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夫是什么东西!”
“brother-in-law?”
闻笛捂住脑袋,什么跟什么啊!“再见!”
他刚想关门,门里突然钻出一个脑袋。闻笛低下头,看到江羽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要跟哥哥说再见吗?”边城问江羽。
江羽摇摇头,把收集册拿出来,递给闻笛。
闻笛看着册子,一时有些无措。“给我的?”他犹豫着接过来,“为什么?”
“幸运草,”江羽说,“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闻笛低下头,看到纸张里透出的绿色。四叶草被小心地收集、晾干,用硬纸板压平,整整齐齐地夹在书页里。
“谢谢。”闻笛说。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第二天早上,刚洗漱完,边城就来敲他的房门。有车接送上下班还是舒服。
到了学校,他先去高中学部递辞呈,拿剩下的实习工资,边城则走向行政楼的校长室。
校长室很宽敞,进门先是一个会客厅,里面有两张面对面的沙发,中间的玻璃茶几上摆着烟灰缸和茶杯。昨天边城接到管学生事务的方副校长的电话,说今天在这里谈。
不过,等他走到里面,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秘书皮笑肉不笑地走进来,给他倒了杯茶。
边城问:“杨天骅的家长呢?”
“杨先生和夫人今天有一个重要的酒会,没时间来,”秘书说,“他们的律师会跟您谈。”他看了眼表,“可能路上堵了,您先等会儿吧。”
边城皱起眉。对方的态度比他想的还要轻慢。
不久之后,门口出现了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大腹便便,一个西装革履。秘书指着胖的那位,介绍说这是方副校长,另一位自然是杨家的律师了。
看着副校长笑容可掬的样子,边城觉得今天必定是白来一趟。
果然,边城一开口提昨天的事,方副校长的笑容就消失了,眉头紧锁。“校园霸凌?我们学校绝对不存在这种现象。”他表情严峻地说。
边城把手机转过来,上面是几张胳膊和腿部淤青的照片。
方副校长拿过来看了眼,摇摇头,把手机推了回去:“江羽家长,我们实事求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课间追逐打闹,上体育课,都可能擦伤碰伤。我们学校有那么丰富的社团活动,学击剑、马术、曲棍球的孩子,身上的淤青比这多多了。”
“他不会击剑、马术、曲棍球。”
“你怎么知道呢?家长有时候是不了解孩子的。”
边城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也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副校长说,“孩子有时候会夸张事实,我们作为家长要仔细分辨。”
一旁的律师也开口了:“边先生,法律讲究证据。如果是物理暴力,就要有验伤报告,如果是精神暴力,就要有诊断证明。不能什么都没有,上来就扣校园霸凌的帽子,那不是冤枉人吗?”
“如果他不断几条肋骨,留几道伤疤,就是没事?”边城冷冷地看着他,“只要他不疯,不抑郁,就是没事?”
“江羽家长,你冷静点,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副校长说,“你又不在现场。”
“我在。”门口有个声音说。
站在沙发旁对峙的两人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闻笛。
副校长钉了秘书一眼,似乎是埋怨他拦不住人:“这位也是江羽的家长?”
“我是目击证人,”闻笛说,“我亲眼看到那位姓杨的同学骑车撞人了。”
律师和副校长对视了一眼。“您确定是撞人?我的当事人说,只是反应慢没躲开而已,”律师问,“还是说您有录像?”
“看到自行车撞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去扶,哪有功夫录像?”
律师笑了笑:“那……”
“但之后的事,我都录下来了。”闻笛拿出手机,简短地放了两句。
【你个实习的嚣张什么?我爸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全家信不信?】
【顶着个老师的名头,还真把自己当玩意儿了?我打个电话,马上能让你走人!】
在场的其他两人脸色沉了下来。闻笛关掉手机,感叹道:“要是放到网上,效果肯定爆炸。巧得很,我有个朋友就是做自媒体的。”
他给边城递了个眼色——虽然他们这边也说了不少,但可以适当剪辑嘛。
“他妈妈的话也很精彩,”闻笛又补充,“可以说是卧龙凤雏。”
律师盯着他,似乎是在估量处理舆论的麻烦。过了一会儿,律师转过来问边城:“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退学,把曾经对同学施加暴力记入学籍档案,”边城说,“很合理的要求吧。”
律师皱着眉,似乎完全不同意“合理”这个措辞。他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样吧,虽然我当事人不是故意的,但毕竟让江羽同学受伤了,我们可以在经济上赔偿你们的损失。”
“不需要,”边城说,“我的要求已经说过了,我希望明天下午五点前给我答复。还有,让杨天骅的父母亲自来和我沟通,否则我就直接上传录像。”
他站起身,从桌上放凉的茶杯前绕过,走到闻笛身前。闻笛自然地跟在他身旁出了门,走向停车场。
一路上,生机勃勃的学生们打闹着,欢笑声溢满校园。他们青春年少,前程似景,好像生命里不会发生任何悲伤的事。
走过教学楼的转角,闻笛说:“如果是我,我就直接退学了事了。不会声张,不会闹事,也不会想着讨回公道。”
这个事前保留证据、预料到协商不会顺利、赶过来救场的人,说自己会直接投降。边城感到惊讶。
“虽然我喜欢正义必胜那一套,生活里很难实现啊,”闻笛说,“升斗小民嘛,反抗权贵,带来的麻烦远远比好处大,第一反应就是算了。”
“那为什么……”
“因为你在,”闻笛转过头,冲他轻松地笑了笑,“我相信你会负责麻烦的部分。”说完,他又带着点忐忑问,“你会吧?”
边城很快保证:“当然。”
闻笛点点头,仿佛不需要多余的证明,然后问:“那你为什么不怕麻烦?”
“学校不是社会,”边城说,“至少不能在义务教育的阶段,就用这种事让学生知道,只要你有权有势,做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没有后果。如果学校最后教给学生的是这种观念,那社会就没救了。”
他有这种想法,闻笛并不惊讶。这个人在教学上,学术上,都理想主义得可怕。
谈到学校,边城又想起闻笛刚刚辞职,再说了一遍:“连累你丢了工作,很抱歉。”
闻笛叹了口气:“我最近听你道歉听烦了。都说没事了,这种破学校也没什么好待的,而且我一直都打算进高校。”
结婚五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聊起将来的打算。边城好奇伴侣的人生规划:“为什么想做大学老师呢?”
“也不算想吧,”闻笛说,“就是自然而然地……走到这条路上来了。”
“自然而然”在边城这里不算充分的理由,学术既苦且累,酬劳又低,唯一的好处就是研究自由。如果不是真心热爱,走这条路也太亏了:“不想做学术,为什么读博?”
“很多人都不是想做学术才读博的啊,”闻笛说,“比如我吧,大学专业是调剂的,不擅长,前几年光顾着读书,没什么职业规划,到大三结束了也没实习,对行业啊,职场啊,完全没概念。暑假里投了几个岗位,群面全程都是懵的,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别人抢发言。面试官问我有什么符合岗位的经历,我除了学习啥也说不出来。被拒了几次,我突然觉得,我最大的优势就是学习,最适合的地方就是学校,那干脆一辈子待在学校里吧。所以就读了博士。”
回头想想,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本来就不擅长文学研究,导师又抽中了下下签,博士锻炼最多的就是杂活能力。
“当然了,还有社会地位,”闻笛补充,“跟亲戚朋友聊起来,问我在哪工作,我说是大学教授,谈话就会在双方都满意的氛围里结束了。”
“就为了过年在谈话的时候不尴尬,就做学术吗?”
闻笛皱起眉头看着他:“这是很充分的理由了!你没在熟人社会待过,又不考虑别人感受,当然不在意了。”
边城没有反驳,只是问他,既然话里话外暗示自己不适合学文,为什么不换一个专业。
“转专业哪有那么容易,”闻笛说,“大一大二的时候学分绩不高,转不了。后来成绩上来了,又晚了。再说我转到哪里去?文科就业都差不多,没必要转。文转理可太难了。”
所以,就像“自然而然”做了学术一样,他也是“自然而然”留在了外文系。
边城看上去若有所思,不知为何,闻笛从他的沉默里听出了惋惜。
“怎么了?”闻笛问。
“你聪明,学习能力强,也能吃苦,”边城说,“如果一开始就走上合适的路,应该能做得很好。”
闻笛倒没有惊异于“你这种天才会觉得我聪明”。他望着抽条的柳树,过了一会儿,说:“你记得于静怡吗?我的室友。”
边城点头。在跟闻笛吵架时,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她是我们那届的第一名,”闻笛说,“教授们公认的外文系十年来最优秀的学生。她的毕业论文在一场很重要的语言学会议上拿了奖,有个剑桥的教授很欣赏她,想收她做学生。”
“那不是很好吗?”
“是啊,而且她喜欢语言学,”闻笛想了想,改口说,“不能用‘喜欢’,应该是‘狂热’。不过,她虽然不算贫困户,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并没有多少钱。”
这种故事边城听到过,数学系因为经济条件转专业的学生不少。
“她本来没打算去的,她爸妈知道之后,把她叫过去训了一顿,说哪有不让女儿上剑桥的父母,然后把房子卖了,让她去英国读博。”闻笛顿了顿,接着说,“读了一年多,博二的时候,她爸爸查出了肺癌。”
“她休学回来照顾,治了一年,钱花完了,人还是走了,”闻笛说,“家里只有她妈妈一个人,快退休了,连房子都没有。她本来想在老家找个工作,陪着妈妈过完一辈子算了,她妈妈劝她出来,说她留在那里是埋没她的才华,然后她就到北京来了。现在她一边在雅思机构教书,一边考外交部。大学的时候,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当公务员。你看,即使一开始就走上合适的路,最后也可能会脱轨。”
于静怡过去三年的人生如此痛苦,可浓缩成故事,一会儿就讲完了。闻笛看着校园里那些稚嫩的面庞。在他们眼里,人生还有无数可能,明天还充满希望。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所有人都配错了角色,”闻笛说,“该研究语言学的在教雅思,该当导演的在投行,原来的理科生在研究文学。”
“一个两个错位还情有可原,怎么所有人都错了呢?”他叹了口气,望着边城,“所以我羡慕你啊,只有你一个人拿到了正确的台本,从始至终。”
天赋,勤奋和运气,再加上父辈的光环,直到今天也能保持着理想主义的光辉。
真好啊,理想主义。
他感叹着绕过人工湖,往初中部走去,边城疑惑地叫住他:“停车场在另一边。”
“我知道,”他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停更一天~
第53章 尽管贫穷却感到满足的人是富有的
昨天大闹办公室的场景记忆犹新,闻笛很快找到了初二教室。此时正值大课间,学生们或是三三两两地靠着课桌闲聊,或是在走廊上穿行。他走到江羽的班级门口,往里张望,没看到杨天骅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气,叫住一个男生:“同学,能帮我喊一下瞿睿衡吗?”
男生扫了他两眼,懒懒地冲教室里喊了一声:“小瞿子,有人找!”
这时闻笛才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男生。他坐在教室垃圾桶旁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书。偶尔有人走过,往垃圾桶里扔瓶子或是纸团,东西落不到该去的地方,男生也不介意,等那人走了,把垃圾捡起来扔好,继续读书。
听到自己的名字,男生抬起头,往门口望去。闻笛对上他的眼睛时吃了一惊,这无疑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少年,五官标致的不像真人。
男生站起来朝门外走。他个子挺高,嘴唇很薄,眼窝很深,但有种阴沉沉的气氛,好像全世界阳光明媚,只有他周围在下雨。闻笛张嘴想说话,男孩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往楼道那边走。他们一直走到拐角的心理咨询室门口,周围没人了,男生才停下脚步:“找我什么事?”
“我是江羽的哥哥,”闻笛说,“听他说,你是他的朋友。”
男生的眼神扫过闻笛的脸,不知为何,这孩子让他感觉脊骨凉飕飕的。“他看谁都像朋友。”男生最后说。
闻笛耸了耸肩:“我倒是觉得,谁是他的朋友,他心里很清楚。”
“是吗?”
“他也许听不懂骂他的话,夸他的话,但他知道谁对他坏,谁对他好,”闻笛说,“他不说自己受欺负,是因为他知道说了之后,我们肯定会让他退学。这种事之前发生过一次了。”
男生沉默地望着咨询室漆黑的玻璃。
闻笛看着他,说:“他来这所学校是因为你吧。在爸妈离婚之前,他在北京上过一段时间小学,你们那时候认识吗?”
男生张口时,却答非所问。“他不该来的,”顿了顿,又说,“他是个傻子。”
“确实是。”
许久之后,男生把目光转向闻笛:“他还好吗?”
“挺好的。”
“他不会来上学了吧?”
“不会了。”
男生微微扯出一个笑容,然后问了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你把车停在哪了?东边的停车场?”
闻笛疑惑了片刻,点点头。
“我待会儿去那找你。”
说完,男生就要转身离去,闻笛的目光落到他的后颈上,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你脖子上的疤……”
男生短暂地停住脚,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别人打的,”他说,“是我打人留下的。”
之后他再也没说一句话。经过走廊的时候,刚刚那个叫他的男孩和其他几个同学靠在阳台护栏上,出声叫住他。
“刚刚那人是谁啊?你妈傍上的新姘头?”
“这回要改姓什么?”
“省点事吧,过两天被人踹了还得再改回来。”
男生一言不发,默默地绕过他们,走进教室,看起来不像是会动手打人的样子。
闻笛走下楼梯,看到在花坛边等着他的边城。对方用眼神向他发问,明显是好奇他去做了什么。他简单阐述了和男生的会面,直到停车场,边城都没再说过话。
“很多孩子受到了欺负不说,有怕给父母添麻烦的,有说了之后情况更糟的,”闻笛想到了名字很难写的那个男生,“我以为江羽也是这种情况,想找那个男生收集证据的,但看到他的时候,突然明白了。”
那天江羽看到的不是社团活动,而是社团活动中的故友。
边城沉默片刻,说:“我确实不适合做家长。”
“别泄气啊,哪有一上来就做得好的,”闻笛安慰他,“再说了,孩子有小秘密很正常。”
对话在瞿睿衡走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原本站在停车场的一角,看到他们就快步上前,也不自我介绍,也不说明来意,上来就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闻笛,然后话也不说,绕过两人就走。闻笛叫他,他也不回应。
跟某位仁兄一样不礼貌。
闻笛得不到当事人的理睬,只得拿着信封坐上车。信封里的内容很多,回小区的路上,闻笛在副驾驶座浏览了一遍,大为震撼:“他从哪弄来的这些照片?”
边城在等红灯时草草看了几张,表面不露声色,内心也诧异不已。
“而且他又不知道我今天要来,说明这些东西他一直带着,”闻笛回想那个男生阴沉的气质,“他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的小孩都很早熟。”边城最后下了个评语。
停好车,两人走到三楼,他把手搭在门把上,犹豫片刻,问闻笛:“照片怎么办,去我这商量一下?”
这是个很蹩脚的挽留理由,但闻笛还是停下了脚步。
“顺便一起吃个午饭?”
“又点外卖?”闻笛说,“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你也不考虑营养均衡。”
“……点正经馆子,”边城指了指北边的方向,“小区北面那家餐厅。”
闻笛考虑了一会儿,转身跟着他走进屋。
江羽没在房间里看电视,趴在餐桌上,拿着笔写作业,学习态度催人泪下。他面前摊着各个学科的卷子,闻笛经过时瞟了一眼,英语的选择题全写了C。
江羽抬起头,看到有客人进来,响亮地打了招呼:“中午好!”
“是不是待在家里无聊了?”边城把钥匙放进置物盒里问。
江羽点了点头,笔从手里歪下来,颓唐地说:“我想上学。”
“我在找新学校了,过两天就可以上学了,”边城把作业纸收起来,“这些卷子不用做。”
江羽看着辛勤的劳动成果,担忧地说:“可是,老师说,一天不学,自己知道,两天不学……”后面的他忘了,反正是要努力的意思。
边城把数学卷子抽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方程题,下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数字,明显是把题目里出现的数抄了一遍,想叹气但是忍住了。
“这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了,”边城说,“我以后找简单一点的题目给你做。”
江羽“哦”了一声,慢慢地把笔放下,有点沮丧:“我学不会。”
闻笛这时候已经滑进了江羽旁边的椅子,拿着水果盘里的散装饼干吃起来。听到江羽的话,转头说:“学不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羽眨了眨眼:“老师说,学习不好,长大就没出息。”
“学习好和有出息是两码事,”闻笛说,“你看我就知道了。”
“可是,老师说,学好知识在平常也很有用,”江羽说,“我不会算术,算不清楚钱。”
“用计算器不就行了。”
“英语单词也记不住。”
“我们是中国人,说英语干什么?”
“历史也不会做。”
“过去的事没必要记那么清楚。”
“政治也听不懂。”
“政治这玩意儿,政治家自己都搞不明白。”
江羽露出惊讶的表情:“是吗?”
“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闻笛指了指边城,“你看你哥,连个老婆都找不到。”
江羽看了眼边城,用仰慕的语气说:“可是哥哥是天才。”
“学习好就叫天才吗?”闻笛想了想,说,“我觉得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幸福的人才是天才。”
他拉踩了一顿兄弟俩,转头看见边城正看着他,嘴角露出微笑——真是令人不解,自己刚才不是在骂他吗?
“干什么?”闻笛语气很冲地问。
边城说:“要是我们没结婚,我刚刚就跟你求婚了。”
闻笛嗤笑了一声:“好像你跟我求过似的,你个戒指都要我临时折的家伙。”
好吧,边城想,伴侣的不满又增加了一条。
第54章 慈悲不是出于勉强
大人们决定增强吃饭的仪式感,把外卖盒里的菜倒进盘子,摆到桌上,装成像模像样的四菜一汤。正经餐厅的外卖味道不错,一时间只能听到闷头吃饭的声音。
小小的餐厅里其乐融融,直到边城的电话铃响起。
他接起电话,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皱了皱眉,放下筷子,对另两张茫然的脸说:“你们先吃。”
他走到阳台,话筒里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兴城的校长给我打电话了,你找他举报什么校园霸凌?”
边城收养江羽时,对外解释是远方亲戚的孩子。校长找到边怀远,大概是知道边城的出身。
边城说:“没什么。”
“是不是那个孩子的事?”边怀远问,“他受伤了吗?严重吗?”
听到父亲询问伤势,边城心里略微放松了些,到底还是亲生儿子,有点情分的:“身体上的伤没多严重。”
“那不就得了!你连验伤报告都开不出来,闹什么?”
心脏又跌落下来。果然啊。“你既然不养他,就别干涉他的事。”
“你都要捅到媒体那了,能不管吗?”父亲的语调绷紧了,“家里有个白痴,你觉得很光荣,还要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
“这是重点吗?”边城的火气上来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让他上学,他能上出什么名堂?”边怀远说,“你收养他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吗?给他租个房子,请个保姆,别让他出去。你不听,非要去什么私立中学,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他不想闷在家里,他想和同龄的孩子交流,”边城说,“我错了,并不证明你是对的。”
“这学校不行,你给他退学就好了,闹什么?”边怀远用警告的语气说,“别想着找记者找媒体,要是真有消息爆出来,我第一个把它压下去。”
边城没期待父亲会站在他这边,但也没想到父亲会站在学校那边。
“挂了吧,”边城说,“您还有卸任的事要管呢,别在我们身上分神了。”
“什么卸……”
在对面发出疑问前,边城放下手机,走回客厅,脚步比去时沉重了许多。江羽差不多吃完饭了,此刻正在一个一个把碗里的米粒拨到嘴里。
这段谈话闻笛听了一耳朵,看着边城阴沉的表情,说:“我给你提供一句话,很适合这个时候用。”
“什么?”
闻笛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我不敢冒渎我可敬的祖母,然而美德的娘亲有时却会生出不肖的儿子来。”
这句话如此精妙,闻笛说完了自己都啧啧赞叹。想到边城这家伙不懂得欣赏莎士比亚,又怨愤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你父亲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边城说,“他还有其他大事要管,没心思理会我们。”
闻笛回忆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卸任?”
“嗯,正式的通知还没下来,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你怎么提前知道了?”闻笛问,“跟你有关系?”
“跟外公有关系,”边城说,“他是个把报复留到最后的人。”
边城大概说了一些工大派系斗争的事,闻笛模模糊糊地听懂了。老院士享受完女婿的孝顺之后,让自己的门生把他拽了下来。死后哪管洪水滔天,是个坏心眼的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