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应下,愁眉苦脸地欲言又止,最终默默退走,给父子三人留下相处的空间。
房间里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少年面容憔悴,精致的眉宇间一片脆弱之色,肤色苍白,整个人失去了往日张扬活力,只余下被子下的胸膛在微弱起伏。
沈柏庭眼中滑过几分歉疚和心疼,伸手替疼爱的幼子理了理额前碎发,头也不抬地询问长子,“今日宫里头没出什么乱子吧?”
半个时辰前,沈梧刚刚匆忙自禁宫里回来。
朝中早因为宣成帝驾崩,皇子叛乱,四皇子上位等等事情乱成一锅粥。
而沈柏庭因沈桐受伤,心中有愧,不理朝政一连就是好几日,只管整天亲自照看着沈梧。
不得已,他只好在朝中多方奔波,也算是随时留意着朝中动向,免得沈家两眼一抹黑。
沈梧回道,“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除了某几家跳得最高,叫嚣得最厉害。”他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过那也没用,玉玺与遗诏俱在四皇子之手,凭那个人的手段,那几家也闹不了多久的。”
“嗯。”沈柏庭颔首表示他知道了,略一沉吟,又问起,“四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沈梧有些无奈,“爹,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才准许四皇子进来看一眼小弟?我怕你在栏下去,那人会拼了命也要把小弟带走。”
天知道小弟中箭昏迷不醒那天,傅临烨有多恐怖,那不顾一切偏执疯狂地模样,即便是沈梧想起来都忍不住背生寒意。
若非沈柏庭出面,怕是无人能从傅临烨身边带走沈桐。
沈柏庭沉默良久,重重地叹口气,“唉……罢了,等他下次再来,便放他进府吧。这件事说到底,我也有错在身。”实在是没必要这么为难两个孩子。
沈柏庭陷入深深自责中,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睫轻颤了两下。
“傅容煜包藏祸心,蓄意弑父,我早就能猜到。勾连傅文源、傅兴瑞偷窃玉玺,私下用毒,这般不光明的手段,傅容煜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藏得有多好。”
“却不知他的阴险毒计,已被我尽数获知,从而让我有机会将计就计。”沈柏庭说罢,话锋一转,“但我错就错在,不该在桐儿向我坦诚的那天一时冲动,想看看傅临烨能为我儿做到哪里一步。”
“没想到傅临烨不仅遵守了与我的诺言,之后种种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甚至很多地方比我抢先一步布局。”
“因此,在傅容煜反叛那天,我们赢得才能那样顺利。”沈柏庭叹气。
然而他们机关算尽,千防万防,还是把沈桐给算漏了。
那一箭,让沈柏庭见证了沈桐的成长,亦是见证了沈桐的决心。他所宠大的孩子,再也不是只能受他保护的金丝鸟雀,而是能张开双翅在天地翱翔的雄鹰。
“所以……其实你们跟傅临烨早就串通好了?”一道虚弱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短暂地沉寂。
心情郁郁的沈柏庭两人表情微滞,转瞬间猛地朝床上看过去,眼里惊喜交加。
沈柏庭离得最近,一抬眼就看见沈桐刚刚清醒,迷茫且虚弱的眼神。看着沈桐挣扎着想起来的动作,他急忙凑近扶住沈桐,让沈桐能靠在他身上,再慢慢地坐起来。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痛不痛?现在感觉如何?”沈柏庭急问,沈梧则行动快速地倒了杯水,轻柔喂给沈桐润嗓子。
水中放了糖和盐,服用之后,沈桐喉间的干涩刺激得到缓解,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
沈桐没放过他醒来后听到的话,执着询问,“爹,大哥,事到如今,你们还是不愿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吗?”
瞒是不可能在瞒了,而且现在继续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沈柏庭默了默,与沈梧一同,将这段日子以来所发生的种种,前因后果,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原原本本地交代出来。
包括傅临烨先前不主动来见沈桐的原因。
听沈柏庭说完,沈梧脸色说不上有好转,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吭,看不出情绪如何,但肯定有不开心。
沈桐闷闷地开口,“原来你们全部都计划好了,除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没什么用。”
“抱歉桐儿,是为父不好,为父不该这样做……”沈柏庭眼里的歉意都快化成实质流了出来。
沈柏庭对他的疼爱不假,向他隐瞒计划也只是以为这样能够更好保护他,现在更是真心实意的再向他道歉。
可惜纵容和溺爱是柄双刃剑,无论对纵容者还是被纵容者,都会有受伤的时候。
沈桐都明白,所以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冲沈柏庭他们发火。
也怪以前的他没有能力得到沈柏庭的认可。
想到这点,沈桐就是郁闷心酸,干脆又滑进被子里,翻过身背对两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
沈桐闷声说,“爹,大哥,你们先出去吧,我现在身体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桐儿……”沈柏庭看着床上裹成一团的沈桐,张开欲言,到底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变成,“那你好好休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要告诉我们。”
话音落下,沈柏庭又看了几眼沈桐,见他确实不想说话,便起身和沈梧出了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又关上,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露出脑袋来的沈桐听见关门声也没回头,双眸紧闭,唇角崩成一条直线,也不知在生着谁的闷气。
在他昏迷期间,他应当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还与那个世界好好道了别,选择了在这个世界做“沈桐”。
毕竟相比原来那个一无所有的沈桐,他在这个世界拥有的更多,也……有了重要的人。
那么接下来,就该好好想想往后应当如何生活。
首先就从让沈柏庭认可他开始吧……
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沈桐天性开朗,积极向上,整理好心情就开始在脑海里描绘,他在这个世界理想中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还在床上小憩了片刻。
当他半梦半醒的时候,一个人悄然间来到他床边,视线灼热贪恋地一寸寸扫过沈桐的面容,低声叹息,“阿桐……”
作者有话说:
小傅:老婆我错了,我不该什么瞒着你(乖巧)
小沈:呵,给我跪搓衣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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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帝王位16
耳畔的声音轻柔清透, 像是寒山雪顶融化的水流,潺潺入耳,沈桐原本困顿的大脑瞬间清醒。
……是傅临烨。
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喊着他名字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先前因沈柏庭坦白的那段实情, 沈桐暂时还想不出,他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傅临烨。
即使傅临烨当时不愿意见他,是因为与沈柏庭有约在先的缘故, 但沈桐心里就是委屈。
凭什么都打着保护他的名义却什么都不告诉他啊!
父亲兄长也就罢了,可傅临烨他凭什么也不信任他?明明他们都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沈桐越想越气,任由身后的声音怎么喊他,也充耳不闻,装作睡着没听见。
然而他因生气微微鼓起来的脸颊,以及一动不动略显僵硬的背影, 还是让傅临烨发现了端倪。
这是在跟他置气呢。
傅临烨不需要多想, 就能猜出来沈桐的意思。
漂亮的长睫轻垂, 几缕黑发随着傅临烨偏头的动作,自肩头滑落, 他如墨的眼眸深邃漆黑, 近乎偏执地占有在他眼底,浓得快化成实质。
傅临烨冷静沉着, 说出来的话语气反而满是落寞, “阿桐, 我好想你。”
简单四个字令沈桐背影更僵硬了, 但还是忍耐着没有回头。
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傅临烨话音落下而响起。
傅临烨脱去长靴, 翻身躺在沈桐身侧, 前额依恋地抵在沈桐肩膀上, 左手抱住沈桐的腰, 贪婪呼吸沈桐身上的味道。
沈桐没有动弹,但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后颈处扫过的温热呼吸,不受控制地红了耳垂。
“……我还以为,我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傅临烨声音放的很轻,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颤抖。
他说起沈桐昏迷之后发生的事,“……傅容煜被抓后,我以弑君之名剥夺了他的皇子名号,判以凌迟,旗下煜新军全部被捕,无一逃脱,那几个伤了你的弓箭手,也都被我活捉了。”
提到那几名弓箭手,傅临烨眸中闪过阴鸷狠辣。那些伤了沈桐的人,仅仅是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至于傅文源等参与了整场事件的人,他同样也不会放过——
傅文源太子之位被废,贬为庶人,发配边关,永远不得踏入北陵国境内半步。
边关是出了名的生活艰辛,环境恶劣,以傅文源那半死不活病恹恹的身子,恐怕在发配的路上就要不行了。
皇后倒是因为此事来找他求情过,威逼过。然而拔了牙的老虎咬不伤人,他直接将人软禁在后宫,谅谁也不敢违背他的旨意。
傅兴瑞与傅文源同样的罪名,他还因巨额罚银,直接连累他母族没落,从盛安名贵圈中淡出人们的视线。
“……等到他们到了边关,那才是真正地为他们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傅临烨语调平缓,言外之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沈桐静静听着,没觉得傅临烨有哪里做得不对。
说完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傅临烨转而说起他自己的事,“国不能一日无君,尽管父皇留下遗诏将皇位传与我,不过朝中某些大臣依旧质疑我。”
“他们斥责我出身卑微,又是一介平民舞女之子。鄙夷我自幼在冷宫中长大,孤身一人,无人指导,疏学才浅,如那市井小民一般粗鄙,实在难堪大任……”傅临烨渐渐哑下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地,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沈桐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忿忿不平地,“他们算什么东西在那里指手画脚!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鬼样!”
“他们还怎么说你了?”沈桐问起。
隐于沈桐背后他看不到的地方,傅临烨嘴角翘起,眼里闪过笑意,故作可怜地说,“他们还说我德不配位,皇位理应让六弟傅听安继承才对……”
傅听安那么小个孩子,继什么位?怕是看人家年龄小好控制才这么说吧!
沈桐眼中浮现毫不掩饰地厌恶,某些人贪婪的嘴脸可丑陋的很,实在是国之蛀虫,必须要尽快除掉!
既然装睡觉是装不下去了,沈桐就小心翼翼避开伤口,翻过身。
傅临烨则随着他的动作,快速换上一副落寞失意郁郁不得志的小可怜表情。
两人四目相对,蓦然间撞入彼此间眼中。
多日不见,眼前的青年消瘦了许多,但并不瘦弱,反而显得他脸部轮廓凌厉,眉宇间的尊贵傲气浑然天成。
青年黑眸亮如星辰,尤其是在看清他的脸之后,自眸底迸出粲然的亮色。
只是他眼尾略微下垂,眼下因连日劳累疲惫不堪而沉淀出青黑,看着有一种别样的颓然与委屈。
“阿桐……”傅临烨跟个小猫似得轻唤一声。
那声音软软的,差点让沈桐一时失智,忘记眼前的青年不是什么小猫,而是危险凶猛的雄兽。
沈桐定了定心神,认真道,“那些欲意簇拥六皇子为帝的人,全都不怀好意,你千万不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傅临烨不动声色地往前凑了凑,“好,我听阿桐的。”
沈桐:“六皇子他年龄虽小,依照他往日的表现,也是个被惯坏了性子的主,绝非善类,面对他亦是不要放松了警惕。”
“嗯,我会听阿桐的话来做。”傅临烨凑得更近了,几乎与沈桐贴着笔尖,近到沈桐能看清他弯起来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沈桐:……
回答就好好回答,凑得这么近干什么!
沈桐不自在地往后仰起头,暗自腹诽傅临烨这个时候倒是答应的快,什么都听他的,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别再凑过来了,你和爹一起瞒着我的事,我可还没原谅你们呢。”沈桐用眼神警告傅临烨。
闻言,傅临烨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阿桐,这事是我错了,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呢?”
认错速度倒是挺快的,沈桐心里嘀嘀咕咕,嘴上哼哼,“看你表现吧,等过段时间我不生气了,你再来见我。”
傅临烨追问,“怎么表现?过段时间是多久?”
沈桐想了想,眼角余光瞥到傅临烨脑后简单固发的玉簪,忽然起了捉弄心,“说起来,当初我外公家出事之时,只有湛姑娘毫不犹豫地的出手相助,并且还给我留下信物,承诺我随时都可以去寻求湛家的帮助。”
“此等慷慨解囊之举,重情重义,我理当涌泉相报,”沈桐眨眨眼,故意说,“不如殿下替我还了这恩情如何?”
“信物?”傅临烨声音幽幽,“你是说湛知云给你的玉簪?”
沈桐惊讶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和沈桐有关的所有事他怎么能不知道?
傅临烨眸色暗了暗,内心深处的阴暗角落在不断滋生出,某种名为“嫉妒”情绪,并迅速占领他心脏全部位置。
哪怕他明知沈桐和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可能,但酸溜溜地醋意止不住的冒泡泡。
沈桐是他的,谁都不能把沈桐从他身边夺走,他要把沈桐藏起来,除了他谁不能看见……
偏执占有的念头才上心头,傅临烨利落地翻身,双手撑在沈桐耳侧,滚烫地身躯压在沈桐上方,将沈桐紧紧困于他身下方寸之间。
柔顺的发丝像瀑布一般倾泻,傅临烨抵住沈桐额头,只要再往前轻移一寸就能与沈桐双唇相贴,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傅临烨轻咬牙槽,喉间吐出几个字音,“我不许……”
沈桐下意识滚了滚喉结,眼中荡漾起一层浅光,热意攀上双颊,条件反射般反问,“……什么不许?”
“我不许你再见那个女人,不许你与那个女人有任何交谈,更不许从你口中喊出她的名字……”傅临烨语速迅速地吐露,藏在内心深处的占有。
沈桐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给气笑了,他伸手去推傅临烨,却没推动。
“……”沈桐更气了,“傅临烨!你快从我身上下去,你说不许就不许吗?!那我就偏要去见——唔!”
说话声戛然而止,傅临烨俯身不给沈桐半点反抗的机会,以吻封缄,把沈桐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口中。
“唔……你!我……哼嗯……”沈桐挣扎着想要逃脱傅临烨的吻,反而令傅临烨越吻越深。
傅临烨的双唇像是荔枝的果肉,柔软又甜蜜,双唇相撞之时,激起一阵令人为之深深沉溺的战栗颤抖,身体的每一片血肉,每一寸骨骼都在欢呼雀跃,激动而疯狂。
他的动作是激烈而急促地,一如他焦躁的心情,恨不得将沈桐整个吞吃入腹,然而刻在骨子里的爱惜,令他落在沈桐唇上的吻无比温柔。
沈桐再三挣扎不过,索性放任自己。
任由自己沉沦在傅临烨的吻中,让对方的唇舌在自己的口腔中肆意,凭本能去追逐那让他迷醉的感觉。
直到彼此都感觉无法呼吸,某处起了反应,傅临烨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沈桐。
沉着欲念的深邃黑眸停在沈桐双唇上,那里刚刚经历过一番“惨痛”地□□,闪动着勾人心魄的水色,红润糜艳。
傅临烨忍不住俯下身,又亲了一口。
“若不是你有伤在身,我非得把你……”傅临烨声音暗哑,满是忍耐,最后几个字眼轻近乎听不见,但沈桐还是敏锐地听见他说了什么。
沈桐累得气喘吁吁,偏还嘴硬小声嘀咕道:“明明是你自己不行还找什么借口……”
“呵……”傅临烨轻柔一笑,黑眸里映着屋内跳动的火光,灿如星火。
沈桐眉心猛地一跳。
“虽然不能……”傅临烨在沈桐耳边轻声低语,手上动作不停,“但我还能有别的法子让你舒服……”
“喂!你!等等——唔……”沈桐小兽般受到惊吓,再度被傅临烨的吻封住所有动作,与他共赴一场人间极乐。
作者有话说:
小沈(气鼓鼓):诡计多端的男人!
小傅(微笑):计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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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完结章
阳光和煦, 柔和的光线自天穹洒向大地,四下里却是一片死寂,宫墙角落檐后, 几枝探出墙外的梧桐树枝, 张扬舞抓地伸向天空。
傅临烨步履平缓,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不疾不徐地穿过了院子, 走到一面乌木做成的漆黑色门扉跟前。
“属下参见圣上,您来了。”守在门口的大汉俯身弓腰,恭敬地朝傅临烨行礼。
半个月前傅临烨就登上皇位,成为了北陵朝的第四位皇帝,接受万万人的朝拜,荣享一声声千秋万代。
继位之后的过程与前世经历过的一般无二, 再经历一次, 傅临烨颇觉无聊, 今日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见见他敬爱的兄长最后一面。
“嗯, 把门打开吧。”傅临烨冷淡地应了声, 吩咐大汉打开大门。
大汉一手握住门环,手臂用力肌肉绷紧用力地一推, 沉重大门在他手底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暖流裹挟着铁锈腥臭味儿扑面而来, 味道刺鼻。
傅临烨面不改色, 在大汉把门彻底推开之后, 一脚踏入门内。
屋内光线昏暗, 入目所及之处, 墙面上挂着许多造型不一的器具, 以及大大小小的镣铐,上面留有疑似血迹的痕迹。
墙壁四角挂着火灯,摇摇曳曳,昏暗不明的光线给房里增添了一抹肃杀阴冷之气。
房间正中间是个一米多深的巨大坑洞,边缘不平,挖痕粗糙,泥面看起来还很新,显然是刚挖出来不久的坑洞。
旁边还有另一名穿着粗布短衣的大汉,正满头是汗地往土坑里倒热碳,熊熊炭火燃烧起的热浪,仿佛将大汉的面容都烤得融化了似得。
这里是一间刑房。
见傅临烨进来,冲他微微抬手,正在倒碳的大汉顿时反应过来,微微垂首,恭敬地退出屋内。
此时屋子里除了傅临烨,就只剩一个人了——
最里面的高大木架上,一身囚衣傅容煜双手被绑在了上面。他低垂着脑袋,头发凌乱,囚衣上血迹斑斑,生死不知。
傅临烨对他的惨样视若无睹,闲聊似得开口道:“二哥,孤来看你了。”
不知是一声“二哥”,还是自称的“孤”字,令囚架上的傅容煜动弹两下,随即慢慢地抬起头,用他那张遍布污渍的脸,双目猩红,狰狞仇恨的对上傅临烨的视线。
“嗬……嗬……”宛如拉风箱地呼吸声响起,傅容煜胸膛剧烈起伏,说话声粗粝干哑,“傅临烨……你怎么敢这样、这样对本皇……当初我就该……就该杀了你……”
“呵呵……”傅临烨莞尔轻笑,“是啊,当初你就该杀了我,真是太可惜了。如果当初不是二哥执意将我保了下来,二哥今日怎会沦落如此地步呢?”
闻言,傅容煜眼里的恨意愈发明显。
傅成当年会以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则谣言,而这个谣言,正是傅容煜放出来的。
彼时傅容煜才五岁,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
更可恨的是,本该随母妃一起了却生命的傅临烨被傅容煜极力保了下来,等到他一出生就被扔到冷宫自生自灭。
傅容煜想让他尝一尝这人间疾苦。
于是在傅临烨生活于冷宫中的漫长岁月里,傅容煜可给他找了不少的麻烦,剩饭、毒打、辱骂……成了傅临烨生活中的家常便饭。
从傅临烨一出生,便与傅容煜结了仇,他们二人注定不死不休。
“不过二哥你放心,孤看在你曾经保过孤的面子上,会给你一个不那么痛的死法。”傅临烨勾唇浅笑。
但傅容煜却是惊恐的睁大双眼,在他听来,不那么痛的死法恐怕更加残酷,无异于“生不如死”四个字。
“不!你不能——”傅容煜下意识抗拒,但眼下他阶下囚的身份,令他明白自己再怎么反抗也徒劳而功。
恐惧使傅容煜失去冷静与理智,他开始面目狰狞地开始破口大骂,像是阴沟里的臭老鼠,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傅临烨好整以暇听着,不为所动,直至他听见傅容煜骂到,“……你这卑劣的杂种!要是再给本皇一次机会,本皇定然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要你日日遭受……”
傅容煜还在骂骂咧咧,但傅临烨如同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低沉愉悦的男声在这件刑房里响起,经久不散,竟是盖过了傅容煜的辱骂声。
“……你,你笑什么?”傅容煜惊疑不定,才想这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折磨他的法子,才笑得这么大声。
“我笑什么?我笑你可怜,我笑你一无所知。”傅临烨居高临下,眼神有一种漠然的怜悯。
傅临烨:“不管重来几次,你永远都赢不了我,而且,你又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已经重头来过了?”
“你……什么意思?”傅容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傅临烨向前一跨,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快速地说了一段话。
傅临烨话才说到一半,傅容煜就已然崩溃,疯子般疯疯癫癫,死活不愿相信傅临烨所说的一字一句,嘴里不停地重复,“这不可能……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傅临烨看了他一眼,无趣感涌上心头,他说,“二哥,你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不论多少次,胜者只会是我。”
言尽,傅临烨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不再管身后人如何装疯卖傻。
临走之前,他还吩咐了守着刑房的两个大汉,“我二哥向来善于长袖善舞,你们二人,一定要满足我二哥,让他好好跳个够。”
傅临烨的视线轻轻扫过刑房里烈烈燃烧的炭火。
两名大汉迅速心领神会,“谨遵圣上吩咐,我们一定让他赤脚跳个痛快。”
“呵,很好。”傅临烨浅笑着,如同来时一般,乘着温暖和煦的灿阳,不紧不慢地走出院子。
走出刑房后没多远,如同鬼魅般隐于暗处的夜阑忽然出现在傅临烨身侧,神色自然,恍若从没消失过。
夜阑神情恭敬,一板一眼地向傅临烨汇报,“圣上,小公子他人已经到玉楼里候着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傅临烨微讶,旋即加快步伐,询问夜阑,“发生什么事了?”
“据属下所探,小公子今早更衣时,无意间看到了自己背后留下的疤痕。”夜阑面无表情提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