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附庸风雅,爱逛青楼的人都有这个特点,这位王爷听说有了那么一个匿名诗社,自然也要去凑凑热闹,而他诗书不通,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创新,只是在那看别人写了什么。
说是匿名,但何人是什么风格、何人有什么文采,大家其实心中都有数,一半,大家猜不出来那是谁写的,可另一半,稍微用心,就能察觉到作者是谁。
当出现一首特别妙的,大家更是讨论的无比激烈,多的时候,能猜出十几个候选人来,是人就有好奇心,猜不到,抓耳挠腮,猜到了,更是趾高气扬,能连着三天多吃一碗饭。
匿名诗社只是不让人署名,却没让人不得猜名,被猜中之后,正主施施然的出来认领,自然又是好大一番扬名。
这位王爷始终都是凑热闹的,偶尔也做一下散财童子,他一直都是看客,只会傻乎乎的在一旁看别人激动、就自己跟着也激动。而突然有一天,他身边新宠幸的一个帮闲,说得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竟是一张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情词,他讲,他是花重金从一个百姓手里买来的,而那百姓,则是不知道从哪捡了别人废弃的旧物,那帮闲撺掇他,说拿这个去诗社,让那些大才子绞尽脑汁的猜,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猜出来。
想到那个画面,王爷和帮闲都猥琐的嘿嘿笑了起来,帮闲是为了赚钱,他提这个,肯定不可能主动献给自己,王爷也知趣,当场掏钱,把那首词买了下来。以他这个文化水平和人生阅历,他觉得这首词写的还是可以的,虽说有些露白,可胜在情真意切啊。
看看下面的两滴水渍,这必然是写词人情到深处,才落下的眼泪。
王爷心里美滋滋的,因为这时候的文人,在天寿帝的影响下,就喜欢看情诗情词,尤其是这种一看就是be结局的,想当初,桑烦语为何一夜火遍大江南北,还不就是因为她写了个be的缅怀词。
王爷心里算盘打的特别好,等这首词扬名了,他也能跟着得到大齐文人的青眼,虽说那词不是他写的,可那是他帮忙传播出来的,他是伯乐啊,这不也是一段佳话吗?
可怜这位被彻底洗脑的笨蛋王爷,还在家里做着依靠这首词,讨好那些自比浮萍的行首的美梦,然后,他的王府,就被闻士集冲了。
…………
这王爷年纪不大,还没弱冠呢,活了十几年,除了逢年过节能看见天寿帝,平时,根本就跟皇宫没有来往,发现闯门的人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他吓得两股抖如筛糠,搞得闻士集也很郁闷,他是来询问事宜的,又不是来虐待皇亲国戚的。
未弱冠,就等于是孩子,再加上他年少失怙,亲爹又是天寿帝的胞弟,且从小身子不好,子嗣也凋零,孩子生了好几个,可养大的儿子,就这么一个。
等于是各种buff都叠满了,别说天寿帝现在还不知情,就算等他知情了,他也不能轻易动这个小王爷。
小王爷得知闻士集的来意之后,都快吓死了,立刻就让人去找那个帮闲,然而最近应天府里闹得厉害,诗社被关了,桑烦语病了,他也好几天都没去过诗社了,那帮闲本就是他在诗社附近认识的,如此一来,他们这几天也没见过面。
等闻士集带人亲自去找,却从邻居家中得知,那帮闲手中客户不止小王爷一个,他还陪着另一个公子哥玩乐,而那个公子哥是个愤青,他也写了一首嘲讽天寿帝的诗,正好就是这个帮闲润的色,在诗社被关之后,他觉得公子哥家大业大,估计没什么事,而自己就难说了,索性,包袱一卷,出去避难了。
闻士集:“…………”
他额头青筋突突的,分出一队人马,让他们出城去调查此人跑哪去了,然后,他继续带着剩下的人,问王府、问邻居、问所有认识那个帮闲的人,就为了查出来,他到底从哪个百姓那里买到的诗词。
闻士集心很累,他以为自己要先找到帮闲,再找到百姓,最后才能找到诗词的主人,这么一通查下来,少说三天,多说七天,而根据他昨晚的观察,天寿帝连今天都等不了。
估计下午就得召他进宫,而听到他一无所获的消息,哪怕他是都指挥使,也别想落一个好。
闻士集是很忠心,可忠心不代表他不怕疼啊,皱着眉,正在思考要不要随身携带两瓶金疮药的时候,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帮闲没找到,百姓没找到,可是,有个邻居记得帮闲说过的话,他说,八十里河如今处处都是发财的机会,工部的老爷们正在翻修旧宅子呢,每日都在往外扔东西,全是贵人用过的,大娘要不也过去看看,能不能捡个金疙瘩回来?
这位邻居大娘显然没上当,她觉得这建议十分的不靠谱,首先,真有好东西,肯定全让工部老爷们拿走了,能扔出去的,都是破烂,其次,她一升斗小民,还能在应天府里捡到金疙瘩?就是真捡了,她敢拿吗?
大娘永远都是你大娘,就是深谋远虑,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这位大娘一样智慧,坚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若是旁人,说不得就真捡了。
闻士集怀着这样的想法,直奔八十里河,把刚要出门盘账的金珠吓了一跳,闻士集在前,其他侍卫在后,在不能跑马的应天府内城里,他们全部骑着高头大马,在金珠面前呼啸而过,等他们拐了弯,金珠才拍拍受惊的心脏。
如今金珠也是有人伺候的,孟昔昭专门雇了两个丫鬟给她用。
小丫鬟对金珠唯命是从,扶着她的胳膊,担忧的看着她:“文娘子,你没事吧?”
嗯,金珠姓文,没有进入牙行之前,她叫文菽帛,这个名字承载着她爹娘的小小愿望,希望女儿有谷吃、有衣穿。
至于为什么不用更贵一点的谷子和布料……自然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家还在逃荒,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家这个差点没养活的女儿,未来会有这么大的际遇。
但牙行老板觉得这名字太土了,一点都不贵气,于是做主给她改名叫金珠,至于银柳,她本名就叫这个,是孟夫人听了以后,觉得这姑娘面对贵妇也够冷静,性子不错,而且名字跟她刚雇的金珠特别配,所以跟着雇回来了。
金珠笑着摇摇头,还拍了拍小丫鬟的手,让小丫鬟感受到自己对她的亲近,果不其然,小丫鬟眼睛亮了一下。
上了马车,车夫很快就把车驾远了,而他们谁也没在意突然出现的殿前司侍卫,小丫鬟就算在意,看了看金珠的神情,也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闻士集带人,把八十里河附近正在施工的宅院找了一个遍,其实这时候正在施工的还真是不少,毕竟天寿帝刚刚大行封赏么,可等属下过来汇报,这几家分别属于谁的时候,闻士集仿佛心有所感,一下子,就盯向了尚大将军那个宅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宅子,原本是平家的。
闻士集早年是跟着郁廿的,甘贵妃进宫的时候他没赶上,但后来甘贵妃过世,以及皇帝伤心过度,做出一系列昏头的举动,再有就是平家勾结海盗,引得皇帝震怒,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他都在。
皇帝让他查那诗词,可并没有说那诗词是谁写的,也没说上面到底有什么问题,他连词都没给闻士集看,就让他瞧了一眼大概,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闻士集再工具人,也是会思考的,如今,他心中就有一个十分了不得的猜测正在形成。
沉默片刻,闻士集突然改了主意,不让所有属下都跟他一起进去,而是点了两个他信得过的人,然后下了马。
天寿帝依旧枯坐床头。
要是这是个动画片,那他一定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高光。
秦非芒老老实实在一旁守着,不说话,也不动弹,那张旧信笺还放在天寿帝身边,但他已经不看了,而是一直放空表情。
天寿帝不愿意见任何一个朝臣,秦非芒也把他们全都打发了回去,外面内侍来报,苏淑仪过来了,说是炖了药膳,想给天寿帝吃,秦非芒觉得天寿帝现在也不想见后妃,所以就让内侍去把她打发走。
谁知道,天寿帝一听到苏淑仪三个字,黯淡的眼神突然变了变。
他说道:“让……”
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他的说话能力好像又出现问题了。
要是平常,天寿帝早恐慌起来了,可他刚刚遭受过打击,还不太顾得上这个,所以,艰难的调动了一下舌头,他继续说道:“让她进来。”
秦非芒愣了一下,自然听命。
没过多久,苏若存进来了,她看上去好像清减了一些。
其实只是换了一件更大的衣服。
苏若存化着淡妆,眼角微红,像是刚哭过,可见了他,脸上的欢喜是怎么也藏不住,她坐在天寿帝身边,软绵绵的说着自己的担心,以及对于天寿帝一定会好起来的盲目信服,天寿帝听了一会儿,就没耐心的打断了她。
“和、和朕相遇那一日,你、你站在桥上,是在做什么。”
苏若存一愣,完全没想到天寿帝会问她这个。
她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顺着他,羞涩一笑,软糯的回答道:“臣妾是在等身边的姑姑回来,她要买一些杂物,臣妾不愿跟着,这才约定好了,在那里等候。”
约定好了,在那里等候。
天寿帝如今唇舌不好动,于是,他就在心里默念。
是啊,如果不是有事的话,好端端的,又为什么长久的站在一个地方呢,她在等人,她跟人约好了,才会突兀的站在那里。
这时候,天寿帝突然转身,又把那张旧信笺拿了起来。
他现在都会背了,可他每每想起来,都非要亲眼看着,才能感受到清晰的心情。
第一句夕柳别,他本来以为,夕是夕阳的夕,这时候他才知道,这是七夕的夕。
七夕,柳树,佳人。
他以为那是他和心上人的初相遇,是浪漫的邂逅,是命运齿轮的转动,然而,在甘贵妃眼中,那是她和心上人的最后一别,是她永远都无法释怀的阴差阳错,是她一生中最大悲哀的开始。
天寿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残留的药效也开始蠢蠢欲动,苏若存望着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天寿帝又成功的捏着这张纸,把自己气晕了。
这回晕的更干脆,脑袋咣的一下砸在后面的硬木板上,听得苏若存都忍不住疼了一下。
在短暂的呆愣之后,她瞬间惊慌的上前,晃着天寿帝的肩膀:“陛下!陛下!”
一边晃,一边又帮天寿帝把脑后的包,多砸了几下。
听孟大人说,那药是作用在脑袋当中的,人喝药都要先搅拌一番,将药搅匀,或许她这么做,也能增加一点效果呢?唉,不管了,先试试看吧。
…………
第124章 佩服
大家还在思考天寿帝晕倒一回, 会给朝堂带来什么影响呢,很快,他第二次晕倒的事情就传出来了。
百官们:“…………”
这下大家的想法全都变成了另一个。
崔氏皇朝的诅咒, 是不是又发功啦?
刚过完万寿节没多久,就来这么一出, 既是意料之外, 又是情理之中。
有那样的早死历史在,天寿帝哪怕晕一次就彻底长眠了, 文武百官也不会太惊讶。
不过,这措手不及的一幕, 确实点醒了他们, 时间不等人,圣上的龙体已然抱恙, 他们这些老臣,也该琢磨琢磨自己的后路了。
所谓后路,无非就是三个, 太子、临江王、六皇子。
自从宁王被踢出应天府, 临江王老实了一段时间,后来旧态刚刚复萌, 太子又连连立功, 名声大噪,当然, 是在民间大噪,在朝堂当中依旧是个吉祥物。
临江王有夺嫡的心,可惜他没夺嫡的力, 本来最看好的孟家可以作为他的助力,但他不过是忽视了一次孟昔昭的求救, 那孟娇娇就对他横眉冷对,他想见她,还被她带话威胁,说是再纠缠她,她就告诉她爹和她哥,说他意图生米煮成熟饭,让孟家人把他也流放到封地去。
虽然她没这么直说,但她那意思,绝对就是这个意思。
临江王气的咬牙切齿,却着实不能把她怎么样,歇了心思之后,他转而找上田太尉,然而朝堂当中有三个太尉,看着官挺大,实际上每一个都不值钱。没法再借媳妇娘家的势力,他自己的娘家又帮不上忙,哪怕他沉下心,在朝堂中不停结交,可真正能看上他,愿意走到他背后的,不过是小猫三两只。
临江王彻底沉寂下去,不过,他可没放弃这种想法,正经的夺嫡他是做不到了,可他能捡漏啊,以前太子不争不抢,六皇子上位似乎是定局,可他现在准备抢了,那这,就是临江王的机会。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这俩乌眼鸡斗得两败俱伤,那就是自己上位的时候了,哈哈哈哈~
临江王打定主意低调起来,做那个笑到最后的人,如此一来,众人的目光,自然就不会再放在他的身上了。
从龙,也得从个有机会的龙,这种只想着捡漏的,除非天上掉馅饼了,不然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没了他,就剩下太子和六皇子,这俩人从表面上看,都非常关心天寿帝的病况,太子在内侍疾,回东宫以后还焚香求佛,而六皇子待在华宁殿,对每个进去的太医和宫妃怒目而视,太医院对这位小魔王苦不堪言,而宫妃也全都躲着他走,不敢跟他有半个眼神接触。
苏若存给天寿帝擦完了脸,然后直起腰,看着外面心急如焚、又怒火中烧的六皇子,她招招手,让关娘子过来,然后吩咐她,去御膳房要几碗热汤,给所有留守的大臣和皇子,都送一碗。
关娘子回眸,也看了一眼那边的六皇子,笑了一下,她说道:“奴婢这就去。”
孟昔昭最近清闲的很,除了打击一下黄赌毒事业,几乎都没什么人闹事了,皇帝龙体不安,凡是有点人脉的人家,全都绷紧了自己的皮,谁知道皇帝这病到底怎么回事,总之,都警醒着点吧。
纨绔子弟们都被勒令回家了,以前他去府衙,总得碰上几个需要他亲自去断的案子,最近也没了,这一日,他便早早的回府来,坐在他命下人赶工的中式沙发上喝茶。
这沙发用的是实木框架,鹿皮表面,以及塞了许多棉花作为填充。
棉花不如海绵的回弹力好,坐上去之后就会塌,但总比只铺了一层褥子的贵妃榻强,由于是第一次做,孟昔昭没让他们做太大的,就做了一个单人的,还是皇冠型,但成品一现世,府中下人全都沉默了。
这到底是个啥啊……
儒学治国的天下,是不可能出现这种专为享乐和放松的设计产品的,时人讲究站如松、坐如钟,而孟昔昭一坐到这所谓的“软椅”上面,整个人立刻软趴趴下来,舒服的眯着眼,仿佛全身骨头都消失了。
连庆福都觉得没眼看,立刻请他起来,然后把这“软椅”搬去了孟昔昭的卧房,而且放在最里面那间房的最角落之处。
孟昔昭:“……”
至于吗,一个沙发而已,你这反应仿佛它是个情趣用品。
…………
等到太子过来,他端详着这个新鲜出炉的奇异坐具,眨眨眼睛,突然笑了一声。
孟昔昭正是心里有鬼的时候,听到这个动静,他警惕的看过去:“你在想什么?”
太子愣了一下:“我在想二郎总有一些奇思妙想。”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望着他,缓缓的问:“二郎为何是这个神情,你认为我在想什么?”
孟昔昭:“……”
他顾左右而言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却故意走回到侧厅去,坐在圆桌边上,才问太子:“陛下如何了?”
崔冶狐疑的看着他,转过头,在孟昔昭有点紧张的视线中,又看了一眼那个沙发,然后才从善如流的坐到了他身边。
“今晨醒来了,张院判说,这是上一次卒中的小发作,卒中之后,必然会再出现小发作,只要没有大发作,人便无碍。”
卒中,即中医当中,中风的名称。
孟昔昭呵呵一笑:“那他可知这小发作,为何来得如此迅速。”
崔冶微笑:“自然是不知道的,秦大官在御医鱼贯而入之前,就已经把东西都收起来了,等父皇醒了,应当会十分庆幸他这个举动。”
孟昔昭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心中思索。
让众人都知道那首词的内容,好处是天寿帝彻底社死,大家都知道他痴心一片对空气了,也知道他被戴精神绿帽了,可坏处是,甘太师也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老头诡计多端,谁也料不到他为了证明甘贵妃的清白,能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还是瞒着点好,等甘家完蛋了,再将此事暴露出来不迟。
打仙人洞人民开始制造陶器那一年开始,人类的八卦之心就没有断绝过,尤其是这种跟帝王有关的情感纠纷,少说能被人们津津乐道几千年。
孟昔昭怎么会放弃这个替天寿帝扬身后名的机会呢,他不仅要替他扬,还要替他大大的扬,让绿帽子这个说法消失,往后人们一提出轨行为,就提大柳树。
想象着那个画面,孟昔昭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崔冶:“……”
二郎这说笑就笑的性子,还真是难以让人捉摸啊。
孟昔昭揉揉自己的脸颊,正色起来:“昨日,金珠看到闻士集带人来了这里,今早再一看,平家的宅子已经被查封了。”
崔冶:“哦?那尚将军岂不是也知晓了。”
孟昔昭:“但他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应当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崔冶含笑回答:“是。”
“他若夹着尾巴做人,父皇也不能奈他何,二郎可是准备放过他了?”
孟昔昭突然抬眼。
看着崔冶脸上调笑的意味,孟昔昭矜持的哼了一声,可到底是没坚持住,心里痒痒的,周边又没外人,反正他在崔冶面前丢脸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那再丢一回,也没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孟昔昭心中的包袱顿时消失,骄傲的一扬头,孟昔昭的中二之心又爆发了起来:“放过他?你太小瞧我了,明日我就叫他的尚西关,变成上西天!”
崔冶:“…………”
好好好,给你鼓掌。
虽然在崔冶面前夸下了海口……
但明日肯定是不行的,明日天寿帝的身体还没好,闻士集又要进宫去汇报调查结果,他哪有心情接见孟昔昭啊。
就是他有心情接见,孟昔昭可不敢在他狂暴的时候进宫去顶雷,这个时候的天寿帝绝对是无差别攻击,可能只是看他一眼,然后就把他恨上了。
而事实么……跟孟昔昭预料的差不多。
不管天寿帝他自己怎么猜,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念想,那就是闻士集会告诉他,弄错了,这只是虚惊一场。
然而闻士集把事情全都调查清楚了,这旧信笺,一开始是存在八十里河的一处宅院当中,那宅院属于平家老宅,工部的工匠在修缮旧宅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床底下的木盒,里面被人珍而重之的存放着这张纸,但工匠文化水平很低,他们看出来这是一首词,却看不懂上面的意思,于是,就把它和其他垃圾一起扔出去了,而木盒,被工匠拿走当回扣了。
至于那个捡到这张纸的百姓,闻士集没找到,也没法找,那么多人都会经过八十里河,此时又没有监控,谁知道是哪个百姓手这么欠啊,总之,这个百姓可能有点文化,觉得这词不错,于是转手卖给了专陪公子哥玩乐的帮闲,而那帮闲手中虽然有很多客户,可有哪个客户,能比草包又富有的小王爷最适合当这个冤大头呢。
就这样,一来二去,这词,就送入了匿名诗社当中。
一系列的巧合,造成如今的结果,闻士集这种不怎么信天命的,都开始怀疑是天意弄人了。
至于这些巧合是不是人为制造的,闻士集觉得可能性很小。
这张旧信笺辗转了那么多只手,中间有一环出差错,最终都不可能送到天寿帝这里来,谁会有这种精力,谁又有这种本事?
管着应天府大事小情、几乎就是大齐版天眼的孟昔昭:阿嚏!——
天寿帝也有种天意弄人的感觉。
仿佛是老天爷,要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瞎,所以才折腾了这么一大通,把这个证据,送到了他手上。
人,只要一相信了某件事,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他都能主动将其变得合理。
比如,这词怎么送出宫的?因为他给了甘贵妃至高无上的权利,甘贵妃的母亲可以随时入宫看她,甘贵妃觉得腻了,也能带着内侍和宫女出宫去看她家人,逢年过节,他还会专门带着甘贵妃出去看花灯,七夕的时候,他更是要和甘贵妃微服出游,去他们相遇的地方再走一遭。
甘贵妃宫里的人,更是随时都能出宫,给她采买宫外的小吃和东西,那帮着送个信,自然也是很容易的。
再比如,为什么这词会出现在平家老宅?因为平三郎那个人,连他的脚指头都比不上,他懦弱无知、自私蠢笨,知道这信一旦被人发现,不光外面的人想杀他,连他自己家人都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在收到这封信以后,就偷偷藏在了老家的床下,他觉得不会有人发现这个,也确实无人发现,这么多年过去,要不是他们家人死光了,这宅子又被重新分配,天寿帝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他的好贵妃,在背地里竟然还给情郎写过这么一首情意深重的词。
一旦把所有疑问都给填补上,这本身只有八分真的事情,也就迅速的变成了十分,让天寿帝深信不疑。
小发作之后,太医们怕他再出事,这回用了重药,短期内他应该不会再发作了,但这也导致他的身体如回光返照一般,突然就充满了力气,他暴怒的把华宁殿所有的东西都砸了,吓得秦非芒一边跪地,一边老泪纵横的劝他别再生气了,龙体要紧。
闻士集虽说是他最忠心的臣子,可在口才方面,他是白痴。
所以只能呆愣的看着天寿帝发火,而天寿帝看见他这表情以后,一下子像是被点的炮仗,大怒着把他轰出去了。
皇帝像是疯了,连秦非芒都长跪不起,其他内侍更是怕的要死,天寿帝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如同没有理智的恶鬼,他只知道他恨,恨,恨!
恨老天!让他和甘静月相遇,让他被甘静月骗,明明都骗了这么多年,如今却又要让他得知真相!
恨自己!恨自己看不清枕边人的真面目,恨自己相信了那些花言巧语,恨他的一颗真心,被甘静月洋洋得意、万分鄙夷的放在地上踩,而他跟个傻子一样,还觉得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更恨甘静月!这个毒妇,这个贱人,这个死有余辜的蛇蝎女人!!!
她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视他如豺狼!心有所属,还对他装的如此深情,为什么?!对了,她在他的后宫当中搅风搅雨,她欺负他的嫔妃,害死他的侍妾,还妄图着,想要当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