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请原谅……哦,哦,您在问,哦哦,那个,凯丝,凯丝是我的侄女,亲侄女。”
阿托斯怕得要死,完全是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她还小,不懂事……她什么都不懂,请不要……请原谅她。”
莱奥尼注视着他,仿佛在注视着什么神奇物种。
他缓慢斟酌着语言,才开口问道:“阿托斯马里诺,我记得你是个拥有很多情人的花花公子?”
阿托斯哭丧着脸,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
莱奥尼下定论:“你不是一个会尊敬女性的男人。”
阿托斯呜咽一声,仿佛丧家之犬,样子颇为丢人。
哪怕被护在身后,此时心情慌张、忐忑的凯丝,这一刻都不免觉得——小叔叔实在不像个男子汉!
“那你为什么会护着她呢?”
“呜呜,凯丝……凯丝是我的侄女,我大哥,唯一,唯一的女儿……”
——因为血脉亲情吗?
莱奥尼饶有兴趣地思考:“人类既自私又无私,既懦弱又无畏,既无情又多情。”
“丑陋残缺的躯体中,同样会有崇高美丽的灵魂;淫邪丛生的泥潭里,也会孕育出远走高飞的鸟儿。真是无法定义,无法形容啊!”
最终,莱奥尼懒得再看那副叔侄深情的场面。
他挥了挥手,示意两人离开:“别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阿托斯紧紧抓着凯丝的胳膊,一直将人拽出神庙,才松了一口气地松开了手。
女孩稚嫩的手腕被抓出了一道深深的青紫痕迹。
但也许是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缘故,她始终都没吭声。
阿托斯无措地看着她。
他确实是个花花公子,也有过很多漂亮的情人。
但那些都是成年且风情万种的女人……
对于如何哄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而且还是自己侄女的小女孩?
说实话,压根没什么头绪。
最终,他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吧。”
凯丝垂着眼帘,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对彼此没见过几面,还颇为陌生的叔侄俩慢慢地朝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他俩都不知道该和对方说点儿什么。
只好一起保持沉默。
但在来到马车前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朝后望了过去——神庙沐浴着落日的昏黄,一大群飞鸟扑棱棱地飞了起来,翅膀上闪着金色的光辉。晚风传来了树木花草的浅浅香气,大概有桃金娘、柏树和榕树……
等他们登上马车,阿托斯才再次开口。
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凯丝,等回去后,我请几个老师,教你学习吧。”
“学习?”凯丝猛地抬起头。
她惊讶地看向这个风评超差、人人都说不学无术的小叔叔:“女人也需要学习吗?”
“应该吧。”
阿托斯挠了挠脑袋,一副很不靠谱的样子:“虽然你不需要自己出门去赚什么钱,可能这辈子也很难找到什么适合女人的工作。”
“但帕特尔老师以前曾经同我说过……”
“学习能增添一个人灵魂的厚度,能开拓一个人的心智,能激发一个人的好奇心,从而让你对世界产生新的认识和理解。”
“比如……”
“当你看到榕树的时候,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榕树就只是榕树而已;可假若你学过相关的知识,你会知道,这是一种多么了不起的植物。”
凯丝疑惑地看着小叔叔:“了不起?”
“对,没错……有时候,土壤不够肥沃,周边植物又太多,为了更好的生存……”
阿托斯极力地回想着帕特尔老师当年讲过的话,努力将之复述出来:“为了更好的生存,必须打起精神,参与到残酷的竞争中……”
“榕树很有办法,它会长出许许多多奇怪的根,但这些根不是地下主根生出来的,而是从枝干上萌发,慢慢暴露在空气中的【注】。”
“这些独特的根会向下生长,一旦触及到地面,就像抓到机会了一样,越长越粗,不停地钻向地面,直到成为真正、崭新的根系。”
“这么一来,榕树的根系会越来越多,树木也越长越大……”
“更神奇的是,这些根还会排除异己。”
“在没扎进土里,还停留在地上时……”
“它们触碰到周边外物时,会像蜘蛛结网那样,将其缠绕、包裹,很多别的植物往往就这么被活活勒死。”
“这样一来,榕树就能成功霸占所有的地盘,无论地上,还是地下。”
凯丝满脸惊奇地望着阿托斯:“您居然知道这么多?”
来自侄女近乎崇拜的目光,让总被周围人斥责不学无术的男人,顿时有点儿飘飘然了:“哈哈,是啊,非常厉害。”
“所以,学习很有必要。”
曾经上课就睡觉的学渣,如今却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学了:“还是刚刚的话,倘若你什么都不知道,看到榕树后,那就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榕树。”
“可假如你选择学习,懂了很多、很多的知识后,再去看榕树,你就会知道……”
“——那是生命为了生存,努力创造出的奇迹。”
凯丝沉默了。
这一刻,女孩的心神全都被阿托斯口中的奇妙植物世界所吸引了。
她忘了今天跑来神庙的目的,也忘了那位冷漠又凶狠的莱奥尼殿下,一心只想尽快地去拥抱这个刚刚才发现、有趣又崭新的世界。
“……那个,凯丝。很多人都喜欢把女人形容成花朵,但其实,其实榕树也不错……”
阿托斯打断了她的思考,嘀嘀咕咕地开口说:“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花,我就挺喜欢树的,真的。”
这男人除了复述帕特尔老师的话时,还像点儿样子。
其他时间,依旧是这么词不达意,很不着调的样子。
这一次,凯丝没有在心里腹诽他了。
她抬起小脑袋,认真地听着。
但阿托斯很不适应太正经的氛围,十分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唔,你,你不用怕,虽然大哥不在,但我也会照顾你的。”
说完,他急忙又补充一句:“当然,要是你学习后,能自己照顾自己,那就更好了……”
“我会的!”凯丝重重地答应着。
然后,她悄悄转过头,任由忍了好久的泪珠从眼中滚落下来。
“那个……斯蒂文,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剁手吗?”
在乔恩和斯蒂文离开神庙的时候,贾德森祭司匆匆追了出来,试图进行最后的劝阻:“反正又不是锯头, 人没了手,不也还能活吗?”
——听听这是人话吗?
乔恩翻了个白眼,扯着斯蒂文离开了。
于是,他们身后的贾德森祭司,面部表情就定格在“完蛋,要大难临头了”和“别慌, 说不定能混过去, 没人会发现”两者之间,十分割裂,是让人看了差不多能做噩梦的程度。
然后, 他维持着这种足以令人做噩梦的表情, 一直、一直目送着两个孩子离去。
乔恩和斯蒂文都没理他。
他俩沿着小路默默地往前走。
最终,还是乔恩更加沉不住气一些。
他率先转过头, 看着斯蒂文问道:“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算是未知领域。”灰眸男孩在这方面异常简单易懂。
他的脸上甚至没什么负面情感,什么恐惧、愤怒、悲伤一类的,统统没有, 十分坦然和乐观:“我不想连累别人,但也不想把手砍掉。”
“实在不行, 我就先离开这里, 躲进山里、林子里。”
“那边有野菜、野果, 还有鱼、野鸡、野兔, 我总能找到吃的,活得好好的。等有空了, 还可以带着礼物,回来看看大家……”
乔恩听得都快哭了。
他仿佛幻视了从小养到大,已经养得油光水滑的傻白甜猫猫说:“既然不让养猫了,那我就先出门流浪吧。别担心,我生存能力很强,能抓小鸟,也能抓老鼠,偶尔有时间,还可以带两只美洲大蠊回来看你。”
想到这里……
他就忍不住用一种心都要碎了的表情,做作地看着斯蒂文:“不行,我不同意,你怎么能这么对你自己?虽然你小气、自恋、暴躁、单蠢、无知、恶劣、嘴贱、傻里傻气、斤斤计较,还总有被害妄想症,可斯蒂文,我不能忍受这个家没有你啊。”
斯蒂文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窒息。
尽管他时常觉得这个金发便宜弟弟可爱到要命、漂亮到要命、性格也好到要命,但前提是别开口,千万别开口!
无论是感情充沛到娇柔做作的恶心发言,还是念叨一大堆坏话的说好话方式……
都阴阳怪气地让人很想立刻冲上去,哐哐两拳捶死他。
——看在海伦娜的面子上。
——看在海伦娜的面子上……
斯蒂文默默地在心里默念两遍后,心态重新回归平和。
他努力将话题拉了回来:“我也不想离开的,小乔。但万一真如贾德森所说的那样……”
“没有万一,你忘了吗?你是可以自由切换的。”
乔恩用一种急切的语气说:“那个被杀光的村子,贾德森祭司说他们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异变,你只要不暴露出来就好。答应我,最近都别用你的猫,呃,虎爪!知道了,是虎爪。先别用它,好吗?”
——我当然可以永远不再使用我的虎爪。
——但这样,真的可以瞒过神明吗?
多疑的斯蒂文对此不抱希望。
但他暂时不想再加重乔恩的负担了,因为……
可怜金发男孩又在焦虑地揪头发了。
再这么没完没了地揪下去,英年早秃恐怕不再是梦。
斯蒂文叹了口气,走过去,温和地说:“别琢磨了,放心,不会用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时间还早,就转移注意力地哄着乔恩说:“咱们去镇上转一转,散散心吧?听说斯通……唔,通斯先生搞了个新故事。”
“哈?饶了我吧!新故事……”
乔恩对此不报希望:“他就喜欢那些狗血的奸夫淫妇故事,要不然就是装出笨手笨脚的残疾人或者傻瓜,来逗人笑。”
“前者,会让我觉得十分下流和无耻;后者,同样让我笑不出来。那些人(指残疾人和傻瓜)本来已经够惨的了,还要再被拿出来展示在人前,让大家当笑话看。”
“可大家以往都是这样做的啊,没人介意这个!甚至,有些残疾人和傻瓜还很乐意参加这样的活动,因为这能赚到钱养活自己。”
斯蒂文有点儿困惑和疑虑地问:“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总有那么多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别人却连想都不曾想的念头?”
乔恩没办法解释自己前世的生活,和那些年受过的正规思想品德教育。
迎着斯蒂文那个充满了疑问的灰色眼睛,他又有些紧张,然后,一紧张就容易嘴瓢,比如,之前脱口而出的“小星星”和“喵喵喵”。
幸运的是……
这次脑子里的音乐属于“无心唱歌,专注干(发)事(疯)”的标准毛子作风,总算不至于让他一不小心,又唱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词来。
但这也意味着,当他嘴瓢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拿自己曾经的死亡来开地狱笑话——我是从土里冒出来的,因为我被人杀死后,埋进了土里;我之所以有那么多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是因为我被人掐死过一次,大脑缺氧,导致脑袋坏掉了,其实我也算是个傻瓜……
斯蒂文立刻收回了所有的怀疑。
他伸出双手,抱了抱乔恩,给予温和地抚慰,顺便愤怒、心疼又赌咒发誓地说:“等找到了那个混蛋,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小乔。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之后,这个看起来冷漠,有时候嘴非常恶毒的家伙,一路上居然反复不断地安慰了他好多次,虽然话语相对朴实(笨拙),什么“你不是傻瓜,你长得还是挺聪明的”,“以后别独自出门,容易被拐走”,“其实你真傻了,我也不嫌弃……”等等。
乔恩:呃……你听不出来吗?我只是开个玩笑。
乔恩:可以了,别说了,求你了,男人没必要那么肉麻,不是吗,斯蒂文哥哥?
乔恩:够了,够了,我当时在土里待得挺好,脑袋也正常。不信的话,你现在把我重新埋回去,我可以给你表演一遍。
乔恩:拜托,恢复正常吧,别再折磨我了!
灰眸男孩平静地望着乔恩,一脸“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的不赞同表情。
可在乔恩无奈转头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却闪过一个暗藏得意的狡黠坏笑。
——不是只有你才会阴阳怪气地说乱七八糟话恶心人。
——其实,我学东西也挺快的。
——对吧,傻乔?
完全不知道身边小伙伴已然进化的乔恩为此烦恼了一路。
好在让斯蒂文一直保持那种状态也挺难的,简单报复一下后,很快就不玩了。
两个孩子在心里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并不约而同地决定把这事给忘掉。
他们来到镇子上的时候,通斯先生刚好在表演,不是大规模的表演,而是类似之前那种午间休息临时来一段的小型表演。
但尽管是小型表演……
这位可敬的谐谑艺人依然是十分敬业。
他换上了女装,站在简陋的石头台子上,假装自己是一名要去捉奸的妻子。
底下零零散散的观众在大笑。
隐隐还听到有人在说:“我老婆假如长斯通这模样,那我太能理解那个出轨的丈夫了。”
万变不离其宗。
乔恩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然而,通斯先生看到他后,却兴奋地从石头台子上跳下来:“亲爱的,你想好要给我的故事了吗?我知道,你一定是来给我送故事的!”
乔恩:什么?什么?
“快来,快来!”
通斯先生扯着他的手,兴奋地说:“大家都等着呢!快,快让我看看你下流的小脑袋里又装了什么精彩的好故事!”
——什么鬼?
——怎么又玩硬赶鸭子上架这一套?
围在石头台子旁边的那些熟客们齐齐发出笑声。
他们显然看出了通斯先生暗藏的小心思,但确实很喜欢乔恩这孩子的笑话,以及看这孩子本人的笑话,就也在旁边跟着起哄。
乔恩这次说什么也不上去了。
但为了打发通斯先生,他还是勉强说了个笑话出来。
这事暂且以后再说。
值得一提的是……
当他和斯蒂文看完新笑话,返回家里的路上,又碰上了贾德森祭司。
这位祭司大人先是摊开没拿武器的手来表示友善,然后,才从衣兜里掏出带着刀鞘的短刀。
他诚恳地问道:“我回去想了想,还是决定来再问一次,你有考虑剁手的事吗,斯蒂文?”
“没有,不考虑,快滚。”
乔恩没好气地说,拉着斯蒂文的手跑开了。
但在当晚……
两孩子手拉手上厕所(其实是乔恩怕黑,一定要喊个人陪)的时候,祭司大人又一次阴魂不散的冒出来,还生恐被人发现,小小声地问:“剁手吗?斯蒂文?”
“不!”
乔恩险些尖叫出声,又一次拉着斯蒂文跑来了。
第三次,大清早……
贾德森祭司身上还挂着露水,就找上了门。
他同海伦娜敷衍着说:“是想问问两个孩子有没有时间去神庙那边帮个忙……”
可等海伦娜他们一离开,他就又从袖子里掏出短刀,殷切地问道:“剁手吗,斯蒂文?”
贾德森祭司阴魂不散地开始频繁从各种奇怪角落中冒出来。
他会突然出现在斯蒂文和乔恩面前, 脸上挂着一种“仿佛已经拨打了两千个电话,却没能卖出去一件商品,独属于悲惨社畜销售的, 颓废、麻木和生无可恋的”表情。
接着,他还会再从袖子里、衣兜里、或长袍衣摆下方的裤子里,抽出那把其实也不算多锋利的短刀,宛如提前设置好程序的录音机一般,幽幽地发出那句固定台词:“剁手吗,斯蒂文?”
最开始的时候, 斯蒂文险些被他搞到应激。
这孩子的五感天生就比别人强, 等到身体出现异变后,各方面的身体特征已经渐渐向猫靠拢(尽管他坚称是老虎)。
具体表现在:身体柔韧,不管多大的缝隙都能挤进去;走路没声音, 经常从人的身后突然出现, 吓人一跳;跳跃力超乎常人的强……
最后一点,有那么几次, 乔恩看到他在几棵树中间,轻松地跳来跳去,身体还能在空中停滞好几秒,再伸上一个长长的懒腰。
总之, 在这样的斯蒂文身边突然冒出来……
这孩子真的得拼命忍耐、克制自身的生理反应,才没条件反射地伸出猫爪, 给这位祭司大人来一招见血封喉。
乔恩倒是相对好点儿。
他感官没那么敏锐, 开始被吓到过, 后来就习惯了。
只是如前文所说, 贾德森祭司是个战五渣。
所以,指望他这么频繁行动, 却还不留痕迹,那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有意思的是……
可能是他这个行为太吊诡,镇子上的人居然没人敢怀疑那就是尊贵的祭司大人本人,反而风言风语地传播起谣言,最终编造出了一个吓小孩的鬼故事。
——如果小孩子太贪玩,一直不乖乖回家的话,就会有一个穿着长袍,拿着刀的人出现在眼前……
——阴沉沉地问:剁手吗?
边陲小镇也没什么娱乐项目。
一点儿风吹草动的小事都要被传得沸沸扬扬。
贾德森祭司此举,无意间为小镇创造出了一则独有传说,也算是为小镇文化事业做贡献了。
但关于剁手的问题……
两周后,也终于迎来了最终决定。
没法儿剁了。
不是说执着贾德森祭司大人终于选择了放弃。
而是斯蒂文的异变……
此时已经不是简单剁手可以解决的了。
那天早上,一个可可爱爱的不速之客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黑色宛如绸缎一般的光滑皮毛,肌肉紧实、纤细又充满攻击力的躯体。
圆润的头部,尖尖的毛绒耳朵,灵敏机警的眼神……
它太黑了,光线弱点儿的地方,压根看不到眼睛。
但瞳孔收缩间,偶尔能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依旧可以让人推测出,它的眼神必定同斯蒂文一样,充满着警惕、戒备,精明和多疑。
乔恩的目光缓缓从优雅黑猫身上移开,一点点儿移动到了斯蒂文的身上。
说实在的,他这一刻的目光极度失望。
“听着,小乔。”
斯蒂文冷着脸警告:“我命令你,赶紧把你脑袋里的那些破烂玩意儿统统删掉!”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脑补了你会变猫?还有猫耳、猫尾、猫肉垫、猫铃铛……”乔恩花容失色地反问。
倘若他的演技不是那么浮夸的话……
斯蒂文大概会配合地给他鼓鼓掌。
然而,现在……
他露出一抹狞笑地扑了过去,打算一定要给这个越来越不怕自己的便宜弟弟一点儿教训。
——真TM好样的啊!
——明明已经提前制止了,可这混账玩意儿却非要抓住机会把话说出来。
——还猫耳、猫尾、猫肉垫……
——去他妈的猫铃铛!
——那是黑虎!
——没长大的黑色老虎!
乔恩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他一边哈哈哈大笑着往前跑,一边戏精地大喊:“斯蒂文哈哈,你不能因为我更爱猫猫就胡乱吃醋呀!亲爱的,我也爱你哒!”
斯蒂文和那只黑猫齐齐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然后,猫懒得动了,人继续追了上去。
灰眸男孩发誓要追上去把人好好捶上一顿。
而黑猫却懒洋洋地舔舔爪子,失去兴趣地跳到了一旁大树上,悠哉游哉地晒起了太阳。
另一头,相比两个孩子的“其乐融融”?
贾德森祭司却一脸见了鬼般的表情。
他名义上信奉的神明——自然是那位永不停歇、四处飞来飞去的风神。
风神在凡间陆地的代表动物,是草原上的速度之王猎豹。
所以,每当这位神明出场的时候,他的身边总会跟随着一头细腰长腿的美丽猎豹(大猫)。
而就在刚刚,斯蒂文还没追着乔恩跑之前……
灰眸男孩坦坦荡荡地站在明亮阳光下,那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猫,状似慵懒,实则警惕地蹲坐在他脚旁,姿态优雅地摇晃着长长的尾巴。
整体画面看上去,竟同风神与猎豹同时出场时的画面,有着近乎不可思议的相似。
如果再忽略神明的独特身份……
那么,前者应该算《男孩和小猫》,后者大概算《成人和大猫》吧。
这种奇特的相似感,不可避免地会令人引发出很多不妙的联想。
但不管哪一种联想,都极为骇人、又极具颠覆。
——凡人?
——神明?
——到底什么才算凡人?
——又是什么才算神明呢?
贾德森祭司神思恍惚。
他甚至都不敢再往深去想了。
另一头,两个孩子玩笑般的追逐战。
最终以斯蒂文的胜利而告终。
但他也没真的把人捶死,只是轻轻地捶了几拳就算完事。
乔恩一点儿事都没有,还能继续嘻嘻哈哈地跳到他的背上,两条手臂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明明几步路,却非赖着让人背过去。
斯蒂文纵容了这一举动。
他身体异变后,力气变大好多,背着金发男孩就像背着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样,丝毫没有什么负重的感觉。只是金发男孩的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脖颈处时不时就能感受到阵阵轻微的呼气和吐气,有一点儿痒,并不难受。
——他真的很轻,平时吃得太少,还挑食。
——这样的重量,这样的重量……
——假如有必要的话。
——我可以一直、一直这么背着、走下去,完全不会累。
斯蒂文莫名其妙又简简单单地想。
明明一大堆的问题没能解决,甚至可能还有什么暗藏着的危险……
可只是这么背着人,稳稳地一步一步朝前走。
他就感觉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心感。
仿佛无论去哪里,去做什么,都不会再孤单。
这个曾经被自己不喜、抗拒,如今却也慢慢接受、认可了的小傻瓜,似乎永远都会这么热烈又亲昵地趴在自己背上,静静陪伴着自己。
在两个孩子重新回到自己的面前,询问起“这种异变还算邪恶吗”的时候……
贾德森祭司如梦初醒。
这位祭司大人已经被适才的一些不妙联想给吓得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