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激动处,孟昔昭还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讲话本就声情并茂,听得天寿帝直感畅快。
爽文嘛,大家都喜欢,而且从某种角度而言,天寿帝也是主子,所以他特别能代入这种情节。
而孟昔昭在说完以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把伸出去的四肢收回来,然后才说了结局:“之后那妇人呆呆的看了微臣许久,然后猛的一磕头,也不告状了,直接就跑了,估计是回去打奴仆了。”
这事上个月确有发生,就是被孟昔昭添油加醋了,他当府尹几个月,别的不说,各种奇葩事,想要什么样的他都能举例出来。
听着这个结局,天寿帝还真感到了几分可笑之处,但他笑不出来,就只是这么坐着。
孟昔昭见天寿帝没动静,还以为他是对这个结局不满意,于是挠挠头,又说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许是不觉得此事好笑,本来也是,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是陛下的家仆,那寡妇无法对家仆行生死之权,陛下却可以,所以陛下身边,也不可能有这等胆大包天之辈。”
话题又扯回自己身上了,天寿帝就更笑不出来了。
怎么没有,甘静月不就是吗?
天寿帝越发的意兴阑珊,孟昔昭默了默,只好起身告退,天寿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了,孟昔昭却在转身之前,又犹豫了一会儿。
注意到他一直没走,天寿帝这才扭过头来,疑惑的看着他。
对视之下,孟昔昭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微臣此次进宫,只为看望陛下龙体,当真没有别的想法。”
天寿帝:“?”
谁问你这个了?
他正纳闷呢,就听孟昔昭接着道:“若有人这样说,请陛下务必相信微臣——”
天寿帝:“……”
本来就没耐心,孟昔昭还来这一出,他顿时火了,指着宫门让他赶紧滚。
这回孟昔昭不敢再耽搁,麻溜的就撤了,但反身退出华宁殿之后,他脸上惶恐的表情顿时消失,看起来面色如常,让人无法辨别他在里面和天寿帝说了什么。
走的时候,孟昔昭就没再吓唬过甘太师了,他目不斜视的离开了这里,却搞得甘太师更加忐忑不安。
没人在里面占位置了,甘太师立刻去找内侍,让他再次通禀,而且这回他用上了自己太师的特权,说如果陛下不见他,他今天就不走了。
以前他这么说,天寿帝担心他急坏了,必然是会召见他的,而现在,天寿帝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无知寡妇的小故事当中,一听这话,他顿时有种微妙的感觉。
那个寡妇被奴仆欺骗,被奴仆霸占了家财,而甘太师没有霸占过他的家财,却总是倚老卖老,利用他的爱重,逼迫他做许多的事。
甘静月曾说过,她父亲曾经想要送她入宫选秀,但因为皇后横插一杠,她的名字就被划掉了,甘静月说的无比怨毒,她说皇后是嫉妒她,这才导致,她和天寿帝晚了一年才相遇。
甘静月饱读诗书,也是个附庸风雅的女子,她说的那句“一年相守就这样错过”,让同样算是个文艺青年的天寿帝感觉特别心痛,从此对谢皇后更加的看不顺眼。
天寿帝不是不知道,在民间,很多人都认为,他毁掉了一桩郎才女貌的姻缘,但因为他确实理亏,以及他有自己的皇帝包袱,只是暗中压下了这个说法,却从未解释过。那时候他觉得,他已经抱得美人归了,这点名声,不要也罢。
而现在,小心眼的本质发挥作用,他突然就意识到,早在他见到甘静月之前,甘太师就已经想要把她女儿送进宫了,是他们甘家想要毁约在先。
做了这种事的他名声无损,而自己却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连在甘静月心中,他都是这样不折不扣的一个豺狼形象,她怨恨自己,却只字未提她那卖女求荣的父亲。
天寿帝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他惊怒的想——凭什么?!?!
凭什么他在这里痛苦不堪,而做了同样事的甘瑞,却半点都不受影响?!
而且,他现在已经无法确定当初的相遇,是不是偶然了,该不会就是甘瑞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才设了这个圈套让他往里钻的吧?!
如今的天寿帝就是个哲学家,怀疑他所能怀疑的一切。
他坚定的告诉秦非芒,他不想见甘太师,那个老头要是想逼他,那就让他在外面站着!冻死不管!
之前天寿帝都只是说一句不见,哪怕态度很恶劣,也依然就是简单的不见,如今他可是真的把冻死不管这四个字说出来了,顿时惊呆一众宫人。
陛下什么时候这样对待过甘太师。
妈呀,这天真是要变了。
甘太师哪知道里面的情况,他只看见内侍十分僵硬的来回话,告诉他陛下不想见他,哪怕他在这等到天黑,也没用。
内侍到底还是担心他的太师身份,所以说的很委婉,没了那惊人的冻死不管,甘太师自然不知道天寿帝现在有多厌恶他,以及,他确实是躲越远越好的现状。
一想到孟昔昭那个得意的眼神,甘太师就不敢走,他也杠上了,他还就不信,陛下把他都快当成自己的父亲看待了,他还能舍得让自己在外面一直站着。
甘太师梗着脖子在这等,而片刻之后,他没等到心软的天寿帝,倒是等到了徐徐走来的太子殿下。
太子如今和过去不一样了,风头很足啊,明明还是那样的仪仗,可甘太师就是觉得,如今的他更加意气风发。
看了许久,甘太师才发现哪里出现了问题。
是太子身后的人,他们脸色不再麻木,脊背也不是佝偻着,生怕被人揪出错处,太子渐渐的像一个真正的太子了,而他们也挺起了腰杆,摆起了东宫的谱。
甘太师看着这一行人走过去,心里啐了一口。
狗仗人势。
早上刚来过,中午又来,天寿帝非常不适应太子这殷勤的架势,但要说他有多殷勤……其实也没有,他来了之后,就是问问秦非芒天寿帝用药的情况,还有用没用午膳。如果没用,他就劝天寿帝两句,让他多吃一些,也不提想要留下跟他一起吃饭的事。
天寿帝被他的态度,膈应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能相信闻士集和苏若存是真正的忠于自己,可他不相信太子也是这样。
过去的十来年,太子从未表现过对他的孺慕之情。
天寿帝的脑子已经岌岌可危,虽说能思考,但各种思考都开始走极端,以前不太会说的话,如今也是脱口而出,他直接让太子别再这么惺惺作态,天家父子,跟父慈子孝根本没有关系。
太子听到他如此直白的把事实说出来,脸色顿时苍白了一瞬。
他闭上眼,好像被这话刺的厉害,其实他是不想看见天寿帝这张嘴脸,这会影响他的情绪发挥。
于是,等睁眼以后,他已经微垂着头,避开了天寿帝的直视。
他艰涩的开口:“儿……”
这个称呼不常用,所以他说的有些陌生,“儿臣知道,于父皇心中,儿臣并非是个好皇子。儿臣只是希望父皇能好起来,而不是像别人一样,慢慢的……儿臣知错,还望父皇恕罪。”
孟昔昭装哭的时候,都是用一些小手段,比如大蒜抹眼睛,或者趁着说话的功夫,一直盯着某个地方就是不眨眼,那很快就能涕泗横流了。
但假哭就是假哭,只有眼泪,没有情绪。
而太子不一样,他有个本事从没展现过,那就是,他能用不流泪,却展现出极度的悲伤来,让人看一眼就心疼,哪怕那人是他的敌人。
太子从不用这个本事,一来用不上,二来他不愿意示弱,但为了孟昔昭的拜托,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天寿帝一直以为太子的性格,跟他那个死去的母后一样,都是又臭又硬,即使他长相十分的柔和,也让天寿帝笃定了,他是那种死板的、气死人不偿命的人。
而他现在的真情流露,比天寿帝见过的每一个宫妃和大臣,都来得猛烈。
且感染性极强,即使他一个字都没说,天寿帝也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母后了,谢皇后当年因病离世,他由于不关心这个,也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情况,如今他却看到了,自己生病之后,太子的模样。
二十年……
崔冶出生二十年了。
直到今日,天寿帝才有一种,原来这是我的孩子的真实感。
太子在那边争夺奥斯卡,孟昔昭则出了皇宫,驱车回到参政府。
他也有几天没回来了,到了以后,先让人把补品送去县主那里,县主有了身孕,已经四个月,若这孩子足月出生,还能赶上一个好时候。
孟昔昂上值去了,孟旧玉忙得很,天寿帝撂挑子了,虽说和往日也没多大的区别,但工作量确实有上涨,他这几日除了去皇宫,就是处理公务。
到了参知政事这个地位,公务可以带回家来处理,孟昔昭昨天让人给参政府捎了话,说他今日要来,孟旧玉提前得到消息,便去书房,一边办公,一边等这个不孝子。
孟昔昭推门进来,见到他立刻就是喜上眉梢的一句:“爹,有好事啊!”
孟旧玉:“…………”
快别提你的好事了,每回你说有好事,我就得心悸一晚上。
孟昔昭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抗拒,连忙说道:“真是好事,爹,你的机会来了,洗清天下第一大奸臣这个名头的机会,来了!”
孟旧玉不为所动,继续低头看札子。
孟昔昭稀奇的看着他:“这么大的好事,爹你怎么没反应,你应该欢欣鼓舞啊,等你洗清了骂名,娇娇就能嫁人了,大哥的孩子出生以后,也不至于被人戳脊梁骨了。”
孟旧玉:“……娇娇嫁不出去与我何干?!分明是你娘——”
孟昔昭眨巴眨巴眼,看着他卡在这里,一脸僵硬。
汗流浃背了吧,爹,真正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孟旧玉默默盯着自己的儿子。
这小子高高挑眉, 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写脸上了。
“……”
认命的调整坐姿,孟旧玉问他:“说吧, 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孟昔昭有求于人,自然不会跟孟旧玉计较口误的问题, 笑了一下, 他走到孟旧玉身边,殷勤的给他捶肩:“爹, 你每回都表现得仿佛我要害你了,你扪心自问, 我害过你吗?哪一次, 我不是为了咱们参政府啊。”
孟旧玉:“…………”
这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罢了,他已经没有跟孟昔昭辩论的欲望了。
麻木着一张脸, 孟旧玉催他:“直接说事。”
孟昔昭见他这样,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感觉他这态度比以前松动了很多, 想了一想, 干脆,他也改换策略。
不再迂回了, 他直接说道:“陛下如今对甘家心生怨怼, 对甘太师更是无比的愤怒和厌恶,爹, 你看看你怎么利用这一点,让陛下把甘家发落了。”
孟旧玉望着他。
孟昔昭眨巴眨巴眼睛。
经历了邱肃明的事情之后,孟旧玉心中再是惊涛骇浪, 面上,也可以保持最后的淡定。
他甚至还能神色如常的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孟昔昭面不改色的撒谎:“太子对我说的。”
孟旧玉:“是你和太子做的?”
孟昔昭暗中打量孟旧玉的神色, 然后继续撒谎:“我们只是加了一把柴而已。”
哪怕孟旧玉是他亲爹,他也不能直说,说皇帝病倒,是他干的,他不仅想让皇帝病倒,还想让他直接病故。
别看孟旧玉如此的溺爱子女,为了子女可以跟全朝堂攀咬,作为一个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人,他是绝对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企图谋害皇帝的。
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造反起义的心,即使皇帝杀他满门,他也不敢对皇帝做什么,甚至连想想都不敢,这就是皇权的威慑。
但一个甘太师,就没这种高光护着他了,别说杀一个,杀十个,孟旧玉都不会犹豫。
孟旧玉默默的坐着,把心里那股子海啸一般的震惊缓过去,然后他甚至还有心情咂摸。
之前他就觉得,二郎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看,来了吧。
“你确定陛下对甘家,已经毫无怜悯之心了吗?”
孟昔昭用力点头,顿了顿,他又摇了一下头。
孟旧玉:“……什么意思?”
孟昔昭不好意思的笑:“我的意思是,此时看起来是这样,但我能用言语挑拨离间,甘太师自然也可以,他确实在陛下身边辅佐了十来年,若他洒几滴眼泪,提起旧情,搞不好陛下会给他一个恩典,只是免除他的官职,还让他告老还乡,继续享受晚年。这种结果我不能接受,爹,我想让他们全家都上刑场。”
孟旧玉:“…………”
狐疑的看着孟昔昭,却只看到了一片真诚的目光,孟旧玉噎了一下,忍不住的开始回忆前段时间李淮的凄惨形状。
这就是他们家和甘太师的唯一仇恨了,至于再往前的矛盾,还得排到孟夫人身上,可孟夫人非常独立自主,自己亲自上门,早就把这仇报了。
要是问孟旧玉,他是挺讨厌甘太师的,也不喜欢甘家那些眼高于顶的子孙,但他根本没想过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觑一眼孟昔昭,孟旧玉只能归结于,是他跟李淮关系太好了,而且他遗传夫人颇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是个绝不吃亏的性子。
那他能怎么办,他儿子已经冒出这种想法了,而且,显然在来找他之前就已经付诸行动了,他这个爹,自然也就只能跟着上了。
这样想着,孟旧玉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摇头道:“甘太师不同于邱肃明,他比你外祖父年纪还大一些,是多朝元老,无论如何,陛下都得留他一条命。”
不然的话,就等着被文人骂死吧。
孟昔昭纳罕的问:“即使陛下对他恨之入骨?”
孟旧玉:“即使陛下对他恨之入骨。你说你对他们二人挑拨离间,那想必此事便不是那种有可能会动摇国本的大事,天下文人不认,那陛下就不能如此行事,寒天下人的心。”
还有句话他没说,更重要的是,朝臣也会激烈反对,因为这不是甘太师一个人的生死,这个头一旦开了,别的朝臣如何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犯错,万一犯了错,那岂不是就要赴甘太师的后尘了。
连太师都保不住自己的命,他们又怎么办呢?
所以,即使是为了这个,他们也得请皇帝收回成命。
孟昔昭满脸都写着一言难尽。
在现代时候,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也能自称一句文艺青年,怎么到了古代,他一想起这群文化人,就觉得如此……如此嫌弃呢。
默了默,孟昔昭接受这个说法了:“那就让他活着,让他的家人们上刑场,眼看着甘家如何从钟鸣鼎食之家,变成一片黄土,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定是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孟旧玉:“……”
你现在真是连装都不装了,这种杀人诛心的话,都敢在你爹面前说。
不过,想想那个画面,孟旧玉感觉也挺爽的。
微微一笑,他答应了孟昔昭的请求:“不就是让陛下对甘家动手吗?若你所说无误,为父再好好的运作一番,定能让甘家元气大伤,这样,你先回去,待为父想个万无一失的章程出来,等到年底,陛下情况好一些了,各种事务最为繁杂的时候,为父再上札子,让甘家老儿,绝无反抗之力。”
孟旧玉捋着胡子,颇有美髯公坐军帐、说笑间运筹帷幄的意思,但孟昔昭看着他这逼格满满的模样,根本没走,而是开口提醒了他一句:“可是爹,等到年底,黄花菜都凉了。”
孟旧玉动作一僵。
他睁大双眼:“怎么,你想让为父腊月便上札子?”
孟昔昭诚恳的看着他:“我想让您明天就上札子。”
孟旧玉:“…………”
明天?!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孟昔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扳倒一个太师,你以为是这么简单的事!他又不是邱肃明,身上的把柄多的像牛毛,寻常罪状是动不了他的!如此贸然行事,你不怕最后进大牢的,是你爹我吗?”
孟昔昭叹气:“爹,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说的,如今陛下对甘太师十分的厌恶,咱们陛下什么时候看罪状拿人了,不都是看心情吗?此时就是最佳的时机,若拖的久了,让陛下冷静下来,意识到甘贵妃和甘太师是两个人,不能放在一起评价,那此事就成不了了。爹,你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而且这种沉重严肃的话题,由你来说,更为合适,但你要是不去说,我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大不了,就我去说,挨打挨罚我也认了,反正他不能弄死我,对吧?”
孟旧玉:“兔崽子,你是在威胁我吗?”
孟昔昭笑着露出几颗牙齿:“您猜,是或不是,过两天也就知道了。”
孟旧玉:“……”
他又开始想棍棒教子了,可是在搜寻到棍子之前,他突然想起孟昔昭刚刚说的一句话。
一瞬间,他把头转回来,眼中迸出精光:“你刚刚说,甘贵妃?”
对着孟旧玉疑惑又惊讶的视线,孟昔昭嘿嘿笑了一声。
从孟旧玉的书房出来,已经到了午时,孟昔昂从御史台回来,陪县主吃午饭,撞见孟昔昭,孟昔昂还愣了一下。
“二郎,何时回来的?”
孟昔昭对大哥笑笑:“半个时辰前,我去皇宫看望了陛下,出来后,便看望看望咱们爹娘。”
孟昔昂:“……”
倒不是说他觉得孟昔昭不孝顺,只是,这话从孟昔昭嘴里说出来,他就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孟昔昂谨慎的问他:“爹还好吧?”
孟昔昭无语:“当然!我又不是专程回来气他的。”
孟昔昂才不信他的话,有日子没见了,陛下罢朝养病以后,他们这些御史就跟没了用武之地一样,往常上朝他还能看见孟昔昭,如今连这点机会都没了。
拉着孟昔昭去他院子里,顺便就让他在这吃饭了。
县主过了怀孕前几个月的难受时期,如今看着还不错,见他来了,还对他笑。
孟昔昭却觉得有点难为情,人家小夫妻吃饭,他跟着来凑什么热闹……
而孟昔昂根本不让他走,反正他天天都跟县主在一起,就这一顿饭的时间花在二郎身上,县主也不会在意,反而还特别支持。因为他们全家,就县主没见过纨绔时期的孟昔昭,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一直认为孟昔昭是这家里最聪明、最大胆、也最有前途的人,从不翻车、且深不可测,所以一旦发现这俩兄弟有日子没联系了,她还会催自己夫君,多多关心他的兄弟。
坐在小饭桌边上,孟昔昭吃饭有些拘谨,就只吃自己面前那道菜,他对面的小夫妻见状,双双皱起眉。
孟昔昂:“二郎,何时添了挑食的毛病?”
县主:“二郎自立门户有段日子了,回自己家,竟然还害羞了,只听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未曾想这搬出去的小郎君,居然也这么快就跟自家人生分起来。”
孟昔昂叹气:“可真是让我这个做大哥的寒心。”
县主也叹气,顺便抚摸自己的肚子:“不知孩子出生以后,还能不能叫二郎一声叔父。”
孟昔昭:“…………”
以前是一人说教,现在成了夫妻配合了。
他嘴角抽了抽,伸长胳膊,去夹自己爱吃的一道肉食,顺便小声嘟囔:“你俩真烦。”
县主笑了一声,孟昔昂显然不是个性子随和的人,他爱较真,正想好好跟孟昔昭说一下不准没大没小的问题,然后,他就被县主踢了一脚。
孟昔昂:“……”
行吧,不说了。
这个可以不说,但正事还是要说的。
孟昔昂:“你今日去看陛下,感觉如何?”
孟昔昭:“没什么感觉,生了病的人不都是那个样子,陛下尊贵,却也逃不过这生老病死。”
孟昔昂:“……慎言!”
什么死不死的,这个字,就不能用在皇帝身上!
孟昔昭耸肩:“又没外人,大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孟昔昂:“这时候没外人,我怕你说习惯了,有外人的时候也这么说。”
孟昔昭呵呵:“大哥你太小瞧我了,若我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今日哪还能好好的坐在这,早就被推到集市上斩首了。”
孟昔昂:“……”
他最不喜欢弟弟的,就是他这个口无遮拦的模样,一点都不怕留下口业,他生气,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县主,然而县主正在好好的吃菜,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你们真的都不在乎吗!
县主跟没看见他的控诉眼神似的,不是所有人都迷信,恰好县主就是那个不怎么相信神仙的人。
她擦擦嘴,也对孟昔昭说:“父王前两日也去看望陛下了,他传信说,陛下如今脾性大变,怒火攻心,太医院为了让陛下静心养病,还给他开了清心的方子,二郎在宫中,可要小心一些。”
孟昔昭点点头:“嫂嫂放心,我省得,陛下虽是怒气常萦,可陛下尚有理智,他发怒的对象,都是有理由的,而我不在其中。”
孟昔昂一愣:“有什么理由?”
孟昔昭看他一眼,然后突然对他八卦的笑了一下。
孟昔昂:“……”
这事早晚都会捅出去,等天寿帝把甘家铲了,大家奇怪之下,这事更是瞒不住了,孟昔昭提前说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别人问起来,他可以推脱说,是太子告诉他的。
有亲爱的太子在后面背锅,孟昔昭说八卦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即使已经告诉过孟旧玉,再说一遍,还是让他感觉特别爽。
虽然这事是假的,虽然那诗词都是他写的,可天寿帝的痛苦和打击都是真的啊,所以,他照样觉得很爽。
而对面的大哥大嫂,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
哪怕县主,都保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她下意识道:“甘贵妃……胆子太大了吧!”
说完以后,她突然又想起孟昔昭前段时间打听平家事的行为,本来震惊的神色,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顿了顿,她垂下头去,把神情遮住了。
而孟昔昂已经仿佛神魂出窍,根本没看见县主的神情变化:“做出这等对皇家不忠之事,甘家被夷三族都是轻的。”
孟昔昭之前也这么想,但被孟旧玉科普了一下之后,他现在已经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说是这么说,但这等事,又不能大肆宣扬,且甘家在朝中根基很深,要连根拔起,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夷三族就别想了,不过甘家被厌弃,是一定的。”
孟昔昂愣了一点,反应过来之后,他也点点头:“对,罢了,被厌弃也好,甘太师把持朝政,还把他的子女,全都安排在重要的位置上,他们一家,多少人当官啊,如此一来,他们就掀不起风浪了。”