实是我放出去的,受害者律师团队也确实是我聘请的,但我不认为这是在跟邵总作对。”
叶时璋:“哦?”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秦玖越继续道,与叶时璋唱起双簧来没有半点脸红,“如果邵总没做出那些伤天害理行为,也不会招致今日这一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且我见不得人受苦,这不过好心出手帮了受害者一把而已。”
叶时璋爽朗大笑起来:“这么说来,我的秘书还是替天行道呢。”
秦玖越虚心道:“倒也不是,天道是人难以企及的,我也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但如果因此得罪邵总,还望邵总见谅。”
这一对主仆一唱一和,彻底把邵开斌整蒙了,他脸色大变,如今表情不知是哭是笑,总而言之狼狈且难看。
与此同时,叶时璋本来将弓箭对准靶子,谁都没料到,就在准备放箭的时候他骤然来个大转弯,将发未发的箭瞬间直直对准邵开斌的脑袋,拉弦的三指还故意往后缓缓用力,将弓拉得更开了。
他低头,贴着卓霈宁的耳朵,带着笑腔模仿箭的声音:“咻——”
仿佛下一秒,箭从弓出,即将要狠狠贯穿眼前的人。
“叶时璋!”
卓霈宁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以为叶时璋真要冲邵开斌放箭。然而叶时璋力气很大,死死攥着他的手及弓箭,他根本使不上劲。
邵开斌是可恶是该死,但叶时璋也不能因此越过法律滥用私刑。
他喊声刚落,叶时璋就迅速改变弓箭指向,稍稍一歪,箭飞快地穿破空气,插入不远处的某处树干里头。
“哎,没射中。”
叶时璋一脸无邪地笑了,似乎真心为箭射歪了而感到可惜。
劫后余生的邵开斌被吓得不轻,腿脚一软倒在地上,喘得跟狗似的。
危机解除,卓霈宁总算松口气,彻底软在叶时璋怀里,侧脸贴住他胸膛。
“好了,只是个玩笑。”
叶时璋单手捧着卓霈宁的脸,将人按在怀里安慰,在外人面前半点都不避嫌。
作为目击者之一,秦玖越还是那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他很清楚,叶时璋这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正常”的,偶尔疯是疯,但也疯得很有分寸感。
换句话说,他很清楚自己在“疯”。
比如方才,秦玖越相信,叶时璋必然很有信心箭并不会真的落在邵开斌身上,所以才会将如此放肆地箭对准邵开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