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伤药,戚竹也丝毫不含糊,直接倒出丹药就塞进了妖族青年的口中,满怀希冀地问:“如何?”
妖族青年被迫吞下丹药,胸膛一股气血用上,哇地一口吐出了一大滩淤血,登时感觉到浑身都轻飘飘的。他急忙压□□内躁动的灵力,神情颇有些复杂地望了眼牧听舟,终于恭恭敬敬地站直了身子,弯了弯腰。
徐清影怎么也没想到,去的时候是两人,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四个人。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其中一人身上乱糟糟地披着破洞衫,破洞衫上还透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另外一个人则是穿着他们万鹿山的道服,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
“这是什么情况?”
牧听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案上的冰酒酿一饮而尽:“就是你看见的那样。”
徐清影扶额,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等等……”
江亦在一旁紧盯着妖族青年良久,带着三分不确定地问:“你是妖族?”
那妖族青年紧抿着唇不说话,眼中警惕不减,倒是一旁的戚竹大大咧咧地点了点头:“对,不过你是……?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玄风隐蔽气息的能力应该在我之上来着,怎么今儿一个个都直接将他认出了?”
“……出于某些原因,我对妖族应该还算是了解吧。”江亦道。
徐清影都快被面前这两个人无常的举动给弄得无语了,他压了压性子,还是忍不住道:“牧听舟,你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吗?”
“还有你!聿珩!你真的就这般纵容他这样胡闹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带着些许平日里身为宗主的威严和责备,唰地一下,整个客栈之中都静了下来。
客栈外隐约响起了喧嚣声,似乎是傩舞祭奠已经开始了,与死寂一般的客栈中一对比,尤为的明显。
徐清影忍无可忍地瞪了裴应淮一眼,想要伸手将牧听舟拉起,哪想身前的凛冽剑意陡然袭来,硬生生地将徐清影逼退了三步。
气氛更加僵持住了。
还是牧听舟站了起来:“行了行了。”他转过身,顺毛似地拍了拍裴应淮的手臂,清亮的声音中带着些诱哄的意味,他压低声音对裴应淮道:“师兄,我也确实有些事情要与徐宗主说道说道,你在这边乖乖等我回来,替我盯着这两个妖族。等回来之后我再讲给你听,好不好?”
“……”裴应淮神情依然生硬,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牧听舟知道他这是松了口的表现,笑眯眯直起身子:“师兄真乖。”转过身,就看见一脸惊悚的徐清影和江亦呆呆地站在原地。
江亦喃喃自语:“在下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牧尊主的实力。”
徐清影:“……我也是。”
就连向来说一不二的聿珩仙尊都能被他一句话给哄骗住——!
随后,江亦带着徐清影与牧听舟来到了一个阁楼内,屋里的陈设非常雅致,他临走之际还贴心地为他们布上了一层隔音结界。
内室重新陷入了寂静,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徐清影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重新加固了一下隔音结界,对牧听舟说:“师兄,我们坐着说吧。”
牧听舟闻言嗤笑一声,也不客气了,直接坐下,他懒洋洋地道:“不用叫我师兄,我早就被万鹿山除名了。”
徐清影认认真真地摇了摇头:“即便如此,师兄先前对我施以的援手也是真切存在的。”
这倒是让牧听舟有些新奇地说:“我记得你从前的性子一板一眼的,可执拗了。”
徐清影在当时给牧听舟的记忆并不是很深刻,因为两人的性子比较极端,一个是掌教们心中头疼的对象,另一个则是好学生的代表。
继李修缘出家离开万鹿山之后,牧听舟也被宗门除名,在当时最有希望继承宗主之位的也就是裴应淮,只是没想到被仙盟抢了个先机。
徐清影近乎是被赶鸭子上架当上宗主的,牧听舟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正好处于自顾不暇的状态,自然也就没法分神出来管其他的事情。
徐清影轻叹一声:“师兄就不要打趣我了,此行一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同师兄说。”
他定定地说:“幽冥地火就快要压制不住了吧?”
“……”牧听舟这个时候就连脸上假意扮出来的笑容也散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几乎变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
徐清影叹了口气:“师兄不必抱着如此强的戒备心,并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幽冥作为三界之基就是为了压制地火而存在的。地火常年吸收了三界之中人的邪念和欲念,我师父曾推断,地火的封印会在百年之前就松动了,它早就不堪重负了。”
“但是没想到百年之前发生了一件意外。”说到这里,徐清影抬眸望向牧听舟,后者心领神会,蹙眉接话:“你是说,裴应淮将我送往幽冥这一件事?”
徐清影点了点头:“对,魔修的根本就是以负能为食来提升修为,在那一场声势浩大的魔修迁移之中,无形间将地火的压力分摊了不少,双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所以这百年来才能相安无事。”
“但自始至终都有人想要打破这个平衡。”
这般说着,徐清影的脸上陡升起一抹阴霾:“地火一旦沸腾,遭殃的可不单单是幽冥,整个三界都会受到牵连,这无疑是灭顶之灾。可有的人不这么想,这群人应该正在筹备着更加……远大而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应该已经猜到一些了。”
“……是妖族?”牧听舟有些凌乱,“可是……为什么?还是说他们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过神罚?”
“这我就不清楚了。”徐清影咬着唇,“我只是知道,他们似乎在使用一种非常邪乎的法子来进行祭祀,大规模祭祀产生的怨念可非比寻常,这才是我猜测幽冥地火已经开始动摇了的原因。”
牧听舟随之陷入沉思,还未等他理清这件事的前后因果,便又听徐清影喊了他一声。
牧听舟抬起头,对上了徐清影平静的目光,他心下一震,听见对面的青年淡淡的开口:“所以师兄也知道了,聿珩现在背着你做的这一切——暗中调查妖族到乃至于想要干脆顺从天命以一人身救三界世是为了什么。”
“他拼尽全力也想让你独善其身,只不过是想要赎罪而已。”
“赎当年,他亲手将你推入火坑之罪。”
“……”
徐清影见他没有说话, 叹了口气道:“所以,师兄你应该知道了,仙尊他现在是竭尽全力也想将你置身事外, 我知道你对当年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但仙尊也是为了你好啊。”
“他甚至——!”
徐清影说到一半, 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噤声了,他长叹一口气:“总之,仙尊那个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半句话憋不出来, 什么事都只是在背后默默做着。”
若是今日徐清影不说,裴应淮是不可能让他知道的。
这个人骨子里的□□跟牧听舟一模一样,他哪怕对此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无济于事。
他没有办法制止裴应淮不对他做什么,相同地, 裴应淮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不去做什么。
牧听舟哪怕脑内已经衍生很多想法,但他表面上还是怔愣地神情,鲜少地看上去有些呆,徐清影一下子慌张起来, 他方才一时大意, 忘了面前的这个少年还是个病人, 兴许经不起这些惊吓, 他连忙道:“但师兄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仙尊大人本就是三界之外之人,倘若他日后真的飞升成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飞升成仙,这个词多让人心动啊, 整个大陆上从古至今飞升的人物屈指可数,可无一例外在那之后皆是杳无音信。
所以, 到底是飞升,还是消散了,谁也不知——可世人对此皆是绝口不提,毕竟飞升近乎是所有人的念想了。
可惜,徐清影太久没有见到过牧听舟了,他又不是一个喜欢用流言蜚语判断他人性格的人,所以他自然也并不了解牧听舟这个人。
只听见面前的少年忽地站起身了,他落寞地垂着眼眸,唇角微微撇下:“我觉得你说得对。”
“他做的事情一向不是旁人可以置喙的,我也总不能一直跟在他后面跑吧。”他默默地道,“总不能撞到南墙还不死心吧。”
“你能理解就好。”徐清影终于松了口气,看着他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你现在也不要想那么多了,安心在万鹿山上养伤吧,这段时日让聿珩带你到周边逛一逛……对了!我记得你很喜欢满隆客栈的酒酿,如何,还想再试试吗?”
牧听舟眼睛光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那能拜托你帮我拿一份上来吗?”
“……我现在还有些不想见到他。”
徐清影当即就应,豪爽地道:“你放心,你安安心心待在这里想一想,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他动作迅速,走之前还细心地将木门给掩上了,留给了牧听舟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
“……”
屋内再度陷入了寂静,牧听舟望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这一次是着实有些愣住了。
他原先还以为要费更多的力气呢,没想到徐清影还是和少年时一样没什么戒备心。
自打徐清影当上宗主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掏心掏肺地和其他人说这些话,很让他开心的是,没想到牧听舟竟然听进去了!
所以当他提出想要一个人静静的时候,徐清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轻哼着歌,顺着木阶走下,裴应淮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在看见他是只身一人走下来的时候皱起了眉头:“他人呢?”
徐清影语气欢快地道:“他说他一个人想静一会,但是依我看他的状态,其实……”
哗啦——
裴应淮骤然起身,木椅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痕迹,声音刺耳又沉重。
徐清影:“?!”他错愕地望着这一幕,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裴应淮眸色黑沉,一字一顿道:“你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徐清影莫名其妙地道:“对啊,只有一小会儿而已啊,有什么问题吗?”
裴应淮死死咬着后槽牙,冷冷地望了一眼徐清影,随即灵力附满全身,竟直接从一楼的木阶上跳到了二楼的平台。
他的速度之快是所有人都没有意料的,众人只感觉到眼前一个黑影闪过,裴应淮就已然出现在了头顶的位置,所有人都知他为何生气,但仅凭着他身上散发的这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就连徐清影都有些发怵。
屋外还有隔音结界,裴应淮抬手一敲,那结界就簌簌落下碎成了碎片,他一把将木门拉开,一眼就看见了屋内的陈设。
空空荡荡的,还残留了一丝熟悉的暗香。
徐清影后知后觉地赶了上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便看见了空无一人的内屋,当即愣住了。
“……这,这人呢?”
一看裴应淮这个表情,徐清影就猜到了大致:“他……他跑掉了?可是,为什么??”
徐清影实在是不明白,明明先前说要收手的是他,这二话不说就跑没影的也是他,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把你支开之前说了什么?”裴应淮沉声问。
徐清影:“他说,‘他不想再追着你的脚步跑了,撞了南墙再回头就来不及了’什么的,我以为这是他想明白了才这么说,可……”
裴应淮轻呵了一声。
想明白?他确实想明白了。
不过和徐清影想的可不是同一回事。
他毫无保留地将神识展开,随即刺痛感如针扎一般侵袭了他的识海,裴应淮眼前瞬间模糊,徐清影连忙上前:“聿珩,你神魂中还有伤,先前又失了那么多精血,不可这般妄动灵力了。”
裴应淮油盐不进,硬撑着用破损的神识将整个满隆客栈都给搜寻了一遍。
敏锐的神识将如流水一般无孔不入,穿过大街小巷,顺着墙壁的缝隙,穿进了人山人海的潮流之中。
戴着面具的少年被淹没在人潮之中,他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猛然间回过头。
裴应淮的神识与牧听舟的视线隔空相望。
牧听舟身侧人海茫茫,万家灯火高悬于头顶,他微微沉默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脸上的石墨面具半悬挂在额前,露出了消瘦的下巴,他的唇瓣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无声地说出了什么。
最后一缕清风托拂着将万家灯火点亮,少年压了压面具,转身没入人潮之中。
偷天换日
第一百二十章
其实, 像这样逃走并非牧听舟的本意,但郁清名曾经教过他一件事情——如果眼下面临进退两难的抉择,只给自己三秒钟的时间思考, 答案自然而然地就出来了。
方才那三秒钟的时间, 就是牧听舟给自己的最后期限。
他一开始就知道, 跟在裴应淮身边是根本没有办法进行任何调查的,如果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或者说想要保护这个人,就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牧听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法器,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本是他先前给自己准备的一条后路, 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他将隐匿生息的法器顾挂在了自己腰间,浑身上下的气息骤然一变,连同脸上带着的那副面具一起,在茫茫人海之中淹没。
他步伐加快, 顺应着林间小道一路直上,按照原先后山的路径想先行一步回到万鹿山上,没想到还没走两步,就遇到了行色匆匆的万鹿山弟子。
牧听舟实在没想到徐清影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连忙闪身躲进人群之中, 待这几人离开后他连跑带赶地上了山, 匆忙之间还差点踩错一处竹林阵法, 气喘吁吁地一把拉开柜门, 将里面的碎镜拿了出来。
景良从沉睡中一下子被唤醒:“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牧听舟把碎镜往怀里一揣,言简意赅道:“我们要逃跑了。”
景良:“……你身上还带着伤,就不能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地消停一段时间吗?”
“不能。”牧听舟已经感觉到一丝胸闷气短,他咳嗽了一声, 唇角扯出了冷冷的笑容,“不光不能,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呢。”
就在两人对话的期间,他的余光已经看见了一抹身影顺着他来时的路上山了,牧听舟赶忙闪身躲进了竹林之中,看见来人之后一颗心再一次高高地悬起。
来的人正是裴应淮。
夜色之中,牧听舟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仅凭着他身上散发的冷冽又骇人的气压就察觉到有一丝不妙,好在他身上的法器起到了作用,裴应淮哪怕是与他擦肩而过,也不会有任何察觉。
他看着裴应淮眉宇紧锁,动作堪称有些凌乱地拉开了屋门,环顾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大敞开的柜门之上。
牧听舟暗道不妙,方才走的时候匆忙,竟然忘了把柜门给关上。
果不其然裴应淮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紧抿唇.瓣,眉骨稍稍压低,最终将视线望向了这片竹林之中。
牧听舟屏住呼吸,藏匿于层层叠叠的竹子之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心脏跳得嘭嘭响。
可就在裴应淮快要接近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聿珩,山下已经搜寻过了,没有任何发现,要遣散祭典的人群加大力度找他吗?”
是徐清影。
裴应淮顿了顿,收回了手,转身道:“不用。”
“……我或许知道他会去哪。”男人摁了摁眉心,再次转身时,面前只剩下了静静随着夜风飘荡的竹海。
这些事情宛若一团乱麻一样缠绕在牧听舟的脑袋里,方才的那三秒时间只够他做出一个小小的决定,根本没有办法理清他现在的头绪。
他鲜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纠结到让景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就这么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吗?不对……你要是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让他跟我们走?”
现在牧听舟一听到这件事就生气,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那你还在纠结些什么?”
牧听舟尝试换一种思路:“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有很多岔路摆在你面前,但最终通向的都有可能是一个结局,你眼下会选择那条路?”
“……”
景良沉默了,因为他听出了这句话的话外之音,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该说的,他这段时间都已经和牧听舟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景良从未见过像他这般油盐不进,这般仅凭着一腔孤勇就想要逆天改命的人……不对,他曾经还见过一个人。
那人也是如此,仿佛早就将性命这种东西置身事外,竭尽全力孤注一掷也只想要救回一个人。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噢,他成功了。
景良久久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明明只是一个神器而已,偏偏总是承受着一些超负荷的压力,实在是过于为难他了。
他无奈地开口:“既然都有那么多条路,那你觉得以目前的状况看来,哪一条路是最快的——我的意思是,哪一条路是最容易得手的?”
牧听舟唔了一声,想了良久,一合掌,眼睛都亮了起来:“良儿,没想到你关键时候还是挺聪明的!”
景良:“滚啊!”
牧听舟嘿嘿一笑,故意压低声音道:“现在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是我真的被发现了……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随即他便正色道:“说起来,我先前在这里听到过一则传闻。”
景良本想骂娘,又被他这一脸认真样给唬了一下,愣道:“传闻?”
牧听舟点点头,将自己先前听到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妖族现在潜伏在这个城镇之中,据说是倾巢出动,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景良听完:“什么玩意?妖族竟然还没有死绝吗?”
他言语中透露出的不屑让牧听舟登时来了兴趣:“怎么了,看你这样是有旧仇?”
景良:“……不算。”
他嗤笑一声道:“只不过是一群想要偷天换日的疯子罢了,还算不上什么旧仇,不过妖族早该在很久之前就销声匿迹了,如今又跑出来了?”
“偷天换日?我只知道妖族算是整个三界之中寿命最长的种族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很久之前这群人就隐匿起来不问世很久了。”牧听舟道,“所以我对这个族群的了解并不是很清楚,但我猜测,这群妖族想要找的人应该就是裴应淮。”
景良想了想,蹙眉说:“那确实是应该好好调查一下这个族群了,不过你想要怎么入手?”
牧听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秘一笑:“今日就让你学一学,什么叫未雨绸缪。”
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妖族。
牧听舟嘿嘿一笑,景良心底就陡升出一丝不好的感觉来。
果不其然,他看见牧听舟循着记忆回到了满隆客栈,他藏身在一个小巷子之中,探出半个脑袋来望着客栈的方向。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原先客栈中就没什么人,如今大部分人更是被江亦遣散了寻找他,那剩下唯二的两个人,就是落单的了。
牧听舟跟作贼似的蹲在墙角守了好久,等到景良都有些犯困了,就听见他低声道:“出来了!”
只见有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从满隆客栈之中走了出来,转过身朝客栈中的掌柜躬了躬身,说了些什么。
随后,他们二人竟然径直朝着这个巷子的方向走了过来,景良微微讶异:“你先前怎么知道他们两个会到这里来?”
说话的期间,这两人越走越近,牧听舟将身体隐匿在黑暗之中,轻声道:“这两个人,左边那个穿着万鹿山道袍的或许不知道什么,但是右边那个跟个乞丐似的人,应该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牧听舟测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法还有力气,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戚竹身上。
他眼尾微微下沉,浑身肌肉紧绷,在黑暗中,仿若一条伺机待发,死死盯住猎物的猛兽,这紧张的气氛一时间让景良透过镜面,呆呆地望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戚竹前脚刚踏入巷中的那一瞬间,牧听舟嗖地一下窜了出去,瞬间抬起手,将手中的匕首利刃抵在了戚竹的脖颈边。
他的出现太过猝不及防,就连他身旁的妖族青年都没有察觉,等到反应过来时,戚竹的命脉已经掌握在了牧听舟手中。
少年故意压低声音,恐吓道:“不许动,不许叫……也不许转头。”
戚竹心道了一声卧槽,缓缓举起双手,冷汗簌簌往下冒:“我不动,我不叫,大哥你劫财还是劫色,劫财我没有,劫色……勉勉强强也可以吧。”
妖族青年僵持在一旁,冷冷地盯着牧听舟:“是你。”
“谁?是谁?”戚竹正想扭头,就感受到脖子上那柄剑霜寒般的温度,又不敢动了。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是你吗,牧师弟?”
“……”牧听舟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朝前送了送。
戚竹反应过来,讨饶道:“等等——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牧,牧师兄?”
牧听舟顿了两秒,才缓缓将匕首收了回去,恢复了往常清亮的声音,似笑非笑地道:“倒是为难你认出来了。”
戚竹小心翼翼转过身去时,没想到真的是他,登时语气急促地道:“牧,牧师兄?方才你怎么突然不见了?你知不知道他们一直在找你!”
牧听舟心道我当然知道。
就在这时,一旁的妖族青年收起了满身杀意,又是用那种颇为复杂的神情望了眼牧听舟。
他道:“你找我们一定是有要事要说吧?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跟着我来吧。”
说实话,牧听舟并不信任这个人,他瞥了妖族青年一眼,没动。
妖族青年叹了口气,稍稍退后了一步,毕恭毕敬地弯了弯腰:“尊主大人,若是您信不过,可以现在传递消息去往幽冥,倘若日后您有任何闪失,幽冥的人也不会放过妖族的。”
很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牧听舟抿了抿唇,低声道:“带路吧。”
两人全然无视了后面已然石化的戚竹,待到走出了很远的距离,戚竹才抬步一路小跑追上:“等等——你们方才是什么意思,什么幽冥什么大人??我怎么开始有点听不懂了……有没有人来给我解释一下?!”
牧听舟一路跟在妖族青年的身后,原先还以为会遇上一些巡逻的万鹿山弟子,没想到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任何人,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万鹿山的人在哪,刻意避开似的。
他稍微留心了一番,发现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